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疯长(沐风的猫)

乡下小警察遇见钢琴美少年，是粗犷与优雅的碰撞，也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拉扯。
因此顾离才是这部电影实打实的一番，苏愈的戏份其实并不多，大概只占了整部电影的三分之一，而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和顾离的感情戏。
感情戏说简单也简单，不管是体验派还是表现派，演员只需要将角色在不同阶段应有的感情特征呈现出来即为合格。可说难也很难，苏愈不是科班出身，对表演的专业知识都是在签约经纪公司后才逐渐积累起来的，对目前的他而言，谈不上体验或是表现，他可能使尽浑身解数也未必能达到路风的要求，还需要优秀的搭档带他入戏。
虽然苏愈很不想承认这点。
剧组分成了AB两组，A组跟着顾离拍摄关于案件的剧情，B组拍摄一些用来衔接剧情的简单片段，往往在这个时候是苏愈最轻松的时候。
比如下午就是苏愈和实力派女演员周仪的对手戏。
沈棠向卫浩洋借钱欲买车票回家，遭到卫浩洋拒绝，无奈之下他寻了份小商店杂工的工作，帮忙算算账搬搬货。
而周仪就是饰演小商店老板娘的演员。
周仪，四十多岁未婚，科班出身，事业型女演员，许多口碑佳作里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国民度也很高，拿过很多影后提名，但总是少了些运气始终没有真正捧到过影后金杯。
周仪性格开朗不拘小节，见到苏愈这种白净又踏实的小年轻眼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不仅在解构剧情上帮助了苏愈很多，熟络一些后也爱拉着他聊家常。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其实我第一天在这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周仪点燃一根香烟，吸了一口然后笑着和苏愈说。
“我长得像您合作过的某位演员吗？”
周仪又吸了一口转头看向窗外，眯起眼睛似在回忆着什么，之后几分感慨的声音从缭绕的青烟中穿透而来，“她是我们学校古典舞的系花，专业成绩也特别棒，顶尖的舞蹈团随便挑的那种。”
苏愈没想到周仪口中说的那个人不是他熟知的演员，而是对方的大学校友，还是个女生。
“……也确实有人说我长得有点女相。”
“你的眼睛很像她，清澈明亮，像盛着一汪水。”
苏愈第一次听到有人从这么抽象的角度分析样貌，显然这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苏愈认为周仪可能就是想念老同学了而已，笑着附和两句没有多说什么。
副导演在这时招呼他们说道具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开拍。
片场混乱嘈杂的声音中，苏愈隐约听到周仪在一旁又低声感叹了一句：“可惜她毕业之后就消失了，听说是去生孩子了，造化弄人啊。”
那声音里除了惋惜隐约还有几分不甘，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几场琐碎的戏拍完，时间又过去了三个小时。
“顾老师请大家喝下午茶啦！”
几名剧组的工作人员推了几个大箱子进来，盖子打开，里面全是精致的茶点，码放的整整齐齐。
助理小姑娘们马上沸腾起来——
“啊竟然是这家的甜点，我超喜欢的！”
“外卖上显示最近的一家在桉城，距离咱们有80公里哎！”
“卧槽顾影帝有心了，不枉我粉他一场！”
几个小姑娘拎着袋子从苏愈身边走过，言语间对顾离充满了感动。
这一次剧组里没有同龄的女演员，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助理。
苏愈正坐在椅子上看剧本，可视线却逐渐失焦。
邀买人心这一块，顾离从来都是游刃有余。
苏愈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们即便有人只和顾离见过寥寥几面，却出奇地对他一致好评。
“哥，我给你拿了他们家招牌的椰奶冻。”张陈将甜品递给苏愈。
苏愈的目光从手提袋的LOGO上一扫而过，淡淡道：“我刚才吃了包子，现在吃不下，你吃吧。”
说完便专心看起剧本，一言不发。
张陈见状只好又捧回椰奶冻自己走到了一边。
等苏愈准备好下一场戏起身的时候，便看到张陈蹲在不远处小声嘀咕着吃包子什么的，一脸的懊悔。
苏愈不禁疑惑，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张陈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仓皇站起身结巴着回答：“啊没、没事，我也、我也吃多了。”
苏愈：“？？？”
苏愈这天有大夜戏，熬人得很，吃过晚饭后他靠在椅子上补眠为晚上养精神，不一会儿化妆师过来给他上妆。
镜子里的人玉面红唇意气风发，化妆师姐姐忍不住感叹：“小苏老师的皮肤状态真好。”
作为电影里的富家少爷，沈棠的造型保留了苏愈本人的精致感和少年气，没有做过多的修饰，因此化妆师的这句话也算是实打实的夸奖了。
苏愈对着镜子里的她笑了笑。
不多时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时不时伴随着几句低语，几个人匆匆路过转眼又安静了下来。
顾离来了。
苏愈握着剧本的手指不由地一紧，小小的动作却被敏感的化妆师捕捉到。
“小苏老师是在为下一镜紧张吗？”化妆师突然问道。
苏愈乍然从思绪中被拉出来，问题也没太听清便随口回道：“……对。”
小姑娘咯咯一笑，语气里满满的羡慕：“太正常啦！换做是我要和顾影帝接吻，也会紧张的！但是听圈里人说，顾影帝和搭档拍吻戏超温柔的……”
苏愈手里的剧本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个小时后各方面就位，走出化妆间苏愈看到了等候在布景外的顾离。
明明只有两天没见，那一刻苏愈还是有些恍惚。
当初接到经纪人电话，确认自己被选中男二号的时候，苏愈就想象过顾离扮成卫浩洋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想不出来。
剧本里卫浩洋是一个住在单间出租屋里每天只知道埋头查案的单身小片警，出任务的时候身手狠厉从不拖泥带水，家里却摆满了泡面盒子和啤酒瓶子。
工作精英和生活废柴，这是苏愈对卫浩洋的评价。
而顾离在生活中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他会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清楚楚。既不怠慢工作，也不辜负生活。
他会为了钻研角色连啃十几本工具书和碟片，并在之后写一整本人物传记。
也会在阳光大好的初夏种一株向日葵，迎着日头一个小时只是为了琢磨给花摄影最佳的角度。
直到开拍第一天苏愈看到做完造型的顾离从化妆间走出来。
短到手指抓不起来的寸头，露出锋利的眉眼，皮肤也比之前黑了几度，给人一种长年在外奔波风吹日晒的观感，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警察夏季制服，嘴里操着一口带着西南特色的普通话。
他想象中的卫浩洋和印象中的顾离竟以一种奇妙的方式重合了。仿佛顾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又仿佛卫浩洋穿过剧本活生生站在苏愈的面前。
在路风指导下，演员们走了几遍戏后确认没什么问题便正式开始拍摄。
卫浩洋抓了个“小姐”，这“小姐”在受审的时候看卫浩洋长得精神，也不正经回答问题，腰身恨不能扭出三道弯抛着媚眼地挑逗他。
“你要不要脸？我是警察！”卫浩洋气得额角青筋怦怦直跳。
女人不以为意，艳红饱满的嘴唇在灯下愈发耀眼：“警察怎么啦？警察又不是和尚，不一样要吃肉睡女人？弟弟，姐姐就在建国街的小红美发，记得来找姐姐啊！”
好不容易审讯完嫌疑人，周旋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卫浩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夜已深，沈棠在床上睡得香甜，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台老旧电风扇对着床呼呼地吹着热风。
三伏天太过炎热，光是站在那里卫浩洋都直冒汗，他随手从椅子上拿了两件衣服钻进卫生间冲了个凉。
洗完澡出来，卫浩洋拉过电扇对着自己滴水的脑袋一顿狂吹。转头间，他的视线冷不丁落在沈棠的脸上便再没能移开。
就把电扇挪开这一小会儿，沈棠的额发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小脸儿也睡得红扑扑的。
沈棠是卫浩洋活了二十二年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人。
漂亮，似乎并不是用来形容男孩的词。但卫浩洋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他脑子里除了「漂亮」，再想不出其他词。
没有被风吹干的水珠顺着发梢低落在卫浩洋的脖颈，在逐渐燥热的身体上滚动出一条亮线，最后隐没在黑色的纯棉背心中，洇出一块深色的水渍。
大概是太久没吹到风被热难受了，沈棠踹开了搭在腰腹间的被单，在睡梦中将本就洗得轻薄松懈的棉质背心往上撩了一截。
他下面穿的是卫浩洋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条新的黑色三角内裤。
不盈一握的细腰和两条白生生的长腿就这么撞进卫浩洋的视野里。
“警察怎么啦？警察又不是和尚，不一样要吃肉睡女人？”
审讯室里女人的话不合时宜地回荡在卫浩洋脑海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沈棠那双殷红的唇瓣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充满了诱惑，在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中卫浩洋鬼迷心窍般俯下//身径直亲了上去。
滚烫的体温在唇瓣间交换传递，在盛夏潮热的夜里蒸腾出心动暧昧的声响。
“啵！”
分开前卫浩洋用力吸吮了沈棠的唇瓣。
“卡！不错！过了！”
路风从监视器后歪出上半身，对两位主演比了一个大拇指。
苏愈在他喊卡后第一时间将道具被单盖在腰腹处，半低着头坐了起来。可即使是这样，两只通红的耳朵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仍是格外显眼。
他们接吻过。
那是苏愈的初吻。
说实话，那个吻具体是什么感觉苏愈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它来的太意外，也太匆忙。
他唯一能想起来的，是顾离逐渐逼近时对方炙热的鼻息和自己即将破胸而出的心跳。
和方才那一刻是如此的相似。
可是剧本上写的不是“轻轻贴了一下嘴唇”吗？
身前冷不丁被一片阴影覆盖，苏愈茫然地抬起头——
只见顾离淡漠着一张脸，语调冰冷地如同机械：
“剧情需要，你不要多想。”

顾离淡漠的声音冷不丁在身旁响起。
残留在心头的旖旎和脸上的燥热在一瞬间被吹个干净，转而升起一股怒意！
苏愈抬头只看到对方冷着一张脸，表情宛如重现当初的试镜现场。
苏愈剜了顾离一眼，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当然，顾影帝的名号毕竟实至名归，不会轻易被角色影响，可见足够丰富的人生阅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以便顾影帝随取随用。”
说完他不等顾离反应，径直走向路风那里去回看刚才的片段。
顾离看了眼床上突然被遗弃的被单，眸光晦暗不明。
路风对苏愈刚才那一镜非常满意，虽然推动剧情发展的剧情主要在顾离身上，但一些细节上的处理苏愈确实做得不错。他也不是只会骂人，懂得适当的鼓励有助于新人建立自信。
“哥，披件衣服小心着凉”，张陈拿了件风衣站在苏愈身后悄悄说。
苏愈这才想起来自己下面只穿了一条三角内裤，片场里人来人往，自己竟然就这么光着两条腿站了十分钟！
小脸在瞬间腾的爆红！
赶紧拿起风衣裹在身上，顺便再给“罪魁祸首”飞了一记眼刀。
“《盛夏》3场5镜3次，action！”
小少爷沈棠从小娇生惯养，因为做不来家务被卫浩洋吼了一通，心里憋着气。帮卫浩洋手臂上的伤上药时故意报复对方，疼得卫浩洋龇牙咧嘴，又挨了一顿骂。
这几下苏愈是真用了些力的，反正被棉签戳几下也不会怎么样。
他就是气不过，顾离凭什么以为在对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之后，自己还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哎我艹！你他妈没照顾过病人吗，下手这么狠！”卫浩洋一边弓腰捂住伤口，一边粗着嗓子吼沈棠。
卫浩洋的眼神太凶，长年审讯犯人导致眼风过于凌厉，沈棠楞了一瞬，嘴角一耷拉眼圈就红了，眼泪坠在眼眶边缘委屈的不行，僵着两只拿棉签的手坐在床边无所适从。
“哭哭哭，一个大男人娘们儿唧唧的整天就知道哭！”卫浩洋皱着眉头一把推开沈棠，自己拿起药粉倒在伤口上，然后动作麻利地用绷带包扎起来。
路风举起大喇叭：“卡！”
声音刚落下，苏愈连眼角的泪珠都没顾上擦，一溜烟儿跑去导演那里看回放。
顾离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默默跟上去站在了后面。他的右手插在裤兜里莫名动了几下，像在抓紧什么东西，却始终没有拿出来。
路风正在和苏愈说一些关于细节处理的问题，余光看到人过来，眉毛一挑，玩笑道：“对你小男朋友刚才的表现还满意吗？”
话音刚落，苏愈和顾离两个人都是身形一顿。
偏偏路风这个人，工作的时候心细如发，脱离工作领域整个人就粗枝大叶玩世不恭。他对着监视器絮絮叨叨半天，丝毫没注意自己刚才的问题被两位男主角同时忽略。
助理刘小光给顾离拿来外套和保温杯，小声叮嘱他喝点热水暖胃。
这部戏里的故事虽然发生在盛夏季节，但因为电影制作周期的原因，拍摄时间其实是从4月开始的。灵水镇这地方白天还好，晚上阴冷又潮湿。顾离和苏愈在戏里都穿的短裤背心，稍不留意就会着凉生病。
顾离探了探外套口袋发现空空如也，无语地看了自己助理一眼，然后打断了路风：“路导，借根烟。”
大烟鬼被小烟鬼一句话就勾搭走了。
“阿嚏”，一阵凉风吹过，苏愈打了个喷嚏。
“哥，你也喝点热水。”
张陈也递给苏愈一个保温杯，水温正正好好，喝下去从食道一直暖到胃里，苏愈对张陈的满意度噌噌往上涨。
不远处的窗边顾离和路风两个人吞云吐雾在聊着什么，时不时还能听到路风爽朗的笑声。
其实刚才那一镜苏愈自己不是很满意，虽然结束之后他一过去路风就对他夸个不停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演技，刚才他是真的被顾离吓到了。
他和顾离一起生活十多年，顾离从来没有这么凶过他。
哪怕他再任性。
记得上高一的时候，他和同班同学打架，失手把对方推倒在桌角上，伤口距离眼睛只有不到五厘米。老师让他请家长，他不敢叫爸妈，只好给顾离打了电话。
苏愈在班主任办公室站了一个半小时，板着小脸一副天王老子来也不能把他怎样的架势。可看到顾离进门的那一刻他一下就绷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掉，让顾离一度误解为是他被对方揍了一顿。
对方家长不依不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叫嚣着让学校处分苏愈，顾离给对方又是鞠躬道歉又是赔偿医药费，安抚很久才达成和解。
期间顾离始终把苏愈护在身后。
回家的路上顾离破天荒地沉着脸没有和苏愈说一句话，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回家后还给苏愈做好晚饭才回剧组。那时苏愈才知道自己打电话的时候顾离原本正在戏上，他是请假从远在50公里外的影视基地一个人开车飞奔到学校帮他处理纠纷，处理完还要迎着夜色原路返回。
那时候的顾离也只不过是一名电影学院的大二学生而已。
哪怕现在苏愈再恨顾离的薄情寡义，他也不得不承认，曾经对方对他真的很好很好。
所以导演一喊“卡”他赶紧逃离了现场，他怕他自己绷不住。
一边知道这是在戏里都是顾离演出来的，一边又忍不住委屈，臆想这是不是顾离在借着演戏泄愤。
毕竟在顾离面前他从来都爱哭，也许顾离早就看烦了。
人就是这么矛盾，理性和感性交织，时时刻刻都在撕扯。
“小苏老师，咱们补下妆吧，一会儿要拍摄下一镜了。”化妆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苏愈旁边。
睁开惺忪的睡眼，苏愈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为了追求尽可能完美的镜头效果，这场戏路风没有用道具打光，全组人在棚里休息了半宿，一起等着天亮的那束光。
“哦，好的，辛苦了。”回过神后苏愈转头笑道。
做好准备后苏愈披着外套往片场里面走，路过走廊的时候他看到顾离的助理捧着两个保温桶一溜烟儿的小跑进顾离的休息室，不知为什么，苏愈总觉得刘小光经过他时的那个眼神似乎不是很友好。
片场还在布置，几十号人来来往往无一不在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