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的情况。爱德想着把脸埋到了手心里,心想也许恰恰相反,那家伙真的来了才是最棘手的情况吧。
复杂的私人关系。和议员有联系。男女关系混乱。
爱德一边告诉自己恩维的话不可信,一边无法不让自己觉得,对方真的不是什么老实的好人。
老实的好人不会和有夫之妇乱搞;老实的好人不会喝醉了睡在别人的家;老实的好人不会看到见证了自己不伦和醉酒的人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的心不由地揪紧了。
尽管嘴硬得很,爱德华内心十分清楚自己在感情史上的空白让自己在这类问题上处于非常劣势的境地。对对方是怎样一个人一无所知、亦不知如何深究。不会试探、不会引诱、不会表达、不会挽留,面对的人若是稍有保留自己就会弄不懂其心思,更毋庸多说马斯坦古这样老奸巨猾的情场高手。自己神魂颠倒地激动了半天,那个家伙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都不得而知,被人轻而易举地玩弄在手心似乎根本不在话下。
也许人家连玩弄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再仔细想想,爱德华自己那么激动也不见得真的包含多少真心。一个只短暂地见过几次的人能了解多少?一个话都没说上几句的人能喜欢到什么程度?说到底那在自己胸口徘徊的感情充其量是对对方独特的气质还有醒目的外表产生的自然吸引——与一切愿意跟马斯坦古发展出“混乱男女关系”的人所怀有的感觉大抵并无二致。
爱德越是往这个方向推想、越感到自己刚才所思所为都真心蠢到家了,心情也越是节节下跌。他想自己要不要那么傻逼,怎么可能回来啊。
眼看着钟上的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个时候的爱德感到身上的暖意也在渐渐消失。他想着我只是想睡他而已,换做另一个身材好、颜值高的男的也没差,我只是有点欲求不满罢了。一边那么说着,他感到一根细小的硬刺不知什么时候扎到了身体里,随着渐渐退却的温暖潮水、在沟壑间越发鲜明起来。
他稀里糊涂地连炸鸡都没吃就去睡了。
00:15。爱德看着床头柜上钟,把头埋进了枕头,迷迷糊糊想起恩维欠扁的脸和他欠抽的话。恩维说,不要和他扯上关系比较好哦。
也好。
后来爱德华回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真的可以结束这一切。
结束那个刮风封冰的夜晚带来的闹剧、以及闹剧般跌宕却短命的悸动。
然而事与愿违。
爱德第二天一早是被吓醒的,清醒得他甚至觉得是在做梦。
明明晨光如此明媚。
不是说有什么尖锐噪音或者剧烈晃动等物理原因造成的惊吓,而是人为的灵压给一个自从弟弟叛逆期后就没共睡的人所造成的精神性打击。事实上,即使是阿尔也没怎么在这种方面跟自己撒娇过(“阿尔今晚温莉睡你房间,我俩挤一挤吧。”“哇不要,爱德你睡觉磨牙超吵的。我睡客厅沙发好了。”“(?′;ω;`?)”),十七年来爱德所体验过最接近与和人同床共枕的经历是在伊利诺伊州的玉米地里搭便车跟一卡车的水管工挤在10平方米中,那感觉相当值得体验却完全不值得回味。况且水管工才不会只穿衬衫、也不会浑身暖洋洋地散发着沐浴剂的清香,更不会搂着自己腰占了半张床睡得比自己还香。
爱德有整整50秒在权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和“自己得了晚期脑癌”两件事哪个更难以接受一点,然后在思维的旋风中从床上掉了下去并立刻发出乓的一声巨响。令人惊讶的是爱德现在连疼都顾不上了。
“喂……你……”
少年坐在地上脸都吓歪了,对方却还忙着会周公。
“卧槽你特么给我醒醒……”
爱德伸手去拽被子,尚在梦境中的对方一把扯过被子就嘟囔着翻身。
“别闹,钱你留床头上就走好了……”
“去你妈的,老子没嫖你!”
我倒是想嫖!
等对方终于睁开眼,爱德已经差不多准备报警了。事实上他完全可以报警,什么莫名其妙就钻自己被窝里睡了姑且不谈,“私闯民宅”和“X骚扰”特么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对方是有多自信自己在法律上的后台啊?而对方面对爱德半崩溃的内心,竟然还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早安,原来是爱伦啊。”
爱德华心都凉了半截。
“是爱德,但这特么是爱称你别乱叫!老子叫爱德华.艾利克,我现在问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不幸的是,对方面对自己的怒火态度相当无所谓。
“请小声点,我头痛。”男人从被窝里爬起身,抱着脑袋缩成一坨,“昨晚没睡几小时……”
爱德华看到对方安然自若的模样感到简直不可思议,“卧槽我管你疼不疼,疼死最好。我问你怎么在我床上!”
“宜X的沙发不睡。”马斯坦古打了个哈欠,伸手指了指隔壁,“你旁边那间卧室还没地铁干净,我没什么选择。”
哎哟我的妈呀,还怪我咯?
爱德现在心中仿佛有千百只野鸡在草地上呼啸狂奔,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揉揉头发伸伸懒腰从自己的床上翻身下来,槽点密密麻麻他半张着嘴都不知道先问哪个问题比较好。对方的下限显然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而他特么一个纯情小处男连男人的手都没握过就和事后男同床共枕了?HIV会通过被单传染吗?
就在爱德还在消化情况的时候,对方倒是开口了,
“话说备用钥匙放地毯下面这种事怎么还会有人干?下次别这样了,门锁形同虚设。”
……好吧,至少解决了他是怎么进来的的问题。
马斯坦古说着从卧室里自顾自地走了出去,爱德为自己这时候还盯着对方身上的宽松衬衫和及膝裤衩脸红心跳感到可耻。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拼命告诫自己对方可是个随便就能跟人睡的渣中渣、婊中婊啊!冷静,冷静!
于是他飞快跟着对方的脚步冲了出去,然后对着男人拿起水杯喝水的背影就粗着嗓子大呼小叫起来,“你他妈快滚,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对方居然呛了一下。
然后转身用难以置信似的表情看着自己。爱德差点又要怀疑疯了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马斯坦古故作无辜地看着自己,爱德华想杀人。
“那么明显的事你还要问为什么!?”
眼看爱德一头金毛全炸开了,马斯坦古赶紧抚慰般地抬了抬手。
“我道歉,不该大半夜过来的。”他一脸真挚的遗憾,爱德心想要是自己才三岁大概就要相信了,“但我有理由。航班误点,我回到西雅图已是晚饭时间,之后还有录影棚的工作。”
“我不是说这个……”
爱德感觉自己一口气都没上来,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的扶手上,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开过的酒瓶和喝过的酒杯放在茶几上。马斯坦古见状放下手中的水杯。
“本来想跟你一起喝的,太晚了你都睡着了。我又忘带安眠药出门,就自己先开了酒喝了半杯助眠。啊,难不成是因为我身上有酒味?”马斯坦古说着伸手呵了口气。
“够了,没酒味,别闻了。”爱德感到头疼欲裂,都不知道跟人沟通竟然那么困难,扶额道,“我说的也不是这个……”
马斯坦古闻言看着自己,竟然抱着胳膊笑了。
“那你在生气什么?我睡前有借用你的浴室洗澡,这是我的上床基本礼仪。”
“卧槽谁跟你说这个了!”
爱德忍无可忍地跳起来,指着男人鼻子吼道,“隐私懂吗!你怎么可以随便进别人家门、还睡别人床上啊!”
房间一时安静。
马斯坦古歪着脑袋,朝阳透过窗户洒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微微勾起嘴角,爱德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马斯坦古轻声地笑了起来。
“随便?并没有。”
爱德刚想开口反驳,马斯坦古却突然倾下身,一手撑在沙发背上直视着自己。坐在扶手上的少年顷刻间被围进了精心编织、别无逃路的空间里,面前是男人的笑容、身边就是他的怀抱。
少年抬起头,对方轻浮地斜着嘴角、眉眼包含笑意。爱德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呼吸。
“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马斯坦古轻声说,“你很喜欢我吧?”
他几乎是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会?
他脑海中拼命地想接上逻辑的轨道,却不得不陷落在空白中。对方怎么会知道?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然而马斯坦古似乎并没有期待回应、亦没有任何更加深入的打算,好像沙发咚了人、然后说你喜欢我吧之类的话是什么家常便饭般不打紧的事。他就着爱德震惊的目光起身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转身就往盥洗室走去,徒留少年一个人仍沉浸在难以置信中无法回神。
半晌,餐桌上的ipad响了。此刻的爱德华脑袋一片荒芜连吊死的心都有了哪有心情考虑那么多,爬到餐桌看也没看直接划开了屏幕,直到阿尔明晃晃的大眼睛闪现在屏幕上,爱德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特么干了什么竟然在这当会儿接了阿尔的face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