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梅糖(祁南辞)

此时窗外是紫色混着橘红的云彩，悄悄裹住了转过身的人，滑到鼻尖，再掠过睫毛，点上了稀碎的橙与紫。
甘奚想着，这人睫毛好长。
祁鹤拉好遮阳板，偏了偏头想看看甘奚有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扰到时，瞟到了甘奚的眼神，他轻轻出声“怎么了?”
被抓包的人也没有立刻扭过头，反而是看着祁鹤眼睛，望着点点橙色与紫缀在那片星辰里，笑了笑“就看看你”。
“好看吗？”祁鹤轻挑着眉问。
“我再看看。”甘奚贴近了一些，似乎是真的在打量祁鹤的脸。
随着祁鹤的一声含着无奈笑意的亲密称呼，甘奚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触感上是一片温热的。
“还在飞机上呢。”祁鹤抬手遮住了甘奚的眼睛“别贴这么近地看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吻下去。”
甘奚伸出一只手握住祁鹤的手掌，欲盖弥彰地在祁鹤顺着他的力道往下移的时候，偷偷吻了一下。
“那回去再看？”
甘奚再抬头望祁鹤，对方一脸狐狸精眯眼想事情的样子，甘奚盲猜祁鹤待会准备要有什么坏心思了，于是赶忙把握着的手松开。
但他松得晚了，被祁鹤反过来握住，右手拉起过道的挡板，扯了张毯子很快速地实施了一下自己的坏心思。
被吻的人骂了一声，把毯子扯下来，刚要发作，就听见空姐推着饮品餐车的声音，好像准备来到他们的座位边了。
甘奚听见声音，生生憋住了，僵在原地。
祁鹤则在一旁看着甘奚的样子忍着笑，忍到后面也不知道干什么，变成了冒泡泡一样的低笑。
甘奚本来问他在笑什么，最后也跟着笑，到了后面，两人就笑作一团。
声音很低，只有贴得很近的两人，才能感受到对方胸腔的振动。
同学聚会当天，约定地点在一个离他们高中很近的饭店，甘奚和祁鹤就打算先去学校转转。
只不过因为他们不再是学生，被拦在了校门口。
保安大叔认识甘奚“哎，不是不想放你们进，是确实最近学校不让。”
正当甘奚想给从前熟悉的老师打个电话时，他听见有人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喊了他和祁鹤的名字。
甘奚回头，看见了一个称得上是熟悉的身影，但曾经的青涩已经从脸上褪去了很多，也许是大家已经很久没见面，对方脸上带着一些拘谨的笑。
“江城雨？”甘奚喊出了来人的名字。
甘奚没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江城雨是这种情形，他以为会在饭桌上见面，这样就不必说太多的话了，毕竟他们曾经关系很好，但对江城雨来说，后来的甘奚却突然无理由地单方面删除了曾经很好的兄弟。
甘奚一时间有点尴尬，心情复杂。
身边，祁鹤则是露出自己一贯的温和笑容“好久不见”，然后用搭在甘奚肩膀上的手指，隔着衣服轻轻摩挲着凸起的那块骨头。
他好像感受到了甘奚的情绪，于是温柔地暗暗安抚着。
作者有话说:
我两更合成一更了，这个星期的三更补完了，耶！

保安大叔见三人在叙旧，自觉走远了。
今天正好是带点凉风的日子，甘奚感到风在轻轻扯动他宽松的袖口，像是想要拽着他，一点点的逃离。
不是说对江城雨还有感情，而是见到对方会想起当时的难过，以及现如今的尴尬。
江城雨显得有点诧异，他看着祁鹤搭在甘奚肩膀上的手“你们关系什……和好了？”他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原本大概想开开玩笑。
祁鹤听着，单手搂住甘奚“嗯，不止是和好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甘奚伸手握住祁鹤的手，指尖浅浅交缠，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了一句话。
“我们现在是恋人。”
没笑，是很认真地在宣布。
祁鹤的食指贴着甘奚锁骨下方，那里有一块跳动的地方，他能感到甘奚的脉搏很快，但随着甘奚慢慢抬头看向江城雨，又缓了下来。
甘奚像是突然有了勇气去面对过去那段没有被回应，还被伤害了的单恋。
那是他一个人的难过，他决定的单恋和等待，所以他不能去怪谁。
这两段感情很复杂，就像以前想吃橘子糖，那时候没吃到的难过，不能跟现在吃到的黑梅糖的喜悦做对比。
他们不能覆盖抵消，因为倾注的感情不同。
但甘奚知道过去了，所以他要把那段难过的回忆当做一段经历，不需要回味，而是封存在记忆里。
他感觉祁鹤见到江城雨也有点不是滋味，所以他也安抚地捏了捏祁鹤的指尖。两人靠着那点温热，在互相偷偷交缠温暖着，留江城雨在面前整个人愣住。
这是双向回应的一段感情。
祁鹤心里偷偷笑着，觉得甘奚这个举动很可爱，同时又有些心疼和醋劲——江城雨在甘奚心里的份量占的还是太大了。
祁鹤对江城雨，与甘奚对江城雨的感情不同。也与甘奚认为的祁鹤对江城雨的感情不同。
他其实那时候对江城雨没有太过认真。
祁鹤那时候纯属想体验喜欢人是怎么样的，那是一个体验，所以他挑了个符合他审美的，究竟有没有喜欢上，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好像更喜欢看那时候江城雨被他逗笑的时候，甘奚气急败坏的反应，以及偶尔他示好的时候，甘奚的别扭劲。
很像刺猬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肚皮。
很软，很有趣。
所以，大概，最初的最初，他的目标就可能不是江城雨，而是甘奚，只是因为甘奚常年把他当做竞争对手，他的坏心思也逐渐有些因甘奚而激起来。
他本想跃过流沙，跃的过程中看一眼。
结果这一跃，却不自觉地把自己陷进去了。
祁鹤是怎么发现的呢？
也许是那天他在甘奚嘴里尝的那一口薄荷的凉，他察觉到了自己少有的没有露出笑容，却也感受到的了无比的愉悦和兴奋的时候。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几年来的感情不是感激，而是喜欢。
喜欢那份甘奚带来的温暖。
喜欢那团明亮暖和的光。
这不是无尽的感激，而是扎根很深，想要紧紧拥住的喜欢。
最终三人也没有成功进到高中校园里，甘奚和江城雨试着打电话给以前的老师，但估计都在上课，都没人接。祁鹤这个当年在老师那没怎么留下好印象的人也被挂断了电话。
三个人就这么尴尬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最后，江城雨似乎也受不了三人之间的微妙氛围，找了个借口跑走了。
借口是主办人找他去聚会地点有点事。
甘奚与祁鹤假意挽留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把江城雨放走了。
他俩在校门口站了一会，正打算走，突然被门口路过的偷偷带手机取外卖的学生拍了照。甘奚没管自己，他只是看向祁鹤，有点想遮住他脸的意思。
“没事的，我一个普通人，能查到的信息不多。”祁鹤垂眸瞧着他笑。
“但你这张脸肯定会掀起一阵热潮的，加上你跟我站在一起，扒信息和有些心思是不可避免的了。在网上他们在一定范围内消费我可以，因为我吃的就是这口饭，但我他妈不乐意他们消费你。”甘奚叹了口气。
“虽然这么说，有点俗。可我想他们知道，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他们到时候可以垂涎我，评价我，但拥有我的只有你。”
突如其来的情话把甘奚噎住了，耳朵尖变得很红。
最终，一顿讨论下来，祁鹤轻勾着唇角，与甘奚往饭店的方向走去，对方红着耳朵搭上他的肩膀，嘴里骂了一句坏心狐狸。
这时候，不远处的身后有激动的学生，将手机伸出校门的栏杆，拍下了两人的背影，并上传到了社交网络。
结果如甘奚预想的一样，引发了很多人的讨论。
网络上，由“甘奚回母校”这个话题带起的一系列热门话题，占据了热搜榜。
最开始的一个视频帖子被各大营销号转发，分析，放大，制作动图。
先前在甘奚恋情那个热搜里放出过背影照的营销号此刻也出来带了些节奏，但很快被认出来祁鹤与甘奚两人的同届的高中校友反驳。
【jacksjxhabz033】:别乱讲了行吗，他俩我们年级的，他俩以前甚至不是朋友，现在要是会恋爱就真的离了大谱了。
不过这样一个看起来是乱码的id，并不被网友所信任，但只有一张背影照的营销号也不被信任。
所以，营销号的帖子底下的评论便呈现出几种形式。
一种是觉得甘奚最近频繁上热搜有点烦的。
一种是莫名其妙地磕到了的。
一种是在问这颈部有纹身小哥是谁的。
但是由于祁鹤身份过多，最离谱的是跟一个时尚品牌有关的身份，一时间，与祁鹤在不同时间段认识的爆料人说完也懵了，开始思考视频里的祁鹤究竟是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祁鹤。
在混乱的讨论中，除了甘奚和祁鹤很熟且两人是高中同学的说法，其他的所有爆料都没有人信。
就像祁鹤以前感叹的，他的过去与未来被两个国度分开了，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未来。
在这个虚拟与现实交汇的网络世界里，其实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做过什么，他是怎样的人。
只有占据了祁鹤的过去与将来的甘奚，知道一部分。

第17章 特殊的温柔
聚餐的饭店里，甘奚推开包厢门，瞧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江城雨端着一杯酒站在不远处，没过来，只是对他笑了笑，但随即那张笑脸被围上来的其他热情的同学淹没了。
甘奚一面扯着面上的肌肉营业般地笑着，一面偏头看了看祁鹤。
祁鹤此时正在盯着站在包厢里面的一个人。
他顺着祁鹤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一个拿着一杯酒和人碰杯的男人。
噢，陈锦，当年的学习委员。
不是什么好人，但大部分人认为他是。
本来当年有个保送名额是给他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学校给了别人。
奇怪的是他也没有闹过。
当年甘奚有意了解祁鹤，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传闻。传闻说祁鹤和陈锦有过节，好像是陈锦在校外做了些污脏事，然后被祁鹤刚好遇见了。
祁鹤那天究竟对陈锦做了什么甘奚不知道，反正陈锦之后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左手是挂着绷带回来的。别人问他，他都只说是自己骑车摔的，但是手看见祁鹤就条件反射地会抖。
果不其然，男人看见祁鹤之后，杯子里的啤酒酒液因为颤抖泼出来了一点，但陈锦迅速反应过来之后移开了目光，给和他碰杯的人赔了个笑。
过了一会，甘奚还在被热情的同学缠着问东问西，祁鹤则开始被另一群人围住，是他以前圈子的那群人，不过没人敢上来和祁鹤勾肩搭背，劝祁鹤喝酒之类的，只是普通地在聊天。
直到陈锦迎了上来，递给祁鹤一杯酒，是一杯白葡萄酒。
“好久不见，秦哥，最近还好吗？”
“还可以”祁鹤笑了笑，拒绝了那杯酒。
陈锦有些死缠烂打“这么久不见，给个面子嘛，秦哥。”
“好”祁鹤仍旧笑着，他接过酒与陈锦碰了杯，但是没喝，等陈锦喝了一口手中那杯酒之后，他制住陈锦想要一口喝干的动作，端着酒，晃了晃，走了。
陈锦在原地看着祁鹤拨开人群去找甘奚，毫不给他面子的动作，感到一阵恐惧和尴尬。他恐惧他祁鹤仍然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忘他做的那件事，也尴尬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下了面子。
他看了看旁边祁鹤原来圈子的人，沉默了。
他们多少也知道点陈锦的事，所以也没有想帮他解围的意思。
随后陈锦只能憋红了脸，骂了句什么，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了。
另一边，祁鹤过去走到甘奚身边，拉着他喊了一声主办人，问座位的安排。
主办人和其他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甘奚和祁鹤站在门口的时间过长了。他们忙做邀请的手势说“来来来”坐这坐这，然后把空间让出来给两人，接着各自去拿点喝的，或者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没有再打扰。
甘奚和祁鹤找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来后，甘奚望了望祁鹤，发现他没什么表情，便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想到陈锦来。”祁鹤声音很小，因此他向甘奚凑近了点。
“他是学习委员，大部分人眼中的好人，怎么不会来？”
“你知道？”
“不知道具体的，但是知道不是好人。”
“他当年的左手，是因为在校外打算对女生做些污脏事被踩断的。”祁鹤垂下眼，喝了口座位上的茶，始终没有动陈锦给的那杯酒。
甘奚骂了一句“那女生有受到伤害吗？”
“差一点。”祁鹤放下茶杯，不自觉回忆起那天的情况来。
那天是个雨天，雨不大，人却很少，祁鹤打着柄黑伞，叼了只烟，走在错综复杂的旧巷子里。
他记得他那天想吃学校附近巷子里一家小店的糯米鸡，下雨天不清楚还开不开。但他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经过一个死胡同的巷口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背影，身上穿着熟悉的校服。
雨声不大，周围也很安静，所以他能听见那个人似乎在跟一个女生说话。
因为女生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厉声拒绝着什么，所以祁鹤猛地停住了。
他喊了一声“你好？”
那个背影慌忙转头“干，干什么？我跟我亲妹妹说话呢！”
背影转过身来，看见祁鹤的脸，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地整个人转过来，手做掌放在前面做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姿态。
祁鹤看清了背影的脸，愣了一下，慢慢开口。
“陈锦，我记得……你是独生子。”
祁鹤把烟灭了，偏了偏头看见了被陈锦挡住的女生，女生的神情近乎崩溃，然后他感觉很不对劲，就瞟了一眼陈锦的下身。
接着，他像被什么刺到了一样，将视线猛地收回来，冷下脸，走过去把女生从陈锦身后带了出去，陈锦僵在原地没有拦他。等到和陈锦拉开了一段距离，祁鹤才停下，微微低头看向女生，问他是哪个学校的，有没有受伤或者陈锦有没有碰到哪里，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之后，祁鹤松了一口气。
女生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显然比起陈锦，祁鹤的长相更不像好人。
于是祁鹤能做的只有先安抚一下女生，他想将伞递给她遮雨，但女生僵着，没有动弹。于是祁鹤只能自己将伞倾斜，遮住了有些狼狈的女孩。
而他自己则淋着雨转向陈锦“在这等着，如果待会我回来，你不在这了，那你只能祈祷你以后永远不会出家门，否则你出一次，我蹲你一次。”
陈锦愣在原地，有想跑的意思又迈不开腿，忙脱下校服绑在腰上挡着自己“哥，哥，秦哥，我错了，你放过我，我学习压力太大了发疯了才起了心思。你看，她也说了，我没碰她，我就是和她说了几句话。”
祁鹤没有理陈锦，只是轻轻拉了拉伞的边缘，对女生说了一声什么后，引着女生回了学校。
走到近校门口的地方，大部分学生还没有走，都在门口站着。
两人几乎一路无言，女生知道祁鹤在帮她，忍着没有哭，也没有崩溃，就只是自己打着伞走在前面，走的很快。黑伞几乎遮住了她的小半个的身子，祁鹤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等到快到门口的时候，女生在旁边小声地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碰了我的脸，还有后腰，我力气不敌他，没法反抗也不敢喊，我怕他仗着那里人烟稀少变本加厉，僵持到后面我已经快崩溃了，幸好你经过……”
祁鹤上前撩开了一点伞边，垂眸看向女生“抱歉，如果我来早一点……”
女生抿了抿唇，眼里有泪光“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但这遭遇太恶心了，要是今天我不走那条路该多好”。
“这也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但还是很后悔。”女生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把伞还给了祁鹤“谢谢你”。
祁鹤撑着伞把她送回了学校，女生在进校门的一瞬间看了他一眼，然后靠坐在校门的墙边大哭，弄的周围的学生手忙脚乱地给她递纸巾问她怎么了。
祁鹤看着女生，在原地站了一会，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不能只是和女生说这不是她的错，告诉她下次小心，这种事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小心没有用，只能从施害者身上断绝
于是祁鹤转身走回到了巷子里，打算去找陈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