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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精阎王的心机判官(玉师师)


堪堪避过剑锋, 阿迦奢尚未松一口气, 忽地察觉到一股令人肝胆俱裂的强大压迫力。
只见割昏晓剑剑势未减, 悍然卷起死气狂澜,整个冥殿中,暴冲的死气所到之处, 所有小蛇齐齐爆裂。
毒液四溅,迸射向四面八方。
翻滚的那落迦火从地底涌出,黑色火焰包裹毒液, 刹那间,便焚烧殆尽。
“啊……”阿迦奢痛呼出声, 这些小蛇是他的魂片所化,一时间集体受焚, 让他霎时如坠火池地狱。
稍一分神, 割昏晓剑已至眼前。
阿迦奢猛地抬眼。
森然剑风吹得他发辫飞起, 脸上的花纹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起来, 无声而又诡异地飞快变幻。
他弃刀, 双手结印,金色眸子中闪烁着疯狂的神采。
“你能接下鬼螣之王的全力一击吗……你!”
阴天子蓦地沉眸。
只见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阿迦奢身前,一只手按在他结成的手印上,另一只枯瘦修长的手握着手杖,抵住割昏晓剑的剑势。
一个弥漫着浓烈硝烟的结界出现在双方之间,割昏晓剑重重击在结界上,震耳欲聋的碎裂声,空间剧烈扭曲,剑势被转移,强大的力量落在天井的雪松上。
霎时,天崩地裂,冥殿溃倒,崩裂的砂石中,白茅松针漫天飞舞。
阴天子抬手,磅礴浩荡的死气凝固万物,将爆炸控制在单手之间。
视线穿过迷乱的砂石雨,他认出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戴帽人,当时二人擦肩而过,此人灵魂背后冲天的烽火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是一个生灵,一个杀孽遍身、厚到令冥王都看之不清的生灵。
“你是何人?”阴天子沉声问,目光扫过他的手杖,那根陈旧斑驳的手杖给他一种极不舒服的厌恶感。
戴帽人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不会想知道的。”
阴天子心里沉冷,听上去此人与自己是认识的,并且不算友好,但自己并没有什么私怨,如果有……那只能是与崔绝有关。
“这条小蛇我保下了。”戴帽人淡淡地说。
阴天子:“不可能。”
戴帽人:“他,换崔绝,你不亏。”
阴天子想起刚才那个相当惊艳的结界,能在割昏晓剑的威压下强行转移剑势,此人的修为着实可怖。
他和阿迦奢联手,未尝没有和自己一战的实力,但是……
用阿迦奢换崔绝——为什么这么说?
就算用调虎离山之计使得自己离开幽都,但只要崔绝在阎罗殿中,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可为什么此人如此笃定,认为崔绝有危险?
“你可以认为我在诈你,”戴帽人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杖,“我也相当乐意你这么认为,不管崔绝,跟我决一死战,然后回去参加崔绝的追悼会……”
“放肆!”阴天子断喝。
戴帽人哈哈大笑,末了,收敛笑声:“休战,做个交易怎么样?”
阴天子:“你没有跟朕交易的权力。”
“螣毒的解药也不要了吗?”
阴天子眼眸骤缩,千年前的螣王之毒深深刻在崔绝的魂体中,他曾想尽办法也没能拔除,只能任这毒折磨了崔绝一千年。
戴帽人从风衣中摸出一支试剂,扔了过去。
阴天子没动,一团死气飘出,接住飞来的试剂,几乎是一瞬间,火光爆出,爆炸被死气团牢牢包裹住,反击回去。
“哈,真是出乎意料的谨慎啊。”那人灵活地一转手杖,将急飞而来的死气团击破。
试剂瓶从爆裂开的死气团中掉落下来,阴天子接住,指尖碰到瓶壁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刚才只是试探。”戴帽人斯文地欠了欠身,阴阳怪气地笑着说,“他……还真是会挑男人。”
阴天子捏着试剂瓶,心下一沉——果然是冲着崔绝来的。
“你究竟是何人?”
戴帽人摆摆手:“说了,你不会想知道。”
阴天子:“你与朕的判官是故知,那么,朕就必须要知道你的身份。”
那人笑了一声,低着头,帽檐几乎遮住整张脸,只露出瘦削苍白的下巴,笑了一会儿,意味不明道:“朕的判官……哈,到底还是成为禁脔了呀,子珏。”
阴天子脸色霎时冷至极点。
“禁脔”……这是他绝不希望被加诸于崔绝身上的词汇,更何况是以这般戏谑的语气说出。
就在一天之前,督察处长重提当年的八字谶语“狐眼含情、媚主之相”,这些对崔绝的污蔑,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地刻在他的心上。
阴天子一言不发,提起割昏晓剑,鬼炁灌注,剑身浮起令人毛骨悚然森寒暗光,强大的威压笼罩下来。
“收了我的解药,却又要再起争锋,幽冥之主,你这就不厚道了。”戴帽人淡淡地说,“你的判官就这么教导你的吗?那他可真不是一个好帝师。”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射出,速度极快,快得根本看不清楚,戴帽人蓦地设出一道结界,下一秒,结界破裂,剑气擦着颈侧射过。
那人帽檐底下一缕发丝被斩断,发梢沾着鲜血,掉落在地上,在他颈侧,一条殷红的伤口浅浅出现,飞快地渗出血珠。
“你没有评价他的权力。”阴天子漠然说。
戴帽人接住一根断发,似乎对自己受伤之事十分新奇,看了看发梢的鲜血,半晌,笑了起来:“哈。”
阴天子捏着试剂瓶,命令:“证明这是真的解药。”
“没问题。”戴帽人轻巧应下,忽地转身,瘦硬的手指狠狠掐住阿迦奢的脖子,身体猛地前倾,吻上他的嘴唇。
阿迦奢脸上的花纹骤然泛起鲜艳的蓝色,毒牙暴戾伸出。
两人一触及分。
戴帽人喘了两声,微微扬起头,毫无血色的薄唇布着一层水汽,在微弱天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下唇上赫然洞穿着两个齿印,流出暗红发黑的毒血。
他在胸口连点几处大穴,伸出手去。
阴天子将试剂瓶抛出。
戴帽人接过试剂瓶,弹出一滴液体,以食指接住,红色液滴落在修长苍白的指尖,颜色浓艳得触目惊心。
他伸出舌尖,慢慢舔去那滴液体,几秒钟后,帽檐下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浑身剧烈抖动,片刻之后恢复平息。
“吁……”戴帽人缓缓喘出一口气,将试剂瓶扔了回去。
阴天子收下试剂。
“幽冥之主,”戴帽人声音嘶哑,似是被短时间内的中毒与解毒折磨去了全部力气,“这条小蛇我保下了。”
阴天子目光扫过对方关系诡异的两个人,在来这里之前,阿迦奢是他的第一目标,但眼下这种情况,让他对这个戴帽人产生了重重的警惕。
此人修为高强,行事恣意放浪,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他认识崔绝,可能还十分熟悉,熟悉到可以唤他“子珏”。
但却又有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你的身份。”他第三次质问。
“哈,还真是锲而不舍。”戴帽人哑声笑了笑,笑声里有一声疲惫,“回去问你的判官吧,他能猜到的,帮我问他,一千年了,那朵琅花,凋零了吗。”
阴天子眼眸狠狠紧缩,充满敌意地看着对面,这个藏头露尾的神秘人,每一句话都让自己无比厌恶。
“前提是,”一直沉默的阿迦奢突然狰狞地笑出声,“你回去,还能见得到你的判官。”
阴天子:“你们做了什么?”
阿迦奢倨傲地仰起脸,诡异蛇瞳中闪烁着疯狂的金色光泽:“我听闻崔绝算无遗策,那他能算出是谁背叛了他吗?”
阴天子脑中蓦地闪过一道光,一个模糊的猜测隐隐约约浮现出来——阎罗殿有自己设下的结界,只要崔绝不出阎罗殿,可以保证绝对的安全,可万一……他出了阎罗殿呢?
自己临走前勒令他静养,以他乖巧的性格,不会忤逆自己,那么他走出阎罗殿,会是为了什么?
冥府里有谁敢公然违背自己的命令,去将崔绝带出?
答案似乎没有什么争议。
小府君……
阴天子不动声色地压下去砸了泰山殿的狂怒,割昏晓剑的剑尖指向阿迦奢,声音森然:“如果判官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鬼螣将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目送阴天子的身影隐入空间中,阿迦奢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整个鬼螣……三百年前就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啊哈哈哈哈……”
戴帽人静静看着他癫狂大笑,等他笑声渐悄,才淡淡地说道:“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止,要想真正杀死一个人,是将他的一切全都抹去,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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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帽人说得十分平静, 阿迦奢的神色却已经阴沉下来,阴天子的威胁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崔绝受到伤害,那么鬼螣一族的痕迹将会被一把抹去。
不论他们是否曾在幽冥一隅鲜明浓烈地存在过, 也不论他们是否有着泼天的冤屈尚未清白, 都将彻底化为乌有, 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就像凌晨的薄雾, 随着天光亮起,烟消云散。
他坐在坍塌的冥殿废墟中,冷哼:“可恨又可悲的幽冥之主啊, 他再过一千年一万年, 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个怎样的疯子。”
“哈, ”戴帽人笑起来, 点头道,“疯子。”
简短的一声笑突然激怒了阿迦奢,他身影蓦地一动, 掌中锋利刀锋已抵在戴帽人的咽喉,嗓音嘶哑:“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你们整个师门从上到下全都是疯子。”
“别这样暴躁,小蛇, ”戴帽人懒洋洋地推开他,舌尖舔了一下嘴唇上洞穿的伤口, “我救了你, 而你却咬伤我, 这太失礼了。”
阿迦奢盯着他在唇上慢慢滑过的舌尖, 过了一会儿, 收刀,转身,冷声道:“你不该擅自将我的解药交给别人,还有,你刚才的冒犯已经激怒我了。”
说罢,抬腿往外走去。
戴帽人倚在一根歪倒的殿柱上,一手拄着手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帽檐,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渐行渐远,半晌,突然极其阴寒地笑了一声。
在阴天子全速赶回幽都的时候,小府君的豪华凶兽大车在一个静谧的山坳停住。
崔绝下车,一手扶着车壁,另一只手按住太阳穴,痛苦地闭着眼睛:“殿下,你的赶车技术……”
小府君负手看向前方幽深的山林,随口道:“是不是帅死了?”
崔绝:“……”
没听到回复,小府君诧异地回头,见到崔绝一脸虚脱,迟迟不能恢复,忍不住拧眉道:“你没事吧?也太弱了,我知道你身子不好,可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好。”
他眼神动了动,内心有些猥琐地暗想:弱成这样,就算没有冥王浊炁的困扰,也完全没办法跟阴天子同房吧,一不小心就捏断了……咳咳,修心,修心。
崔绝好半天才终于打起精神,抬眼看向前方,山岭上弥漫着雾气,雾气后是十步一岗的鬼兵警备,灰蒙蒙的天空下,猛禽异兽在上方不断地盘旋。
他皱眉道:“你说,通道在这附近?”
这个山坳后面,是冥府的圣地——幽冥湖。
是历任冥王的葬魂之所,也是新任冥王的诞生之地。
小府君:“相传当年创界时,天孙从泰山顶上坠落,就是落到了这里,他从这里龙兴,后来跟煌灵王的殊死一战也是在这里,这里对天孙来说意义非凡,设想一下,如果天孙想隐居,这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幽冥创界之处,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是以活死灵为首的异魂,他们霸占轮回,驱牧亡灵,直到天孙率领十路鬼兵,反抗活死灵的暴/政。
在战争最焦灼的时候,双方曾在幽冥湖决一死战。
当时活死灵的首领是煌灵王,在与天孙的对决中,激战十天十夜,被天孙封印在了幽冥湖底。
一战,局势彻底明朗。
活死灵一路溃败,最终只得翻越罗酆山,进入环境恶劣的极北寒境。
这段历史,在幽冥几乎人尽皆知,崔绝点头:“有道理。”说着抬手拿下眼镜,露出隐藏在镜片后的九生眼。
小府君看向他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忧,自己把他从阎罗殿弄到这里,该不会做错了吧,万一他折在了这里,自己怎么跟阴天子交代。
“你没事吧?”
崔绝诧异:“怎么突然这么问,我能有什么事?”
“我是说,咳,你的九生眼。”小府君比划了一下。
崔绝:“……现在才想这个是不是太迟了点。”
小府君紧张起来:“言下之意,你有事?”
“九生眼需要消耗大量的鬼炁,而众所周知,我没有修为,”崔绝云淡风轻地说,“所以我发动九生眼,消耗的是魂元之力。”
“什么???”小府君倒吸一口冷气。
魂元是鬼魂的根基,一旦受到伤害,轻则魂体不稳,重则魂飞魄散。
“所以说。”崔绝转头看向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一定要跟陛下保密哦。”
小府君突然伸手,一把捂住他的眼睛,正色道:“我送你回阎罗殿。”
崔绝失笑:“逗你呢,现在回去,你不要辟阴阳刀了?”
小府君忐忑地考虑了一下,九生眼本来是泰山王代代相传的技能,以他的了解,似乎从没有过哪一位用九生眼用出问题的,讪讪地松开手。
崔绝抬头,用九生眼环顾山坳,几分钟后,指向一个方向:“果然有通道。”
他往那个方向走去,走了两步,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小府君扶起他,突然道:“我好像领悟了预知能力。”
“什么?”崔绝吃了一惊。
小府君哭丧着脸:“在你跌倒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回去之后被五哥用割昏晓剑爆捶的场景。”
“……”崔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笑道:“我只是有些虚脱,还请殿下赐我一点鬼炁。”
别说一点,就是把一身功力都传给他,小府君觉得也没有问题。
丰沛的鬼炁入体,崔绝果然脸色好转,两人在山林里走了一会儿,渐渐偏离主道,崔绝又发动了几次九生眼,两人踏着深秋的荒草,不知不觉地进入朦胧的迷雾之中。
“有水声。”小府君道。
崔绝:“嗯。”
小府君:“我再给你点鬼炁。”
“多谢。”
小府君已经传过三次鬼炁了,发现崔绝的经脉极其枯滞,更离谱的是炁海竟然是破碎的,忍不住问:“其实你练过武的吧。”
“嗯?啊,是啊。”崔绝笑着说,“我前世很厉害的。”
“那为什么……”
“很多很多年前,被人暗算,一掌打碎了炁海,哎,你先不用急着可怜我,陛下已经帮我报仇了。”
小府君脑子一抽:“谁这么大快人心……咳,武艺高强……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以你的智谋,居然会被别人暗算?”
崔绝失笑:“我生性纯良,总是将别人的恶毒当成善意,被暗算是再正常不过了。”
小府君:“……”
这简直比“崔绝会武功”更离谱。
两人边聊边找,不经意间,忽然发现周围景色已经大不相同——柳暗花明,流水潺潺,蜿蜒的溪水绕着茅屋流淌,发出清脆的水声,汇流入不远处烟波浩渺的大湖中。
“那是……幽冥湖!”小府君疑道,“我怎么不记得幽冥湖畔有这样的景色?”
崔绝眯起眼睛望了一会儿:“那可能不是幽冥湖。”
小府君:“嗯?”
“可能是幽冥湖的映射,”崔绝猜测,“是天孙设下的结界的效果,你之前说幽冥湖对天孙意义非凡,我想,他即使隐居,肯定也希望能够每天都看到幽冥湖。”
外面已经是深秋,此处却温暖如春,溪边开着成片的野花,草木茂盛的野地里,居然还有几丛稻苗。
小府君疑惑:“这里为什么会有水稻?”
崔绝笑眯眯:“倒是很有野趣呢。”
“奇怪,”小府君扶起一株稚嫩的稻穗,仔细盯着上面细碎的稻花,拧眉,“这些野生的水稻,居然如此高产。”
“……”崔绝的疑惑跟他不一样:“你居然认识水稻。”
“谁不认识水稻?我又不瞎。”
“可你的关注点显然和别人不一样,”崔绝道,“如果是楚江王说这话我还不奇怪,毕竟酆都稻超高产株型的培育是由他主持研发的……”
小府君:“我就是想追他,所以去研究水稻了,不行吗?”
“哈哈,当然行,很感人呢。”崔绝低头偷笑。
小府君恼羞成怒,又不能发作,郁闷地站起来,抬腿往湖边走去。
崔绝慢悠悠地跟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蓦地怔住:“那是……”
大湖一望无际、千里烟波,浩渺的水面上,有十座浮岛,正随着微风,慢慢地漂动。
湖水平缓地涌动,浮岛位置有微妙变化,但无论怎么变,最中心一座,始终稳稳漂浮在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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