雪云回想裴姬当初所言,激动告诉她说:“我知裴姬娘娘从未看上过谁,当初她拉拢我,是知晓我足够出色,能在先帝身边长存,且娘娘答应过我,若是遇到棘手之事,可寻她出手相助,她曾以性命向我担保,只要璟王成了储君,必然会保我平安的。”
赵说闻言感到十分震惊,当即察觉事态不妙。
她犹豫再三,选择派人将雪云安顿妥当,暂时把人藏在寺庙中,之后匆匆回府,把此事转述给张子航,请张子航出谋划策。
但张子航不仅回绝了她,还不允许她再去见雪云。
赵说不能理解,面对张子航第一次拒绝自己的请求,她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张子航并未和赵说解释太多,他不知赵抑的身世,但他清楚雪云是先帝的妃子。
如今的后宫里,连高高在上的太后都能被送走,若是出现一位太妃,只怕不是好事。
他秉承着小心行事的原则,决定静观其变几日再去寺庙。
谁知他派人再去寺庙时,发现雪云不见了。
原来赵说身边有裴姬安插的人,这些护卫发现雪云出现后,将事情一五一十传去中州给裴姬,是裴姬暗中将人接走了。
后来,张子航再听闻雪云的下落,便是在今日的御书房中了。
无人知晓此番裴姬之举意图何在,但赵抑的命令却是不容反抗。
太监所呈裴姬的书信写了条件,她要以这个孩子去换回宫。
可赵抑所作的决定,已将裴姬的结局铺好了。
他不会让裴姬回宫,所以干脆把孩子留在中州,直接设伏引出赵或,让他们同归于尽。
雪云将裴姬认作最后的救命稻草,自寺庙见了赵说一面再无下落,彼时已让她内心惶惶不安。
当得知裴姬派人接走自己时,她在极度不安的处境之下,选择跟随护卫离开魏都,前去庆平山庄拜见裴姬,并在裴姬的循循善诱主动将孩子交出。
江州,钱府。
贺宽潜行入钱观仲的祖宅,收到有关雪云的消息,立即派人传信中州给魏辞盈,请她留意清河城的动静。
他连夜带着苏尝玉从江州启程,借魏辞盈的相助重回中州。
岂料抵达中州的当夜,他和苏尝玉起了口角。
原因无他,贺宽故意将苏尝玉安顿在寨子,打算自己冒险去庆平山庄调查。
结果被苏尝玉逮个正着,说他没有良心,总想着丢下自己。
当时屋内犹如火葬场,屋外则爬满了各种人影,贴着耳朵的,戳窗洞偷看的,上房揭瓦的,偷听的方式层出不穷。
皆为这场夫夫吵架而爬墙偷窥。
贺宽当然知道有人偷看,憋着满肚子的软话,死活说不出口。
导致屋里头就成了眼前之状。
苏尝玉满脸委屈推他道:“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就喜欢把我丢在安排好的地方,让我一个人等着你的消息!你混蛋!”
他推得有些用力,贺宽只是后撤半步稳住,由着他朝自己发泄,脸上还挂着一丝笑,眼底满是喜悦。
自方重德离世后,苏尝玉极少像这般打闹。
虽然自己想方设法陪着他,可是每每出去调查事情回来后,苏尝玉的脸上会带着明显的不满,无论贺宽如何询问,他都不会透露一个字。
过去的两个月里,贺宽几乎把哄人的话都说完了。
甚至匮乏到需要求助左邻右舍,可是最后没有任何成效。
今夜苏尝玉突然发起脾气,他当然是开心,想想那个无话不说的画秋,他都忍不住想庆祝。
但是这屋子的四面八方,窥着的人也太多了吧。
苏尝玉见贺宽又化作一桩木头,心底怅然若失,眼眶里的泪再也兜不住,随着骂声一起落下。
“你若还是一言不发,马上卷铺盖走人,我不要看见你了,我讨厌你!”他忍无可忍说道。
贺宽闻言怔愣了下,瞧见他哭时,想要抬手为他抹泪,结果被苏尝玉“啪”的一声打掉。
他踌躇否认道:“我没有。”
苏尝玉听见他说的话,眼泪收住,困惑看他,“......什么?”
贺宽不知如何说起,胡乱道:“你别讨厌我。”
苏尝玉错愕问:“为什么?”
贺宽凝视着他,很认真说:“因为你爱我。”
“嘭——”突然厢房门轰然倒地,吓得屋内两人转头看去,入眼瞧见倒在地上的众人。
苏尝玉下意识抹掉眼泪,惊讶看着他们问道:“......魏姐,你们这是?”
魏辞盈被人尴尬地扶起来,瞥见贺宽一脸冷静,明白他们这群人老早就露陷。
难怪都没听见贺宽说话。
她讪讪地打了声招呼,左右看了眼身侧的伙伴,忽然听见有人拍掌,然后接二连三整间屋子四周都听见鼓掌声。
魏辞盈:“......”
贺宽:“......”
只有苏尝玉不明所以,重复问道:“魏姐,你们是在......偷听吗?”
掌声戛然而止,众人鬼鬼祟祟看向四周,咳嗽声四起。
魏辞盈抿了下唇,摸了摸鼻尖说:“我们只是觉得、觉得......”
她愁眉苦脸看向贺宽,谁知贺宽对他们视而不见,眼中只有苏尝玉。
无可奈何之下,只听见她话锋一转道:“我们觉得贺大人说得有道理。”
苏尝玉清楚他们是在偷听,红着脸逞强地质问道:“哪里有道理了?”
魏辞盈道:“好歹毒的问题。”
她编不出来了,一群人带笑或是很沉默,苏尝玉的目光如拷问的刑具,叫他们无处躲藏。
正当众人都在僵持之际,贺宽居然开口打破沉默。
只见他把苏尝玉绯红的脸掰过,严肃地注视着满脸迷茫的人。
他一脸正经问道:“画秋,你呢?”
苏尝玉:“我?”
贺宽:“你不向我示爱吗?”
大伙:“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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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赵抑主动禅让。
事到如今,赵或身上背着虚无的罪名,但天下百姓不知其真假, 宫变之后的数月以来, 赵或退至越州驻守, 百姓身处朝廷制造的恐慌中,忧心赵或会发动战事夺位,再次对天子逼宫, 导致天下生灵涂炭。
在如此恶名昭彰的背景下,赵或若对魏都出手, 登基必将失民心, 成为真正的乱臣贼子。
然而, 赵或用行动证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 斩草除根。
粮仓之战,平定边陲, 种种事迹表明, 赵或绝非会让天下百姓陷于水火之中。
沈凭善用流言谋事, 回到越州城,他封锁和祝赞结盟的消息, 下令扩散战事起源,将一切归咎于朝廷的无能。
边陲险象环生之际, 朝廷对鸦川口粮仓趁虚而入, 险些令两州百姓面临饥荒, 让边陲沦陷于残暴的黑蛇部人手中。
短短半月, 流言光速扩散,如波涛汹涌的浪潮扑向九州。
天下文人墨客,说书评弹,童谣闲谈,口口相传,皆是对朝廷的失望,对魏都高高在上的储君渐生的质疑,令人不由怀疑当初的宫变背后的真相。
自穿越以来,沈凭因流言蜚语而生,终将其驯服为己所用。
他从未正视过百姓对赵或的恶评,亦能在唾沫星子中拨乱反正,不惜冒险置于人前衬托,为赵或筑起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即使浪花淘尽,他要赵或屹立不倒。
他们会名正言顺直指皇位。
启州城闭关之举,并不能让启州安然无恙。
冬至前夜,赵或带着越州骑兵踏入鸦川口,短短数日,大军兵临城下。
同时,朝廷下达对蔡羽泉的革职,但驿使还未抵达前,蔡羽泉下令将紧闭的城门打开,百姓几乎是迎接越州骑兵前来。
直到革职书出现的那一刻,他们才发现赵抑并非要蔡羽泉革职,而是将粮仓败仗嫁祸于他,命他以死谢罪。
好在赵或提前到来,否则启州官府会奉命将蔡羽泉捉拿归案。
如今赵或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启州城,官府见风使舵,自然不会和赵或对着干,对革职书视而不见,避免百姓遭受战争带来的苦难。
因启州城势在必得,此次入城,赵或领兵粮先行,谢长清不日后将带大军抵达,冯奇带兵朝着中州的方向而去。
钟嚣紧随其后,计划在赵或和谢长清离开启州城,接替镇守启州之任。
抵达启州城当日,赵或和沈凭率先朝着蔡家而去。
迎着风雪甫一下马车,他们看见站在门口等候的蔡氏夫妇。
众人上前行礼,相迎进了府中,蔡羽泉给他们备好了饭菜,一起用膳过后,蔡夫人因要照顾孩子离开,其余人便朝着书房而去。
书房内暖烘烘的,是蔡夫人早早命人点了暖炉,推门进去时,众人身上的寒气被瞬间驱散。
落座后,蔡羽泉将魏都中事相告,并取来一封从官府手中拦截的书信。
赵或接过拆开,辨认出字迹乃是谢文邺所写。
他将书信看完之后,脸色有些凝重看向他们,沈凭意识事态不妙,伸手接过书信,快速看完得知事关谢文邺的安危。
这封信的字迹有些不稳,但赵或亦能轻易认出,谢文邺在信中交代自己命不久矣,让赵或务必须不惜一切回京,切莫因谢家是把柄而乱了计划和分寸。
蔡羽泉察觉他们脸上的变化,有些紧张问道:“可是谢家出事了?”
赵或没有隐瞒,颔首说:“赵抑对谢家出手了。”
谢文邺对东宫的屠洗是事实,前朝人杀了先帝和谢文邺报仇是必然。
赵抑虽不愿正视自己的身世,仍旧想要杀了谢文邺,对世家以儆效尤。
但在此之前,他会利用谢文邺作为棋子,请翁入瓮,最后一举剿灭赵或等人。
如今赵抑心系登基,叫停运河开凿博得美名,大力推行府兵制确保百姓有口粮,以此保住他顺利登基。
赵或于他而言,是心腹大患,为了除掉赵或,杀多几个人也无关要紧。
蔡羽泉道:“殿下,虽然太后当下身在庆平山庄,可孩子是否在她手中无人知晓,不如派人入京先打探一番?”
此事亦是赵或他们心中所想,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提前入城,打算在启州被占领的消息传出前,派人入京调查雪云眼下的去向,保住母子二人的安危。
沈凭端着茶杯在一侧不语,赵或偶尔朝他看来,都没瞧见他主动发话。
赵或说道:“此事险峻,需在京中潜伏之人才能调查,赵抑会对谢家出手的同时,也定会加派人手盯着魏都,利用谢家要我们自投罗网,无论谁人前去调查都是冒险之举。”
如今潜藏在魏都的人,一旦暴露就会牵连甚广,且能调查清楚的概率低,他不能让潜伏之人冒死牺牲。
正房陷入沉默之际,沈凭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下,抬眼朝赵或看去道:“也许有一人能帮我们。”
在他们看来时,他轻声续道:“虞娘。”
闻言,赵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沈凭捕捉到他的异样,也笃定心中的想法。
他们并非没有人选,而是赵或从未想过要虞娘前去。
赵或显然想要顾全无辜之人,可是在沈凭看来,眼下没有什么比让赵或夺位更重要。
当他们离开蔡家后,车厢内的两人皆沉默不语。
赵或虽抱着沈凭在怀里,但他们之间仿佛存在一堵无形的墙。
这一点沈凭也感觉到了,但回去途中,他窝在赵或怀抱中假寐,并未给赵或开口的机会。
直到他们回到驿站后,房门拉上的那一刻,沈凭伸手拉住赵或的小拇指,止停了他的脚步。
赵或回身时一言不发,只是垂眼端详他须臾,倏地将他拉到怀里抱着,低声说道:“哥哥为何要躲着?”
他的声音沉闷委屈,像被沈凭的冷暴力刺激到了。
沈凭未料他的反应会是如此,一路悬吊的心适才放下,“我以为你会生气的。”
毕竟无论是谁入京,相当于九死一生,也许还会成为赵抑的诱饵被利用。
赵或吻了吻他温热的脖颈,道:“我不生气,也知你是为了我。”
闻言,沈凭从他怀里退出些,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抬头认真看着他道:“惊临,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住旁人,但我一定要保住你。”
他不能没有惊临。
他的家早在父亲死去时便破碎了,是眼前人修修补补才又变得完整。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个人出事。
赵或眸光蹙闪,弯腰将他吻住,待松开时问道:“那哥哥打算怎么做?”
沈凭道:“此次虞娘只需去见薛娇娇,其余事情交至薛娇娇传达给赵弦,只要虞娘能撑到我们攻城,自然能免遭迫害。”
今夜他们虽并未过多谈及谢文邺,但沈凭深知赵或必然要救谢家,他们不能用攻城的方式,否则会逼得朝廷这群人狗急跳墙,若赵抑对谢文邺出手,所有的埋伏必然功亏一篑。
赵或道:“镖局能接应舅舅。”
沈凭颔首道:“除此之外,魏都必须要制造动乱,否则不能为他们拖延逃生的时间。”
这次他们要救的不仅仅是谢文邺,还有和谢家一并绑定了生死的赵弦。
赵或将沈凭拉到书案前坐下,取来地图铺在案面。
沈凭见状失笑了声,握着赵或的手,眼中敛着笑意和乖巧说道:“惊临,我看不懂。”
他能出谋划策为赵或拉拢人心,但军备之事真的一窍不通。
赵或弯腰吻了吻他的发顶,道:“哥哥只需告诉我想法就足够了,其余事情我来操刀。”
“好。”沈凭轻轻一笑,将视线落在地图上,“此次虞娘入京,我要赵弦给陈写带话,明年春闱将来,如今永安学堂必然聚集不少才子,如若他们知晓皇嗣被赵抑用作工具,你猜他们会不会再次闹事?”
赵抑借宫变令赵或身败名裂,靠凿河以及府兵制博得朝臣的支持,还得到了天下文人的夸奖,世人称他为贤君,赞扬他体恤百姓,树立了一副虚伪的面孔,却不知这是一场自导自演。
沈凭虽利用流言蜚语略胜一筹,却不足以让世人看清赵抑的真面目。
倘若世人得知赵抑谋害皇嗣,也许能颠覆世人的看法。
不仅如此,如今他还未登基,当初先帝死于宫中,皇子间有同室操戈之举,难免叫人联想前朝,认为赵抑为保皇位不惜残害亲人。
沈凭需要动乱去影响赵抑登基,以确保危在旦夕的谢家能平安。
话已至此,赵或突然抬首朝他看去,眼底带着几分探究,问道:“哥哥为何从不利用赵抑的身世?”
沈凭抬眼对视,随后从圈椅中起身,拉他坐在其中,自己则坐到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颈,眸光藏着狡黠道:“如果你想我这么做,也未尝不可。”
赵或神色一顿,即便不说也心照不宣。
他仰头亲了口沈凭道:“谢谢你。”
沈凭捏着他的脸颊说:“不客气。”
并非他们不想利用,只因事关方重德的遗愿。
方重德留下的遗书中虽未直言,但赵或却能看出老师所求。
他想给赵抑留一丝体面。
方重德之所以这么说,是笃定了赵或能成功。
从扩散流言起,沈凭便心知肚明此事,他尊重赵或的选择,以至于在越州养精蓄锐的数月,从未将此事作为舆论铺天盖地去引战。
虽然如此,但沈凭不相信赵抑会手软。
这是赵或对赵抑的包容,绝非是沈凭对赵抑的包容。
他不会让赵抑和姜挽好死,否则他对不起沈家的牺牲。
翌日一早,百官下朝后往宫外陆续离开。
行至最后的张昌钦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急匆匆往回走的张岷。
四目相对,张岷主动走上前行礼。
张昌钦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张岷警惕看了眼四周,道:“大人,下官收到中州的急报。”
张昌钦有些疑惑,“何来中州的急报?”
照理来说,所有的急报应是驿使传来才是,他不解为何张岷能额外收到。
张岷压低声交代,道:“科考第一年,正是下官前去中州监考,有几位下官监考过的学生在中州任职,其中清河城为官的学生近日下乡巡察,发现了贺宽和苏尝玉的踪迹。”
张昌钦闻言眉梢微蹙,语气平静道:“此消息可确凿?”
只见张岷从袖口中取出书信,小心谨慎给他递去。
待张昌钦打开一看,率先瞧见书信下方的官印,明白此事确凿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