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疯长(沐风的猫)

酒过三巡该了解的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制片人和众人聊起了节目细节。
“这两年乐坛低迷咱们都知道，原创音乐乱象频出，人才流失、版权纠纷、抄袭成风……数不胜数。但根据我们的市场调研结果，观众对于高质量原创音乐的需求仍然存在。《唱作人》这个节目聚焦于用真人秀的形式让观众深入了解原创音乐从一段不起眼的旋律到呈现舞台表演的全过程。”
制片人大致解释了一下节目内容和流程。
节目嘉宾一共分为五组。每组由一名创作型新人、一名成名歌手和一名资深制作人组成。每期节目新人拿出自己一首原创歌曲，前辈利用自身创作和表演经验帮助自己组内新人制作出一首可以呈现在舞台上的完整作品，最终五组人在舞台上进行汇演，由现场观众进行投票，连续7次后统计最终得分，新人冠军将获得网站年终盛典演出的机会。
“每期节目分为上下两期，和大多数竞技类真人秀一样，上期注重于创作过程，下期注重于舞台表演。”制片人说。
有人问到关于导师的问题，毕竟新人水平大致应该差不多，这就导致每组受到的关注度和成曲质量多半取决于同组导师的国民度和创作水平。
制片人信誓旦旦地和众人保证此次节目组砸下重金，请来的导师绝对是超一线歌手和制作人，其中还有惊喜飞行嘉宾，绝对赚足了噱头。
说到这里他脸色变了变，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得杨振心脏一紧，连忙问道：
“蒋总这是怎么了？”
制片人蒋玉州喝得有些高，涨红着一张脸笑得有些无奈：“嗨，咱们合同都签了我也不跟你们藏着掖着了，确实还有一组重量级导师还没确定加盟，对方刚开完演唱会原本计划休假不太想参加节目，但我们也在努力争取，目前情况还算乐观。”
七月份开演唱会的歌手不少，杨振并不能从蒋玉州的只言片语中提取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试探着问道：“不知道蒋总能不能透露一下？”
一般来说还没确定的嘉宾名单是不会往外公布的，在网络上流传的各种版本都是节目组故意放出来博眼球溜粉丝用来炒作的。也许是节目组确实对拿下这位神秘人物胜券在握，蒋玉州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挑了挑眉将众人好奇的目光尽收眼底后将答案揭晓：
“疯子乐队主唱苏晋唯和他的御用制作人祁涧。”
在一片倒抽的冷气声中只有苏愈“噗嗤”一声被刚送进嘴里的热汤呛出了眼泪。
杨振莫名其妙地看了苏愈一眼，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
“哎呦这孩子怎么了？”蒋玉州骤然眯起已然喝得有些朦胧的双眼问。
“咳咳咳……不好意思”，苏愈歉意地摆摆手，示意自己这边没事，不用管他。
他怎么没听他爸说有参加真人秀节目这回事？！
“听说苏晋唯对音乐追求极为苛刻，他和之前的键盘手不就因为一张专辑创作理念不合才分道扬镳吗？”
不想蒋玉州的注意力总是放在苏愈身上，薛亦楠的经纪人适时提出了问题。
“可不是创作理念不合么”，蒋玉州哂笑一声将烟灰随意弹进了汤碗里，“据说有几首歌是上一个键盘手从地下乐队买的，根本不是自己原创，苏晋唯看不过去自然一拍两散。”
众人表情了然，只有薛亦楠半垂着的眸子闪了闪。
酒足饭饱，饭局的目的也已达到，杨振十分殷勤地将蒋玉州送上奥迪车。蒋玉州对此行的收获颇为满意，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苏愈好好准备，一周后录影棚见。
杨振开车把苏愈送回住处。
廉价住宅区拥挤凌乱，杨振的车开不进小区只能停在路边。刚一开门，附近早已被塞满的垃圾桶散发的复杂味道让杨振眉头拧得很难看。
“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条件比这好多了，怎么搬来这么一个地方？”他问。
苏愈从后备箱拎出自己的行李箱，找了个还算像样的理由搪塞道：“我不习惯和人一起住。”
总不能说因为他站C位因为他是队长被其他人排挤吧？
“考虑考虑，换一个保密性相对好点的小区吧，等你参加完这个综艺节目大火不敢说，但是打开一定知名度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让粉丝看到你就住在这种地方，面子倒是其次，主要是不安全，天知道私生饭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杨振最近的工作重心就是陪苏愈录节目，这几天也难得认真地去思考了一下苏愈未来的发展。
“对了！顾影帝早晨不是给你一张卡吗？用这钱去租个好点的房子，你也不能让他白睡啊！别怪哥说话难听，但都是为你好。咱们这圈子太乱，他们那些人嘴里的话听听就好，今天是你明天是他的，都是过眼云烟，只有握在手里的钱和资源才是真的。”
杨振拍了拍苏愈的肩膀，街边缤纷的霓虹灯将他认真的表情照得分明，“听哥一句劝，趁顾影帝现在还挺喜欢你，愿意给你花钱，赶紧捞一笔是一笔。”
看着经纪人难得对自己掏心掏肺规划操持，苏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杨振这人入行没比他多几年，虽然本事不大，人脉也不广，但也算得上尽心尽力。
当初要不是偶像行业突然遭遇滑铁卢，杨振费尽心机谈好的选秀节目和音乐专辑也因此泡汤，说不定他们真能带着杨振一起一飞冲天。
不说别的，就凭他和顾离能破镜重圆，他们俩就得好好谢谢杨振。
“杨哥，房子的事你不用操心，顾离和别人不一样。”
苏愈清润的声线飘在夏夜闷热的空气里，像是骤然吹进的凉风，熨帖人烦躁的心情。
“有什么不一样？”杨振凝望着苏愈问道。
“我们是彼此的初恋，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第二天没有安排，苏愈回了趟家。
当初回国执意要和经纪公司签约进娱乐圈，苏愈和妈妈杨静闹得很不愉快，刚搬出家的前两个月母子二人几乎没说过话。最后还是杨朵朵带杨静到苏愈的出租房在中间调和关系才缓和了一些。
杨静嘴上唠叨着苏愈家里有房不住非要自讨苦吃，身体却十分诚实地把小房间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又带着杨朵朵去超市采买了几大包生活用品，从厨卫清洁到熬夜零食，几乎将苏愈狭小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三个人还算和气地吃了顿火锅，期间杨朵朵把苏愈给她听过的那几首歌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杨静虽然还是看起来心事很重的样子但到底没再对苏愈说什么重话。
继父杨开骋到了外地高校出差，杨朵朵这个熬夜星人不知道他今天回家还没起床，家里暂时只有他和杨静。
杨静在厨房里做饭，空气中漂浮着苏愈最爱的红烧鱼的味道。杨静还是老样子，嘴上不饶人，心底其实比任何人都柔软。
杨静一家现在住在苏愈继父杨开骋学校三年前新分配的职工家属楼里。这几年燕城发展快，城区不断扩展，家属楼的格局也越来越大。非常宽敞的三室一厅户型，即便苏愈出国留学、后来又搬出去单住，但这里始终给他留着房间。
苏愈坐在自己的床上，周围的一切都是崭新的。衣柜里不见燕城三中的校服，书桌上没有写到一半的曲谱，床下看不到收纳箱里的玩具。
这里是他的家，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苏愈仰头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给顾离发：「哥，我想你了。」
这次正值工作时间，他没有立刻收到回复。
十一点半的时候，杨朵朵终于顶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从卧室走了出来。苏愈刚好将碗筷放在餐桌上，听到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说：“起了？赶紧洗漱吃饭了。”
“苏愈？”杨朵朵倏然睁大了双眼，原本以为应该在剧组的人此刻就在面前，杨朵朵脸上立刻换上一副“我有好多问题要问”的表情，但想着自己还没刷牙，小跑着进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杨朵朵径直跑到苏愈旁边，眼睛先是很警惕地望了眼厨房里杨静所在的位置，然后小声问道：“你杀青了？”
苏愈给杨朵朵盛了一碗番茄蛋花汤，“嗯。”
“那……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杨朵朵好奇的目光掺杂着谨慎，小心试探着两位哥哥的关系。上次他们来剧组探班时间短暂走得匆忙，顾离那一席话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不知道大哥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苏愈看了妹妹一眼，目光里并没有多少意外。早在留杨朵朵在片场看他和顾离拍吻戏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
“应该还有半个多月吧。”
杨朵朵还想问，杨静却在此刻端着一盘青菜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只好暂时作罢。
杨静破天荒问了问苏愈最近的工作，听到他回答说在准备一个音乐真人秀之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出现短暂的失焦，神情随之变得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垂眸轻声说，“挺好”。
这次轮到苏愈发愣，这是杨静第一次给予苏愈工作肯定的回应。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杨静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改变了对他进娱乐圈的看法，但这无疑传达给他一个好的信号——他的母亲并非看上去那般铁石心肠，那些看似根深蒂固的偏见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
裤兜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苏愈掏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去接个电话，你们先吃。”
坐在苏愈身边同样看到来电显示的杨静眸光一暗。
苏愈推开阳台的门，迫不及待按下接通：“哥！”
“怎么了？”顾离开门见山问道，他总是能敏锐察觉到苏愈情绪的变化，哪怕现在他们多数时间只能通过冰凉的文字传达感受。
苏愈和顾离谈起刚才在房间里的所想，语调渐渐变得温软，“我就是觉得这个房间应该有你一半的东西看起来才顺眼。”
顾离轻笑一声，清润成熟的男声裹挟着电波一起钻进苏愈的耳道，带起阵阵酥麻：
“小宝，你在邀请我同居吗？”
苏愈收线回到餐厅的时候餐桌旁只剩下杨朵朵一个人。
“妈说她吃好了，回房休息去了”，杨朵朵说完端着自己的碗凑到苏愈跟前，眼睛里写满了八卦，“刚才是大哥的电话吧？”
想到顾离刚才说的话，苏愈高兴得几乎要冒泡，但在妹妹面前碍于自己哥哥的身份只能极力压制。
就算是这样，他的嘴角仍然不可抑制地弯了弯，筷子拆开鱼头，十分慷慨地将鱼鳃底下最滑嫩的核桃肉夹给杨朵朵，“嗯。”
杨朵朵用口型发出“啊啊啊”的尖叫，两只小手激动得将卓沿拍得邦邦响。直到苏愈飞去一记警告的眼神才悻悻地住手。
“你们俩在一起了是不是？”
“大哥的告白浪不浪漫？”
“他有没有把工资卡交给你保管？”
“你们什么时候同居？”
杨朵朵一口气问了许多，兴奋得整张小脸都泛起红光。
这可是她三次元追的第一对夫夫！不是卖腐博眼球骗流量，而是实打实的真夫夫！深情影帝攻和哭包歌手受，这个人设她可以！
一想到这俩人就是躺在自己通讯录里随时可以联系的哥哥，杨朵朵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从此她杨朵朵就是行走在磕糖第一线的大粉头，永不脱粉回踩的那种！
脑门冷不丁被苏愈轻轻弹了一下，接着她看到苏愈板起脸，“小姑娘少打听这些。”
他的神情看似严肃，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朵却愈加粉红。
其实杨朵朵还有更多想问的，只不过由于太劲爆她怕问出来自己会被苏愈拉黑，便只好作罢。
卧室里，杨静坐在书桌前，摊开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相册里残缺的照片
这本是一张双人合照，现在只剩下杨静一个人和身侧不规则的烧痕。
杨静站在一幢房子前笑得纯真灿烂，揽在她肩膀上的手骨节修长而分明，依稀能辨认出原本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和她关系亲密的男人。
如果说苏愈的音乐天赋是继承自爸爸苏晋唯，那容貌上的优势无疑是来自杨静。
二十二岁刚从古典舞专业毕业的杨静花容月貌，体态轻柔。弯着一双杏眼，眸光清澈如水。
只是时过境迁，年轻时纯真的模样早已被时光的尘埃掩埋。
刚才苏愈在阳台接电话的神情此刻还在杨静的脑海中，欣喜中带着期盼，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娇憨。
那是恋爱中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一如照片里的她。
她也曾对某个人为爱痴狂。
他是杨静大学时的学长，也是风靡校园的吉他社社长。大二时，他们的乐队签约了经纪公司，转年发行的第一张专辑《挣脱》就火遍大江南北。
疯子乐队也因此一炮而红。
所以当苏愈的音乐才华崭露头角时，杨静没有半分惊讶。
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一名音乐天才。
杨静在社团招新时对苏晋唯一见钟情，后来因为校庆演出他们成为了朋友。
苏晋唯性格豪放洒脱又不失绅士风度，在朋友聚会中总是对小一岁的杨静照顾有加，使得杨静深陷在这段单恋中无法自拔。
她会买疯子乐队的每一张专辑、买苏晋唯的每一张单人海报、买黄牛票去看他的演出。
那时的她享受每一刻爱着苏晋唯的瞬间。
可随着疯子乐队的国民度越来越高，还是学生的杨静实在没有经济条件跟着苏晋唯全国各地跑，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就在杨静以为她和苏晋唯从此再无交集时，苏晋唯竟然主动来找了她。
杨静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天她刚通过燕城著名舞团的面试，兴奋地在宿舍直转圈。可是下楼吃饭的时候，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全副武装的那个男人，正站在茂盛的榕树下落寞地看着她。
“杨静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和我结婚？”
她听到苏晋唯对她说。

一周后《唱作人》节目正式进入录制阶段。
苏愈休息室里除了忙碌的化妆师，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跑前跑后。
“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一会前采可能问题会比较多，也不知道中途让不让休息。”
“哥，你今天起得早，早饭吃饱了吗？我这里准备了一些小面包，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记得跟我说。”
“哥……”
经纪人杨振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麻木看着眼前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他没记错，这人应该是顾离工作室的吧？怎么一早起来就成了他们公司专门配给苏愈的助理了？
苏愈接过张陈递来的吨吨桶吸了几口，他记得上一次用吸管杯喝水还是在小学。之前在剧组看顾离用这东西喝水觉得有些大得吓人，没想到自己用起来还挺方便。
罗汉果的甘甜在口中蔓延，沁润心肺，苏愈不自觉弯了唇角。
前几天和顾离视频的时候对方问起录制节目的事，他就随口提了一句杨振不是每期都陪他，结果昨天张陈就出现在他的经纪公司，成为了他的私人助理。
“这个，好看吗？”苏愈指着手机屏幕上的一款吨吨桶问张陈。
粉嫩的小猪造型，额角佩戴着同色系的蝴蝶结，表情憨憨，非常可爱的一款。张陈点点头，顺理成章地认为这是买来给杨朵朵的，于是便问道：“给妹妹的吗？”
苏愈摇摇头，嘴角突然扬起幸灾乐祸的坏笑，目光扫过正在给自己做发型的节目组化妆师，手机挡在唇边用口型示意：【给我哥】。
然后在张陈震惊的目光下清了清嗓子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不必要的解释，“我用了他的总得还他一个吧，至于杨朵朵……我妈一个月给她那么多零花钱不用我操心。”
张陈嘴角抽了抽，脑海中开始不自觉想象自家老板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在上百号人的片场里举着小猪桶喝水的画面。
化完妆做完造型苏愈便被工作人员领进一间摄影棚做采访，作为穿插在节目中的小花絮。
给他采访的是一位年轻小姑娘，扎着丸子头看上去可可爱爱，让苏愈一下子就想到了杨朵朵，对对方不自觉产生亲切感。
但随着采访进程的深入，对方抛来的问题环环相扣，不放过每一个可能产生话题的回答。
苏愈也渐渐警醒起来，根据顾离前两天给他总结的采访心得小心斟酌，避开了很多可能导致歧义的陷阱。
果然最后如张陈所料，节目组口中轻描淡写的“小采访”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从对音乐的热爱学习到创作中有趣的故事，甚至连苏愈在国外的留学经历和感情生活都事无巨细问了一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