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石头与水)

“可能不行。”老太太突然开口。
祖孙俩齐齐看向老太太，老太太道，“今天上午，你们走后我跟席肃谈过了，席肃不肯答应让冰冰去咱们那里。”
“为啥？”老爷子当下不高兴，“怎么？冰冰卖给他了！”
“你这说什么呢。席肃是冰冰的监护人。”老太太看向席冰，“你爸爸咬得很紧，有关监护权的一切事项拒绝讨论。”
席冰有些不解，“这又不是变更监护权，就是去爷爷奶奶那边住，平时我爸也没空在家，我们就只有早上才能见面，他明明也不怎么管我的。”
老太太无奈，“他非常固执。”
老爷子怒，“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冰冰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我这就去跟他说，敢不让冰冰过去，我跟他没完！”
席冰对爷爷不大有信心，说，“我爸超级凶残的！”
“我怕他！”
老爷子当时就上楼去了，席冰不放心，跟在爷爷身边，打算给爷爷做个帮手。
席肃在书房练字，一见老爷子来，心下叹口气，知道今天想消消停停写字算是难了。他放下笔，站起身，“爸。”
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过来，有事跟你说。”
席冰乖巧地坐爷爷身边，席肃一看这架势就猜到了，“如果是席冰搬你跟妈那边儿的事，不用说，不行。”
老爷子当即气得不轻，一拍沙发扶手，“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席肃又坐了回去，“爸，请不要干涉我身为监护人对席冰的责任履行。”
席冰一边儿给老爷子顺气一边劝，“爷爷，咱不气啊。别人气来咱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又跟席肃说，“爸，你平时不在家，我在爷爷奶奶那边儿，我们彼此都是个伴儿。而且，我保证肯定会好好学习的。”
“说不行就不行，没得谈。”
“为什么呀？”席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席肃奇怪，“监护人要与被监护人一起生活，这是常识。”
“爷爷奶奶又不是外人。”
“那他们也不是监护人。”看老爷子气得不轻，席肃说，“照顾被监护人的生活，这是监护人的法律责任。”
席冰说，“你应该对照顾我没啥兴趣吧？”
“有没有兴趣，这是我的责任，我会认真履行。”席肃认真地说。
席冰真服了席肃与蒋枫，一个半点责任感都没有，一个责任感重得要命，好不好说，你俩还真有点般配在身上的。
席冰劝席肃，“爸，这孩子要健康成长，光吃饱穿暖是不够的，光学习也不行，还得有爱。你看，你这么严肃，也不会爱我。爷爷奶奶就能给我很多爱，只要我身心健康，成长良好，这不就是您尽到监护人责任的最好体现么？”
什么爱不爱的！真肉麻！“爷爷奶奶住这儿就好了。这样你两不耽误。”
“可爷爷奶奶都住惯他们自己的房子了。”
席肃给他烦得不行，竖起一根手指，“我就让一步，行就行，不行就算，拒绝再谈论此话题。”
“爸你说！”席冰期待地看向席肃。
席肃，“星期六星期天随你自己安排，其他日子免谈！”
席冰一想，这也行。他跟老爷子商量，“爷爷，就这么着吧。”
老爷子不是很满意，席冰拽拽老爷子的手，与席肃达成共识，“爸，那就说定了哦。可不能反悔的。”
席肃不屑，他什么时候反悔过。
席冰就拉着老爷子下楼去了，老爷子回到房间才骂儿子，“什么东西！”跟老太太抱怨，“我跟冰冰过去，那小子屁股都不抬一下。”
老太太倒两杯茶，席冰接过一杯，先递给老爷子，自己拿剩下的一杯，喝一口说，“爷爷，你就没看出来，我爸那是故意的。他故意摆个不好说话的架子，哎，他是看出咱们去找他商量事儿的！”
老太太的视线从气鼓鼓的老头子身上转到宝贝孙子这儿，问，“商量得怎么样？”
席冰笑，“我爸说星期六星期天可以去爷爷奶奶家住，平时不行。”
老太太也有些意外，“难得席肃肯让步。”
“晚饭时我都对他那么好了，又给他倒酒，又拍他马屁的。”席冰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还劝老爷子，“爷爷，您不能这么急，你看我爸那样，就不是能一步到位的。反正他经常出差，等他一出差，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跟老太太说，“我爷爷像个大气包一样，肚子气得这样，一鼓一鼓的。”一边说一边还去摸爷爷的肚子。
老爷子被逗笑，拍开席冰的手，“我是生你爸的气！看那德行！分明没把我放眼里！”
“我爸一看就铁石心肠，生气也没用的。现在还不能得罪他，等我成年就不用受他管制了。到时爷爷你就把他叫跟前，二话不说，咣咣咣给他三拳，也替咱们仨出口恶气。”
老爷子想想就乐，“嗯，我看行！”
席冰只要一想到那场景，也是叽叽叽一阵乱笑。
有人敲门，席冰去开，王管家端着水果茶站门口，“冰冰，水果茶好了。”
席冰开心地说，“谈判已经结束了，王姨你给他送吧。”
王管家笑笑，自己去送茶了。
祖孙仨又玩儿了好一会儿斗地主，一直到十点钟，席冰才在奶奶的催促下上楼睡了。
老爷子也准备休息，收拾着床上的扑克牌，直感慨，“也就是有咱们冰冰啊，我得多活二十年。”
老太太笑，“这孩子的确很好。”
老爷子低声说，“比席肃强一千倍。你没见席肃那死样子，我都气得要命，要搁别的孩子，谁理他呀，冰冰还笑嘻嘻地跟他讲道理，劝他，他才跟个大老爷似的恩赐我们两天。你说把我气得，我当时就想一巴掌抽死他！”
席肃的个性与规则性都太强。老太太将床收拾好，“你去冲澡吧。”
老太太靠在床头休息，席冰是真的很好，一般被外祖父外祖母或祖父祖母抚养长大的孩子会格外开朗自信，这是源于祖辈对孙辈的溺爱，给了孙辈过于宽松的生长环境。
但同时，这些孩子也会被娇惯的脾气有些大，很难接受对其本身的批评，更不要提如席肃这种强制型的家长了。
席冰也很不喜欢席肃，会经常嘀嘀咕咕地把“揍扁、揍死”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可同时，席冰也能找到同席肃的相处方式，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主动。
少年人的十五岁，是身体生长最迅速的阶段，雄性的攻击力与破坏力像天性一样呈现，所以，在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想做到理智，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席冰可以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还会通过谈判拿到一些不错的结果。
在并未完全压抑自己坏脾气的基础上，使生活达到一种松弛的平衡，并依旧保持乐观的本心。
这是席冰最了不起的天分。
松弛的乐观，以及少年纯真的自信。
在这个铺天盖地地“搞钱”的社会氛围下，这样的氛围不是任何人的错。但席冰竟然完全没考虑过席肃那庞大的商业帝国所代表的巨量财富，不得不说这是只有少年人才拥有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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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爷爷奶奶在身边陪伴，席冰的生活显而易见快乐很多。
早上奶奶会摸摸他的头叫他起床，然后大家一起吃早饭，早饭后是席冰的学习时间，他上午要学四个小时。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后，下午再学四个小时。
本来是很枯燥的安排，但因为有爷爷奶奶在，席冰明显欢脱许多。
他还在闲暇时间请爷爷奶奶帮忙参考，买了个篮球架装院子了，偶尔空闲，席冰就抱着他的篮球练投篮。
爷爷也说多练投篮能长高个子。
有时席肃回家早，席冰还会邀请席肃一起玩儿。
席肃不爱玩儿这个，席肃即使健身，也多是在健身房撸铁。而在席冰的年纪，对健身房兴趣不大。
“我跟席肃，天生无缘。”
席冰感慨着，给奶奶倒满桂圆茶，奶奶都会同他打羽毛球，席肃什么运动都不跟他玩儿。
老太太也是被席肃气得没了脾气，孩子兴致勃勃，叫着，“爸爸，咱们一起投篮！”
席肃就，“不喜欢。”
“那打羽毛球？”
“没兴趣。”
“那你喜欢什么？”
“自己玩儿吧，我去健身房。”
宁可去健身房撸铁，也不陪孩子玩儿。
真是最差劲的父母。
不过，席肃的确不喜欢户外运动。除了慢跑外，席肃对一切户外运动都兴趣不大。可有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的儿子发出邀请，难道也没兴趣？
看席肃好像是这样的。
老爷子安慰孙子，“咱才不跟他玩儿。等星期天去爷爷那里，小区里多的是孩子，踢足球的，打篮球的，人可多了，能交到很多朋友。”
“爷爷，我们也有足球队，这不是快中考了么，老师家长盯得紧，踢球可不容易了。以前我每个星期都跟朋友踢球。”
席冰一看就是那种爱运动的男孩子，每天都神完气足，神采奕奕的。
祖孙三人正喝茶聊天，席肃就从健身房出来了，他穿紧身无袖背心，好身材一目了然，尤其露在外的手臂，那结实的肌肉线条，席冰惊讶地瞪大眼睛，情真意切的哇了一声，“爸，你身材可真好！”
席肃瞥他一眼，席冰三两步跳过去，摸摸席肃汗津津的肱三头肌，按两下，“好结实啊！”
席肃拨开席冰的手，席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让我摸两下嘛，爸，你身材真好。”他说着刷一下把短袖撩起来了，露出柴火棍儿一样的白胳膊，跟席肃胳膊挨着一比，老太太笑得一口茶喷了出来。
“奶奶！”席冰郁闷，“也没这么好笑吧。”
老太太笑着放下茶，擦擦嘴角，“冰冰你还是少年，还在成长，细瘦是正常的。”
“来来来，爸爸，来，先坐下喝口茶。”席冰硬拉着席肃坐下，殷勤地拿杯子给席肃倒茶，不忘拍马屁说，“我又从我爸多如繁星一样的优点里发现了新的优点，爸你身材这么好，怎么练出来的？”双手捧茶递给席肃，“快羡慕死我了，快跟我说说。”
席肃被席冰逗得也有些想笑，接过茶喝一口，“坚持锻炼就可以。”
“我也能练成你这样吗？”席冰说着又拍了席肃胳膊两下。
“你还小。”席肃也捏了席冰的细胳膊两下，也稍稍有一点肌肉，就是很细，感觉稍用力就能折断。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都这样吧。席肃说，“嗯，多吃饭。”
“我现在一顿吃两碗饭。”席冰打听，“爸，你这是怎么练出来的？”
“做些力量训练就可以。”
“能教教我吗？教教我吧。我也想练成你这样。”
席肃说，“你得考虑一下现实条件。”打量着席冰的胳膊，“得先长到成年，肌肉该长的长好，随便一练就有肌肉线条了。”
捏捏席冰的大臂，“你也有点肌肉的，只是不大明显。”
席冰使劲绷紧手臂，好让席肃捏到更多肌肉，他兴致勃勃地问，“爸，那得多少时间能长成你这样？”
“十年吧。”
席冰一听要十年，顿觉了无生趣，也不拉着席肃的手臂打听了，心灰意冷地挥挥手，“你去洗澡吧，浑身汗臭，熏死了。”
席肃想，每当要对席冰产生一点父子情时，就能被席冰的势利眼扫得一干二净。理也不理席冰，席肃上楼冲澡去了。
席冰正是对天地事物无限好奇的年纪，处在这种年纪，一不迷信长辈，二不迷信权威。席冰还有点二百五，他硬是不信席肃的话，半夜偷偷去健身房，自己吭哧吭哧地瞎撸铁，撸了半宿，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席冰可是起不来了。
他浑身酸疼得像被谁揍过一样，手脚发抖，仿佛得了帕金森。老太太就要去叫人，席冰哆哆嗦嗦，“奶奶，给我倒点水，我手动不了了。”
老太太先喂他喝了大半杯水，席冰还怪要面子的，先叮嘱奶奶，“可不能让席肃知道，他还不得笑话我啊。”
“这得叫医生来看看才行。”老太太哪儿能放心，她一碰席冰，席冰就浑身颤抖。
“那让医生悄悄地来，等席肃走了再来。”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瞎要面子了。你爸常年锻炼，他经验比咱们丰富。”打电话把席肃叫上楼。
席冰觉着实在太丢人，他闭着眼不作声，席肃看了下，“没事，延迟性肌肉酸痛。不用叫医生，叫两个按摩师来按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老爷子老太太齐齐松口气，席肃说席冰，“你是不是傻？”
席冰装死不出声。
席肃不再理他，同父母道，“咱们先去吃饭吧，这里不用管了。”
老太太惯孩子的毛病发作，“我跟冰冰在楼上吃。”冰冰连端水都费劲，吃饭肯定需要照顾。
席冰突然睁开眼睛，“奶奶，我没事，我好多了。你跟爷爷去吃饭吧，这里有我爸就行。爸，我要去厕所。”
席肃立刻一脸不情愿，老太太一拉老爷子的袖子，“咱们先下去吧。”
老爷子还想服侍孙子去厕所，被老太太硬拉下楼。席肃真不想管席冰，像个大傻子一样去健身房瞎练，活该！
席冰实在很想去厕所，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地，伸出一只手，“爸！”
席肃也只好伸手扶住席冰，席冰撑着席肃的手使劲儿一起身，又疼个呲牙咧嘴。席肃才发现席冰啥都没穿，席肃无语，“席冰，你也十五岁了，怎么一点脸都不要。”
“我怎么了？”席冰唉唉嗷嗷地叫唤，“我的腿，我的脚，一挨地就疼。”
“快点吧。”
“你背我过去吧。”
“再磨叽就把你扔地上。”
席冰哼哼唧唧嘀嘀咕咕地磨到洗手间，席肃把他放马桶前，席冰握着席肃的手不让走，“别走，我自己站不住。”
席冰一边放水，一边还瞎美，“爸，你看！多准哪！”
席肃别开脸，“我对看这个没兴趣。”
席冰偷笑，嘴上乖巧地说，“等你八九十岁，动不了的时候，我也会这样照顾你的。”
“多谢，用不着。”
席肃还要帮席冰洗脸刷牙涂水乳面霜，其间因席肃动作不够细致、粗暴，被席冰投诉多次。直到席肃被他烦的耐心全无，殴打病号——给了席冰屁股两巴掌，席冰才算消停了。
好容易面霜涂好，席冰照照镜子，满意地说，“说真的，爸，虽然我别的不如你，论长相，还是比你强的。”
席肃无语，“男人要看本事，看人品。”
“那我人品肯定比你好，本事估计是比不上的。”
席肃嫌他废话太多、磨唧得不行，直接打横将人抱起来，两三步回到卧室，往床上一扔，走人前提醒席冰，“你好歹也快成年了，以后把内裤穿上，脸皮八丈厚，你都不知道什么叫丢脸么？”
席冰唉唉呀呀地叫着疼，一边回嘴，“睡觉干嘛穿内裤啊，书上说裸睡有助健康。”
席肃虚点他两下，警告席冰老实点。席冰终于艰难爬起来，大咧咧地靠床头，开始发号施令，“早饭给我端上来，我饿了。”
席肃心说，饿死你算了！
席冰又提出新要求，“爸，你别去公司了，我都这样儿了，你留在家里照顾我吧。”
席肃真想问席冰，你算老几啊！自己发神经瞎练，练成这副鬼样，叫苦不说，竟然还要老子亲自伺候你！
是不是越是低智商越觉着自己是世界中心啊！
席肃不跟低智商浪费时间，他让医院派俩懂按摩的男护工过来照顾席冰。最让席冰无语的是，他都要瘫了，席肃也没把今天的功课给他取消。
席冰打电话抗议时，席肃冰冷无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又不是死了，为什么要停课？”
席冰气得直咬牙，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关爱，他跟席肃果然天生不对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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