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步行走间,赵或好似听见铃铛的响声,以为是潘淋漓未走,还回头看了眼,结果四周空无一人。
他懒得多想,听见沈凭所言,把人架紧在身前道:“昼日的王妃,不敌夜里的大公子。”
入了营帐后,沈凭将大氅解下,谁料赵或脚步太快,被落在地上的氅衣绊了下,整个人朝前倒去。
眼看沈凭将摔落在地,赵或竟凌空快速翻身,随着一声闷哼响起,他的后背率先砸到地面,倒在铺着的氍毹上,而身上正趴着担惊受怕的沈凭。
“哥哥,好想你。”赵或混账挺腰,使坏揉着手里的身子。
沈凭刚才被吓得不轻,此刻见他嬉皮笑脸着,气得拍他胸膛,“你着急什么,摔疼了怎么办。”
赵或双手嵌着他的腰间,脸上都乐开花了,“方才见哥哥那般吃醋,我开心。”
沈凭回想离开的两人,心里不快,若非正事当前,他恨不得把潘淋漓一脚踹走。
他无奈叹了口气,脱口而出道:“可惜了。”
赵或好奇道:“可惜什么?”
话落,他想起身吻人,可却被沈凭推倒在氍毹上。
赵或愣住,没亲到,眼底闪过委屈,别提多可怜了,若有尾巴在身,估摸都搭下了。
沈凭坐在他身上,高高在上说道:“可惜那身衣裳。”
远不如自己。
闻言,赵或眼底乍现惊喜,全身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沈凭用指尖抵着他的胸膛,不许他起身,另一只手慢条斯理解开衣袍。
他居高临下看着赵或,轻声说:“我说过,殿下若能凯旋,我便洗净等着。”
随着衣袍落地,赵或的耳廓涨红,眼球几乎充血。
沈凭的身子一览无余,被丝带缠绕,有两颗银铃挂在其中,在烛光之下晃得眼花缭乱,令人喉咙发干。
“幸仁......”赵或目不转睛仰视,感觉自己要炸开了。
沈凭捏着银铃揉捏,将丝带绕过脖颈,轻轻打了个蝴蝶结,拍掉赵或不安分的手。
他寻到专属的位置,不顾后果坐上去,使坏摆动了下,暧昧道:“它被挡住了。”
一语双关。
只见沈凭回手,把身后藏着的狐狸尾巴取出。
赵或一看,原来是狐狸把尾巴藏起来了。
他想抓沈凭,却又被躲干净了。
要疯了。
沈凭把夹着的尾巴抱在身前,叼住尾尖,搭下眼帘,眼尾鲜艳,睨着赵或,朱唇轻启。
“不知这身,殿下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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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寒风凛冽, 赶路的马车疾驰,车厢里的金算盘颠得噼啪作响。
车帘被人掀起,只见一颗脑袋探出。
苏尝玉朝府兵问道:“这是到了何处?”
府兵回道:“再过半个时辰, 就能离开鸦川口山脉带了。”
苏尝玉叹了口气, 还未放下车帘, 突然间马车骤停,众人瞬间提高警惕。
然而四周一片漆黑,月色朦胧下, 偶尔能听见乌鸦声。
苏尝玉心里不安,过了须臾问道:“发生何事?”
前去打探的府兵匆匆回来, 回道:“苏当家, 好像是马受惊了, 不碍事, 我等先去瞧瞧。”
苏尝玉松了口气说:“好。”
夜行最怕遇到装神弄鬼之事,若是今夜不能离开鸦川口, 只怕还要昼夜颠倒多日。
他着实累得慌, 回到车厢里又打了个哈欠。
昏昏欲睡之际,车厢外突然响起刀剑相交声, 苏尝玉一扫困倦, 猛然间变得清醒。
难不成遇到劫匪?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认, 毕竟如今赵或也在鸦川口,哪个不怕死的敢上门闹事。
想到不是劫匪, 苏尝玉心头一惊。
“苏当家!苏当家快跑!是启州府兵!”外头传来喊声,刚一说完, 血迹瞬间染红了车帘, 吓得苏尝玉张皇失措。
他捡起脚边的金算盘, 手忙脚乱朝车厢外冲去, 结果看见一抹人影扑面而来。
苏尝玉下意识抬脚踹去。
因为站在马车,他身处高处有一定的优势,这一脚踢中敌人的天灵盖,也给他争取逃命的机会。
苏尝玉胆颤心惊之余,连忙拉起脚边的缰绳,毫不迟疑赶马横冲直撞。
其实他会赶马,但是四周一片混乱,骏马接二连三受惊,难以控制,只一味地朝着前跑去。
苏尝玉费尽全力拽紧缰绳,可他力气有限,左手生疏,右手未愈,加之那惊马跑得极快,疯了似的盲目乱撞,虽然为他甩开了追兵,但他却陷入险境之中。
随着一个急转弯,苏尝玉的身子失重,缰绳在他的右手猛地脱落,身子失衡,他大声惊呼,整个人被甩出了车外。
千钧一发之际,苏尝玉感觉自己撞到一人,他借着月色,眨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脸颊轮廓,很快两人滚落在地,他被人抱在怀中,脑袋被紧紧捂住,他们在灌丛里翻滚数圈才停下。
苏尝想看清是何人舍命相救,欲抬首发话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有人来了。”
这一听,不必再去看脸,苏尝玉也知道是谁,索性不去挣扎,眼下保命要紧。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周传来,追兵们冲着那惊马而去,直到脚步声消失许久后,苏尝玉平息了内心的慌乱,选择打破这阵沉默。
“松开我,贺见初。”他声音虽小,但语气里的不满很是明显。
贺宽闻言果真松开了他,想将人扶起却被拒,眼看苏尝玉左手撑着起身,跌跌撞撞走到官道,对贺宽视而不见。
苏尝玉往回走去,远远看到尸横遍野,不过好在还有活马,今夜赶路的工具是有了,如今只是需要离开官道,去抄小镇的路离开即可。
他走到那匹马前,捋一捋鬃毛,冷淡扫了眼跟随而来的贺宽,牵着马离开了官道,换路前去中州。
山林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有任何交谈,苏尝玉偶尔感觉踩到活物,免不了一惊一乍躲开。
但贺宽很快会告诉他那是什么,安慰他别害怕,若遇到危险的动物,好比蛇,基本都死于剑下。
贺宽看着苏尝玉的背影,问道:“你打算牵着马走去中州吗?”
苏尝玉并未搭理他,一想到沈幸仁竟安排贺宽前来,心底就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让贺宽离开,他只会更不舒服。
先不说没有护卫在身,就像方才那问话,为何不骑马?
好笑,他得会骑快马才行,何况左右双手无力,他也爬不上马背。
就不懂扶一下吗?
贺宽见他不语,又问:“你是不是上不去马?”
苏尝玉:“......”
要你说。
苏尝玉还在准备反驳的措词,忽地身子凌空被人举起,贺宽竟轻轻松松把他丢上了马背。
只是并非坐着,而是趴着。
像个物件。
“贺见初!我又不是死人!这样搭着能舒服吗?!”苏尝玉气急败坏道。
这一次换作贺宽不说话了,不过他把马牵停,将苏尝玉的腿挪到另一侧,直到他坐稳后,才替苏尝玉牵马前行。
树枝踩断的声音回荡耳边,两人一路沉默。
苏尝玉见他安安静静护送,欲言又止,却始终过不去心中那道坎,纠结着不愿说话。
贺宽能感觉有目光偶尔投来,遂道:“别勉强自己,我会等到你愿意理我,这一路由我护送,若心里有压力,到镇上我雇人陪你。”
闻言,苏尝玉心里一慌,害怕问道:“那你呢?”
他脱口而出却又生了后悔,不想贺宽认为自己原谅了他。
贺宽抬头看去,两人对视的瞬间,苏尝玉慌忙避开视线。
见状,他很难得笑了笑,朝苏尝玉道:“我会一直保护你的,别怕。”
苏尝玉何时得过他这般温柔,平日见惯了他冷着脸,眼下突然变得主动关怀,倒是让人习惯不了。
他别扭回了话道:“随、随你吧,反正我也需要护卫。”
粮仓的危机暂时摆平,赵或和沈凭不日后便离开了。
如今潘淋漓不敢前来闹事,一是生怕毁了赵抑名声,二是启州边境时常被骚扰,他实在分身乏术。
这次粮仓能坚持等来赵或的支援,少不了钟嚣的功劳。
在贺宽从骁果军调任大理寺时,冷兵器在魏都无法利用,贺宽便借苏沈镖局送了一批给钟嚣。
后来钟嚣特意改革了这批兵器,在粮仓四周投入试验,做了埋伏预防草寇,虽不能彻底解决敌人,但能拉长战线,为援军争取时间。
数日前,钟嚣北越山后备营回了越州城,赵或需要回去重新商讨对策。
但他们在中途收到许骄阳的密信。
许骄阳在启州和静州的交界抓到虞娘。
这是赵或预料到的结果。
此前他们联手薛娇娇,隐瞒谢长清在静州一事,正是为了让前朝余孽回巢,以便一网打尽。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静州而去,快马加鞭十日抵达了静州城。
数月未见许骄阳,人又长高了许多,瞧着比先前壮实了些,跟在将领身边进步相当大。
赵或等人冒着风雪前来,因沈凭的身子不如从前,途中受了风寒,加之水土不服导致上吐下泻,以至他们去见虞娘的计划被耽搁。
眼下赵或衣不解带照顾着沈凭,除此之外的时间,都用来了解静州的情况。
这日夜里,沈凭被暖气闷得慌,夜半惊醒从榻上起身,听见外间有交谈声,他想出去瞧瞧,行至帷幕后方时,发现是赵或和许骄阳在交谈。
许骄阳年少,喜怒哀乐都在脸上,遇事难解容易愁眉不展,此刻正压低声道:“属下去见了几次虞娘,也告知殿下抵达的消息,但是她非要见太师。”
赵或问道:“可有说缘由?”
许骄阳摇头说道:“她不愿告知,且被我们抓回来之后,她不吃不喝多日,我瞧着她的身子每况愈下,命人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她是心病所致,想来她一路上必然是舟车劳顿,提心吊胆,若不解心病,也不吃药进食,恐怕命不久矣。”
屋内一阵沉默,片刻后赵或才说道:“她这是一心寻死。”
许骄阳道:“殿下不如把太师接来?”
赵或拒道:“老师沉疴未愈,我们从鸦川口这一路前来,连幸仁都抵不住风寒,何况是老师。”
许骄阳有些苦恼,说道:“幸仁哥哥如今还未好,不如殿下先......”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赵或打断说:“不准叫。”
许骄阳愣住,“啊?”
赵或嫌弃他道:“你该叫大公子。”
许骄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应道:“哦好,大公子就大公子吧。”
赵或对他的不情愿视若无睹,扯回正题说:“罢了,我先去瞧瞧虞娘。”
“等等。”沈凭从帷幕后走出,拦住他们起身离开的脚步。
赵或立刻转身上前,“幸仁。”
“幸......”许骄阳下意识说了出口,但连忙闭上嘴,改口叫了别的,“大公子。”
沈凭浅浅一笑,朝他颔首,之后看向赵或,小声说道:“小孩子的醋也吃,幼稚。”
赵或才不管,毕竟许骄阳那一叫,给自己平日的称呼都叫完了。
他吃点醋又如何?
沈凭问道:“虞娘眼下在何处?”
赵或正色说:“在客栈中,骄阳派人盯着了。”
说着他朝许骄阳看去,续道:“先去备马车,顺道把大夫叫上,随我们一同前去。”
许骄阳行礼退下。
赵或把大氅取来,见他满脸苍白,担忧说道:“哥哥不如别去了,夜里风大,若是再病了也不好。我和虞娘从前有交情,她不至于铁石心肠什么都瞒着。”
沈凭藏在氅帽下,声音有些无力,“无妨,我睡了两日,眼下醒了难免睡不着,一起去看看吧。”
赵或伸手探了下他的体温,随后护着他出门。
寒风刮得紧,客栈前吊挂的灯笼被吹掀,掌柜将门打开,几抹身影入内,随后关上大门御寒,若非赵或将沈凭裹紧在怀,恐怕他会被狂风吹走。
数月未见,再见虞娘时,已物是人非。
虞娘瞧见他们出现那一刻,惊恐过后便是抱头痛哭,不断说着歉语。
而赵或选择冷眼旁观,淡漠问道:“哭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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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娘哭肿了双眼, 期间险些晕了过去,好在大夫及时劝住,她的情绪才平复些。
她的哭诉自己身不由己, 愧对赵或这些年在魏都的庇护。
赵或回想旧事, 当得知虞娘是前朝人时, 他难以置信了许久,甚至想要见上一面问清楚,但随着后来事态愈演愈烈, 也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
谁人能想,交好之人, 竟包藏祸心多年。
赵或问她道:“我与你相识多年, 怎的就比不上素未谋面的太子, 他是做了何事, 竟让你这般忠心耿耿。”
但每逢提及此,虞娘只有默默抽泣, 始终不愿多说其中原委。
沈凭坐在身旁默不作声, 听着赵或接二连三的问话,端详着虞娘躲避回答的神情。
赵或见她不语, 接着问道:“你若不肯说, 那总得告诉本王, 如今为何只有你一人回来?”
说到此事,虞娘扯着哭哑的声音说道:“我们......被追杀了。”
她把从魏都逃亡至此的事情细说, 当她瞧见安居乐业的静州,自然明白薛娇娇的用意, 他们借谢长清设局, 瞒天过海引自己回来。
虽被算计, 但捡回一条命, 她没有资格怪罪任何人。
“静州未曾太平,我远离多年,知晓自己会过得举步维艰,但如今赵抑派人追杀我,我实在是没有选择。何况天下在他手中,去哪都是死路一条,我何不能苟活一时,便是一时算了。”虞娘说道。
赵或道:“那你为何执意要见老师?”
虞娘沉默片刻,道:“百花街是我们的心血,他们罪不至死,数不清的人还藏在魏都无法抽身,如若此事太师知晓,定然能相助我们一二。”
闻言,赵或转头和沈凭对视了眼。
只见沈凭掩嘴轻咳了下,温声问道:“虞娘,不瞒你说,如今太师身子的确不适,恕我们不能把太师接来。如若你真的打算一见,请你调好身子,与我们前去越州城如何?”
虞娘眸光闪动,满怀希望看着他们,复问道:“可是真的?”
赵或颔首说:“眼下静州还在韬光养晦之中,你在此多有不便,本王也不会让老师奔波,只能委屈你走一趟了。”
“不委屈!不委屈!”虞娘红着眼摇头,“只要还能救大家,一点都不委屈。”
离开客栈之后,他们两人回了驿站中歇脚。
马车行驶在途中,沈凭依偎在赵或的怀里,精神不济蜷缩着,虚弱问道:“你对那些前朝余孽有何打算?”
赵或把他搂紧在怀里,思忖道:“薛姑娘也曾说起过这些人,他们分作两批,一批是随柳信刺杀父皇,一批是留在魏都打听情报。后来如我们所见,他们所有人都归曹晋所管,而裴姬则扶持璟王府,为清流派在后宫牵制母后。”
薛娇娇虽在魏都,但处境仍旧岌岌可危,若是赵抑严刑拷打出百花街的用处,恐怕会派人端了整条百花街。
虞娘的担忧并无错,显然她清楚薛娇娇将来会面临的处境。
当初赵或让她回京接管百花街,但未料宫变会失败,眼下只能等冬日一过,待冰雪消融便谋划回京。
赵或将对百花街的想法说出,“若能加以利用,将来必定是极好的情报楼。让薛姑娘接手,正是要肃清不怀好意之人,之后为朝廷所用。”
沈凭道:“可虞娘如今要见太师,只能说明一点。”
赵或续上他的话说:“她想老师出面去见太子。”
方重德在世间的地位举足轻重,如今贵为赵或的老师,赵或未免他被外界所扰,几乎不曾向世人谈起拜师一事。
唯有拉拢对谢府忠心却遭贬职的官吏时,他才向官吏暗示过此事。
可眼下虞娘的出现,却是要他用老师去换前朝人,他绝对不会同意此举。
经历宫变一事,赵或明白保身边人周全有多难。
从前他相信亲人,认为和赵抑不会如前朝那般相煎何急,即使情况再坏,无非是自己去镇守边疆,常年不回京,以保身边人一世平安。
可清流派的步步相逼,赵抑的反目成仇,被迫让他走上相残之路。
赵或能不恨吗?
父母双亡,手足相互厮杀,若他再见赵抑,定会将吞山啸抵在他的脖颈,让他在皇陵前忏悔。
沈凭捏着赵或的指尖,往他怀里钻进去,“惊临,抱我。”
赵或闻言把人搂得更紧了些,低头在他额间落下轻吻,安抚道:“哥哥,睡吧,明日我们回家。”
谁料听见沈凭笑了声,恰好被赵或听见了,他将沈凭的下颚捏起,笑着问道:“哥哥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