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他的认识里,师钰就是那种冷冰冰的不会为任何事情动容的修真者。
这倒让他也多看了谢良几眼。
面皮倒还挺好,挺俊一小孩。
气也正,只是骨子里却有股邪煞气。
他见师钰微蹙着眉,护犊子地厉害,又不由得挑了挑眉,继而细细察看起来。
这一看却愈发叫他惊讶了。
这孩子的骨相竟叫他都有几分看不透了。
等下……
谷主猛地抓住了谢良的手。
谢良不由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是,师钰站了出来。
谷主猛地抬眼看向他。
“这孩子——”
师钰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言语。
“那边有一清潭,名唤青影,或能启迪灵性,你且去潭边打坐静悟片刻。”师钰对着谢良说道。
谢良抬眼看了一眼面色骤然严肃的谷主,又看了看师钰,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乖巧地附身下去了。
于是,此地便只余师钰和那位谷主了。
谢良走后,谷主眯着眼睛看着师钰,此刻他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作派,全然没有了初见时那副嬉笑的嘴脸。
“你这弟子的骨相到底有趣。”他说着有趣,但眼底却已然悄悄冷冽了起来。
天生魔种,谁都知道这魔种意味着什么。
传闻,重瞳畸骨者会让天下大乱。
如今的修真界已经平静了很久了,没有人想让战火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燃起。
师钰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为他重塑过骨相,如今他的骨相并不与预言相映照。”
谷主冷笑一声:“你只是暂且压制了骨相的生长,谈何重塑,自欺欺人罢了。”
师钰抬眸与他对视,道:“帮我这次。”
这话很轻,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分量。
师钰的神色分明是认真至极的。
谷主顿了片刻:“我不敢。”
“他是个好孩子。”
师钰看着谷主道。
谷主犹豫了良久,最终他答道:“此后,我不再欠你了。你还欠我一个大的人情。”
师钰没有否认。
那谷主便朝着谢良那边呼喊道:“瓜娃子,过来!”
这声音气冲云霄,把谢良面前的潭水都激起了圈圈的波纹,谢良更是吓了一跳。
“他,交给我。你三天后来领人。”
“……”
“怎么?不放心?”
师钰道:“不要在他身上做什么奇怪的研究。”
说完看了一眼还有些懵然的谢良,便乘风而去了。
只剩下谢良和谷主大眼瞪小眼。
谷主露出一个颇有些阴森的笑容:“小子,落我手上,你可有苦头吃了。”
三天后,师钰再见到谢良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师钰想象中的面黄肌瘦,反而两颊还疑似圆润了一些。
谷主将谢良交给师钰,师钰上下端详了片刻,道:“你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实验?”
谷主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下。
“一些小实验罢了,过几天他就啥事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谷主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凑在师钰耳边说道:“对了对了,你这个徒弟啊,可真受欢迎啊!”
“我在他身上还发现了一种极烈的情蛊!”
“幸亏那下蛊之人修为不到家,不然你这小徒弟被人家巴巴拐走了你还不知道呢。”
“什么蛊?”
谷主砸了下舌:“这蛊很毒,很烈。中了蛊的人会深深爱上下蛊的人,一旦喜欢上其他人就会暴毙而亡。”
“你那小徒弟的蛊都养成了小指大小了,再长大一点,便是我也没有办法祛除咯。”
师钰看了一眼谢良,谢良也一脸茫然。
“最近有无异样?”
谢良看了眼师钰,而后摇了摇头。
谷主却已然懒得同他们再说什么,只是一双手把他们往外推,道:“好了好了,孩子长大了,有姑娘喜欢了,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他见谢良依旧一脸纯然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就怕啊,有了媳妇忘了师父咯。”
谢良面上这才泛起了些很浅的粉。
“徒儿不会如此。”
师钰看着谢良没有说话。
谷主挑眉道:“现在说的好听,以后有漂亮媳妇吹吹枕边风,什么师父什么情谊,恐怕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抵不过美人娇滴滴的一撇嘿。”
谢良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会娶一位妻子。
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有人插在他和师父两人之间,会让他因为这个人与师父疏远,甚至不敬重师父不听师父的话。
这对他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谢良抬眼,此刻师钰正好瞥眼看着他。
人说道骨仙风,此刻他师父一袭白袍,微光落在他低撇的眉眼上,纤长的睫羽上仿若凝聚着春光秋色。
再秀丽的山水风光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飘飘然如仙人落入凡尘。
他的美不仅是皮相更是风骨。
人说起美,谢良私以为,师钰就是和美这个字联系最深的。
美人垂眸轻撇。
谢良想,若是师父蹙眉,他是愿意为了师父开心去做一切事情的。
真的会有人在未来比师父对他还重要么?
谢良不明白。
但他觉得,他得敬重师父,毕竟他给了他一切。
“徒儿定不会如此。”谢良又重复了一遍。
但他的师父可能却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决心,只是像抚弄孩童那样抬手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他好似还没有发现,原来的孩童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
他的身影已然悄悄与他比肩。
甚至终有一天,越过他的头顶,需要他抬眼去看。
不论此后如何,如今的师钰轻抚着谢良一如既往细软的发丝,他心底却也确实不得不正视这个孩子已经慢慢长大的事实。
情蛊一事让他有些警觉了起来。
在他看来,谢良有些过于简单了,而古今多少修道者败在了情字上。
他决心要趁早开导他,让他堪破情关,不要被□□所迷惑,乱了心志。
二人一同回到长虹门后。
师钰将谢良唤到身边,给了他一册书卷。
那书卷上鎏金烫着的几个大字——风月情鉴。
一看竟好似有几分不太正经。
“这是何物?”谢良恭敬地接过书册问道。
师钰道:“这书里记录了古往今来各大风月□□,你且观之。”
“你虽修的并非无情道,但多少修道者一生修为毁于情爱,你观之,望引以为鉴,勿自犯。”
谢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徒儿定会认真研读,不因情爱自毁道行。”
师钰点头:“嗯。”
夜里,谢良完成一天的修行任务后,他想起了白日师钰给他的那本风月情鉴。
翻开书卷,上面竟尽是男-欢-女-爱,或荒-淫或缱绻或缠绵,谢良最初只觉得有些面皮发烫,但想起师钰的话,他便很快又沉下了心,开始沉静地阅览着。
原来情爱一事是如此如此……
这书上的修士都是溺于情劫的,看他们为情痛苦,甚至为情而死,谢良也不得有些唏嘘。
直到谢良翻开了新的一卷。
那封面上画着两个男子,或躺或卧,姿态不一,好似各有趣味。
谢良始而蹙眉,继而沉思。
原来还可以这样么……
近日, 五年一届的悬门大赛也快开始了。
届时几大修仙门派各自派出金丹以下最优秀的弟子前去赛场比试,各路英豪汇聚一堂,是修仙界五年一度的盛事。
为了选出最优秀的弟子前去赛场, 长虹门近日也在进行门派内的小选。
师钰这日起身才悠悠想起了今日貌似是门派小选的最后一日,他心中一动, 便想着前去看看。
在赛场外驻足看了一会儿,几人轮番过后, 这才终于轮到谢良上场。
这孩子这些年从不让他操心。
这事在与他同辈的弟子眼中是天大的事, 毕竟能参加悬门大赛的都是众人眼中默认的精英了, 更别提最后若能入围前十, 更能获得参加传闻中夺宝秘境的名额,为了获得能参加悬门大赛的名额,长虹门年轻一辈的弟子,这些日子可以说是各使神通,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谢良这时候又展现出同龄人所没有的沉静了。
在师钰面前,他好似总是能够让人很放心的孩子。
他站在几个人中央, 他并不是在场修为最高的, 他的根骨到底还是影响了他的修行速度的,而天生畸骨本来也就不适合走修仙这条路,他们更像是天生的魔修。
但谢良这些年来却从未让师钰失望。
师钰是一点点看着他如何成长为让整个门派都心服口服的大弟子。
与谢良比试的人是掌门近些年新收的一个弟子, 根骨是极好的,近些年眼看着从一众年轻弟子里冒出了头。
比试的钟鼓敲响, 谢良并不用剑,手上依旧是那年他赠与他的那柄长刀。
刀锋比从前更加锋利, 阳光照耀下, 凛凛寒光直叫人忍不住叫一声好刀。
师钰曾为了逼他狠心,将他丢到幻境之中, 一遍遍用利刃刺向他,曾经被他逼着握住刀口的孩子,如今已经学会了如何用刀口对准敌人。
阳光落在场内的少年身上,只见他脊背笔直着挺立着,宛如一株青翠的松柏,微风拂起他鬓边的碎发,青葱少年,灼灼如玉。
凛凛寒光舞动间带起一阵熠熠流光。
谢良在他面前似乎总是温顺而恭敬的。
此刻他不笑了,换上了一副冷淡且肃然的神色,眉眼淡淡的,唇浅浅抿着,师钰这才恍然发觉他好似不知不觉长大了。
他恍惚想起那日谷主说的笑言。
娶妻生子对修士来说也并非不可,但若遇到情劫却也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难关,稍有不慎就会身死神灭。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么?
师钰暗自地想着。
一场毕了,谢良以一招漂亮的刀法结束了整场比赛。
面前那位新晋的天才小弟子一副闷闷的样子,谢良还上前谦逊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场内地弟子一拥而上,将谢良围了起来。
谢良依旧面上带着淡淡地微笑。
师钰回过头,远处地峰峦叠翠,澄澈如水地阳光透过云雾淡淡地洒在大地上,山峰都好似被披上了一层金色地薄纱。
微风声吹着树叶哗啦啦地响。
流水的潺潺声,初春之季,雪山雪水融化的声音,由远而近,还有不知名鸟雀的婉转轻啼。
这片刻的宁静,让师钰心中生出一股恍然之感。
落下的阳光将不远处的山峦分成了两半,一半为光一半为影。
光影错落间,以肉眼难以发觉的速度慢慢转动着,就好似是时光的流逝,总是在某一天,忽然回头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这若有若无的顿悟之感,让师钰怔然了片刻。
再次回神之时,场内只剩下零零散散两三人。
他下意识去找谢良,在场外一处僻静的树林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谢良看着面前的张芸儿,少女穿着白色的纱裙,鲜艳的唇瓣好似清晨花园里含羞待放的花朵,双颊柔软带着抹浅浅的薄红。
修长白皙的脖颈儿上是一串五色玛瑙流云珠串,吊坠上的流苏旖旎地落在精致的锁骨上,纤细的手臂拉着谢良,柔软的胸脯不时贴上来。
似有若无地暗示。
眼波流转间好似有点点情意勾人心魂。
谢良发觉张芸儿近日貌似有些不一样,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处不一样。
譬如她近日乌丫丫的鬓边簪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几缕鬓发垂落在腮边,显得愈发人美花娇,谢良只觉得她神色似和往日不同,而且她离得也太近了。
若有若无的香气,直冲谢良的鼻尖。
谢良本能想要推开她,但神情却又不知为何一阵恍惚起来。
耳畔好似听到了一阵铃音。
他眼前掠过万紫千红、满园春色——
这春光韶华总是叫少年人也忍不住眷恋的。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声,清脆悦耳,好似室外仙音,直接拨开了谢良眼前的迷雾。
他骤然清醒,于是姹紫嫣红散去,谢良眼前只看得到这清俊的白衣仙人。
他在云雾中,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他伸出了手。
谢良略有些迷茫地望向那只纤长莹白的手。
谢良……
谢良这才忽而反应过来。
那些深邃的、复杂的、他自己都尚且不明白的感情,那埋在心底还在孕育中的柔软枝芽,此刻都被骤然放大,再放大。
他似是生怕这人收回了手似的。
这一刻,他忘了这人的身份,也忘了自己是谁。
他猛地上前抓住那只手,急切的、渴望的、忐忑的。
双手相握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无法形容这种满足从何而来。
他只觉得他是那么喜欢他,这种喜欢让他在拥有他的时候,哪怕只是想象,甚至那么短暂,他心底的喜悦也几乎快将他淹没。
这种拥有甚至是让他惶恐的。
但这些只在一刹那。
很快,略有些刺眼的光落尽他的眼中。
他看见了师钰看着他略带疑惑的眼神。
也看见了一旁的张芸儿垂眸眼中的一抹惊惶。
谢良想起方才那股似若无的香气。
“长老——”张芸儿对着师钰俯身行礼。
俯身之间,却已然没有那股香气,方才的一切就好像是谢良的幻觉。
张芸儿是长虹门内人人都宠爱的小师妹,掌门张庭枫就她这一个独女,在几年前的兽潮中张庭枫为了救她才和师钰做了那笔交易,告诉了师钰有关天玄罗功法的,还有他们身为青莲道人的后人,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秘密。
张庭枫正在帮着师钰寻找那处据说青莲道人飞升前创造的秘境,那里记载了飞升的奥义。
这些年师钰在长虹门备受尊崇,长虹门因为师钰的存在愈发壮大,一跃跻身成为一流门派。
不再是寂寂无名的二流门派,虽然同几大底蕴深厚的大门派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但对一个门派而言,却已然是十分难得的了。
张庭枫这些年也几乎都是以师钰马首是瞻了。
按理说,张芸儿应该感激师钰才是,毕竟是师钰将她救了回来。
但张芸儿却一点也不感激师钰。
相反,她恨极了师钰。
从那次兽潮中苏醒过来之后,张芸儿自此再也无法修行了。
她的经脉在那次兽潮中收到了无可修复的损害,她这些年不要说进阶,她甚至还花了无数能想到的办法,才将她的修为维持在现有的水平,不让经脉里贫瘠的灵气溃散。
她从前是天之骄女,如今却成了一个废物。
从前她是掌门之女,如今却连她爹都要顾及着师钰的脸色过日子,她无法忍受这种落差,这让她一度崩溃。
据说,如果当时师钰再早一点治疗她,她的经脉可能就不至于损伤到这样的程度,她恨,恨老天对她如此不公,也恨师钰,他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她,但他没有。
还让她这样像个废物一样地活了下去。
她的人生从那次苏醒中便不再一样了。
她想让自己活得和从前一样,她依旧想要像从前一样受人追捧,她无法忍受从云端坠入尘埃的落差。
于是她学习了蛊术。
她喜欢谢良么,或许有那么一点吧。
但是她更多地是想要报复师钰的恨。
这位师长老,唯独在意他这位徒弟,她要将谢良从师钰身边抢过来,当着他的面狠狠践踏谢良,如此或许能让他感受到一丝丝痛苦,那么她扭曲的心才能稍稍感到一丝满足。
她找准了时机,之前偷偷在谢良身上下了蛊虫。
这才本该万无一失,眼看就要术成,师钰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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