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子离开之后,崔绝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许久,淡淡地出声道:“你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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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灵山顶峰薄雾游移,遮蔽了星月,夜色晦暗凄迷, 无数盏悬灯漂浮在半空, 照出朦胧的光晕。
灯阵神圣而又庄重, 而被灯阵环绕的众族长们却焦躁不安,此时大祭司尚未露面,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此番的神谕。
“你的意思是……不可能吧,神谕难道还能造假?这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十巫怎会这么做?不可能!”
“毕竟涂山攸昌废十巫之心路人皆知, 那小子野心可大得很, 十巫再不做点什么, 搞不好山头都会被削了。”
“但为什么是云阳寒?”
“他这段时间妖力突飞猛进,猛得不正常,八成不是什么正经途径修来的, 我估计啊,如果不是练了什么邪功,恐怕就是得了什么神机了呀。”
“有道理, 嘶……真是脑壳痛,云阳氏本族的势力, 可比涂山氏强多了,等他上位, 我等小族岂不是任他摆布?”
“哈哈连你夙沙氏都算小族, 那我们算什么……十巫出来了……”
神殿大门缓缓打开。
十位身披庄重法衣的祭司在巫觋们的簇拥下, 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首者正是之前为云阳寒设坛招魂的大祭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众族长们,目光逐一扫过,淡淡道:“德教缺席?”
身边一个巫觋上前半步:“大祭司,德教圣公身体不适,说等痊愈后,会亲自上灵山来祭拜古神、补办祭礼。”
“呵。”大祭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众人缄默,德教和灵山一直貌合心离,虽说灵山古神是妖界最古老的神祇,但妖族文化发展数万年,如今德教才是真正的国民信仰。
多年以来,双方维持着一种礼貌而又疏离的关系,这还是德教圣公第一次公然缺席奉神会。
“在这个节骨眼生病,”一个祭司阴阳怪气道,“是不是太巧了点?”
前脚宣布云阳寒是神谕之选,后脚德教圣公就身体不适了,难保不是在罢工表达不满。
“不用管他。”大祭司懒洋洋道,“开始祭祀吧。”
“大祭司!”人群中传来声响。
众人看去。
见是烈山氏的族长,他大步出列,望着站在神殿之前的仙姿,问道:“您前天晚上所传的神谕,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抬了下眼:“烈山氏没有一个识字的?连神谕都读不懂?”
“我……”烈山族长被怼得一噎,恼怒道:“不是读不懂,而是太离谱,难以置信,两年前涂山攸昌上位,你们说他是神谕之选,现在他还在任上,神选就变成云阳寒了,妖王是这么随便换的吗?”
他话音落地,周围一阵附和声,族长们纷纷点头,表示这条神谕下得实在突兀,不能服众。
“你在质疑神的选择?”大祭司缓缓出声。
他声音阴柔虚浮,音量明明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魂压迫力,令人下意识便要臣服。
烈山族长梗着脖子,粗声道:“我在质疑您所传达的神谕。”
大祭司定睛看向他:“哦?”
“如果神谕是真,我想问,高高在上的神祇是怎么知道这凡世里谁该做妖王的?”
“神嘛……”大祭司唇角微微弯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似笑非笑,“当然无所不知。”
“而你又如何撇清自己的嫌疑?”
“哦~原来是对着我来的,怀疑我假托神谕、公报私仇。”
“不错。”
“那么,你自己去问他,如何?”
烈山族长怔了一下:“我如何……”
只见大祭司突然抬手,艳丽的法衣在风中如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手势极快地一转,重新落下,悠然道:“送你一程,不用说谢。”
空气中传来一丝血腥味。
众人感觉怪异,转头看去,见烈山族长呆呆站在原地,望着神殿的方向,木然地说完那句话:“……去问他?”
话音落地,冲天的血瀑爆体而出。
“!!!”
在场的所有族长不由得惊呼出声,刹那之后,齐齐陷入骇人的寂静,不敢相信地看着烈山族长炸成一滩血肉。
大祭司一挥手,掌风在血瀑中捕捉到一点什么,推入祭鼎中。
一股烈火般的力量从祭鼎中弥漫出来,众人明白那是什么——烈山族长的妖丹,大祭司把这个公然质疑自己的人当场献祭了。
这是震慑。
静谧的夜晚,鸦雀无声,众族长惊惧地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长时间的沉默下去。
——大祭司的行为十分反常,往日的十巫虽然也说一不二,但绝没有这么狞厉。
烈山族长实力不差,却一瞬间就丢命,虽说他毫无防备,但能一招就将他献祭,这意味着大祭司的力量到达了何种地步?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眼神阴郁地扫过大祭司,视线落在烈火熊熊的祭鼎上。
他是白谷氏的族长,在接到神谕的两个小时之前,他刚接收了灵山使者送到白谷族地的快件——一个女孩的头颅。
而在三天之前,女孩的弟弟刚被自己交给主公云阳寒,称他是非情钩的传人,族内古老的记载中说非情钩是创世古神赠予白谷氏的神力所化,但其实传到自己这一代,已经没有人见识过那一缕神力的风采了。
灵山使者表示非情钩的传人已经将自己献给古神,而女孩是发狂闯入神殿,被降下神罚,当场伏诛。
白谷族长盯着祭鼎,烈山族长爆体的一瞬间,他仿佛陡然看清了那对姐弟死时的场景。
这一次奉神会绝不简单。
除了白谷氏之外,其他的族长们也在暗自盘算,众人的面上都没什么反应,脑中却都在疾速算计,万一发生意外,自己该如何排兵布阵,才能顺利走下这灵山。
“谁给你随意杀人的权力?”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神殿中传来。
云阳寒面无表情地从神殿深处缓步走出,冷冷的视线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扫过众人,落在大祭司的脸上,沉声道:“烈山氏自创世之初就是我妖界股肱之臣,赤子之心日月明昭。”
“如今他为妖界献出了最后的力量。”大祭司微笑着说,“王啊,待你回宫,可别忘了给他颁发一个表彰。”
他袖着手站在神殿之前,心平气和,声音阴柔而又平缓,仿佛片刻之前的杀戮只是虚影,他依然是神祇的使者,艳丽而又圣洁。
众人感觉到一股寒彻骨髓的毛骨悚然。
云阳寒冷声:“你在挑衅本座?”
“不是挑衅,是辅佐。”大祭司的目光在祭鼎上停顿片刻,抬头,望向高远迷蒙的夜空,“你的手中没有可以成神的灵物,神界不会为你打开。”
众人一片哗然:“你们要打开神界,这怎么……”
“安静。”大祭司厌恶地拂袖,压下众人的议论,转头看着云阳寒,继续道:“但你很幸运,遇到了我。”
云阳寒懒得听他絮叨,漠然打断他:“收起你的废话。”
大祭司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你已经知道两年前风极反催化巴蟒成龙、从而打开神界的事情,但你可知,除了成神之外,还有一法,也可以打开天门、登上神界。”
云阳寒:“说。”
大祭司打开金扇,半遮面,一双柔媚的眼眸从华丽的折扇后露出,金影掩映,双眸泛出蜜糖般的光泽。
云阳寒忽然感觉异样,仿佛有一道视线正从那双眼眸之后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他不由得一惊,定睛看去,又见眼前双瞳正常,方才那一瞬间的变化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眼神微沉,凝聚灵识,想要仔细探查一番,却听到大祭司阴柔细软的声音悠然传来——
“成魔。”
大祭司灿然笑起来,金扇扬起,嘴唇翕动,磅礴的灵力从他体内迸发出来。
众族长都是本族的高手,修为高深,敏锐察觉到脚下似有什么在流动,几个族长不约而同地运气往下击去。
数道妖气打入脚下,竟如泥牛入海,径自消失了,好像底下有什么东西竟能吞噬他们的妖气。
众人并未吃惊太久,随着大祭司的灵力在四周游走弥漫,一个庞大而又诡异的法阵从他们脚下悄然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众族长惊呼。
云阳寒不懂那法阵里的符文,却本能地发觉危险,抬手,一记宏然的掌气打出,想要压制法阵。
“不要轻举妄动哦。”大祭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否则,你永远别想再见到他。”
云阳寒掌心一转,气劲擦着法阵飞出,击在远处的林中,寂静的树林轰然炸开。
他侧过头,冷冷地看向大祭司:“解释。”
与此同时,众族长们发现这法阵在吸收他们的力量,立即运功想要挣脱,然而以他们的妖力竟然无法突破法阵的束缚,不禁勃然大怒:“大祭司,这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淡然看着他们被围困在阵法之中,对此起彼伏的怒声置若罔闻,一边催动术法,一边对云阳寒解释道:“千年前,人界曾有一个修者,修了一辈子行,都没有成神,反而屠了半个城的百姓,一夜成魔,怨气上达天听,于是天门开启,神界现世。”
云阳寒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停顿下来,冷眼看着眼前的混乱,认真思索他话语的可信度。
“大祭司?”众族长悚然意识到大祭司话语中浓浓的不祥之意——屠城、成魔、怨气……
他要干什么?
众人都不是天真之辈,同一时间,半数以上的族长都当机立断发出救援信号,几十种妖气在神殿上空炸开。
远处的山林立刻动了起来,数不清的妖物从四面八方涌上灵山顶峰。
大祭司听着风中的杀声,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却没有应对,继续对云阳寒道:“……从那时我就知道了,成神可以打开天门,成魔亦可。罪福为二,若达罪性,则与福无异,毕竟神魔一如,神亦是魔呀……”
“放你大爷的狗臭屁!”
突然一个嚣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大祭司眼角一跳,抬眼看去,入眼是一团猛烈的火焰,直扑他的面门,他蓦地打开金扇,刹那妖气流转,在身前凝成一片气盾,硬生生接下这团火焰。
火焰在气盾上炸开,霎时,火星飞溅,他掌中金扇唰地合上,重重一拂法衣,击灭法衣上被点燃的衣角。
“终于来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指一转,想要捏诀,却忽然察觉到一股惊人的压迫感,骇然抬头——
对面的神殿屋脊上,陆行舟懒洋洋盘腿坐着,指尖把玩着一朵那落迦火,石饮羽站在他旁边,漠然拉开一张雪白的长弓。
魔箭破空,发出尖锐的长鸣,势不可挡地射入族长群中。
众族长大惊,纷纷仓皇地撑开防御,只听耳边一阵猛烈的破风声——箭矢直直射入地面,轰然炸开,化作一股强悍的魔气,一举将地上的法阵炸成了齑粉。
族长们感觉束缚倏地消失,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被魔箭的余威掀翻,往四面八方狼狈飞去。
从山下驰援而来的各族妖物们冲上来的第一眼,就是看到各家族长漫天飞舞、跌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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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组长, 石魁首……”大祭司微微笑起来,目光掠过被一箭射崩了的法阵,停留半瞬, 落在神殿屋脊上的人身上, 淡淡道, “你们果然来灵山了,实属不智啊……”
“闭嘴。”陆行舟不耐烦地打断他, “老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关你屁事,再哔哔打你。”
“……”大祭司噎住, 摇头低笑一声:“粗鲁。”
陆行舟挖了挖耳朵, 对石饮羽道:“他是不是骂我了?”
石饮羽点头:“打他。”
大祭司:“特侦组不可涉足四界政事, 莫要知法犯法, 二位……”
话未说完,一条雪白的骨鞭已击至眼前。
大祭司倏地后移闪开,尚未站稳, 忽地感觉后背一股热浪扑来,他反应极快,身姿平地跃起, 宽大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如同翩跹的蝴蝶,堪堪躲过来势凶猛的那落迦火。
与此同时, 鸣镝声响彻耳膜。
石饮羽张弓搭弦,长箭破风而来。
身侧突然白影一闪, 云阳寒蓦地拔剑, 气势强悍刚猛, 剑光如雷, 快得根本看不清剑身, 如见一道霹雳,便斩下长箭。
“咦?”陆行舟发出一声疑问。
云阳寒斩落长箭,却未收手,剑势一转,往神殿上方攻去。
陆行舟:“这小子出息了,就这一剑,至少涨了三百年功力。”
石饮羽:“不是云阳氏的剑法。”
陆行舟:“看得清路数吗?”
“试试。”石饮羽应声,收起弓箭,掌心一团魔气凝结成球,接住云阳寒的攻势。
陆行舟纵身从神殿跃下,扑向大祭司,右手指间夹着三张黄符,笑道:“听说你会术法?来,爷爷陪你玩一会儿。”
黄符疾射,雷火同生,燃尽一切罪恶的那落迦火挟风雷击向大祭司。
大祭司抛出金扇,双手飞快地变幻指印,金扇在空中无风自动,画出一道肉眼难见的妖气屏障,抵挡住射来的那落迦火。
嘭……一声巨响,妖气屏障寸寸皲裂,一条脊骨炼制的骨鞭悍然击碎屏障。
大祭司躲闪不及,被鞭尖洞穿肩膀,忍不住痛呼出声。
“现在回答你,”陆行舟悠然道,“特侦组不涉足四界政事,但我早已经退休,现在管的是你爷爷我的家事。”
大祭司从鞭尖上挣脱,手捏指印,在伤口处画了个治愈术式,抬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陆行舟,你的狂妄终将让你追悔莫及。”
“你有毛病吧,”陆行舟不高兴了,“到底是谁比较狂妄?你在这儿大张旗鼓搞邪/教献祭,我都没说你狂妄,你还敢先说我?我哪里狂妄?我上来就骂你是傻逼了吗?”
大祭司被成吨的垃圾话喷在脸上,皱了皱眉,哼道:“让你们前来灵山,算是涂山攸昌最愚蠢的一个决策。”
陆行舟神色沉下来:“两次了。”
“你话里有话两次了。”
大祭司:“那是否足够令你开始担忧妖王宫的状况?”
“妖王宫现在很安全。”陆行舟环顾四周,刚才被石饮羽一箭炸上天的各族族长正不远不近地站在外围,虎视眈眈看着他们,似乎随时准备着渔翁得利,“对攸昌有威胁的势力都在这里了,现在甚至可以算是他最安全的时……”
话未说完,他猛地顿住。
能与云阳寒一争妖王之位的德教圣公缺席奉神会!
他真的是生病了吗?
灵山十巫公然宣布云阳寒是新任妖王,一向跟云阳寒针锋相对的德教圣公难道能咽下这口气?
如果不想束手就擒,那么他会做什么?
“哈。”大祭司露出了笑容。
陆行舟周身陡然爆发出澎湃的战意,数不尽的黄符如箭雨一般疾射向大祭司,在他凝神招架的空隙,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阿羽,攸昌危险,回去。”
“晚了。”大祭司阴鸷地哼了一声,十二面妖气屏障平地而起,将神殿周围牢牢围住。
陆行舟大怒:“凭你也想拦我?”
石饮羽张弓搭箭,多达十二支长箭赫然在弦,手指一松,空气中霎时响起震耳的箭鸣声。
然而就在此时,大祭司掌心一翻,妖气屏障忽地消失,片刻之前刚逃出生天的各族族长们顿时暴露在箭下。
“多谢石魁首,”大祭司含笑轻声道,“助我兵不血刃献祭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
汹涌的黑焰那落迦火犹如火山爆发一般从地下翻滚出来,瞬间烧尽十二支势不可挡的魔箭。
陆行舟身形倏地平移到石饮羽身前,抬手,一道结界凭空出现,挡住烧过来的黑焰。
“逆子!”陆行舟破口大骂,“看准点儿,你他妈烧谁呢?”
熊熊的黑焰挡住外界视线,在黑色的火海之中,阴天子负手走出,瞥他们一眼,淡淡道:“那落迦火是地狱之火,焚的是罪恶。”
“放你娘的屁,”陆行舟没好气,“再给你一次机会组织语言,说人话。”
阴天子:“如果没有业罪,不会惧怕那落迦火。”
陆行舟:“第三次机会。”
阴天子:“……”
陆行舟挑眉。
“抱歉,下次我会慎用这种无差别攻击。”阴天子败下阵来,面无表情地给出承诺。
陆行舟:“哼。”
他太清楚这个逆子了,被判官纵容得无法无天,刚才那个情形,他完全可以用死气海吞没魔箭,或者用剑气击落魔箭,然而都没有,他选择使用从自己这里继承到的那落迦火。
那落迦火是地狱焚烧罪恶的火焰,会误伤石饮羽这样的魔物,他心知肚明,却仍旧使用,还为了遮掩身形搞出这么大片火海,因为其他方式会暴露他的身份,而外人很少能分辨出他们两人火焰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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