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桃(连翘)

陈郁青有两三天都是这样的生活，一开始都很开心。
可是等到第四天，就觉得索然无味，一个人还是好无聊。那小孩就是没有跟他一起去上学，也没有去找过他。
无奈之下他又跑去隔壁家找小孩。
进门的时候就被管家拦了下来。
陈郁青抬起头，扬着五官精致的小脸，问面前的老人：“管家叔叔，烬烬呢？我来找他玩了。”
管家没有详说原因，只是叹了口气，一脸的惆怅和枉然：“小烬不在家，先生带他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要看先生的安排。”
特意跑去找韩烬，结果也没找到人。
陈郁青有些泄气：“那叔叔，他们往哪个地方去了？离得远不远呀？”
管家这才回答：“往城东的人民路去了，还是挺远的，小少爷你估计也不清楚。等小烬回来估计要点时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陈郁青有些懊恼，甚至还有些怄气。
管家叔叔好像以为他不知道那个地方，不知道那条路。
但之前爸爸妈妈带他和韩烬出去玩，他们就去过那个地方。
那里有一个又大又好玩的儿童游乐场。
韩烬肯定是自己去了不带他。
他叔叔肯定是带他走了，不叫自己。
亏的平时自己一家出去玩总是叫上韩烬。
陈郁青再次回到了家里，临到寒假来临还是闷闷不乐，小孩再也没有找过他。
他一直在想，要是小孩主动来找他，他就不计前嫌，以后最好的好朋友还是韩烬。
或者小孩和他说几句好话，再叫他几声郁青哥哥，他就每天放学主动去找小孩。
反正过了一年级，两个人放学的时间就都一样了。
陈郁青漫长又辛苦地等待，时不时趴在窗台往隔壁看，盼望小孩来找他，也盼望在隔壁的院子里看到小孩的身影。
偶尔几次看到隔壁有汽车驶入，陈郁青跑到栅栏边，想要找寻韩烬的身影。
结果看到的就是蒋冶拉着韩烬往大门里走。
韩烬捂得严严实实，身体被衣服和帽子裹着，只漏出一双眼睛，其他皮肤一点都不外漏，根本不会为他停下脚步。
陈郁青多次怀疑韩烬是不是没有看到他。
但是有一次，他确信自己绝对被看到了，韩烬只是单纯不想理他。
那个小孩乌溜溜的眸子望过来，里面有陈郁青读不懂的情愫。
陈郁青以为对方会为他停下，兴高采烈冲他招手。
结果半天过去又是自己一个人，韩烬进了家门，只剩自己眼巴巴站在栅栏边。

不和他玩就不和他玩。
陈郁青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父母喊他出来，想带他出去玩，他都没有心情。
久而久之陈岸芷也察觉了不对劲，拍了拍儿子的房门，喊陈郁青：“郁青，你最近怎么了？连我们带你出去你都不愿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陈郁青虽然比较成熟，但毕竟还是小孩子，有很多事情不能自己解决。
陈岸芷有些担心，只能冲着房门，柔声安抚道：“郁青，我想我们需要谈一下。你有什么问题，或者不开心的地方，可以告诉爸爸。”
房门这才被打开。
里面的小孩探出脑袋。
平日里很少哭，现在却抹着泪水，扑到陈岸芷怀里，像所有受委屈的小孩一样：“爸爸，我想要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白色的毛茸茸小动物？那是什么？”
陈郁青想到了韩烬：“就是眼睛亮亮的，黑黑的。皮肤是白色的，毛茸茸又粘人的小动物。”
第一次遇到韩烬，就看到他穿着纯白色的毛绒外套，眼睛乌溜溜的黑亮，脸上和身上的皮肤也很白。
特别惹眼，也特别粘人。
陈郁青没办法说自己想要韩烬。
于是他想了想，要是有了一个像韩烬的小动物，就不要韩烬陪他了，以后也不盼望韩烬了。
陈岸芷没听出话里的深意，蹲下来抱起陈郁青，用手掌擦了擦他的眼泪。
“好了好了，爸爸给你解决，多大点事，身为男子汉不至于哭。有事就和爸爸商量，有想要的就和爸爸提。”
两天后陈岸芷就带来了一只白色的小萨摩耶。
当时外面正在下雪。
临到年末，学校放了寒假，陈郁青不用再去上学。
清晨还在被窝里睡觉，陈岸芷就坐在了他的床边。
“郁青宝贝，起床了。”
陈岸芷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又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爸爸给你带了礼物，你不想看看吗？”
陈郁青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刚刚从被窝里坐起来，就看到脚边的地板上趴着的小狗。
白色的萨摩耶圆滚滚一小团，还是个刚刚断奶的幼犬。
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很厚，眼睛乌黑清亮，很是活泼好动，也不怕生，在一旁啃陈郁青的拖鞋。
陈郁青立马从床上跳下来。“爸爸，你，你真的送我小狗啦？！”
陈郁青很是惊喜。
所有的瞌睡劲儿消失的一干二净，蹲在地上把萨摩耶抱进怀里。
陈岸芷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然总是看你不开心，我和你妈妈都会担心你。”
“呜呜，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不过你要自己养哦，要负好责任，小狗生病了或者出问题都是你的责任。它已经是你的了，你就要好好对待它。”
“我会的，我肯定好好对它！”
陈岸芷之所以答应送陈郁青小狗，也是因为他发现，这小孩有时候认不清楚自己的错误。
就比如欺负韩烬。
陈郁青可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对韩烬的伤害都或多或少存在着。
所以陈岸芷送他一个属于他的小动物。
让小狗陪伴他长大。
在某一天，生命的消失之时，陈郁青会深刻理解生死的意义。
今后也会更加有责任心和同情心。
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照顾别人，什么时候该保护韩烬。
陈郁青很开心自己有了小狗。
他给小狗命名“糖果”，因为这个小家伙会让他想起韩烬给的糖。
那些糖果甜丝丝的，就像现在粘人又可爱的小狗一样，总能让人打心底得到满足，能够将所有坏心情一扫而尽。
陈郁青时常带糖果到院子里玩，下雪的时候一人一狗就在雪地上打滚。
隔壁的房子始终没有打开过大门，院子里再也看不到韩烬的身影。
陈郁青本来还经常往那边瞅。
后来看到门厅冷清，也没个人影，干脆就不瞅了，只过了没多久就快把韩烬给忘了。
除夕前一天又带着他的小狗在院子里打滚。
陈郁青在给小萨摩耶顺毛，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顺着小萨摩耶的毛发摸了摸。
陈郁青当场就愣住了。
他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韩烬的身影。
小孩正蹲在他身旁，好奇又认真摸着狗狗。
“你怎么在这里？!”
陈郁青经叫出声。
韩烬被这声音惊着了，睫毛垂了垂，说话时的嗓音软软的，饱含了愧疚和期待：“唔，郁青哥哥，我刚来哒。这是你的小狗吗？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陈郁青知道他要说什么。
小孩在问可不可以摸摸它。
但是陈郁青有点怄气。
小孩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一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摸他的狗狗，也不摸摸自己。
所以他立马把小萨摩耶抱进了怀里：“这是我的狗，才不给你摸！”
小孩收回了手，呆呆地蹲在旁边。
他的衣服穿得厚，头顶戴着帽子，只有脸颊和两只手掌在外面暴露。
蹲在地上像个小包子，看起来也是毛茸茸一团。
陈郁青抬起头，看到小孩脸颊消了很多肉。
不知道是长大了，婴儿肥退却了，还是单纯的掉体重变瘦了。
最后僵持了半天，谁也没有新的动作。
倒是怀里的小萨摩耶哼哼唧唧乱扭，看到新出现的人就想往人家身上拱。
陈郁青只是稍微松了一下胳膊，一不小心没有抱紧，小萨摩耶就钻出来，朝着韩烬跑了过去。
或许是韩烬身上有奶香味，或许是小萨摩耶只是太热情。
它围着韩烬乱蹭，给韩烬蹭了一裤腿毛发，还主动用鼻子和脑袋往韩烬手上拱。
韩烬一开始还是不敢动，怕陈郁青不让摸，他摸了陈郁青就跟他生气。
结果小狗哼哼唧唧先等不及，主动往人身上拱，爪子扒韩烬的裤子，犬牙啃韩烬的鞋子，非得要面前新出现的人摸它。
韩烬这才壮着胆子摸了摸。
陈郁青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融化，分明是喜悦又骄傲。
他想总算有东西吸引韩烬了，今后韩烬会为了小狗来找。
但是看到韩烬还是摸狗不摸他。
于是死活都要嘴硬，两只手臂交叉放在身前，看着蹲在地上一大一小的两个白色毛团，不屑嘟哝一声：“哼，小狗在摸小狗！”
【作者有话说】：从小就开始嘴硬的陈郁青
陈郁青:呜呜呜老婆为什么不摸我啊？
萨摩耶:我也不造啊（无辜眼）

小孩倒也没有不反驳，一直低着头。
等到陈郁青安静下来，才放开了小萨摩耶，小心翼翼去拉陈郁青的手指，亮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和渴求。
“郁青哥哥，你，你不要和我生气啦。我知道错了，以后没有你的允许，不会随便摸你的小狗。”
小孩站在身旁，想要去拉他的手指。
陈郁青别别扭扭甩开了，一侧身就把小孩抛到了身后。“你别拉我，才摸过小狗，都没洗手呢！”
陈郁青有些霸道不讲理。
他自己也摸了小狗呢。
他就是生气韩烬这么长时间都不找他，偷偷跟叔叔出去玩也不叫他，结果在院子里见了面也不搭理人。
亏得等了这么长时间，一见面就像没事人一样。
所以陈郁青才不舒服。
突然被面前的小哥哥甩开，韩烬有些不知所措，伸出的手掌又缩回了袖口底下。
他以为陈郁青是真的很讨厌他，心里面有些难过，正打算转身离开。
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叫喊：“你怎么又走了？！”
陈郁青快步上前，跟在了韩烬身后。
韩烬脚步停了下来，回过头，有些茫然地望着陈郁青：“唔，我以为郁青哥哥不想和我玩。”
“你这么笨，谁想和你玩？”
陈郁青哼了一声。
半晌不见韩烬说话，才又默默补上一句：“但是我的小狗该吃饭了，你得帮我喂它。”
嘴上句句埋怨，行动倒是很诚实。
陈郁青还是拉着韩烬回了自己家。
美名其曰给小狗喂食，需要韩烬协助。
他一只手拉着韩烬，另一只手牵着小萨摩耶。
到了家门口，陈郁青脱掉外套，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之后又给韩烬拍了拍后背。
一部分雪花被抖掉，另一部分直接融化到了衣服上，陈郁青干脆让韩烬也把外套脱掉。
“家里面有暖气，你把衣服脱了吧，上面全是雪，一会雪融化了就湿了，还要变凉。”
韩烬听从陈郁青的要求，乖乖脱掉了外套，之后又摘了帽子。
光秃秃的小脑袋露出来的时候，陈郁青才注意到，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
刚刚一直戴着帽子不清楚。
现在脱掉了帽子，才发现对方留了一个贴头皮的寸头，脸颊瘦了很多，下巴也尖了不少。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亮，眼窝陷进去一些，望着人的眼神愈发可怜，水汪汪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小孩吸了吸鼻子，鼻尖被冻得有些红。
陈郁青要把他带回房间。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陈岸芷听到动静，视线望了过来。
“郁青，今天这么早就进来了？外面冷不冷？”
他先是看到陈郁青，尔后注意到陈郁青身旁的小不点，动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意外。
一旁陈郁青的母亲，或者说他的另外一位父亲，李汀兰看到了也很意外。
他们一家的氛围很好，大年夜两个大人一起在厨房里忙碌。
平时自己家总是叔叔和他两个，往常都很安静。
“小烬？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叔叔呢？”
韩烬很有礼貌，冲着厨房鞠了个躬：“陈叔叔好，李叔叔好。我刚刚回来哒。我叔叔还在家里。”
“是吗，那你现在怎么样了？真是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
陈岸芷和李汀兰放下了手边的事情，随手收拾了一下过来。
说话时有几分慈祥和包容，很明显的在哄小孩子。
于是面前的小孩又乖乖搭话：“叔叔说要过年了，想带我回家。护士姐姐也说没有问题，可以回家，所以叔叔就带我回来过年啦。”
“哦，这样啊。那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年？”李汀兰问他。
陈岸芷若有所思。
韩烬点点头，又摇摇头。
分明是想的，但是他又想陪自己的叔叔。
“不了陈叔叔李叔叔，我要回去陪我叔叔呐。”
“那你们一起来跨年吧，多两双筷子而已。而且郁青很期待你，很想和你在一起。”
一语中的，被戳中了心思的陈郁青还不承认。
耳根都红了，磕磕巴巴否认：“爸爸妈妈，你们别胡说！谁，谁想和他在一起？”
李汀兰笑了笑，陈岸芷也笑了，两个人没有继续说话。
当天还是陈郁青邀请了韩烬和他叔叔来家里跨年。
晚饭过后两家人在一起看春晚。
蒋冶和陈岸芷坐在一起聊天，视线却没有一刻从韩烬身上挪开过。
陈岸芷看出了他的担忧，问他：“蒋总，这孩子到底怎么了？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蒋冶叹了口气，看着韩烬的目光愈发怜爱，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旁人。
“烬烬小时候白血病，他妈妈给他换了骨髓。医生说五年内没有复发，没有大问题就算痊愈了，今后不会有影响。”
“但是之前又开始发烧了，一下子病了很久。我带他做了很多检查，现在医生说好了才带回来，挺不容易的。”
“我真的希望他健康长大。但是有时候又会想，如果将来的某一天，我去世以后，他一个人没个依靠怎么办？倒不如跟我一起走了好。”
新年的钟声在十二点敲响，窗外烟花绽放，韩烬又长了一岁。
蒋冶将韩烬抱起来看烟花。
小孩与他额头相抵，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源源不断的热度从身旁传过来。蓬勃的生命力从掌心传到皮肤，融到血管里。
最后蒋冶在小孩脸颊旁亲了亲，不舍的将他抱得更紧。“烬烬，你要快一点成长，将来也要有人爱你。”
“不要在不爱你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不要走你妈妈的老路，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
“你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其他人。叔叔还是希望你健康长大，叔叔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说】：这里说一下，两位崽崽的妈妈都是男性哦
上上本用了爸爸和爹爹称呼，上本用了爸爸和妈妈称呼。
这本比较纠结，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比较好区分一些~
所以人称代词会用“他”而不是“她”，是没有问题的。

叔叔晚上跟他说的话，韩烬听的几分懂，又有几分不懂。
叔叔告诉他要爱自己，还说他的妈妈是爱他的。
不要因为妈妈的离开而去恨他，那是因为妈妈爱了不该爱的人。因为爸爸做错了事情，伤害过妈妈，所以妈妈才会离开。
韩烬不知道自己出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里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只知道爸爸很爱他，对他很好，也知道妈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从此以后爸爸每天以泪洗面，身体很快就垮了下来。
最后爸爸将一块装有妈妈照片的怀表戴到了他脖子上，之后就再也没有睁过眼。
韩家已经没有人能照顾他，蒋冶就过来韩家把他带走了。
蒋冶在这一方庭院里安度余年。
院子中间有一棵桃树，说是妈妈怀他那一年种的。
原来还是幼苗，现在已经枝繁叶茂。
每次躺在桃树下的摇椅上时，蒋冶总会慈爱地看着韩烬。
韩烬没有对陈郁青说过，其实他很羡慕陈郁青有爸爸妈妈关心。
光是睡觉前，看到陈叔叔和李叔叔来跟陈郁青说晚安，他都会羡慕很久。
不过今天的晚安也有自己的份。
他留在了陈家，晚上和陈郁青睡在一起。
韩烬脱掉了鞋子和袜子上床。
小萨摩耶趴在旁边的地板上，过了一会儿偷偷溜上床和韩烬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