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冷笑了一声,他反问道:若寡人有意让你重回朝堂,怀着对寡人憎恨的你,真的会相助寡人,夺得天下么?
韩非回答道:我不会。
他的回答毫无章法可寻,到让嬴政无话可说。只是他的心情,也的确不如刚才那般畅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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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生(秦朝方士)的角色原本是赵高,后来发现有秦时明月有赵高这个角色,没有看过秦时怕把握不好,换成了徐福修改了一番,然后发现秦时也有徐福…
*本文设定的韩非喜欢卫庄,所以含卫非。
第二章
这般去惹得彼此不快,或许两人也早就习惯了。
韩非想,总有一天,嬴政对他的耐心会耗尽,他会对他失去兴趣。到那一天,他或者死去,或者重获自由,亦或者,被关在这座冷宫里,生生世世。
他想要的,无非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好过在这所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中,日复一日,委身于仇人身下,身体和尊严都饱受摧残。
只是他心中,还有放不下的人。
嬴政有时并不会常呆在宫中,每到这时,他便会跟卢生说话。他久病的身子,也都是他一直在照料。
当他还在朝之时,他们便是好友。他也知道,卢生一直怀着对他的愧意,尽管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胆小、懦弱,畏惧君权,因为他心中,唯秦王是上。
尽管如此,曾经的他依旧恳求了他一件事。
他不知道自己真心实意的恳求是否有用,哪怕是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卢生问道:除了红莲公主,你不想知道那个人么?
韩非的眼神暗了下来:我走的时候,曾让他保护好红莲,若是红莲安好,他也该是安好的。
卢生问:你不想让他知道你还活着么?
韩非摇了摇头,他绝不会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更不会让他为了自己身处险境。
咸阳的夏天一向不是很热,这远离人烟的清和宫就更凉快了。
卢生伴着蝉鸣走进清和宫的时候,韩非正坐在塌上看书。
他还是一身紫衣,云袖垂地,许是午睡刚醒,青丝有些凌乱,不过倒衬出几分随性洒脱,风流入骨来。卢生看在眼中,真觉眼前之人恍若清风明月,又惋惜这样的人,只能终年至此,不为天下所知。
卢生走到榻前,见他看的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搅,他刚想去整理一旁的书册,却忽见他睫毛微颤,轻声地喘着气,全身也轻微地颤抖着。他心里一惊,忙掏出药让他服下。
长年累月的郁郁寡欢、壮志难酬,韩非的身体早已不如从前。
卢生犹记得韩非刚来秦国的时候,虽远远算不上志得意满,但也曾与他人把酒言欢,畅意逍遥。他有些唏嘘,那时的光景,竟如昨日一般。一晃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见他的呼吸平复后,卢生劝诫道:还请先生,好好照顾自己,莫要…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他说完后,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去,韩非身体不好,多半也是自己那个没有炼好的假死药吃的。
韩非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一般,他安慰道:多谢大人关怀。
卢生接着道:先生该出去走走,老闷在宫里,对身体不好。
他这话说完,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连忙锤了一下自己的脑壳。韩非哪里是不想出去,他是不能出去。
韩非被这个举动惹笑了,他还来不及宽慰,嬴政便走了进来。
卢生吓得立马趴在了地上,生怕他方才说的话被秦王听了去。好在嬴政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径直来到了韩非身边,见韩非眼中有笑意,心情大好,便坐下搂过了他的腰,问道:怎么了?说到什么高兴的事?
韩非这次意外地没有存心给他找不快,回答道:我觉得最近天气好,想出去走走。
嬴政看着他清亮的眼眸,兴致更好,他道:你若想出去,直接告诉寡人便是。
说罢,他便吩咐了下人,替他们更衣。
韩非并非不能出门,只是嬴政必须在他身边。
他戴着斗笠,垂下的白布细软轻薄,刚好遮住了他的脸。
嬴政对于他,总能表现出格外的谨慎与耐心。
于是他挽着他的手,走进了咸阳都城。
而禁军护卫在不远处尾随,时刻注意着两人的安全。
韩非的腰早就细得不堪一握,远看竟与女子无异。以至于这般亲昵的行为,倒也无人起疑。
韩非借着不时飘起的缝隙,窥视着往来的行人。
此时的咸阳不仅有秦国人,也有韩国人。
他带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期冀从他们之中寻找到他的痕迹。
可惜从来没有侥幸。
以至于他内心也不再为此叹息。
他漠然地走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幽灵,与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
忽然,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那平静的呼吸曾日日夜夜在他耳侧,还有那无数次他在危难之中听到的,那沉稳的脚步声,是他曾带给他的与生俱来的安全感。
他意识到的时候,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慌忙地转身,猛地掀开了眼前的蒙布,他看到那人长发如雪,黑衣鲨齿,倨傲孤独的背影,与众生格格不入。
他甚至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的眼睛。深邃凌厉,看世间万物冷漠无情。
过往的回忆接踵而至,他几欲泫然。
是他,的确是他。
这么多年,他终于再见到了他。
他的头发,已经长这么长,他的身影和轮廓,却一如当年。
眼看着他离他越来越远,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他的身影。
他冲着卫庄的方向踉跄了两步,舌尖还未来得及蹦出一个字,腰却被身后的人狠狠揽住,随之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嬴政的吐息灼热而焦急:看到谁了?
他咽下了心口那个名字,如同再次被锁住了命运的咽喉,内心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冰冷彻骨。
在嬴政怀中,他也早就忘却了挣扎。
嬴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寒霜:到如今,你还想逃么。
纱布垂下的瞬间,韩非的眼前,又是一片白茫茫。
他淡淡地回答道:只不过刚才看到了一家酒居,与我那时在韩国常去的有几分相似,一时间忆起过去罢了。
嬴政显然是不信的,但是他却没有戳穿:是么。
他又抓住了韩非的手,他虽笑了,笑意却并不和善:那我们便一起去瞧瞧。
韩非并不想过去,但是力量上的悬殊,让他不由得随了他。
店小二眼神好,老远便瞧见了这两个贵客,两人刚刚落座,小二便脚底抹油跑了过来:客官要点啥?
嬴政依旧覆在了韩非手上方,他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
小二答道:我们这儿有陈年的桃花酿,不过…
见他眼中有迟疑,嬴政问道:怎么?
店小二小心地看了韩非一眼,哈着腰笑答道:不过这酒,对夫人来说,可能烈了些。
听到“夫人”二字的时候,韩非被嬴政握住的那只手不由得收紧了,嬴政发觉了他的异常,忙握紧了他的手以示宽慰。“夫人”二字,自然也入了嬴政的耳中,他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方才的不快也一扫而空:我的夫人,本也是爱酒之人。那就来一壶桃花酿,上几叠下酒的菜,要快。
小二得了令:好嘞!
待小二走后,韩非压低了声音:为何在外羞辱我?
嬴政反问道:是寡人逼迫他叫的么?
韩非道:那你为何不解释?
嬴政接着反问道:你希望寡人如何解释?
韩非心下一愣,一时也无话。
他此刻的身份,早就不是高居秦国庙堂的韩非大人,亦不是曾经的韩国公子与司寇。如今的他,不过是嬴政的男宠罢了。
说来真是荒唐可笑。
嬴政凑近了他:做寡人的夫人,你就这么不甘愿么?
韩非沉默了半晌,嬴政与他之间隔了那层薄薄的白布,他无法看到他此时的神色。他便在那阵沉默中,等他的回复。
许久过后,韩非道:大王的夫人,是王后。
他话一出,嬴政心里却起了别样的波澜。
他握住了他的手,覆在了自己心口,他严酷深沉的嗓音,此刻也变得柔和:你不用顾虑别人,你只需告诉寡人,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夫人?
韩非没有回答他,他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确是烈酒。
甚至有几分像当初紫女姑娘酿的酒。
他已经多久没有喝酒了?他不知道,没有了当初那个一起对饮的人,饮酒于他,亦如饮水罢了。
嬴政却不依不饶:告诉寡人,你愿不愿意做寡人的夫人?
韩非依旧没有回答。
许是今日见到了故人,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日日夜夜,在紫兰轩,与他对酒赏月,论天下大事。
他轻笑了一声,又喝了一杯。
一杯。
又一杯。
嬴政眼中的柔和逐渐消逝,像是意识到什么,如同坠入了冰窖中,琥珀色的眼眸透出瘆人的寒意:你刚才,究竟看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