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了整日,此刻又闻低吟,令人浑身酥麻,他一个血气方刚的人如何能忍。
沈凭初来乍到,因八卦缠身引来围观,心思都在公事上,不欲和他胡闹下去。
可赵或的四肢如锁,沈凭挣脱不掉禁锢,心一横,张嘴咬住他的耳朵,故意将他咬得发痛,阻止他在脖颈的啃噬,松开时说道:“这是营地,你这才到第一天,疯了啊!”
回想邱成归所言,他此时仍旧觉得难以启齿。
他不禁佩服这群人心大,居然敢相信胡话。
赵或丝毫不在乎,继续埋头吃人,“哥哥可否再叫一声。”
沈凭道:“叫什么?”
赵或道:“就是晌午时......”
沈凭余光察觉他的耳廓发烫,顿时明白他心中所想,忽地心生一计,眼底闪过狡黠,佯装道:“啊......不记得了呢。”
赵或猛地抬头,抿着嘴看他,但对视不到片刻,又闪躲说道:“你肯定记得。”
“那容我想想。”沈凭假意恍然大悟,然后瞥了眼他的耳朵,示意他靠近些。
赵或很听话,乖乖低头朝他贴去。
沈凭轻仰头,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侧。
他的薄唇贴着赵或的耳垂,猝不及防间孟浪地呻/吟。
赵或倏地从氍毹弹起,双手慌张捂着一只耳朵,不知所措盯着沈凭。
“哥哥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77章 外族
残缺的一轮明月高挂天空, 皎洁月光洒落在地上,湖面上如被月色披上薄薄的银纱,每逢夜风拂过, 银沙迎风飘荡。
钓具被搁置一侧, 湖边见一抹身影安静独坐, 双手抱着腿,望着湖面发呆。
直到他的肩膀一重,迷茫转头看去, 瞧见贺宽出现在眼前。
贺宽蹲下身来,揉着他的脑袋, 轻声说道:“更深露重, 夜钓会染风寒的。”
江州的水面不会结冰, 平日苏尝玉在府中, 多数靠着垂钓打发时间。
但自从收到越州的书信后,白日里苏尝玉都在屋内睡觉, 夜里就在府中的湖边垂钓, 作息乱作一团。
来到江州后,每逢入夜, 贺宽会外出调查有关魏都的动静, 回来时几近天明, 歇息不到半日又要出门办事,忙得脚不沾地。
而这数日以来, 他每每回到府里,厢房中时常不见苏尝玉, 唯有在湖边才能找到人影。
苏尝玉面色憔悴, 是白日睡不好所致。
加之昼夜颠倒, 饮食不当, 整个人跟着消减一圈,叫贺宽看得心疼。
他捏着苏尝玉的脸颊,轻声说:“后面几日我无要事缠身,你想去何处,我带你走走好吗?”
却见苏尝玉木楞地摇头,低垂着眉眼失落道:“不想。”
他哪里都不想去了。
贺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好好陪着他,“画秋,我冷,给我抱抱你。”
苏尝玉微微愣了下,抬眸看他,随后轻轻点头,站起身钻到贺宽张开的怀抱里。
他的双手并未圈着贺宽,而是拽紧贺宽衣袍两侧,脸颊往怀抱拼了命地钻着。
不安都藏在小动作里。
贺宽将他抱紧,望着他们脚边装鱼的空桶,发现里面连水都没有。
他一手覆在苏尝玉的后脑勺,揉着说道:“这两日我发现江州很多好吃的东西,很多是你喜欢的,若你哪日想吃,我都带你去。”
苏尝玉轻“嗯”了声,手中拽着的衣袍也愈发用力。
贺宽都感觉到了,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对了,江州河岸也多,还能去海边,我们可以海钓,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竟笑了起来,续道:“还有你喜欢的金子,江州也有,我不太懂这些,瞧着很好看,你若想出门,我带你去看看,喜欢的我们都带回来。”
苏尝玉这次却小声问他,“你有钱吗?”
贺宽抱着他说:“我的钱都给你,我有你就够了。”
话落,沉默良久,苏尝玉突然说道:“我也......只有你了。”
贺宽意识到不妥,想要松开他查看,结果腰间拽着衣袍的手一松,苏尝玉猛地将他抱住。
下一刻,贺宽听见怀中传来非常痛苦的抽泣声。
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哭声,明知压抑着却无从释放,得不到发泄,只能断断续续无声喊着,借着拥抱撕心裂肺呜咽。
“我只有你了,贺见初,我没有家人,我的家又没了,老头子他不在身边,他为什么就不在了,我、我没有家人了,我、救我......”他语无伦次哭着,含糊不清所言,巨大的悲痛将他覆盖。
后悔,遗憾,痛苦。
甚至孤独,如滔天巨浪卷席他的全身。
他记得明明才离开越州不久,身上还带着老头子求的平安符,老头子还说要等他平安无事回去。
吃不了冬至,也要一起吃除夕,吃元宵,一起过节,一起回魏都,回苏府。
他为什么把自己丢在中州,让他成了孤儿。
贺宽感觉胸膛的衣袍被沾湿了一片,他除了用力抱紧以外别无他法。
哭声由小渐大,但放声痛哭无法让苏尝玉彻底解脱。
方重德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就像是一场瓢泼大雨,在冬季里不留情面将他浇湿,成了永远无法治愈的病。
乃至他的后半生,生命中都有一片连绵不断的阴雨天,他再也没有拨开过这厚重的乌云。
无法给方重德送终的遗憾,后悔不能见到最后一面的苦楚,都在他所见的每一次团圆中,被悄无声息记起。
失去至亲的痛苦,就像水岸边的潮气,慢慢渡着他的全身,令他无法甩开,永远会感觉到不适,却又无力回天,时断时续伴随他的一生。
从今往后,除了贺宽,再也不会有人见过苏尝玉哭了。
方重德说得不错,他死了,苏尝玉会哭得最凶。
当沈凭收到贺宽的书信时,对苏尝玉的担心才算告一段落。
方重德火葬前,他需要给苏尝玉送去一封急报,但在书写有关方重德的一切时,他思索许久都无法下笔。
他感同身受这一切的发生,也情不自禁想起沈怀建离开那日,记起和赵或逃离魏都的那个雨天。
遗憾太多了,多到最后只能自我释怀。
人生的一切变故,都令人身不由己。
苏尝玉如此,自己亦如此。
他将贺宽的书信搁下时,营帐见一抹身影走进来,彻底挡住想要闯入的日光,让整个营帐都有瞬间变暗。
赵或走到沈凭面前,瞥见桌上的书信,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了眼。
他朝沈凭伸手,将人牵起道:“他们可还好?”
沈凭道:“现下转移去了江州,如今一切安好,魏都暂不见有动静。”
赵或道:“我把此次前来北越山的消息封锁,暂时不会走漏风声,越州和静州都有怀然和钟嚣盯着,我们这边也需要速战速决。”
说话间,他去将沈凭的大氅取来,随后为沈凭披上。
沈凭意识到要出去,问道:“想去哪?”
赵或说:“边陲镇。”
从百姓里才最能打听到边境如今的情况。
两人出了营帐后,走出几步,赵或的指尖抵在唇上,朝着四周吹响了一声鸣哨。
随后听见有马蹄声传来,那踏声渐大,转眼攀越潇洒地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赵或把沈凭抱上马鞍,余光瞧见有人出现,偏头看去发现是冯奇。
冯奇上前行礼道:“殿下,邱成归在马厩里闹着要见你。”
赵或一听,扯着缰绳上马,不甚在意说:“随他吵,本王现在没空处置他。”
冯奇见两人上马,似要出去一趟,转而问道:“殿下可要带人出去?”
闻言,赵或扫了圈四周,随后说:“不必了,本王去去就回。”
说罢他夹马腹的动作一顿,又接着说道:“你回头想想要如何处置他,等本王回来再禀报,另外,等会我离开后,不必找人盯着他了,随他怎么闹都行。”
边陲镇如其名,位于大魏和外族的交界中。
北越关山一脉,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镇子,各有其名,其中边陲镇乃是北越山脚下最大的镇子,连静州的互市交易都和这里有瓜葛,如衔接外族买卖的关卡。
从前静州还是匪盗横行之时,匪盗手中很多东西来历不明,皆会藏匿在边陲镇上进行交易。
但如今的静州不复从前,边陲镇少见匪盗出现,比起数月前的民生,眼下生事端的人也有所减少。
“所以二营对人头的赏赐也跟着少了,以前邱成归会让府兵守着边陲镇,一旦见到生事之人,基本是直取首级回去领赏,现在匪盗随着静州和平蒸发,二营无人可杀。”赵或牵着沈凭走在集市中,将攀越则交给了驿站打理。
两人被大氅盖得严实,但沈凭这张脸生得白净俊美,引来不少人的打量。
长期在边陲生存之人,极少有这般白皙的肤色,哪怕赵或在越州征战的年间里,也将肤色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此刻两人并肩而行
,旁人只敢投来鬼鬼祟祟的目光。
他们不敢招惹的并非是沈凭,而是盘踞在他身边的赵或。
瞧见来往路人盯着沈凭看,赵或心中不满,回手把沈凭的氅帽戴上,冷冷瞥向四周的路人。
沈凭藏在氅帽里笑道:“你猜这像什么?”
赵或疑惑道:“什么?”
沈凭逗着他说:“怀疑你强抢了富贵公子回家。”
赵或撇嘴道:“哼,我乐意。”
说罢,两人十指紧扣走在街上,寻了间客栈走进,吃饭和听戏的混淆一起,他们跟随小厮游走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边陲镇的文化如同大杂烩,戏曲风格和其余州城迥异,来往之人的穿着千奇百怪,叫人难以辨别来自何方。
但有一点共通之处,所有人都有一种冷漠的热情。
无论来者何人,他们都能笑脸相迎,但是腰间的刀不会卸下,一旦路过之人不慎碰着刀,所有人几乎在瞬间变得警惕,下意识摸向身上的护具。
很显然,只有长期生活在危险四伏中的人,才会这般谨小慎微。
赵或点了些具有特色却又清淡的菜,许是先前的奔波多了,他潜意识担心沈凭水土不服。
沈凭对此心知肚明,一路跑马而来肚子也空空如也,两人慢悠悠吃着桌上的美食,心思落在四周的交谈中。
一顿饭下来,他们大致摸清外寇部族的分布。
如今被统领的部族中,最大的名唤黑蛇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他们记忆深刻之处,靠近边陲镇四周的部族,竟不是隶属黑蛇部,而是一些为求生计的小部族。
两人离开客栈后,赵或带着他朝驿站的方向回去,压低声为他解释这个奇怪的现象,“因为靠近边陲镇相对安全,只要不犯事,府兵不会拿他们如何,且这些人不愿归附黑蛇部,一旦受到欺压,就会往边陲镇里钻,以求府兵出手相助。”
沈凭对此表现很意外,问道:“可他们毕竟是敌人,府兵如何敢保他们?”
赵或道:“钱和人情,这些外族人总要欠一个,只不过他们欠给大魏的百姓罢了。”
两地的百姓虽有买卖上的来往,但人人自危,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
行走街上,会发现百姓不会随意放人进屋,房子的入口只开一扇,倘若遇到生事,能立刻关门避险。
但人心本善,小部族不似黑蛇部那般横行霸道,在镇上猖獗行事。
为求活路,百姓会选择帮助个别外族人,无论是求财还是出于好意。
当然也有私闯民宅或故意闹事,能否避开全靠判断,这就是边境的生存方式。
攀越被寄放在驿站中,需带上指定的腰牌去柜台方可取马。
赵或见攀越黏着沈凭,便留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只身往驿站里交信物。
沈凭给攀越顺着鬃毛,不想等人之际,身后竟被人偷袭。
他能感觉身后有人偷偷摸摸靠近,为攀越顺毛的动作变慢,另一只藏在大氅里的手轻抖,接住衣袍掉落的蝴/蝶/刀。
当腰间被人抚摸上时,沈凭迅速回身,大氅在冷风中甩出弧度,一抹寒光自眼前闪过,蝴/蝶/刀毫不留情切向腰后伸来的黑手。
手臂断裂,一声惨叫随着响起,温热的鲜血四溅,沈凭的眼角被沾染了几滴,绯红的血色为这张风流俊美的脸添了一丝妖冶。
他打量黑手身着的衣袍,胸口处有一抹蛇形印记,忽地眉头一蹙,冷冷笑道:“好啊,居然是黑蛇部。”
黑手的确出自黑蛇部。
此人因手臂被割伤而哀嚎,引来路人的围观。
伤口可见森森白骨,就在他们嚎啕间,四周竟涌上几名衣着相同之人。
沈凭不解他们为何冲着自己而来,且黑蛇部人的出现,令四周无人敢上前相助,离得较近的房屋,百姓快速将门窗掩上。
他扫了眼四周,视线落在远处一店铺门前牵马的青年。
比起旁人,唯有这个俊俏阴郁的青年不为所动,静静看着这厢的动静,但并无出手相助的打算,更像是围观一场好戏。
显而易见皆是不敢得罪黑蛇部,可见黑蛇部在边陲的势力多么猖狂,即便脚踩大魏的土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沈凭听不懂他们所言,瞧见他们的神色,大概明白他们想要联手。
这几人相觑一眼,瞬间拔腿朝沈凭扑去。
沈凭握着蝴/蝶/刀的手一紧,欲出手之际,忽然鬓间的碎发被一阵风带起。
呼吸之间,一抹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扑来的黑蛇部人胸腔遭受一记脚踢,在这一脚重击下,黑蛇部人竟腾空朝后方飞去,翻滚几圈后吐血不起。
其余见状脚步刹停,谁料赵或拽住方才触碰沈凭之人,握住被蝴/蝶/刀划伤的手臂,冷漠俯视着对方惊恐的双眼。
“咔”的一声,手臂自伤口处的位置断裂,那只黑手被赵或毫不留情折断了。
赵或冷声道:“这么脏的手,也敢碰本王的人。”
之后将其随意一甩,把人踩在脚下,紧握着吞山啸在手,气势凌人,面无表情睨了眼四周,如俯瞰众生的猛兽,叫人不敢对他身旁之人随意造次。
黑蛇部人连连后退,许是平日胆大包天惯了,即使面对府兵都未曾退让,此刻见同伙被踩着,他们对赵或不由生了恐惧,被吓得心惊胆战。
若非赵或脚下的同伙还在求救,这群人恐怕早已作鸟兽散。
沈凭收起蝴/蝶/刀,缓步上前,赵或余光瞧见后,松开脚下的人,看都懒得看一眼,随意踢到一边去。
他转身看向沈凭,找出干净的里衣一角,将沈凭眼尾的血迹抹掉,低声问道:“可有受伤?”
沈凭浅笑摇头,不过眼中含着些许委屈,叫赵或看得愈发毛躁,恨不得就地处理掉这群人。
他正想安抚沈凭,岂料黑蛇部人仍旧不依不挠,一举一动落在他们的余光里,赵或心生一阵厌烦。
正当他想拔剑抹了这群人,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黑蛇部人见状,脸色大变,再也不敢纠缠,选择拔腿逃跑。
但未料此次派出的府兵相比从前更多,这些人没跑多远,被骑兵拦下脚步,不出片刻全部落网。
赵或毫无心思搭理四周,为沈凭戴上氅帽,用哄人的语气问道:“哥哥不开心吗?”
沈凭抿唇轻点了点头,赵或眼底闪过杀气,内心的烦躁愈发强烈。
不料,面前突然伸来一物,沈凭把藏着的蝴/蝶/刀取出,捧着蝴/蝶/刀的双手沾满鲜血。
沈凭神色乖巧,摊开掌心,面带可惜嘟囔道:“我的小刀又脏了。”
赵或一听,心头的郁气瞬间消散,见他神情与往日颇为与众不同,暗自松了口气道:“别难过,回去给你打新的好不好?”
见沈凭点头,他把刀拿走,再次捏起袖口给沈凭擦拭掌心。
沈凭由着他打理自己,偏头一扫远处,发现那名青年消失不见,眸色一沉。
府兵朝着赵或行礼道:“属下办事不力,让敌人冲撞了殿下。”
赵或默不作声把沈凭牵到攀越身边,将人抱了上去,随后跟着上马。
他裹着沈凭在怀,骑着攀越到府兵面前,视线在黑蛇部人处落了几息,一言未发,挥鞭扬长而去。
边陲镇的消息传得快,赵或才回到营帐,就看见冯奇和将领前来。
众人询问起他们的安危,但赵或一字不提,只让他们先去主营帐里等着,率先带沈凭去换衣洗手。
等主营帐被掀起时,赵或带着沈凭一同前来,但赵或并未说起黑蛇部人,而是问冯奇有关邱成归的处置。
冯奇说道:“回禀殿下,邱成归违抗军令在先,此事绝不能轻饶。”
有将领接着说道:“不错,唯有重责才能以儆效尤,何况二营的将士们都尊崇武功高强之人,平日邱副将嗜杀惯了,倘若因此轻饶,只怕二营往后愈发难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