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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大佬体弱多病的白月光(樊令佳)


裴负雪跑出去,迎面撞上正安慰着小太监的霍言。
“裴负雪!”
霍言拽住了他,“你去哪里?!”
裴负雪没有说话,他一把抽出长刀,砍在他被霍言拽着的手臂处,像是要将这只手臂砍断得以脱解,霍言陡然一惊,立刻松开了手,看着他手臂上那一道深入骨子里的刀口,从中流出一地鲜红的血,裴负雪似乎感觉不到痛,只是握着长刀,目光凌厉。
他疯了!裴负雪疯了!
霍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从心中升起一阵阵的凉意,这阵凉意顺着他的脊骨爬上来。
“拦住他!”
…………
裴负雪浑身都是血迹,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昨日那家茶楼底下,这是一条街道,此刻正是午间,热烈的太阳照耀着地面,裴负雪手里拿着长刀,忽然冲进这一片熙熙攘攘,所有的人在看见他刀上的血迹时纷纷跑开,惊恐地看着这来路不明的人俯下身,一点点地在街道上找着什么。
有人连忙跑去报了官。
裴负雪浑然不在意,他恍惚地顺着这条街道走着,一边抬起头想他们昨天坐的那个位置,傅苒的力气不大,不太有可能扔到街道上的店面里,如果玉佩还在,那很有可能是遗落在了这条街道上。
他茫然地四处寻找着,心里越来越没底,血液在流失,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片片的白雾,裴负雪将双臂交叠,狠狠地压了一下臂上那道刀口,痛意勉强叫他还算清醒。
但是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他在这段路上来来去去找了许多遍,可还是找不到。
昨日傅苒来将玉佩还给他,是想要保住他的命,可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你不必拿旧物再来让我怀念
——你的东西,我不会再要
——我有什么好爱惜的
裴负雪骤然无声哀哭,傅苒将他母妃的遗物赠给他保住性命,他在和傅苒彻底决裂之前,也是将这枚玉佩等之他的性命来看待的,他在军奴营里,谢蒙白朝他要这枚玉佩,他也是曾拿命护过的……
可是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他恨傅容时对他撒谎,恨他设计叫宋长安身死,恨他把真情当筹码来利用,可是如今这一切完全推翻,他心里的城墙也彻底倒塌了,废墟一片,包装成恨的爱意显露出来,他想再捧着这颗真心去给傅苒看的时候,却早已经来不及了。
不可避免的悲剧,所有的一切都与他的本愿南辕北辙。
裴负雪恨的是他自己。
他明知道傅苒身体不好,他明知道他受不得气,他明知道他在边关还受了重伤,甚至还病了一场……可是那些话就那么脱口而出,像刀子一样,准确无误地扎破了傅苒的脖颈,他朝他呼救,他听不见,甚至还想着来日方长……
他坚定地将心硬下去,不去理会傅苒的歉意,他没有看到傅苒眼中的哀伤,甚至没有察觉他心中的郁结,他将那些恨钉在了傅苒的心口,加速了他的死亡,茶馆楼梯口那回眸一面,竟然是最后一次。
如果他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的话……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不能再回去了。
裴负雪目光空洞,他想他要找到那枚玉佩,然后拿给傅苒,这回换他来求傅苒的原谅,不论有没有应答,他要一直求下去,求他原谅自己。
裴负雪顺着街道慢慢地走,左臂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目光在青砖地面上细细地搜查着,想要找到那枚玉佩的影子。
可是已经过了足足有一天时间,青鸾玉佩不是凡物,很有可能会被人拾走,也或许落在了哪个他不能发现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扔过来扔过来——”
“我拿到了!现在到我扔给你们!”
街道上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年纪尚小,看着裴负雪浑身血迹,不觉得害怕,只认为他是哪里来的疯子,将手里的东西从他的头顶扔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裴负雪背对着他们,只细心寻找着那枚玉佩,置之不闻这一片片的嘲笑声。
一个半大孩子忽然跑到他前面,看见他凌乱不堪的带血面容,兴奋地跳起来:“扔给我扔给我!”
青色的物件稳稳落在面前小孩子的手心,裴负雪看着那熟悉的颜色,猛然一颤。
是那枚青鸾玉佩!
还给我!
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死去爱人的物件被这些小孩儿当成沙包一样投掷着玩儿,裴负雪气极了,他上前一把将那小孩拽住,去夺他手里的东西。
还给我,还给我……
那小孩儿见他只来抢东西,一句话也不说,便嘲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哑巴!”
仗着裴负雪一手拿刀,另一只手臂受了伤,便一侧身又将玉佩扔了出去,可惜这次准头不好,那枚玉佩掉落到街道正中央。
那小孩儿被攥着手腕,大喊道:“快捡起来,别让他拿到!”
裴负雪咬牙松开他的手臂,被这些小孩儿气得身体发抖,这是傅苒的东西,这是傅苒送给他的,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把它当玩具一样玩儿!
他收起刀想去拾地上的青鸾玉佩,手还没碰到它,此时却忽然有一辆马车疾速经过,扬起一片灰尘,裴负雪愣了一下,再去看时,那枚青色玉佩已经生生被压着碎裂成了两半。
这一瞬间,所有的景象在他眼前不在,裴负雪狼狈地跪跌在了地上。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哭,眼泪却早已经流干了,风吹进他的眼睛里,一阵刺痛,他想嘶吼出声音,可是无济于事。裴负雪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他伸手将那碎裂的玉佩捂在胸膛间,手指上的血迹染脏了玉佩,裴负雪一遍又一遍地擦去。
救命,救命……
傅苒,救救我。
血泪流出,裴负雪的眼睛里一片赤红,他紧紧地握着已经碎裂的玉佩,无声痛哭起来。
裴负雪的眼前忽然垂下一片洁白,他怔然抬起头,热烈的日光模糊了来人的脸,他流着血泪,什么也看不清。
白衣的公子站在他面前,俯身温和地问道:“裴负雪,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没有错,傅苒,是你该原谅我……
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裴负雪剧烈地喘息着,那身白衣太干净,裴负雪手上全都是血,他不敢拉上去,怕染脏了他的衣服,惹得傅苒生气,只能张着口,努力地想发出声音。
白衣的公子见他不答,似乎有些生气,声音却依旧温和,他说:“裴负雪,我走了。”
说罢一转身。
别走,别走。
裴负雪不管不顾地想拽住那片洁白,他奋力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带我走,傅苒,你带我一起走……”
白衣公子回过身来,看着被他拽着的衣角上染上了血污,狠狠一皱眉,冷声道:“裴负雪,你把我衣服染脏了。”
“对不起……”
裴负雪一愣,他想爬起来,却又陡然跌坐了回去,裴负雪胸口间忽然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黑色的衣服上一大片血浸透了布料,在那之上,一支利箭已经扎穿了他。
白衣公子向他伸出手:“走吧,我带你一起。”
一个侍卫手执长弓,看着街道上那个已经完全死去没有气息的人,一转身朝着侍卫长跪下来,报告道:“此人挟刀进入官道,已被射杀。”

人间四月, 芳菲未歇,梨花正好。
已近黄昏,长安街头仍然是一片熙熙攘攘, 此时正是暮春入夏,不冷不燥,昏黄的日头还没落下去, 长长的宽道中央已经提前掌起了灯,不少人围在那边呼喊吵嚷, 十分热闹。
只见宽道中央的木台之上,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一片片叫好声中,兵刃交击,寒光闪烁, 他们似乎是在切磋,可这样狠的打法,又好像有什么血海深仇。
敢在京城里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闹事的,除了裴家的小侯爷没有别人。
主道靠南边的茶馆二楼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靛蓝衣袍的小少年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他扒着窗子, 神色紧张,一边看着底下圆台之上两人的战况,一边向对面的另一个少年呼道:“容时容时,你看他们两个人又打起来了!”
傅容时也连忙搁了杯子去看,底下的玄衣劲装少年神态张扬, 手执一把长刀, 眉目间尽是风采,他仰头看见茶馆上的白衣少年正看着这边, 挑眉一笑,然后转身挥刀,斩向对面那人,逼得谢蒙白连连后退,刀风凌厉,在空中肃肃作响。
傅容时皱起了眉,他面如冠玉的脸上此刻带了些怒气,不禁厉声道:“阿起,等他打完了,我们谁都不许给他求情去!”
靳起看着下面,连连点头。
裴负雪太过于嚣张,总要叫他吃够了板子才能明白他不是这京城里的霸王,过往几次打斗,裴侯爷都看在傅容时求情的面子上高高抬起低低放过了,这次他不给这人求情,要好好地禁他几天,叫他长些心。
傅容时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动如山地看着底下的场面,再次喝起茶来。
这家茶馆的东家是司礼大人的小儿子霍言,傅容时虽和他不熟,但霍言总说他是裴负雪的朋友,想来这里随时都能来,不要钱还给他留着最好的靠窗位置,京城里茶馆众多,能符合傅容时口味的茶却只有这一家,入口清甜,不似其他茶水那般苦涩。
傅容时曾经向他讨要过原料和配方,霍言只是眨了眨眼,道:“裴负雪知道,你找他要去。”
傅容时当即便道:“他只会打架,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霍言一挑眉,道:“你不问问他,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后来傅容时还真去问了裴负雪,看着这人蹙眉艰难接收着他话里信息的样子,傅容时知道他可能是被霍言给骗了,他还没来得及生气,裴负雪转身从桌上操起他那把长刀,不顾傅容时的阻拦,一路跑到了霍家,单方面把霍言收拾了一顿。
看着被裴负雪拎着过来写配料的霍言,傅容时开心地拿了纸笔,还磨好了墨,蹲在他旁边笑道:“快写快写!”
后来傅容时才知道,霍言原本的想法是想要叫他去找裴负雪要配料,裴负雪再来找他要,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欠自己一个人情,却没想到裴负雪行事如此干脆利落,直接找到霍家来,霍言打不过裴负雪,于是含泪将配方给出。
傅容时喝着茶,想到这件事不禁笑了笑,兵刃交击的声音接连传来,他往底下看去,两个人正打得难舍难分,不过裴负雪显然比谢蒙白更加游刃有余,轻松得仿佛在逗对面的人玩,甚至还有空仰头来对他喊话。
“——傅苒!你要不要吃栗子糕?!”
“等我谢罪回来给你买啊——”
傅容时噎了一下,霎时间手一抖,瓷杯从手中脱落,顺着窗杦掉下去。
裴负雪见状,三两下直接将谢蒙白踹下了高台,只见他双足一顿,身体轻盈似飞,借着高台的力腾空跃起,瞬间拔高数尺,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那枚小白瓷杯。
“傅苒!”
傅容时看着他得意的笑容,违心地鼓了鼓掌,无奈道:“你快上来罢,晚些我同你一起请罪去。”
裴负雪欢欢喜喜地手扶着窗杦,纵身一跃,从傅容时身旁的窗口翻进了茶馆里,带起一阵风,傅容时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忍不住皱眉整理了一下,靳起被裴负雪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跳开道:“霍言的茶馆又该翻修了。”
傅容时被他的举动弄得又气又笑,正想严肃地跟他说说这件事,就听见裴负雪俯身压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方才像不像抢到了你的绣球?”
傅容时看向他,皱眉道:“你很得意?”
裴负雪勾了勾唇,给他看手里的小瓷杯:“我抢到你的绣球,按照规矩,你应该嫁给我。”
靳起立刻捂住了耳朵,默念“听不见听不见”,一转身便坐到了离得很远的另一个靠窗位置上。
傅容时气笑了,不禁冷冷说道:“你想得倒美!”
裴负雪见他好似真的生了气,手指抚上他胸前发丝,整理了一下,缓声道:“唉,我错了,你别生气。”
傅容时本就没多生气,被他这么一哄,剩下的一点儿气也全然没有了,他站起身,往下面的台子上看了一眼,有些担忧道:“你是不是对谢公子下重手了?我看他脸上都是血。”
裴负雪淡淡一笑,也跟着他看了一眼,无所谓道:“他没事。”
傅容时瞪他:“你说没事便没事啊?”
他叫靳起去找人叫医师,看着底下的人被扶走,又不禁问道:“你为什么总和谢蒙白过不去?”
“我没有和他过不去。”裴负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是他总要来惹我。”
傅容时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便任由裴负雪拉着他,冷笑道:“明明是你每次都找他打架,裴负雪,你怎么还颠倒黑白呢?”
裴负雪皱眉:“为什么你叫靳起就叫阿起,叫我就是裴负雪?”
傅容时:“…………”
这是重点吗?你的注意点在哪里?
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负雪。”
裴负雪立刻绽开了笑颜,傅容时推了他一把,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
裴负雪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看见他的脸就不高兴,是他的问题。”
嗯,绝对不是他故意找事。
傅容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句话戳穿了他:“你动手是不是因为上个月他私底下骂我?”
裴负雪微微皱眉,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垂下一双凤眸,默默道:“你别生气,下次不会了。”
傅容时看了他一眼:“我没有生气。”
他顿了一顿,紧接着道:“我们应该趁着月黑风高,把他装麻袋里打一顿。”
裴负雪愣了一下,立刻笑起来:“你说的对,下次就这么干。”
傅容时看了眼天色,拽着他往下面走,一边走一边问道:“今日宋长安怎么没跟着你?”
裴负雪皱了皱眉,他想了想,近些日子似乎的确没有见宋长安的影子,大概是又被父亲拉去军营里练武了,于是道:“我也不清楚,可能自己玩去了。”
他们走在街道上,肩并着肩,夕阳余晖洒下,在傅容时的脸上留了一片金色的暖意,裴负雪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他拉着傅容时买了提热乎的栗子糕,轻声道:“上次秋猎我拔得了头筹。”
傅容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睛,长睫轻颤:“嗯,你一向很厉害。”
裴负雪道:“我不是想叫你夸我。”
傅容时停住脚步:“那是?”
“我想跟你讨个愿望,可不可以?”
傅容时很无奈:“秋猎早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要向我讨愿望?”
裴负雪道:“我才想起来,这愿望不跟你白讨,我也送你样东西。”
傅容时看着他,“说罢,你想要什么?”
裴负雪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要你那块青色的玉佩。”
“我拿我的刀跟你换。”
傅容时眼睫微颤,他笑道:“我要你的刀做什么?”
说着便把他腰间那枚玉佩扯了下来,送到裴负雪面前,道:“你想要就拿着吧。”
…………
又是一个冬天,寒风猎猎,宫墙里的树枝上结满了冰霜,一夜之间已是满地素白,琉璃的红色砖瓦上堆积着枯叶,冷风撩起碎雪,吹进长明殿的窗子里。
霍言跟着小太监踏进殿里时,裴负雪正跪伏在床榻上,艰难地俯身去捡地上掉落的白瓷茶杯,那只手瘦骨嶙峋,手背上刻着无数道交错的疤痕,新旧纠缠,有的已经落成了血印,有的还往外渗着血。
霍言呼吸一滞,上前去帮他把那只杯子捡起来搁在床边的桌上,他看着裴负雪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禁心痛道:“裴负雪,明日是傅容时的大祭……你又弄成这个样子,他……”
裴负雪听见那声刻入心口的名字,瞳孔轻颤,沉默半晌后,他低声喃喃道:“他看见我,会生气。”
“霍言,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了?!”霍言反问了一句,他蹲下来,看着大变了模样的裴负雪,道:“傅容时那么爱你,他看见你怎么会生气?”
“你们只是生前有误会没解开,这只是你的执念,傅容时哪里有真正生过你的气?”
霍言顿了顿,忽然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寻找什么,他看见桌上那把被尘封三年的长刀,拿过来径直抽出,怒道:“不如我现在送你去见他,你好好地解释,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裴负雪被他自己的长刀指着,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凤眸却亮了亮,抬手就要将刀尖往自己脖子上按,他捉着刀刃,手被割出伤口,竟然笑起来:“霍言,你动手,你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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