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疯长(沐风的猫)

苏愈捧着剧本坐在一边心思已经飘了。
以往顾离都比他到的早，这回却迟迟没有出现，直到导演路风拿着对讲机都就位了他才姗姗来迟。
“来，说一下”，路风对着他俩招呼，“起床戏，但又不同于一般的起床。戏里卫浩洋和沈棠是什么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这场戏在卫浩洋动心的初期，所以这场起床戏里就要带些暧昧的意味，为之后的剧情铺垫，但是因为同性的关系，卫浩洋本能的抗拒两人的亲密行为。”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
路风：“行，先拍两条看看，你俩就位吧。”
顾离跟在苏愈身后躺在了床上，虽然现场才4月，但戏里却是是夏天，两个人需要穿的很清凉。尤其是顾离，这场在路风的要求下，为了符合卫浩洋不拘小节的糙汉子性格，浑身上下就一条黑色短裤。
所以当顾离欺身从后面把苏愈揽进怀里的时候，苏愈很直观的感受到了顾离滚烫炽热的体温——是真的烫、发烧的那种烫。
“你——”苏愈忍不住想回头看看。
“别回头，闭眼，要开拍了。”将头埋在他后颈处顾离低声说，沙哑的声音竟让苏愈莫名觉得有些性感，脸上不禁跟着一起发烫。
温度异常的热气直直喷洒在苏愈软嫩的皮肤上，顺着薄薄的一层渗透进血液，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盛夏》五场三镜一次，action！”
还是卫浩洋那个狭小的房间。
屋里有些凌乱，沈棠换下的脏衣服孤零零地躺在门口的地上，桌子上有两碗吃完却没有收拾的泡面盒和几支血迹已经黯淡的棉签。
一切显得凌乱又邋遢，却又无端让人感觉到一丝家的生气。
清晨的阳光自窗外斜照进来温柔笼在一张单人床上，蓝色窗帘在晨风中轻轻浮动，露出床上相拥的两个人。
沈棠背对着卫浩洋，像一只蜷缩在主人怀里的小猫，细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浓密的阴影，鼻梁英挺小嘴半嘟着，睡得很安稳。
揽在沈棠腰间的手指在这时无意识地动了动，之后卫浩洋缓缓睁开了眼睛。
手掌间逐渐苏醒的触觉让他一愣，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触感，指尖温热细腻，像融化的奶油。
在数次眨眼对焦后他仍是迷迷瞪瞪，连日来奔波于不同地方查案消耗了他太多精力，短暂的休息根本不能让他很快清醒。
手指在这时却耿直地一直在沈棠身上乱摸。
突然，卫浩洋像是反应过来自己怀里温热的一团是什么，眼睛倏然睁大，表情变得惊慌，双手下意识想和沈棠拉开距离，结果直接把对方推下了床。
“卡！过！”
路风指挥着各部门准备收工，众人欢呼雀跃相互道着辛苦，而两位主角却一上一下坐在布景里丝毫未动。
苏愈把头埋在两个膝盖间，路过的人只看到一片绯红从他的耳根蔓延至脖颈。
旁人只以为苏愈脸皮薄，新人演员又是第一次和影帝拍亲密戏被抱一下就害羞。
只有与顾离几乎肉贴肉的苏愈本人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拍戏的时候也能起反应吗？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好意思？！
顾离那边也没好到哪去，反应一直褪不下去他也不好起身，佝偻着身子和苏愈一起cosplay雕像。
幸好刘小光担心顾离病情加重，在这时拿了件长款大衣过来，顾离披上后径直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一路上刘小光低声絮絮叨叨嘴就没停过。苏愈默默跟在他们后面，隐约听到“请假”“去医院”之类的话。
顾离在发烧，刚才对方刚抱住他的时候他就觉察出来了，但听刘小光的意思似乎顾离病得很严重。
“哎呦！”苏愈被刚推门进去又秒出来的刘小光撞了个满怀。
刘小光低声道了歉就准备走，却被苏愈一把拉住。
“苏老师，您这是？”刘小光一脸诧异。
苏愈有些尴尬地放开了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他这是在做什么？！可人都拦住了，不说话也不合适啊。
苏愈讪笑两声：“顾离、额顾老师是生病了吗？”
听到苏愈自己问起来，刘小光索性也不再装，顿时气焰嚣张了起来，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直起腰板道：“对，高烧39度6，上午动作戏那几个演员下手没轻重把顾老师伤到了，刚才顾老师带伤出镜，伤口又裂开发炎导致高烧。”
刘小光这话说得就很直白了，“下手没轻重”显然直指苏愈。傍晚那会不就是他拿着棉签猛戳顾离的吗。
刘小光不知道自己老板为什么被一个娱乐圈新人欺负成这样还一句话都不说，但他身为顾离的贴身助理，必须得对顾离的身体健康负责。
苏愈回想方才顾离手臂上那道半指多长的伤口，外翻着皮肉，看起来丑陋又狰狞。突然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
原来那竟不是特效妆，是个真伤口？！
刘小光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留下苏愈一个人站在顾离休息室门口发呆。
苏愈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敲了门。
很快顾离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请进。”

“你发烧了？”
苏愈有些局促地站在顾离的休息室门口，明明他们十分钟前刚亲密拥抱过，发没发烧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苏愈觉得自己今天怕是也有什么大病，怎么接二连三地做出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先是冒冒失失拦人家助理，现在又来敲人家门。
顾离现在一定看不起他吧？
前几天口口声声说着不会原谅对方，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此刻却上赶着一样来这里没话找话。
见来人是他，顾离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放空。
这时两个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同时闪过一丝尴尬，纷纷别开视线，一时间竟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后来还是顾离先反应过来，抵着嘴唇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答道：“你别听小光瞎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最近太累了没抗住。”
即使隔着几米远，苏愈也能清晰地看出顾离被晒黑的皮肤下泛着病态的红晕。
苏愈：“吃药了吗？”
以前顾离总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不吃药，感冒发烧什么的都扛着。
顾离指了指桌子上被放在纸巾上的白色药片，苦笑着感叹：“老了，哪儿能再像小时候那么造。”
说完他又指了指苏愈身前的保温杯，“……帮我拿一下。”
苏愈打开盖子，试了水温后往里面兑了点矿泉水，然后才将杯子递过去。
顾离将药片扔进嘴里，垂眸掩下一晃而过的复杂情绪。
吃完药两个人一站一坐，又开始大眼瞪小眼，房间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那我先——”
“你有时间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
苏愈向顾离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只见顾离半低着头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能不能……再帮我上个药？”
苏愈：“……”
这人怎么使唤起人来没完没了？
“你助理呢？”
“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顾离的视线从自己的伤口扫过，意有所指，“有点疼。”
苏愈重重叹了口气，妥协般坐到顾离旁边，距离的拉进让他把顾离伤口的情况看得更清楚。
创口比傍晚那会更严重，渗血不说，外翻的皮肉肿得老高。
苏愈蹙起眉头，脸色有些不好。
“怎么伤的？”
顾离语气倒是颇为轻松，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动作戏受点小伤在所难免，又不是第一次了。”
顾离从18岁开始拍戏，那时候没名气没作品，自然也什么角色都敢接，演什么都玩命，经常带着伤回家，苏愈每次给他上药都难免哭一鼻子。好在顾离有天赋也有运气，渐渐闯出了名堂有了主动权，便不再需要随便冒险了。
可苏愈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却觉得格外碍眼，眼眶不由地发热，最后索性别过脸不看，闷声问：“伤成这样你怎么不去医院？敬业也不是这么敬的。”
“镇里卫生院的条件和咱们市里的社区医院差不多，而且路风这剧组什么条件你是知道的，没钱等我干耗着。”
“那你——”
像是知道苏愈要问什么，顾离安抚道，“放心，破伤风我已经打过了”，他把医疗箱往苏愈那边推了推，琥珀一样的眸子流转着真诚的目光，“再麻烦你一下，可以吗？”
苏愈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连忙低下头：
“怎么弄？”
顾离的手指开始毫不客气地往几处点了起来，“用那个消毒，然后上这个药和这个药，最后包起来。”
苏愈瞥了眼要求甚多的顾影帝，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伸手将顾离指过的东西一一取出。
一时间休息室里只有物体碰撞的碎响，两人都没说话，好像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电话铃声却在这时突兀响起，只见顾离放在医疗箱旁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姜欣悦。
迄今为止，顾离承认的交往时间最长的前女友。
苏愈伸出去的手就和冻结一般僵在了半空。
顾离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恼火，却还是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
“离哥……”
姜欣悦温柔婉转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即使顾离没有打开免提，仍是让苏愈听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在电话那边小女人般娇羞怯怯的模样。
顾离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头低声和姜欣悦说了片刻才挂掉电话重新坐到沙发上。
走动间有什么亮光从苏愈视线里一闪而过。
苏愈这才注意到顾离的脖子上戴着一条星球项链。
就是他试镜那天戴的那条。
那天回去他上网查过，这条项链是四年前世界著名奢侈品牌C家在情人节推出的告白系列限量款项链。
网上的推广图片是宝蓝色镶钻星球造型，寓意「希望的爱」，而顾离戴的这条是纯黑色镶钻，他找不到商品图片，应该是代言人特别定制款。
定制的，告白项链。
苏愈扫了眼对方身上那件黑色短裤，心中不禁冷笑，戏服都没来得及换，却记得戴项链。
看来姜欣悦在顾离心里的地位真的很不一般。
心底莫名腾起一股怒意，再看顾离也觉得没刚才那么顺眼了。
苏愈倏然站起身沉声道：“顾影帝既然有私事，我在这里多有不便，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拔腿走向门口，正好遇到推门而入的刘小光。
眸光落在刘小光手里的半卷卫生纸上，苏愈恍然明白了刘小光这几分钟的去处，心中的怒火更盛，随着一声轻哼唇角竟带出一抹淡笑，似讽刺，又似自嘲：
“顾影帝什么时候学会消遣新人了？倒也不用这么迂回，您说一句，我们哪有敢不听的。”
说完苏愈便推开刘小光，走出顾离的休息室，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恰好路过几名还在收拾片场的小场务，见此情况一个个站在原地屏住呼吸，连打招呼的声音都轻得像在飘羽毛：“小苏老师……好……”
“嗯”，苏愈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周全，阴沉着一张脸敷衍附和一声便领着等在门口的张陈径直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当天傍晚，苏愈和往常一样来到片场拍摄。期间路风领着他们走戏、对台词，苏愈表现出了极高的专注度，拍摄过程非常顺利。路风喊卡后苏愈披着张陈带来的外套直接回了自己的休息室，从始至终没有和顾离多说一句话。
其实在拍摄间隔中苏愈好几次都察觉到对方有话想和他说，但都被他强行忽略掉了。
清晨回酒店的路上苏愈细细反思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昨天是他自己越界了。
或许他和顾离注定不能平和地相处，他们的关系最多只能是同事，后退一步太假，前进一步又太多余。
就保持之前的针锋相对吧，好歹算是给彼此保留最后的体面。
在休息室里等着补妆，不一会儿张陈拎着给苏愈买的果汁进门。
苏愈望了他一眼，对方脸色不是很好，坐在一边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瞅一眼，一副有话想说但又纠结该不该说的模样。
“怎么了？”苏愈问道。
张陈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张望了一下，然后把门反锁住蹲在了苏愈脚边，谨小慎微的模样让苏愈有些想笑，忍不住再次追问：“到底怎么了？”
“哥，刚才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
苏愈面露疑惑：“传言？我能有什么传言？”
张陈眼中有些犹豫，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脑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就是关于你和顾影帝的传言……”
苏愈面色一滞，心脏开始莫名加速，连呼吸都不由地放轻——有人知道他和顾离的关系了？
“他们……怎么说？”
“哥，他们说的可难听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我又怕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听到这些影响拍戏状态。哥，我——”张陈说着说着眼圈竟红了起来。
苏愈知道他单纯，不明白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没事，你说吧。”
左不过就是他被顾离甩了以后恬不知耻地跑到剧组倒贴，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他们说……你和顾影帝不和。”
苏愈紧张的神经倏然放松下来，淡然一笑，“这不算是传言。”
相比其他剧组CP，他和顾离除了必要的接触外没有任何交集，关系好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前两天经纪人杨振打来电话让他趁机关注一下顾离微博为自己刷一波流量也被他拒绝了，换成别人也许苏愈真的会考虑，反正合作也是真合作，关注一下无可厚非，但顾离不行。
他不想让顾离看不起自己。
张陈一下子更急了，“我还没说完！他们说，你和顾影帝不和……是、是因为你想爬床求上位，被顾影帝无情拒绝后恼羞成怒闹僵了关系。”
苏愈：“……”

声名远播的路风路大导演最新执导的电影《盛夏》正在如火如荼地拍摄中。
片场各个工种忙忙碌碌，嘈杂声一片。
人潮涌动，来往间只见有两个人手拉着手并排坐在布景当中。
异常突兀。
这当然是路导的杰作。
一场普普通通的做饭戏码让他们两个人演的乱七八糟，又不是让他们在饭里下毒，老的小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你们俩趁着布景的功夫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路风恶声恶气地留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愈知道路风会这么做当然不是信了什么爬床的谣言。路风就是再迟钝这么多天也能察觉出来，他和顾离不仅仅是简单的搭档关系。对方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适当拉近两位主演的距离而已，毕竟他们还有那么多亲密戏要拍。
至于私下里他们关系怎么样，那不在路风的考虑范围内。
顾大影帝被路大导演当众罚拉新人男演员的手，这场面想想就很清奇。
不过打死路风他也想不到，这俩人明里乖乖按他要求拉着手排排坐培养感情，实际上正皮笑肉不笑地拌嘴。
“顾影帝最近被私事困扰了吗？您作为演员的自我修养呢？这么简单的戏居然NG8次？”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社死，苏愈恨得咬牙切齿。
顾离却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众人的围观目标不是自己：“被狗吃了。”
苏愈：“……”
“那麻烦您下次再被狗吃了的时候能提前通知一下我吗？你脸皮厚无所谓，我可不愿意被围着看！”
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怒了苏愈，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真想让顾离自己看看当初质问他工作态度时义正言辞的模样。
“对不起。”
“对什么——”苏愈凶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顾离在和自己道歉，对方半低着头，垂下的棕色眼眸映着夕阳的碎光，莫名流露出几分哀伤。
苏愈表情一滞，这人又是唱的哪一出？干吗莫名其妙地突然道歉？半晌后苏愈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随口道，“……没关系。”
顾离的手心太热了，弄得他满手都是汗。
“哥，有你的电话”，顾离的助理刘小光举着顾离的手机走过来。
顾离用另外一只手接过，竟当着苏愈的面直接接通。
片场不像休息室，环境嘈杂，苏愈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依稀辨认出对方是个女生，而顾离忧伤的情绪也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后，苏愈听见顾离对着电话说，“行行行小祖宗，我一会让助理看一下，保证送到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