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石头与水)

“这还能开心？”席冰说，“要是我爱的人去娶别人，我最多不在他面前哭，说不定背后还会诅咒他们。”
严柠笑，“这是你的性情，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也可以适当表露一点吗？”
“这怎么行！”严柠正直无比，“我希望你一生顺遂，而不是因为我年长经验多些，就将你慢慢引入少数群体的道路。”
严柠道，“这次是姑妈，我明明让姑妈保密的。”
“姑妈也是为你好。”席冰很敬重姑妈，“如果不是姑妈说破，我还混沌着呢。”
“哎。”严柠叹道，“我私心当然无限欢喜，我从未想过能得到你的回应。我甚至从不想让你知道。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这是我的感情，我不希冀回应。我只想你顺遂平安地过最世俗的日子。”
席冰心里胀得难受，他紧紧抱着严柠，心疼难受极了。他无法想象严柠是如何抱着这样的念头注视着他，陪伴着他，而不越雷池一步。心中千万滋味汇成一句，“你怎么这么傻！”
“我的爱就是这样。”严柠低声道，“我的爱就是希望我爱的人一切都好。”
室内寂静下来，只余两人相拥的呼吸。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席冰才轻声问，“柠柠哥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也说不清。”严柠用脸轻轻触碰席冰的脸，“开始认识时你还小，我就觉着你年纪小，义气，是个挺好的小弟弟。后来我出国留学，你还隔三岔五地给我打视频、每个月都给我寄东西，我虽然嘴上说你啰唆，心里其实很高兴。
你知道我的家境，除了姑妈外，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朋友不少，不过男生普遍粗枝大叶。你又细心又体贴，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我觉着，哪怕我真有亲弟弟，肯定也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那肯定。”席冰自夸式附和。
严柠笑了下，“原本我毕业不打算回国，你一直跟我叨叨，各种撒娇说想我，我也想你，就想回来看看你。我说让你不要去机场接我，你还是去了。我在机场出口看到你时，就觉着我在这里是有家的。
因为有人在等我回来。
我的房子，我送你的花，你都养得很好。
后来你毕业跟我一起住，全身心地信赖我。只要有你在，房子都有温度。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你，当然知道自己爱你时，我已经看不到别人了。”
席冰感动地扁扁嘴，几乎要哭，他轻啄一下，许下承诺，“我此生亦只看相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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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席冰身为他的爱情已经准备二十几年，那准备的是相当充分，他又不是严柠这处内敛性格，席冰表达起感情比严柠直接热烈多了。
严柠身为理工科的头脑，逻辑严谨，坚持认为席冰应该深思熟虑考虑好。事实上，严柠自己有点担心席冰一时冲动，可怜他，被他暗恋所感动，将感动误认为感情。
是故，哪怕席冰讲了一车情话，待到晚上，严柠还是坚持要两人分开睡。
这令席冰颇为不满，被严柠推出门还在门口抱怨，“以前不是爱人的时候，还能一起睡一起说话呢。咱们既然是爱人了，理所应当要住一个房间的。”
“不行，你还是再想想，哪有人一天就能把感情大事定下来的？”
“别人要长久交往是因为彼此不了解，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是你不了解我，还是我不了解你。既然彼此都喜欢，还想什么？”
“反正你再想想。”
席冰哪怕振振有词，也没能改变严柠的坚持。他站在门口不走，不过看柠柠哥的态度，是绝不让他留下的，席冰退一步提要求，“你得亲我一下，算把我赶出来的补偿。”
“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为你好了。”
“你可真为我好。叫我孤零零的自己睡。”
席冰不乐意地瞪严柠，严柠只好在他嘴角轻轻一碰，席冰不大满意，“这也叫亲？”
“你有没完没？”
“当然没完了。”席冰道，“你还得把我送过去，送我房间，我才走。要不我就蹲这儿不走了。”
“你怎么还跟古时候大家小姐似得，得让人送。”
“相公～”席冰立刻捏着嗓子给严柠来了句，拉着严柠的手，“相公，你就送送人家嘛。”
严柠给他闹得忍俊不禁，“你少给我来这些怪模怪样。”
搂着席冰的肩送他回房，“一辈子的事，我不希望你用一个晚上决定，我希望你思之又思，慎之又慎，真的决定要与我共度此生。”
“我当然是真的。”
严柠送他到房门口，郑重地看向席冰，“一个月后你如果还是这样的决定，那就在一起。”
“不用等一个月，我也是这样的决定。”
严柠不再同他争辩这个问题，事实上，一个月他都觉着太短。只是，他今生怕也只有这一次能够得到席冰的机会，只要有万一之可能，严柠便不愿放弃。
严柠转身要走，却被席冰拉住，席冰凑上前轻吻一记，“这是晚安吻。”
严柠觉着嘴角有一点甜，心头有一点痒，故意逗席冰，“有点肉麻。”
席冰一脸得意，“那你以后可要好好适应了。我早就决定，以后有了爱人，要有早安吻、午安吻、晚安吻的。”
严柠摸一下他的嘴角，轻声道，“肉麻我也喜欢。”说完就走掉了。席冰伸手要捞一把，都没捞过严柠的胳膊，遗憾地小哼一声，以示不满。
席冰回房间洗个澡，对镜整理好发型，换上一身休闲单衣，喷点香水，又去找严柠说话。
严柠正靠床头看床边柜上的玫瑰花，见席冰推门而入，饶是喜欢也有无奈，“你怎么又来了？”
“这话说的？我还不困，过来说说话。”席冰抢先保证，“你放心，我是君子，等睡觉的时候我自己就过去，一定尊重柠柠哥你的想法。”
他头发特意只吹了八分干，发尾有些濡湿，眉眼带着刚沐浴后的清新水汽，当然，细看就能知道，眉形特意修过了。那长长的眼睫下是席冰带着希冀的眼神，严柠心头一软，侧身让出半张床，“上来吧。”
席冰按捺住直接跳下去的冲动，很文雅地过去坐下，才上床跟柠柠哥一起说话。
他这回没再说啥情意绵绵的肉麻话，而是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讲起，席冰虽数学不好，可对这些事他记忆力极佳，他连严柠当天穿的衣服都记得，一件白T搭米色工装短裤，脚上踩着白色运动鞋，斯文又俊秀。
“我当时就觉着，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席冰说，“所以后来你跟程哥提的事，我也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中你，托赵导跟你提这事儿么？”
“不是说程哥去我们剧组看过我演戏，觉着我是个天才么。”
严柠笑，“那些天我们剧组男女主分手停摆，我闲来无事就刷娱乐新闻，我看你一点小事闹出偌大名声，当时就觉着你是个人才。”
想到当年事，席冰也直乐，他谦虚的说，“小菜一碟啦。我打小吵架就没输过！几个丫头片子，无缘无故泼我一身奶茶，我能饶得了她们！”
严柠笑起来。席冰在处理问题上非常有天分。
席冰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着你长得好，你又把我夸得不得了，当时我就觉着你好得不得了，我就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我姥姥说过，有些人第一眼就投缘，这样的人是有宿缘的，往往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程哥不也对你很好么？”严柠道，“我对演技完全是外行，是程哥说你演技上有天分。”
“我跟程哥也很好。不过程哥成天不修边幅，有时脸都不洗，带着眼屎就出来。我很讲个人卫生的。”
这话把严柠听笑了，“嗯，的确是个讲卫生的乖宝宝。”
“本来就是！”席冰自己也笑了，“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抱我的事？”
“什么时候？”严柠倒有点记不清了。
“就是你跟我诉苦说你们没钱付片酬，得先欠着的时候，我说没钱就算了。你当时高兴得一下子就抱住了我，以前我都没觉得茉莉花好闻，那天你带着淡淡的茉莉香，不是喷了香水，就是沐浴露是茉莉花味道的。我当时一下子就觉着，茉莉香挺好闻的。”
严柠有些惊讶，“这你都记得？”
“当然了。我还记得第一次去你家，你做饭给我吃，好好吃，尤其牛肉炖得软软烂烂，我当时足足吃了三碗饭。我们还一起去楼下吃凉皮，你爱吃黄瓜丝，我爱多放辣。晚上一起去边儿上的公园散步，我都记得哪。”
席冰笑着跟严柠说，“还有一次早上，我有正常反应，你还把我赶去卫生间换衣服。男孩子都有这种经历，柠柠哥你当时有没有一点爱上我？”
“屁嘞，你那时就是个小屁孩儿，我又不是变态。”
“我打小就很有魅力，幼儿园的时候就有很多小朋友要嫁给我的。”
“那也是小屁孩儿。你那会儿太小，更像我想象中的弟弟。”
“我早就比你都高了。”
“知道。”严柠拍拍他的头，“你早上不洗脸的样子我也见过，即使不盛妆打扮，我依旧喜欢你。”
“还说我肉麻。”席冰抱住严柠，“明明我们是肉麻一对嘛。”
严柠笑起来。
他的人生从未如此快活。
两人越谈越欢，直到不知何时相拥睡去。第二日清晨，严柠在生物钟强大的力量下醒来，第一感觉是肩上毛茸茸的，看到席冰时，严柠慢慢回忆起昨夜畅谈的事。暗骂席冰奸诈，他都记不清什么时候睡的。
席冰醒来的时间跟严柠差不离，他拉着柠柠哥先来个早安吻，严柠说，“今晚必须分开睡，知道不？”
有这说话的功夫，席冰又亲了一下。
严柠看他完全当耳旁风，也没多讲，因为俩人都有点，嗯……血气方刚。严柠打发席冰回他自己房间换衣服，出去晨练。
席冰直接回去冲个澡，才来找严柠。
他头发打了发胶，下巴刮得极干净，连鬓角都细心修理了，身上散发着刚刚喷过的玫瑰香。
当席冰过来叫严柠时，严柠自己都劝自己，谁舍得对冰冰发脾气呢？毕竟这么美貌的一只大孔雀。
严柠忍着笑，推开席冰凑上来的面孔，席冰完全没有被拒后的尴尬，他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我叫你一起去晨跑。”
“哦。好啊。”
两人沿着牧场的林荫路慢跑一小时，回家后冲个澡就要和姑妈姑父一起吃早餐了。原本席冰想到俩人的小木屋去吃，严柠坚决不答应，席冰只好依旧去姑妈那边吃了。
在长辈面前，席冰格外规矩。他虽然爱撒娇，却很知分寸，不然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也会给柠柠哥丢人。
不过，席冰眼角眉梢的欢喜顺畅，那真是长眼的都能看出来。
倒是严柠神色间带了些不好意思。
待早餐结束，席冰计划，这会儿该回他们自己那边儿了吧。结果，柠柠哥竟然不动弹，在跟姑妈说话。
席冰看看时间，打算回去装点一下他和柠柠哥的小屋。
席冰走后，姑父去农场工作，严柠这才跟姑妈说，“简直像个黏人精。”
姑妈笑，“你这不得便宜还卖乖么。”
“我担心冰冰就是一时感动才接受我，他正在兴头上。”
姑妈看出严柠内心的惶恐，“担心兴头过去，冰冰会后悔？”
严柠轻轻叹口气，“如果我知道有人暗恋我十来年，这人又恰好是身边很好的朋友，我也会既感动又歉疚。”
“爱的形式本来就多种多样，一见钟情是爱，默默付出也是爱，因感动而心动一样是爱。爱是不分高低的。”姑妈道，“柠柠，你在感情上太自卑了。”
严柠哑然，想说什么又沉默下来。
“我们家血统的确有问题。”姑妈道，“家里人大都自私刻薄一盘散沙，但是，我能挣脱出来，你也挣脱出来了，这就证明我们跟那些烂人是不一样的。
不管冰冰因何对你生情，爱就是爱。人生看似平缓漫长，其实，今日不知明日事。那么，过好今日就好。
今天相爱，就在今天享受相爱的快乐。
你太多忧多虑了。你比我更了解冰冰，你应该明白，冰冰是自己的处事原则，他并非从众之人。所以你才会爱上他，不是吗？”
严姑妈不了解席冰的成长经历，但能看得出，席冰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准则。相较许多社会人，席冰纯粹直接，天然有一种化繁为简的能力。
席冰如果说爱，那就是爱。
席冰就是这样的人。
他对待重要的人从来不装饰、不掩饰。
良久，严柠低声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同性产生感觉时，心里既惶恐又有一种隐秘的快感。感觉像我这样的血统，就应该遭受这样的天谴！就应该让这下作的基因在我这里断绝！”
严柠轻轻皱起眉毛，神色中带着深深的自我厌弃，“很长时间，我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父母是那种下作下贱之辈，就会无比憎恶自己。
我大学选修心理学，其实是为了能与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和解。一方面觉得，我与那对贱人是不一样的。一方面又时时担忧警醒，一定不能在人格上坠落。”
“我从没想过我真的会爱上谁。可冰冰就像出现在我生命之路上的一颗巨大宝石，面对他的光芒时，我简直惶恐。”
严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即使宝石真的放到我的手里，我都不自信，我到底配不配拥有它。”
这是严柠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隐秘，如果不是面对姑妈。如果不是现在的他面对姑妈，或许此生都不会讲出来。
姑妈道，“你知道昨天冰冰跟我说过什么吗？”
“他同我说，一想到爱慕他的人是你，他就觉着怪荣幸的。”
严柠嘴巴微张，震惊至极。
“冰冰看着随和，他其实眼界颇高。他的眼界高在，他从未以财富地位度人。你的爱慕让他感到荣幸。”
姑妈眼睛透出淡淡暖意，像是在安抚严柠的不安，“宝石一直在你身边，现在就在你手里。你能得到宝石的青睐，不是因为你身怀巨万，亦非因你位高一时，而是你与他多年相处中展现出的品行与为人。
被高尚的人所爱慕，另一个同样高尚的人不会认为是唐突或者冒犯。你眼光很好，遇到一个这样懂爱的人。”
姑侄俩在谈心的时候，席冰已经把自己和柠柠哥的小屋布置好了。席冰自己做的清洁，从花园里采了许多玫瑰插在花瓶里，他又把自己衣柜里的衣服整理到柠柠哥房间的衣柜，俩人的衣服，一个靠左边，一个靠右边，紧紧挨着。
然后，席冰把自己的日用品也都搬了过去。
等他忙完这一通，看看时间，十点钟了。席冰按捺着心里的激动，拨通席肃的号码，让席冰一起分享他的喜悦：他终于找到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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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忙活一大通，席冰给自己沏了壶茶，鉴于他此时心境，他还在茶里放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