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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石榴煮酒)


有着这样一位弟子,乾元观可谓前途无量。
因此,至暮色席卷了天边,这场精彩纷呈的比武,也终于落下了帷幕。而随着江湖侠士们的口口相传,这场比试中所发生的事情,恐怕很快便会传遍整个江湖武林。
相比起江湖侠士们的热情,乾元观与玄教,反而成为了最冷静的两个地方。
三日鏖战,不论输赢,参赛的弟子们也已有些筋疲力尽。更不要说输掉比试的玄教,即便弟子们有心去消遣一番,面子上也颇为过不去,更何况柳江清并不喜欢凑这个热闹,当晚便要求弟子们早早休息,准备第二日启程返回。
而乾元观这边,也没有太多活动。
作为胜利的一方,乾元观弟子们的心情自然是愉悦和放松的。只是最后南宫玉同柳江清一战,南宫玉算是拼尽全力应对。他这次本就是被迫出关,连续处理玄教与红莲教的事情一直也没有好好休息,身体状态本就不如柳江清。眼下,他更是面露疲惫之色,显然回去不久,也将再度进入闭关修行的阶段。
周君之看着自家师父的模样无不感慨,倒是南宫玉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反而安慰起周君之来。
“未来,乾元观不能没有未来。”他这样同周君之说着。
不仅是对周君之,更是对沈毓真。
周君之知道南宫玉的良苦用心,从没有安排他上场,到安排沈毓真压轴,南宫玉已经在为乾元观的未来做打算了。
周君之心中动容,只是安顿好南宫玉休息,他还要有另一件事要做。
太还记得与韩部的约定,虽然比试结束的时间提前了,但是韩部的约定却并没有变。
这几天他一直忐忑不安,而时间也终于来到了这个时刻。
他自然想要快点去见韩部,然而他知道,在此之前,他必须将沈毓真安顿好。他知道沈毓真一定已经发现了他情绪上的不对,哪怕他并不说,眼下也到了瞒不住的时候。
周君之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的时候,沈毓真还坐在窗户边。楼下的擂台依然在精彩进行,相比起他们刚来的时候,似乎是受到了两派比武的影响,如今这个擂台已更加热闹,就连擂主也都换了好几个人。
听见房门的声音,沈毓真这才回过头来。见到回来的周君之,沈毓真不免露出了笑意起身迎上前去,道:“观主那边都安排好了?”
周君之点了点头,他像是在思索什么,眼睛中有些话欲言又止似的,在听到沈毓真问他“在想什么”的时候,却忽然踮起脚尖,搂住沈毓真的脖子吻了上去。
这样猝不及防的亲吻让沈毓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感受到周君之的急切,方才回应了这个吻。然而周君之像是觉得不够似的,他向前几步,逼迫地沈毓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方向,最后被周君之逼坐在了床上。
一坐上床,周君之更是热烈,他甚至无师自通一般在沈毓真的身上上下其手。虽说两人已双修过多次,周君之在床上也并非羞涩之人,可这到底同周君之以往的习惯相悖。也因此,沈毓真即便面对他如今的热情,却也没有过分回应,而是冷静地推开了周君之。
床的阴影里,沈毓真看着周君之那双破碎的想要哭泣的脸。
他知道周君之这几天有事情瞒着他,而这件事多半也是同红莲教有关。前几天碍于比试这件大事,周君之不说,沈毓真也不问。而如今,比试已经结束,他们显然也要将这件事说明。
摩挲着周君之发红的嘴唇,沈毓真冷静地问道:“师兄,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周君之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他垂了垂眼,掩着那片不安的光,沉思了半晌却终于开口,道:“我遇见韩部了。”
周君之如此一说,沈毓真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并没有什么太过惊讶的表情,沈毓真反而笑了笑,道:“这阴魂不散的东西,他跟你说了什么。”
见沈毓真没有惊讶,周君之开了这个话题,也自然只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道:“他让我今晚同他在凤鸣山上见面。”
这显然是有极强的目的性,沈毓真的眸子沉了沉,道:“师兄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吗?”
周君之没有说话,反而像是一只小动物似的俯下身,窝进沈毓真的怀抱中抱着他。看着脆弱又无助的周君之,沈毓真一时间心中格外心疼,他忍不住伸手顺着周君之的后背,一边安抚一边道:“我同师兄一起去。”
“……太危险了。”周君之的声音闷闷传来。
沈毓真摇了摇头,态度显然坚决,道:“我说过,我这条命都是师兄的。我只希望师兄不要一个人去做傻事,我想要救师兄,比任何人都喜欢师兄。”
周君之自然知道沈毓真这纯粹而热烈的心思,只是他摇了摇头,道:“但是我也希望,毓真能好好活在这个世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不经意,还会想起你满口鲜血的样子。你奄奄一息,在我眼前好像要死掉——”
“师兄,别说了,都过去了。”沈毓真拥抱着他有些颤抖的身体安抚着。
然而周君之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道:“我不想再见到这样的事情了,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我也想为你做些事。”
周君之如此一说,沈毓真心中顿时警钟大作。他慌忙还想说些什么,可周身骤然升起的阵法,顿时如同雷电般将他击中。
“唔——”沈毓真闷哼一声,顿时汗如雨下,全身不受控制的痉挛顿时让他头晕眼花起来。然而即便是要晕眩的痛楚,沈毓真却依旧提着一口气,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强硬却又勉力地拉住周君之的衣角。
周君之倒吸了一口冷气,心疼地看着面前面色惨白的沈毓真。
他怎么能不心疼,这是他爱的人,也是爱他的人!
像是不忍心,周君之没有挣脱开沈毓真的手指,即便那手指已经颤抖无力,不过就是勾着他衣角的阻碍,他却依然没有拨开沈毓真。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心碎地看着沈毓真的狼狈,听着他气若游丝的声音挽留他,说着“君之别走”。
是周君之,不是师兄。
周君之心碎得闭上了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道:“毓真,我知道这很危险,我知道你一定说我很傻,我知道我不该去。但是韩部既然找到我,而不是找到师父,不是找到这乾元观任何一人,他一定有他的目的。”
“是时候该同红莲教做个了断了。”
他看着几近晕厥的沈毓真,终于还是不忍心,走上前去,在沈毓真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最后的爱意,沈毓真终于还是支撑不住阵法的攻势,两眼一翻终于向后倒去。周君之心中一动,忙不迭一把扶住昏过去的沈毓真,看着对方脸上的痛苦,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这个阵法的攻击很强,沈毓真又是几乎全中,恐怕足够他昏睡几个时辰了。
“对不起。”周君之俯下身,在沈毓真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随后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仿佛再看沈毓真一眼,他都会改变自己的计划,他都忍不住控制自己留下来。
因此他仓皇地回过身,看了一眼楼下热闹非常的擂台。
那里人声鼎沸,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擂台上,没有人关心楼上发生了什么。
周君之咬了咬唇,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悄无声息的沈毓真,终于一跃上窗台,在楼下的喧哗声中,悄悄运起轻功,向着凤鸣山羽尾坡而去。
呼啸的风声将繁华抛在了后面,将周君之所有的爱都留在了灯火辉煌中。他酸涩的眼睛迎着风,吹散了几滴冰冷的泪,可他并没有回头,而是定了定神,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凤鸣山的黑暗中。
夜色深沉,凤鸣山中一片寂静,毫无声息。
周君之落在羽尾坡的时候,四面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想要寻找韩部可能得踪迹。
对方只是约他来羽尾坡,却并没有说准确的地点。周君之知道对方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找到自己,果不其然,在落地后不久,周君之便见到黑暗中,缓缓飞来一只红色的蝴蝶。
这只蝴蝶与那天他所看到的蝴蝶一模一样,周君之马上明白这只蝴蝶便是指引。他没有迟疑,而是整了整自己的妆容,随后在蝴蝶的带领下,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来到了羽尾坡上一篇较为开阔的地方。
林木在这里绕了道,留下一片空地任由月光倾洒。弯月之下,月色朦胧,而在这样的月光里,却站着一个穿着诡异红衣的人。
仔细看起来,他身形年轻,约莫同周君之是一般的年纪。只是他的脸,依旧掩盖在狰狞的猫面具之下,在月光中,如同来自异域的邪神。
“你来了。”韩部的声音闷闷传来,波澜不惊。

月光诡异的寂静,韩部的周围,几只血红的蝴蝶飞舞。
周君之沉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他刷拉一声抽出腰间的剑,道:“你约我至此,到底所为何事。”
看着周君之如此认真严肃的表情,韩部不免低低笑了几声,道:“周道长,莫要如此警惕。我约周道长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不过是,想同你叙叙旧罢了。”他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在周君之的身上勾勒。
这让周君之心中不免一阵恶心,他皱着眉,道:“教主好记性,可某却不记得与教主有过何种瓜葛。”当年乾元观抓住韩部的时候,周君之虽然也出力了,但主要行动都是几位长老在参与,周君之只不过是个还不怎么起眼的“配角”。
因此,他并不认为,当年毫不起眼的自己,会得到这位教主的如何青睐。
然而韩部却不以为然,他甚至闷闷笑了几声,像是觉得可笑又可怜一般叹了口气,道:“周道长果然贵人多忘事,不过想想也罢,当年你还那么小,不过一个会吃奶的黄毛小儿,又如何记得自己的身份。”
韩部此话一出,顿时在周君之心中敲了一声。本能地,他意识到韩部所说的应同自己的身世有关。而当年南宫玉曾为了他的身世四处奔波而无果,却从未想过,周君之的身世可能同这恶贯满盈的红莲教有关。
可若是与红莲教有关也不太准确,红莲教兴起也不过是这十几年间的事情,以周君之如今的年岁,当年南宫玉在河边捡到他的时候,红莲教理论上还未诞生。
谜团在周君之的心中蔓延,他警惕地举着手中的剑,做出一个防御的动作,问道:“你到底是谁。”
韩部闷闷笑了两声,道:“我能是谁,我当然是红莲教的教主。”他摊开双手,诚然一个坦荡的动作,又道:“可是我是谁有这么重要吗?周道长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
这对普通人当然是一个极佳的诱惑,然而周君之却定了定神,笃定无比地道:“某当然清楚自己是谁。某是乾元观的大师兄,是南宫观主的徒弟。”
“未来的乾元观观主?”韩部哈哈笑起来,反而伸出手指着他,道:“若不是被南宫玉捡到,你现在应该是河边的一具枯骨!你的命早就应该断送在豺狼虎豹的嘴里,怎么还有可能活到今天!”
可怜河边骨——
周君之咬了咬唇角,他并没有反驳韩部,倒是韩部兀自又道:“你当真以为你的一切都是应得的吗?你当真以为这就是你的人生吗?周君之,你活得好理所当然啊——”他说到最后,甚至咬牙切齿起来。
周君之听出了韩部对他的恨意,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道:“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在我看来,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并不在意他是否被‘篡改’过,我只相信我所过的生活,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哈哈哈哈——”韩部放声大笑起来,说得话却愈加怀恨,道:“所以呢,所以你霸占了别人的位置,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吗?周君之,这个红莲教主的位置,本应该就是你的!”言罢,韩部却又闷笑了两声,道:“我送给你的师弟,你还喜欢吗?”
周君之眉头一紧,他本能想到了沈毓真,觉得韩部或许对沈毓真做了什么手脚。然而转念一想,沈毓真如今还在酒楼中,那里不仅有着众多乾元观弟子,更有观主和长老们坐镇,想来韩部即便有什么动作,乾元观的众人也不会置之不理,沈毓真的安危应是无碍。
而若不是沈毓真,韩部所指便是另有其人。周君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并没有开口。
看着周君之的沉默,韩部却也并不在意,他只是闷声笑着,道:“看来你不是很喜欢。你若是当真喜欢他,如今也不会拿着剑,同我刀剑相向。你应该同我站在一起,我们应该联手起来,推翻乾元观,一同武林江湖。”
他倒是做了个狂妄的白日梦,然而周君之却不免重重吐了一口气,道:“是你蛊惑了崔知明。”
“哈哈。”韩部笑出两声,道:“周道长谬言,这怎么能算蛊惑呢?他心中有所愿,我不过是帮他实现而已。只是可惜了,这个愿望最终没有实现。可到底是因为谁呢,周道长?”他宛如威胁似的,将这个问题重新抛给了周君之。
然而周君之已经不想回答了,他定了定神,举起手中的剑,道:“某与你这种人,实在无话可说。”说着,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韩部却并不躲开,甚至面对周君之周身散发的杀气也无动于衷,反而依旧站在那里,道:“周道长居然如此心急,难道周道长就不想知道自己身世了吗?”
周君之却已经懒得再同他费口舌,天资聪颖的道长挥动长剑,向韩部刺去,喝了一声“妖言惑众”,那长剑便已是嗡嗡作响,逼近了韩部的面前。
韩部闷哼一声,面对攻来的周君之他却并不迎击,反而以躲闪为多。刹那间,周君之便只觉得自己冲进了一团诡异的红色之中,待他挥剑劈开的时候,原本于身前的韩部,却不知什么时候翻身上了半空。
他诡异缥缈的身姿,在暮色下好像一只轻盈的红色蝴蝶。
周君之并没有觉得这场面有何优美可言,他反而察觉到对方非同寻常的武功造诣——那应该在他之上,或许同几位长老的境界相当,而自己实际还与他有些差距。
这种差距通常是致命的,不过一招,周君之便知道自己可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即便明了这样的差距,周君之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冲韩部冲了过去。
韩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周君之,将对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面对周君之的攻势,他并没有轻蔑,只是哼笑一声,道:“好啊周道长,既然如此,便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在乾元观的修行,到底学到了一些什么本领。”
眨眼间,清冷的剑光同漫天的红色交织在一起,一阵阵剑气的激荡,让山坡上顿时飞沙走石、鸟兽惊鸣,不过几个呼吸,炽热的火花仿佛就要将这清冷的月光点燃一般。整个凤鸣山,似乎都因为两人的交锋而发出刺耳的嗡鸣。
这种程度,是之前玄教与乾元观比武所不能比的程度。即便是周君之,也从未有过如此火力全开的情况。
他的耳朵里发出破碎的嗡嗡声,仿佛下一秒整个耳膜就要爆炸一样。然而他却能清晰听见韩部狂放的大笑声,那些裹挟着红色的诡异箭矢从天而落,仿佛跟随定位一样,不断对周君之发起追击。
周君之以符箓加以还击和防御,巨大的轰鸣声在山间回荡,伴随着地动山摇一般的架势,他猛然向着半空跃起,银色的剑光如同霹雳办刺向红色的人,却在剑锋直指对方眉心的瞬间,被对方一个闪现躲掉了。
骤然间,几根冰冷的铁链拔地而起。
周君之拧身挥出一剑,当啷几声将那些铁链击落。周君之见过这些铁链,他在这些铁链的身上受过伤,自然不可能让这些铁链近身。
韩部一击不成却并不气馁,他马上稳住身形,在周君之攻来的时候,从袖中伸出一柄诡异的红色长剑,铮鸣一声,同周君之的剑光抵在了一起。
红色的银光炸裂,周君之的面庞在交锋中显得更加清冷如同谪仙。
这般令人惊叹的容貌,落在韩部的眼中,也不免让对方的眸中颤动了一番。但随即,一种不甘的恨意蔓延上他的面庞。交锋中,周君之听见韩部怨毒一般道:“周道长生得好面孔,这样好的一张脸,若是留下伤疤,必然不好看了吧。”
周君之并没有被韩部的话威胁到,实际上,眼下的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容貌和身体,甚至在交锋中落下了伤都没有在意。或许是明知两人之间存在本质上的差距,周君之的动作反而让人更加寻不到破绽。这几近完美一般的武学造诣,即便是韩部也觉得如同坚壁般难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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