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眼睛变得通红起来,显然是被吓得不清。
周君之听他这样说,心中却无甚特别大的波澜,好似这对他来说都是寻常事而已。听他说罢,周君之便道:“如此说来,便只是听见奇怪的声音,偶有饭菜异常,您和您家中的人并没有看到鬼怪的实体,鬼怪也并未做出伤害人命的事情。”
“……是这样的。”中年人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安地看着周君之。
听见他的肯定,周君之便已是了然。他从怀中摸出几张符箓来,道:“既然如此,某这里倒是有几张符箓,可赠与您贴在家中东南西北四面以镇宅只用。”说着,他便将这几张符箓递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却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似乎没有想到周君之会这样简单的处理这件事,瞧着递过来的符箓,他虽然恍恍接过,却并未离开,甚至还有些怔愣地坐在原处,瞧着手中的符箓半晌才疑惑道:“道长,就这样?”
周君之泰然处之,点了点头道:“这几张符箓都是我亲制,贴在家中是没有问题的。”
听着周君之如此自信的回答,这中年人却有些着急了,道:“可是我家那个鬼怪很厉害的!区区几张符箓……”
他话还未说完,身边却倏然出现一个人影,紧接着这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呵道:“别给脸不要脸,有完没完,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乾元观的符箓卖几两钱你自己心里没个数?!仗着我师兄好欺负是吧!还不拿了东西快滚!”
来人正是回来的沈毓真。
第二十二章
这中年人完全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个沈毓真,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几分,像是被人戳穿了虚伪的面皮似的。不过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瞧着沈毓真那张怒火中烧的脸,装起可怜道:“这位道长怎么能这样说……”
可沈毓真才不会给他装可怜的机会,听着中年人似乎想狡辩,沈毓真翻了个白眼打断他的话道:“连回坊的程三,平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坑蒙拐骗的事情一件不少干。你当真以为我们乾元观潜心修道什么都不懂吗?你当我们都是傻子?”
沈毓真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身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在不远处正站着几个人。虽说他们站得不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瞧着他们看着这边指指点点的动作,多半便能猜到,正是这几个人将这中年人的情况告诉沈毓真的。
乾元观是国教,香火鼎盛,虔诚的香客们怎么能看着乾元观的道长被骗?
眼见着自己的把戏被人揭穿,中年人的脸色僵硬且惨白。他知道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顿时抿紧了嘴巴,把头一低,以最快的速度灰溜溜地跑了。
只不过他虽然跑掉了,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从周君之那里拿来的符箓。
眼瞧着中年人卷了符箓跑了,周君之也没有追的意思。倒是沈毓真想要去追,奈何这巷子里的人实在太多,那中年人又像是个老鼠,进了人群便见不到踪影了。沈毓真追了两步见着追不上,便只能叹气作罢,转身同那几位好心的香客道谢去了。
等沈毓真再回来的时候,周君之已经吃过了面,正眸中带笑地看着他。
周君之本就生得冰清玉洁,平日里更是像个仙人似的不苟言笑。如今他坐在这市井中,透亮清纯的像个下凡的仙子,又瞧着他眼中那淡淡的笑意,便更是鲜活了,直看的沈毓真心中乱撞,慌乱间只能轻咳几声,坐到周君之身边道:“我才走了这么一会儿,差点就让师兄被骗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自责和懊恼,倒是周君之并不在意,反而笑道:“沈师弟怎么就知道我会被骗呢?那人虽然说自己家中闹鬼,可周身却不见鬼气,我便知道他定然是想讨几张乾元观的符箓的。这乾元观的符箓不过也是用朱砂符纸做成的,百姓既然想要,送几张便是。”
他倒是大度的很,反而显得沈毓真小肚鸡肠了。
没想到周君之是这种回答,沈毓真脸上的表情怔了怔,末了又有些叹气,似乎是拿周君之没有办法了——总不能师弟去责怪师兄的宽宏吧。
似乎看出了沈毓真心头的小小失落,周君之不免笑了笑,问道:“沈师弟去买什么了?”刚刚沈毓真那么火急火燎地走了,肯定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想要买。
听见周君之这么问,沈毓真眸中一亮,顿时来了兴致。他当即将手上挂着的锦囊拿了出来,一边像是小孩子献宝似的一边道:“是火焰冠!本来想看看有没有莲花冠的,但那货郎正好缺货了……”
说着,沈毓真却有些局促起来。显然这些民间的玩意,根本比不上乾元观的精致,若是寻常道观的道士来用倒是正好,可送给乾元观大师兄周君之,显然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沈毓真才清醒过来,以至于他看着手中的东西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局促起来。那一瞬间,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惶恐和不安,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失礼,但却有不知如何圆场。
这让他的话在舌尖僵硬了几分,以至于半晌没有说出口来。倒是周君之看着他这小孩子一般的模样,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
他这么一笑,沈毓真的耳根顿时红了。他顿时像是惊醒一般,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什么,反倒是看着周君之并不拒绝地将这火焰冠拿在了手中欣赏把玩。瞧着它的模样,也并不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发冠,而像是在看着什么珍贵的宝藏似的。
看着周君之眼角一抹淡淡的飞红,沈毓真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当即愣在原地,痴痴看着周君之的模样。
周君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沈毓真的视线,他还在欣赏手中的发冠。
这的确是一个民间手艺的发冠,虽是铜制,不过倒是还镀了银,看起来明亮亮的。只是细节的地方并不完美,镶嵌的宝石也很是廉价。可就是这看起来并不算很值钱的粗糙发冠,周君之却觉得越看越喜欢。
甚至觉得怦然心动。
——这是沈毓真送给他的。
只要有这一层意义在,那么不管沈毓真送给他的是什么,他都会喜欢。
因此他看着这发冠便忍不住眉开眼笑,同沈毓真道:“谢谢,我很喜欢。”
短短一句话,落在沈毓真的心中顿时像是炸开了花一样。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君之,像是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声音似的,便只是痴痴傻傻地瞧着,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似的回过神来,脸上便已经绽放出了雀跃的表情。
“真的吗!”沈毓真有些激动起来,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道:“我,我还以为这个很粗糙的……我只是想送师兄一个,觉得跟师兄很合适。”他傻笑着胡言乱语,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倒是周君之看着他这副模样反而觉得可爱又温暖了,他将发冠重新在锦囊中收好,又道:“我真的很喜欢,沈师弟,谢谢你送给我,也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他这么一说,沈毓真才像是反应过来他们此行来这里的目的。以至于他的脸上,也渐渐收起了刚刚的表情,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态,又像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师兄?现在好些了吗?”
他还记得周君之说“不想回去”时的失落,也还记得周君之在拥挤人群中时的不安。而此时此刻,周君之坐在这里,坐在他身边,回味刚刚发生的种种,这让沈毓真不得不思考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否合适。
看着沈毓真略显紧张的表情,周君之安抚道:“沈师弟无须担心,某已经没有大碍了。”他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道:“想来也确实如此,宫中之事我们力所不能及。崔给事既然已说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们便也无权再过问。”
“只是这宫中红莲教的事情,回去以后还是要同观主师父说明的。”
有些事他们管不了,但并不代表乾元观其他人管不了。
明白周君之的意思,沈毓真也并未阻拦,只是他似乎在想什么,一时间有些沉默。周君之以为他又想起了宫中那些憋屈的事情,不免又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自己严肃了,便道:“沈师弟不必放在心上,某会处理的。”
沈毓真听得出周君之在安慰他,一时间他眸中目光闪闪,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后却只是变为了一声应声。看着沈毓真这般模样,周君之也知道他能理解明白,过多解释反而不好,便道:“时候不早,咱们也要早点回去了。”
宫中事情解决,他们又在集市巷子里待了许久,回去晚了自然不大好解释。
沈毓真也明白这个道理,今天他已经是斗胆带周君之来巷子里玩,又怎么还敢继续耽误周君之的时间。听周君之说要回去,他自然也同意了。两人收拾一番离开了素面棚子,出了集市,往乾元观的方向去了。
虽说是要早些回去,但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便也不必像来时那般全程用轻功赶路了。他们偶尔步行,偶尔轻功,等到两人回到乾元观山门的时候,已是快到晌午时分了。
山门处,一名弟子似是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瞧见归来的周君之和沈毓真,他的眸中顿时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迎上前去。
“大师兄!”他迫不及待地上前行礼,眼中带着些焦虑和急切。这模样一看便是观中出了什么事情,这让周君之心中不免一沉,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一番,冷静问道:“怎么了。”
这弟子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但一眼瞧见周君之身后的沈毓真,一时间又哑了口。周君之顿时明白这件事恐怕涉及了内门之事,倒也没有让沈毓真避嫌的意思,而是道:“无妨,你说吧。”
沈毓真站在他身后,从看到山门前这名弟子的出现,他脸上的表情便带了些莫名的伤悲,像是已经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却也只能将那份痛楚压在心底一般。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主动要求离开,而是听那位弟子道:“刚刚宫中来人,说……淑妃娘娘于今晨薨逝了。”
这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顿时让周君之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名弟子。
而沈毓真的表情却平平,他似是无情无义,却也只是淡淡别开了眸子,眼底闪着一层不忍的光。
周君之并未注意到沈毓真的表情,他还在震惊之中,因此难免激动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今早离宫的时候还同娘娘见过一面,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他不可置信,但是几个眨眼之间便倏然意识到了什么。这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复又恢复了镇定的模样,问道:“观主和长老们知道这件事了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弟子鲜少见到大师兄这样激动,一时间似乎被吓到了,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不迭道:“观主和长老们都在思过崖了,说让大师兄回来便过去。”
这未必是兴师问罪,但确实要把宫中的事情说个清楚了。
知道去这一趟或许会有责难,周君之定了定神,这才看向身后,道:“沈师弟,不如——”
可他话还没说完,沈毓真却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表情是那么镇定,瞧着周君之的模样也是那么笃定,这反而显得周君之这个大师兄不稳重了。他的这种平静让周君之一愣,还未明白沈毓真为什么会这样,便听见他说道:“大师兄,我同你一起去。”
他是那么坚决,好像根本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安危和体统。
鬼使神差的,周君之又想起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那如同承诺一般的言语,让周君之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去。
因此他也没有拒绝了,在沈毓真笃定的目光中,应了一声“好”。
思过崖风声呜咽,像是谁悲恸的哀鸣。
沈毓真与周君之赶到的时候,这思过崖上的小木屋从未像今天这般人多过。只是人虽多,却并不热闹。几位内门弟子都阴沉着脸,瞧见周君之过来,眸子里才闪了闪光,忙不迭迎上前去唤了声“大师兄”。
周君之扫了一圈,没瞧见观主和几位长老的身影,又瞧着那紧闭房门的小木屋,压低了声音同几位内门弟子道:“观主和长老在里面了?”
内门弟子点头应声,又道:“一个时辰前便来了……”说着,又心虚瞧了瞧木门,似乎生怕里面的人听见什么声音,又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周君之看出他的担忧和不安,也多少猜到了崔知明该是如何的崩溃。只是目前木屋中并没有什么声响,显然也是长老和观主们合力安慰的结果。思及此,周君之又问道:“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宫里的人怎么说。”
他们早上刚刚从皇宫离开,临走前甚至还特意去看了一眼淑妃,甚至淑妃交给他们,让他们帮忙带给崔知明的衣物还在他们的身上。
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前一日还能说会笑的人,怎么就忽然薨逝了呢?这消息太过突然,即便周君之与淑妃的感情并不深厚,却也十分震惊。
内门弟子知道周君之要问详细的事情,他的表情却似乎有些为难,像是在斟酌用词似的,皱着眉头抿着唇,半晌才道:“是宫中的内侍官忽然前来,约莫也就是刚过了卯时。说淑妃娘娘是今晨薨逝的,具体的时间也并没有说。”
卯时,便也是他们刚刚出宫之后。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在他们走后,宫人去叫淑妃起床的时候,发现淑妃那时便已经气绝了。
周君之心中一沉,约莫觉得他们被什么人摆了一道,不由看向身后的沈毓真。沈毓真也是面色阴沉,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他注意到周君之的视线,在对方的眼睛里似乎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可沈毓真却并未说话,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他们的推测。周君之知道此刻不能妄下定论,当务之急还是要同观主与长老们见一面,还要同崔知明说明情况。因此他并未再像这内门弟子询问什么,而是转身去敲响了木屋的房门。
叩门之声清脆响起,周君之在门外报道:“师父,各位长老,君之回来了。”
他如此一报,里面便传出“进来”的应允声。周君之应声,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这小木屋中也是格外拥挤的。
因为木屋中的简陋条件,几位长老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边,只有在一边的床上,坐着南宫观主和崔知明。崔知明眼角红红,脸上还有泪痕,整张脸因为悲痛而扭曲的不成样子。这实在让人看着心疼,以至于南宫观主正拉着他的手安慰他。
只是这样的安慰实在收效甚微。崔知明一见到周君之来了,刚刚才止住的眼泪顿时又如同决堤一般簌簌滑落了。他脸上的表情也激动起来,甚至忍不住就要站起来往周君之的方向走过去。一边逼近还一边声音沙哑地哀鸣道:“大师兄……大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的母妃,我的母妃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情绪激动,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小兽,浑身都带着初出牛犊一般的攻击性。这种攻击性让沈毓真警惕起来,以至于他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周君之的衣角,免得周君之被崔知明影响。
周君之知道沈毓真的关怀,可眼下这个情况他并没有动。面对着情绪崩溃的崔知明,他也并没有过多理会,而是先同南宫观主和几位长老行了礼。
无论什么情况,礼教不可废,向来都是周君之学到的道理。更何况眼下观主和长老都没有发话,周君之自然不能无故开口。看着周君之的镇定和礼数,南宫观主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虚弱道:“君之,宫里是什么情况。”
他们从宫中来,又是去解决相关事情。如今淑妃出事,他们是最应该知道事情经过的人。
周君之知道自己逃不开这个责任,听见南宫观主的询问,在崔知明殷切的目光下,徐徐道:“禀师父,弟子同沈师弟前往宫中解决闹鬼之事。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淑妃娘娘宫中确有红莲教的教徒生事,但如今这逆贼已被处死。淑妃娘娘虽有牵连,但并未深陷其中。弟子们离宫之时,还曾去探望娘娘。娘娘当时已经睡下,弟子们不便打扰,托女官传话后便离开了。”
周君之虽然说得不过三言两语,但显然并未有什么过错。观主和长老们并没有责难,倒是崔知明听闻后很是震惊和不满意,甚至表情更加悲愤,怒道:“所以大师兄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我的母妃是不是?大师兄也根本不知道母妃当时是不是已经薨逝了是不是!母妃那样的身体,久病缠身!为什么你们要放着我的母妃不管!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回来!你们出宫之后又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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