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说过喜欢我。”迟莲,“别管我了,让我死了算了……”
帝君:“……”
他在这个破石洞里蹲着都已经是屈尊降贵了,然而真正的祖宗居然毫不买账。帝君暗自决定回去就把教迟莲喝酒的罪魁祸首踢到下界去反省三个月,一边好声好气地道:“是误会吧,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迟莲:“你不要问我,你自己说。”
帝君:“……”
“那你过来,”他朝迟莲伸手,诱哄道,“到我这来,我就喜欢你。”
迟莲眼波朦胧如水,按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好在他被帝君抱来抱去成习惯了,看着他伸手就知道要过去,于是勉为其难地往前挪蹭了一点,顺着他的力道靠进了帝君怀里。
帝君揽着他,手摸到迟莲腰间悬着的青玉莲花佩上,扳动活雕的莲花转了一圈,刹那间银蓝流光闪过,两人身下一空,时空骤然变幻,他们从阴冷潮湿的石洞直接掉进了一间清幽雅致的卧房。
此处院落精雅不输降霄宫,亭台楼阁疏落有致,陈设都有些用惯了的痕迹,看得出是长居之所。花窗半掩,每逢风过,便闻得淙淙流水之声。外面赫然是一顷莲塘,水光接天,碧叶如浪,这水榭有如立在画卷之中,也成了景致的一部分,而更远处还有隐在云雾中的群山,此界之际,实非目力所能及。
帝君在两人身上施了个除尘法术,仍嫌迟莲的外袍在地上蹭过不干净,直接给他扒了,丢在窗下小榻上,抱着他熟门熟路地绕过落地的六曲画屏,往床边走去。
床榻宽绰洁净,锦褥绣被是一色深沉的凫青,象牙销金的帷帐挂在帘钩上,单垂着层叠如烟的烟青水墨纱幔,帝君将他放进柔软的床铺里,迟莲却抓住了他的衣袖,晕晕乎乎地问:“这是哪儿?”
原先帝君和他说过以后如果想住得宽敞一点,就给他换到降霄宫后院的洞府去,结果百年后迟莲住惯了濯尘殿,懒得搬动,帝君便从自己的收藏中挑了个秘境给他。这秘境独立于三界之外,有山有水,自成一方天地,拿来当个别院刚好,“钥匙”正是迟莲随身带着的莲花青玉佩。
“刚才是谁哭着喊着要我带你回来,”帝君被他拽得直不起腰,堪堪撑在迟莲上方,长发落下半边扫在他脸上,“现在连自己家都不认得了?”
迟莲被痒得眯起眼,迷茫地看着他:“可是我家在降霄宫……”
帝君哼笑了一声,见一时走不开,便顺着他的力道侧坐在床边,点了点他的鼻尖:“好歹还记着点正经事,喝得颠三倒四,又是离家出走又是自寻短见的……量浅成这样,还学人家借酒浇愁?”
迟莲显然不想被他念叨,烦得试图背过身去,却忘了手里还抓着他的衣服,差点把帝君抡飞了。
帝君哭笑不得,好悬稳住了:“祖宗,怕了你了,先松开手放我起来……”
迟莲忽然又不翻身了,坐起来直直地盯着他:“你要去哪里?”
帝君:“……”
“我哪里也不去,”帝君一贯知道迟莲粘他,但平时估计是要脸,没有粘得这么霸道,醉了就不管不顾了,忍着笑道,“没有不要你,不必这么一惊一乍的,你先躺下。”
迟莲拧着眉头,有点赌气地指责道:“你刚才叫我过来,现在为什么又不说了。”
帝君没听明白:“说什么?”
迟莲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这下子是真不高兴了。但他伤心了也不挠人,只是默默地离他远了一点,把头扭过去,埋进了手臂里。
帝君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一时只觉心尖都被揪起来了,又好笑又怜惜,赶紧伸手把迟莲揽回来:“怪我,刚刚记岔了,不是敷衍你。你这么好,又漂亮又厉害,我当然喜欢你了,是不是?”
他不说还好,一说又触动了迟莲的心肠,满脑子都是青阳仙尊说过的那位持莲牺牲自己成全帝君的往事。而且依照天庭公认的标准,温柔和顺才是仙侍最大的美德,但帝君从来不夸他听话懂事,本意是不鼓励他委屈自己迁就别人,但此刻两相对照,他蓦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在渴求帝君的偏爱,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帝君的大道会不会因此受损,不由得更加悔愧:“不是,我一点也不好……”
帝君:“为什么?”
迟莲醉了只有一点好处,就是问什么答什么,郁郁地道:“我非要帝君喜欢我,会害了帝君……”
“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帝君屈指托起他的下巴,不许他再躲起来,淡淡地问,“谁跟你说的会害了我?”
迟莲只是摇头。
他的纠结挣扎无人可诉、无人理解,也不能让外人知晓,若非喝醉了,他甚至宁可像个河蚌一样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藏到死,也不会拿着伤口去乞求谁的怜悯与赞赏。
换作任何人听见他这堆前后矛盾的胡言乱语,都会当他喝醉了撒酒疯,帝君却还像是哄孩子一样,摸着他的脑袋,很有耐心地说:“没事的,我都喜欢你一百多年了,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
迟莲抬眼看着他,眼圈顿时就红了。
他突然往前一扑,紧紧地抱住帝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认真地许诺道:“帝君不要喜欢我了……没关系,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好好保护你。”
帝君:“……”
一时满室寂静,青铜莲花炉里香烟袅袅,只听得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得帝君久违地自我怀疑起来:他的心脏以前都是摆设吗,怎么从来没感觉它存在过?
半晌后,帝君方感慨万千地一叹:“不枉我陪着你折腾了这大半天,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他搂着迟莲清瘦的脊背,胸腔震动,低声笑道:“就冲你这句话,往后不管天崩地裂还是日月倒悬,我都最喜欢你,好不好?”
迟莲认死理,执拗得像块木头,坚持道:“不行,会害了帝君。”
“不会的。”帝君起初还觉得让他喝酒是胡闹,这时却突然从逗人里得到了莫大的趣味,一本正经地道,“只要你也最喜欢我就行了,两边相抵,我们谁都不会有事,就是这个道理。”
“你呢,你喜不喜欢我,嗯?”
迟莲逼问人家的时候理直气壮,轮到自己就怂了,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帝君却不依不饶,把他的脸转回来:“说话。刚才恨不得问到我脸上那个劲儿呢?”
迟莲:“……喜欢。”
帝君:“喜欢谁?”
迟莲一个劲地往下滑,试图从他怀里逃跑:“喜欢帝君。”
床上一共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他再躲能躲到哪儿去,被帝君捞回来往上掂了掂:“帝君只是封号罢了,你难道就喜欢个虚名吗?这样算不得真心喜欢,那我可就要受伤了。”
迟莲哪敢让他受伤,口头上也不行,立刻放弃了挣扎:“喜欢你。”
帝君沉吟道:“嗯……只是一般喜欢吗?按刚才说的,我可是‘最喜欢你’了,你就普通地喜欢我一下,是不是不大公平?”
他还强调了一下“最”字,迟莲在他殷殷的目光中越缩越小,只好承诺道:“我也最喜欢你。”
“这才像话。”帝君终于满意了,一面动手拆掉了他的发冠,理顺了披落下来的长发,一面道,“那就说好了,我最喜欢你,你也最喜欢我,以后不管是谁从中作梗,都不能反悔。”
“好……不反悔。”
说了这么久的话,帝君终于消磨掉了他的酒疯,哄得迟莲困意上涌,见他眼皮打架,便托着背扶他安生躺下,轻声道:“睡一会儿吧。”
他便安心地陷进了柔软的丝缎里,朦胧中还不忘抓住一段衣袖,试图把那个人长留在身边。
这一梦酣然无忧,萦绕在心头的飞絮游丝都被一只手温柔地拂去,只留下清清浅浅的、微风一样的触感。
迟莲就在这样的安宁中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光滑的锦缎,那轻柔触感并非梦中幻觉,而是真切落在他背上的安抚。他顺着那片衣角抬头看上去,就看见了帝君优美的侧脸,以及浮在他面前、读了一半的书。
这个场面很难形容,说没发生什么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和帝君不但躺在同一张床上,甚至还窝在人家怀里,手搭在帝君腰上还没放下来,锦被中体温浸染,气息交融,早已不分彼此;但他虽然睡得披头散发,帝君却只是除去了外袍,半倚着床头,仪容依然严整不乱,况且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可能还有闲心在那里看书。
感觉到迟莲的动静,帝君搁下书,低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如既往,温声问:“醒了?头疼不疼?”
迟莲头一次醉酒,倒是不头疼,就是反应比平时稍慢:“还行,有点木……帝君怎么在这儿?”
“你倒问我。”帝君松开手,不紧不慢地道,“翻脸不认人可不行啊,迟莲仙君,自己干过的事怎么能说忘就忘?”
迟莲“蹭”地一下就弾起来了,紧张地看着他:“我冒犯帝君了?”
帝君大概是心情还好,懒散地靠着床头,慢条斯理地反问:“哭着喊着逼我承认最喜欢你,算冒犯吗?”
迟莲:“……”
他好像、似乎有点想起来了,但转眼就因为想起的片段过于羞耻、不亚于五雷轰顶而失去了继续思考的能力。
“喝酒误事……冒犯帝君了,我以后一定戒酒,再也不喝了,先前的事就当没有发……”
他试图悄悄地从帝君身上翻下床跑路,被帝君拦腰兜了回来,没什么责备意味地数落了一句:“跑什么,小心摔了。”
“喝多了撒个酒疯而已,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到你这就跟天塌了一样。”帝君起身下床,给他让出地方,“反正只有我看到了,不算丢人。只是依你这个酒量,以后还是少去外头胡闹,回头再让人拐跑了。”
帝君态度自然平和,知道他脸皮薄,便不和他翻旧账。迟莲自觉理亏,老老实实地过去服侍帝君穿上外袍,又开了柜子拿了件衣服换上。帝君见他穿戴好了,便抬手招他过来,按在镜台前,亲手取过梳子,将他睡乱的长发一丝不苟地从头理顺,绾了个端正的发髻,替他戴好发冠,对着水晶镜端详片刻,确认没有什么歪斜凌乱之处,才算满意。
他自始至终没有解释自己出现在此的缘由,也没有追问迟莲为什么突然躲起来喝酒,只是某个瞬间与迟莲在镜中目光相对,抬起手背在他侧脸上轻轻贴了一下,用一种近于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看了你百十来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谁,下次要喝酒的话,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作者有话说:
帝君的原始设定:高贵天神 帝君的自我设定:得不到迟莲的喜欢就会变成海上泡沫的小美人鱼
第48章 花非花(十)
显真仙君再一次见到迟莲时, 用扇子掩着半边脸,像个奸计得逞的玉面狐狸,笑眯眯地问:“三哥那玉消酒好喝吗?”
迟莲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是你跟帝君告状了吧?”
“帝君他老人家圣明烛照、洞若观火, 哪儿还用得着我特意告状?”显真意味深长地道, “他心系着你, 不用别人多说,自然会去寻你。”
显真当然不会去帝君面前明着说“迟莲去了碧台宫一趟出来就要借酒浇愁”, 毕竟那是青阳仙尊和帝君之间的事,不是他区区一介仙君该管的。他只不过是在给帝君回报正事时,随口问了句迟莲是不是被派出去了。因为他在碧台宫外瞥见了很像迟莲的人影, 还以为他是陪着帝君出门, 领了差事后下界了。
和碧台宫有关的事帝君向来不叫迟莲沾手, 他都这么说了, 帝君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蹊跷?
当然,无辜的显真仙君绝口不提那壶最关键的玉消酒,完美地假装自己只是个路过的好心人。
迟莲想起那天的事, 后脊梁骨还是有点发麻,深觉玩不过他们这些长了八百个心眼的人,有气无力地拱了下手:“三哥说的对, 不是告状,是提醒……多谢你的提醒。”
显真收起扇子, 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这也是给你提个醒,遇到什么事别总想着一个人躲起来, 我们解决不了还有帝君, 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 他也能给你补上, 犯不着自己折磨自己, 知道吗?”
迟莲有时候觉得其实显真才是得了帝君的真传,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举重若轻,隐秘而周全,区别只在于显真仙君往往会在事后提点一两句,而帝君是无论好的坏的,只要他觉得没必要,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这一次的事说大不大,迟莲酒也喝了,疯也发了,但那段有关“持莲”的对话并没有泄露半个字,就算帝君知道起因在碧台宫,青阳仙尊也不会傻到对他合盘托出,这一页自当轻轻揭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迟莲是这么想的。
然而没过多久,碧台宫就因为炼制法器出错而被天帝申饬,虽然犯错的不是青阳仙尊,但他作为仙宫之主,自然难辞其咎,不得不闭宫一百年自省。
神仙也会出错,这在天庭并不稀奇,以往其他仙尊也有过此类无妄之灾,青阳仙尊这一遭只能自认倒霉。要说唯一可琢磨的,就是这事发生的时间有些微妙,但纵观整件事始末,和降霄宫上下没有丁点关联,非要找个牵强理由的话,那只能怪苍泽帝君自始至终没为他说过一句话。
虽然与迟莲想的略有出入,但这事终究随着青阳仙尊闭宫而彻底揭过——只不过不是“轻轻”,而是“无声无息”罢了。
过了百岁之后,迟莲终于跨过了“入门”的那道门槛,修行渐入佳境。人一专心日子过得就快,神仙虽然寿元无尽,但一闭关动辄二三百年,千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转眼而过。
算来迟莲拜入降霄宫已有一千多年,自觉在帝君的羽翼庇护下,这一路走得还算顺风顺水,虽偶有坎坷,最后也都顺利跨过了。但是帝君和其他师兄好像不这么想,出门恨不得让他一天报三次平安,就好像他不是个千八百岁的神仙,而是一朵连路边毛毛虫都能随便欺负的小野花。
起因是迟莲还不到五百岁时,恰逢西海龙族内乱,大战中有巨龙一头撞断了简洲和恒洲之间的界境雪浪山,震动之声上闻白玉京,惊动了一众天尊神仙。
事发突然,为了尽快平乱,帝君带着北辰、明枢和显真下界,把几个小的留下看家。偏偏赶在这个关口上,东海盈洲洲主的大儿子要大婚,新娘还是兰因宫东云仙尊的女儿。这算是天庭几千年来的一件盛事,天帝不但赏赐了许多奇珍琳琅为新娘添妆,还专门派三太子承齐仙君下界送亲,代替天庭前往祝贺。
这件事原本跟迟莲八竿子打不着,但不知为什么,临行前天帝忽然传下旨意,言及降霄宫司掌诛邪除恶,安全起见,令降霄宫派人跟随保护承齐仙君。虽然明知道天帝此举纯粹是没事找事,要是帝君坐镇天庭,这道旨意连降霄宫的门都进不了,但眼下帝君征战在外,没得因为这点琐事叫他分心,迟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还是主动应下了这桩差事。
他全程不言不语、不出头不冒尖,老实本分地当了好几天跟班,千防万防,却到底没防住承齐仙君自己作死——这位金枝玉叶的三太子好不容易下界一趟,当然要尝试点天庭没有的刺激,就跟着在盈洲结识的一群纨绔去周边城中的坊市玩乐,结果因为仗势欺人,跟骊洲叶家的小公子闹将起来。北海三洲是民风剽悍之地,骊洲叶家更是把蚺龙这等异兽当灵宠养的世家,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先打再说。两边动起手来,炸掉了大半个坊市,叶家小公子直接把承齐仙君打的只剩下一口气。
要不是迟莲及时赶到制止,承齐仙君当场就要一命呜呼。一桩喜事变作闹剧,不管是骊洲还是盈洲都忙不迭地向天庭谢罪,然而事情已经闹大,这一架直接打没了承齐仙君几千年的修为,此后差不多就是个废人了。
天帝震怒之下,将随行的一众仙君护卫都下了天牢,迟莲也不例外。归珩和应灵没料到还有这种卸磨杀驴的行径,差点就要去大闹天宫。迟莲走得仓促,把他们两个摁住后来不及多说,只能反复交代不要心急,最重要的是不能在这个关头让帝君分心。就怕此事是有人故意安排,他吃点苦头无所谓,帝君那边却是危机四伏的战场,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越是如此,越不能出一点岔子。
等进了天牢,迟莲就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来这是有人故意要整他。天牢中设下了重重禁咒,不管是什么品级的神仙,踏入牢房带上困仙锁后都会被禁锢全身法力,而他的待遇还要更特别一点,被特意安排在了最底层的雪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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