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绝吃了一惊:“什么?”
“九生眼。”小府君看向他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眸,“夜后帮我翻译了这首灵歌,大意是讲,两个人结伴游历,发现一处神秘水域,水下别有洞天,他们在此隐居,渡过一段离群索居的美好时光,最终却为了各自的天命,不得不离开,临走时将武器留在水底,作为这段时光的纪念。”
崔绝:“这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天孙,你怀疑他留在水底的,是辟阴阳刀?”
“不错。”小府君点头,“灵歌的最后,说天孙设立结界将这个地方隐藏起来,只有他的眼睛才能看到尘封的通道。”
崔绝前世受阿迦奢暗算,死的时候双目皆盲,老府君赐下九生眼,这双眼睛传承自初代泰山王,也就是天孙。
“要我用九生眼寻找通道,这当然没问题。”崔绝慢吞吞道,“但你想好怎么跟陛下交代了吗?”
小府君不明所以:“就去帮忙看看路,这要交代什么。”
崔绝觉得这厮追不到楚江王除了历史遗留问题以外,也是需要往自己身上找一找原因的。
“你这什么表情?”小府君想了想,一脸恍然大悟,“哦,你是说五哥不给你出门的事啊,这都多少天了,你还没哄好他?”
崔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小府君郁闷地嘀咕一句,“他那坏脾气都能有男朋友,我这么好哄,却还是追不到子衿。”
崔绝笑道:“楚江王跟臣不同,臣是先动心的那个。”
“动心不论先后,只论是否,只要两情相悦,谁先动心不重要。”小府君云淡风轻地摆摆手,结果场面话没说完,就先崩了:“他凭什么这么有福气!!!”
“哈,”崔绝失笑,安慰他道,“陛下平白失去七百年时光,个中的痛苦,又怎么能算有福气呢?”
“你还处处维护他。”小府君登时更酸了,“你要我找辟阴阳刀,不也是为了帮他化解浊炁吗,他还不给你出门,有他这样谈恋爱的吗?”
崔绝无奈:“我可以去为你寻路,但有一件事我们要说好。”
“什么?”
“事后陛下要是生气,还请殿下多为微臣求求情。”
小府君总觉得眼前这个判官跟自己印象中的判若两判,那个独揽大权、乾纲独断的判官呢,怎么涉及阴天子就突然伏低做小起来了。
“我五哥是不是虐待你了,你这么怕他?”
崔绝微微一笑:“他没虐待我,只是我不想忤逆他,毕竟……唉,我怎么舍得让他不顺心?”
小府君深吸一口气,压下爆涌的酸水,半晌——
“他凭什么这么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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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热情拥抱现代化的阎罗殿不同, 小府君为追求与楚江王般配, 日常用度可以保持老派, 冥王出行,用的是一辆奢华的黑金大车, 前后无数凶神恶煞的鬼怪异兽护行,见他们出门,齐齐屈膝跪地。
崔绝站在阎罗殿内, 看着直接怼到门口的凶兽大车, 忍不住道:“殿下准备得这么充分, 我要是不答应, 是不是直接就绑人了?”
“那多不好啊,嘿嘿。”小府君笑得见牙不见眼,走过去拉开车门, 优雅地微微躬身:“请判官大人上车。”
崔绝微笑,往门外走去,脚步踏到门槛的瞬间突然顿住。
“怎……”小府君一怔, 蓦地发现问题——阎罗殿门口无声无息出现一面透明的墙,或者说的更准确, 是一道结界。
而自己刚才进出自如,丝毫没有察觉。
这是一道容纳所有人自有出入, 唯独阻拦崔绝的结界。
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设下的。
“他是不是有毛病???”小府君出离震惊。
崔绝站在门内, 无奈地笑笑:“殿下你看……”
小府君简直不敢相信, 噔噔噔走回阎罗殿, 在门口反复横跳, 自由飞翔,无拘无束,确定这个结界真的只是单单针对崔绝。
“我跟你讲,”小府君严肃地说,“这已经是心理变态的范畴了。”
崔绝失笑:“别让人听见,好歹叫一声五哥呢。”
“亲兄弟有病也得治啊,”小府君埋怨,“你怎么也不给他请个心理医生?”
“欸……”
“别替他找借口,”小府君打断他,“这病情发展下去,下一步就要给你穿贞操带了。”
“咳咳……”崔绝捂着嘴咳了起来。
小府君皱眉:“你没事吧?”
崔绝摆手:“没事,不小心呛到。”
“没事就好。”小府君右手捏诀,指尖闪起赤金色的光点,“你退后一点,我把这结界破了,你好出来。”
崔绝有些胆怯,犹豫地问:“你想破陛下的结界……”
“我还想骂他呢,干的什么破事儿啊。”小府君没好气地说,二指拂过唇边,法诀催动,赤金光点落在结界上,空间微微一震,结界破碎。
“吁……”小府君松出一口气,“这结界等级倒是不高,也就拦一下没有修为的你,好了,出来吧。”
崔绝小心翼翼地伸脚,成功踏出殿门,回头看一眼结界的位置,唇角忍不住上扬,眉梢眼角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小府君走到车边,招呼一声:“别磨蹭了,咱抓紧时间,早去早回。”
已是深秋,清晨的风有着十足的寒意,崔绝冷得拢了拢手,上车之前,再三确定:“殿下,我再问一次啊,真的不等陛下回来就出发?”
小府君急着想去取辟阴阳刀,大手一挥:“等他干嘛,就借你眼睛看看路,看完就送你回来,有事我担着。”
崔绝笑眯眯:“你确定?”
“哎呀别婆婆妈妈,”小府君推他上车,“走啦走啦。”
把崔绝推到车内,小府君将驾车鬼卒撵到一边,亲自拿起缰绳,扬鞭一甩,鞭子凌空打了个清脆的响花,凶兽仰天嘶吼,发足狂奔起来。
与此同时,阴天子踏入五劫城。
五劫者,生老病死苦,这座老城临近罗酆山,离极北寒境比幽都还近,城内治安状况一直十分堪忧。
据他苏醒来后了解的情况,这座城的城主倚仗天高皇帝远,多次不听判官调遣,在除魔一事上也阳奉阴违,导致城内妖魔邪祟众多。
阿迦奢选择在此容身,多半也是看中这里混乱的状况。
长夜过去,凌乱的巷头倒着几个衣衫不整的醉鬼,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的酒臭。
阴天子面沉如水,负着手,在冷清的街道上慢慢走过。
秋风冷瑟,卷起落叶与烟尘,雾蒙蒙的街头,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与他相向而行。
阴天子淡漠地抬眼,恰逢那人也幅度极小地微微侧头,双方擦肩而过,阴天子察觉到一丝刻意收敛却依然浓烈血腥的萧杀之气。
干净陈旧的风衣和手杖,看上去像个斯文清瘦的学者,甚至脚步还有一丝不灵便。
灵魂背后却是漫天的烽火硝烟。
顷刻间错身,阴天子收回视线,看向道路尽头高大的建筑。
那是一座富丽堂皇而又破败不堪的冥殿,占地甚广,雕梁画栋,尘满蛛封,在阴沉沉的天色中,朱墙斑驳而浓烈,潮湿得似乎在时时渗出血来。
天刚蒙蒙亮,晨色昏暗,守卫鬼卒打着哈欠,见到薄雾中似有人影走来,霍然亮出兵器:“什么人?”
阴天子披着晨雾,缓缓步入。
吱……嘎……殿门自动开启,鬼卒惊惶张望,见那人影若隐若现,径直穿过他们的刀斧阵,走进冥殿之中,殿门砰地一声紧闭。
灰蓝色的晨雾仍缓慢游走着,空气中是烈酒和血气交织的淡淡腥臭,一切都与方才没有分别,仿佛刚才那条从容漫步的人影从没有出现过。
鬼卒相互对视,惊魂未甫:“难道是幻觉吗?”
阴天子穿过阴沉的冥殿,走进逼仄的天井。
狭小空间内长着一株参天的银茅雪松,树冠遮蔽整个天井,微弱天光从细密的松针间洒落,如同满地残霜。
几尾小蛇缠在树梢上,在阴暗的晨光中几乎不可查觉,三角蛇头探起,黑眸好奇地看向树下,湛蓝信子危险地吞吐。
阴天子踏着凋零的松针,漠然从树下走过。
在他身后,仿佛有刀枪剑雨在虚空中扫过,刚破壳的小蛇本能察觉到危险,却尚未来得及离开,便被看不见的强大力量直接击成齑粉。
零星的魂片掉落在地,如同湛蓝色的水滴,瞬间在土壤上腐蚀出大片细碎的斑痕,触目惊心。
天井中一片死寂,只有斑痕一点点缓慢侵蚀土壤的细微声响。
片刻之后,一扇竹扉霍然洞开,浓郁的毒雾喷涌而出。
空中陡然爆开一团那落迦火,熊熊的黑色火焰吞噬一切罪恶,眨眼之间将毒雾焚烧殆尽。
空气里弥漫出刺鼻的焦味。
袅袅硝烟之后,一条硕大无比的斑斓大蛇直扑面前,蛇嘴张开,湛蓝的信子吐出,毒液如同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射来。
阴天子站着没动,在毒液落满身上的前一秒,磅礴的死气从脚下冲出,翻滚着升腾而上,将降落的毒液尽收入囊中,方向一转,射回原处。
蛇影原地消失,奔腾的死气冲向四周,空间震荡,整个冥殿一阵裂响,门窗尽碎,扬起的烟尘中,银茅雪松剧烈抖动,细碎的松针如飞霜,漫天飘零。
烟尘缓缓落地,死气平息下来,如平静的潮水一般,小幅度地向周围漂流涌动,渐渐铺满整个天井,却绕过那扇门。
竹扉已经碎落,露出黑黢黢的门洞,门内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死气阻拦在了门前。
阿迦奢盘膝坐在昏暗的室内,寥寥几道天光穿过树冠照进来,映得他脸上墨蓝色的花纹半明半暗。
角落里响起几乎微不可闻的窸窣声,无数条小蛇在阴影中慢慢蜿蜒过来。
阿迦奢看着缓步走来的人影,声音嘶哑:“你来得比我预想更快一些。”
阴天子:“杀你,朕只希望更快。”
面对不加掩饰的腾腾杀意,阿迦奢抬起头,倨傲道:“杀了我,崔绝的螣毒将无药可解。”
“朕可以在杀你之前逼出解药。”
“那你大可一试。”
话音落地的瞬间,火海爆燃,熊熊的那落迦火冲向室内,阿迦奢就着坐姿霍然拔刀,刀锋寒光大涨,一刀劈开火焰。
火星四溅,阿迦奢身法极快,瞬间拔刀而起,化作一条鬼魅的蛇影穿过火星,划向阴天子的咽喉。
周遭忽地刮起阴风,阴天子抬手一震,割昏晓剑化现在掌中,卷起黑色的风潮,迎向他的刀锋。
一声震耳撞击,空间震荡,余威迸射出去,廊柱咔嚓一声断裂,整个长廊塌落下来。
蛇影消失在倒塌的廊柱之后。
阴天子蓦地转身,横剑划去,只见阿迦奢的身影从树底一条小蛇身上出现,持刀攻击阴天子背后。
刀剑相击,阿迦奢不敌,踉跄后退,阴天子上前一步,割昏晓剑裹挟腾腾的黑焰,悍然斩杀下去。
手起剑落,毒血飞溅,血肉横飞。
阴天子却眼眸一沉。
只见被割昏晓剑斩杀的“阿迦奢”悄然委顿下去,褪下一张轻薄的蛇皮,在那落迦火的焚烧下,化为灰烬。
而在他的身后,又一条小蛇从倒塌的廊柱缝隙钻出,落地变成阿迦奢,张开蛇嘴,喷出湛蓝的毒液。
阴天子反应极快,身形猛地一顿,眨眼间,闪现到了五尺之外,避开毒液的范围。
两人站在天井的两端,隔着纷飞的松针对峙。
阿迦奢抬眼,远远望着阴天子,咧开嘴,湛蓝的蛇信舔了舔唇角残血,嘶哑地笑了:“哈,幽冥之主,不过尔尔。”
阴天子剑尖指向他:“朕今天不是以幽冥之主的身份杀你。”
“那是什么?”阿迦奢嘲了一声,“崔绝的男人么?”
阴天子:“杀你,为他报前世之仇。”
“这仇为何是你来报?”
“你不配脏了他的手。”
阿迦奢持刀横在胸前,天光穿过树冠,细碎光影落在他的刀上,映亮蓝荧荧的锋芒,他的蛇眸在锋芒辉映下泛着妖冶的蓝金色,慢慢邪笑道:“你不明白崔绝为何没有对我报仇,如果我没有价值,崔绝不会容忍我存在,既然我还存在,那说明我对他还有价值。”
“判官仁厚,不忍赶尽杀绝,但朕不会。”阴天子道,“朕赐你战死。”
阿迦奢:“你不想知道我对崔绝有什么价值?”
“螣毒的解药。”
“哈,”阿迦奢笑了一声,“你果然不懂他。”
阴天子面沉如水:“朕与他的感情不是你能置喙。”
几尾纤细的小蛇从阿迦奢背后好奇地探出头来,他抬手,温柔地将小蛇从肩头赶开,淡淡地说:“我毒瞎他是他生前的仇怨,而他死后成为判官,权倾天下,却没有立即报仇,你猜为什么?”
阴天子没有出声。
阿迦奢又道:“直到三百年前,他灭我全族——虽然他不肯认罪,哈——将我封入无余灰断棺,禁锢在枯鬼死底,却依然没有杀我,你猜为什么?”
“你在试图中伤判官,”阴天子沉声警告道,“这一点,足够你魂飞魄散。”
“好可怕的威胁。”阿迦奢仰了仰下巴,倨傲地直视他,“你需要知道,即使你是幽冥天子,想毫无代价地杀我,也不容易做到。”
阴天子面色深沉,他知道此话不虚,阿迦奢身为一族之长,实力不容小觑,但……
他淡淡道:“杀你,朕不惜代价。”
“哈,”阿迦奢一笑,脸上妖异的蓝纹微微扭动,唇角轻扬,危险地吐着蛇信,声音嘶哑而又低柔:“如果这个代价……是崔绝呢?”
阴天子心头蓦地腾起一丝不详之意。
他冷冷地看着阿迦奢,余光扫过他身边蜿蜒爬动的小蛇,这些都是事先布下的寄体,阿迦奢自知无法与自己正面争锋,选择用寄魂转移之术消耗他的战意。
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对!阿迦奢的应对太从容了!
天子暗卫昨夜搜查到消息,自己连夜赶来,中间未走露半点消息,以自己的能力也不可能被察觉到行踪,阿迦奢怎么会毫无讶色,还做下这样的安排?
莫非他是故意泄露行踪引自己前来?
阿迦奢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他这么做的目的……他以自身为饵,引来自己,这无异于自杀,除非他有什么手段能杀死自己。
阴天子的灵识能探查到整座冥殿,确定除了阿迦奢,再没有其他高手,单凭他一个阿迦奢,还不可能杀死冥王。
杀不死自己,却将自己引来,恐怕他的目标就不是自己,那么……
调虎离山?
阴天子冷声:“你有几个脑子,敢算计判官。”
“想到了?”阿迦奢嘲道,“我之所以能算计判官,是因为你把他关起来了啊哈哈哈,任何阴谋的胜负都在于情报的多少,是你亲自葬送了崔绝获得情报的机会。”
阴天子眼眸一沉:“你做了什么?不,不是你,你在这里,那么是你的同伙……判官在阎罗殿,你的同伙有通天之能,可以进入阎罗殿伤害他?”
阿迦奢挑衅地看他,慢慢地笑问:“很难吗?”
一个可怖的猜测在心底忽然成型,阴天子脸色阴冷至极,在细碎天光的映照下,犹如恶鬼。
——崔绝正在静养,能接触到他的,只有两人的心腹,阿迦奢的意思很明显了。
阎罗殿有内鬼。
不,不可能。
无谓的猜测只浮起一秒便被否决,阴天子霎时冷静下来——他的子珏聪慧无匹,绝不会养叛徒。
再说,阎罗殿有他设下的结界,只要待在殿中,没有人能够伤到他的子珏。
他握紧剑柄,手腕微微振了一下,抖落剑锋上残留的血珠,漠然抬眼看向阿迦奢:“太差了。”
“什么?”
“你的算计太低级了,”阴天子淡淡地说,“就算没有朕在身边,子珏也不是你能伤害的,轻视他,将是你最根本的败因。”
阿迦奢脸上划过一丝错愕,很快恢复镇定,嘲道:“你倒是相信他。”
“呵。”阴天子露出进入五劫城的第一个微笑,“他可是算无遗策的判官。”
阿迦奢看着那抹笑,心底忽地腾起一股深彻灵魂的寒意——眼前这个男人,在受到以崔绝为筹码的威胁之后,竟然无端自信强大了几分。
他表面不动声色,手指微微动作,调整持刀的姿势,金眸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死死盯住阴天子。
听到对面含笑哼了一声:“他是如此优秀,朕今日如果无功而返,可怎配拥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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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子提起割昏晓剑, 鬼炁灌注,剑身血槽泛起暗红的血光,天井中流动的阴风夹杂着森然鬼哭声。
白茅雪松剧烈抖动, 飘零如雪的松针雨中, 阴天子一剑挥出。
阿迦奢不敢硬拼, 在他剑锋袭来的瞬间,猛地往上一翻, 电光石火之间,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直接抛弃这具身体, 魂体变换到屋顶一条小蛇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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