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学生代表讲话，领导讲话，退场。基本上好几个星期一次的这一系列流程对于高中生来说实在让人犯困无聊，周绪起甚至看到隔壁文科重点班的好几个女生正端着学习资料在看。
但今天这次的学生讲话意外的少了很多琐碎的聊天声，有绝大一部分的目光聚焦在主席台下穿着衬衫的人影上。
隔壁文科班的一个女生捅了捅捧着学习资料看的同伴：“你抬头看一眼，好像有帅哥！”
“看什么啊，”同伴背到波旁王朝复辟，草草的看了眼，“哪儿帅？脸都看不清。”
“你看身高气质，这都不叫帅吗？！”女生有点激动，“我们年级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
“一班那个转校生，”身后的女生接上话，“第一次月考我记得考了个第二还是第三，这次直接第一了。”
“我有一次在走廊上遇到他，他迎面走过来，”有人插话，顿了下，倒吸口冷气，“令人窒息的美貌......”
“他叫啥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叫谢致予......”
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通过音响向外扩散，平淡却莫名耐听，周绪起听着听着垂下了眼。
“欸同学，”突兀的出现一个声音，“谢致予帅？那我就不帅吗？”
“还是我们一中门面不帅？”
周绪起被人勾着脖子扯过去。
几个女生猝不及防和一中门面拉进了距离，别的不说，那张脸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大概是听不惯姜竟轻浮的口吻，几个女孩子红着脸一时竟不知道接什么。
“傻逼。”周绪起低骂了句，拉着姜竟离开，边道歉说：“不好意思啊他这人就这样，你们当做没听到就好。”
姜竟嘻嘻哈哈的也跟着说了句不好意思。
“找我干什么？”周绪起见台上的人讲完最后一句，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他脱下校服外套甩许孟怀里，“等会儿给谢致予。”
谢致予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衬衫，虽说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觉得冷，但毕竟现在温度下来了，之前的感冒刚好，不需要装样子了当然是多穿件衣服更合适。
姜竟扯着他脱离队伍，走到树下，看到他的举动说：“你倒是挺关心你弟弟。”
听到这个称呼，周绪起下意识拧起眉，“有屁快放。”
姜竟其实没什么事儿，只是通知他这几天的街舞社排练都得来：“周五晚上就演出了。还有，今天下午节目二审你应该知道吧。”
周绪起点点头。
谢致予和温芮一道，从后方绕过去的时候恰巧看到周绪起和姜竟两个人站在树下，他瞥了眼，径直往一班队尾走去。
“予哥凯旋而归啊，”许孟冲他挥了挥手，将衣服抛过去，“呐，绪哥给你的。”
秦萧萧本来低着头打哈欠，听到这声忽然转头来纠正：“凯旋而归是错误的组合，不能一起用。凯旋就已经有归来的意思了，再叠加而归会造成语意的重复.....”
许孟噎了噎，求饶：“行了行了萧萧姐，我知道错了，咱能不念了吗？”
何复落井下石的笑了。
谢致予没注意眼前的闹剧，只是摸了摸体温仍存的校服，抬手套在了身上。
柔软布料上的体温随着时不时的褶皱触碰摩擦着手臂，他把手揣进兜里，偏头看了眼树下穿着连帽卫衣的人。
周绪起和姜竟说完事，升旗的队伍已经散了，各回各班的往教学楼里挤。
抬头看到主席台上的那个人穿着校服外套向自己走来，拉链敞开，衬衫加黑长裤的组合显得身材比例更好。
“走吧。”谢致予带着他躲开人潮，往人较少的楼梯口走去。
周绪起摸了摸头发，和他一起踏上台阶。
一路无话，刚在座位上坐下，靠窗的同学突然出声喊：“予哥有人找你！”
许孟接了句：“谁啊？”
“是妹子！”
周绪起拉椅子的手一顿。
谢致予拿出下节课的课本，随手拉上外套拉链，困惑的向窗外看了眼。
江雪珊从一班后门冒出来，笑嘻嘻的朝他挥手，声音比较小的说：“欸，谢致予，来一下。”
全班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谢致予下意识的看向身旁人，周绪起没看他，垂着眼翻抽屉里的书。
江雪珊的马尾晃了晃，继续和他招手。
谢致予莫名其妙的站起身，在他起身向门外走的那一刹那，全班起哄声更大。
他丢下一句“都闭嘴”，出了门。
江雪珊是来送饮料的，“给，上次你帮了我的忙说好请你喝饮料的。”
谢致予盯了那瓶饮料几秒，才开口：“不客气，说了不用.....”
江雪珊遭到拒绝也不恼，往他手里一塞，“你就拿着吧，不然我良心不安。”
周绪起翻出书本丢上桌面，他知道谢致予正和江雪珊攀谈，这事正是他一手促成的不是吗？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黑板边角的课表。
其实就算没有他这一茬，谢致予总还是会被很多人看到的。
他会因为他的聪明，他的成绩，他的长相等等等等，被许许多多的人关注到，被许许多多的人看到。
他面临的不再是被梁威霸凌却孤立无援的十九，这里是一中，许许多多的人向他靠近、释放善意的一中。
周绪起打了个哈欠，蹭掉因为眼皮用力挤出来的咸咸的痕迹。
果然还是困 。
--------------------
演讲稿内容是从网上搜的
爱大家～
上午的课过半，莫添就让温芮将期中考的成绩条发下来了。
谢致予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周绪起盯着自己的成绩条，他把理综各科抬了点，勉强挽回语文作文没写的窘境，班级名次上去了两名。
英语老师翻了翻卷子，撑着讲台介绍成绩情况：“这次的第一不在我们班。”
“啊？”班里响起几道疑问，每个人的目光齐齐扫向四组最后一排。
周绪起面前摊着圈了几道黑色痕迹的卷子，察觉到视线，背往后一靠，语气很欠：“都看我干什么？”
一班人：“......”
许孟不屑的tui了声，“谁看你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
倒有人真心的问出了其他人的困惑，“老师，第一不在我们班？不是绪哥？那是谁？”
英语老师直腰抱手，“对啊不是，谁说每回都得是他了？这次第一在隔壁文重，比我们班第一多两分。”
“两分？”
“不过平均分这次我们是第一。”
班里哇呼了一声。
英语老师翻着卷子笑了下，低着头：“比他们高零点一。”
“啊？才零点一？”
“那你还要多少？”英语老师结束扯皮，“都别讨论了，我们先来看七选五，很简单，闭着眼睛都能选对......”
许孟诧异的转过头，“绪哥，你这回英语没考第一啊？考了多少？”
周绪起示意他自己看，许孟视线落到白色的答题卡上，左上角——138。
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抬手抱拳，“谢谢哥，我走了。”
周绪起看他缩着脖子低着头，笑了声：“无聊。”
彭经延挺好奇的，周绪起从高一开学，基本蝉联英语第一，分数在140到145之间浮动，据传说基本没下过140。
这138.....
他转头看了眼，“绪哥，这是你头回考这分数吧？没拿第一。”
周绪起在“闭着眼睛都能做对”的七选五上画了两条红杠，写上正确答案。
“你们说说这五题哪题你们选不出来？做错了要么是不用心要么是没脑子，”英语老师话打了个褶，“你说是吧周绪起？”
被点名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对啊，可不嘛，谁啊，这题谁能做错？”
英语老师：“你啊。”
周绪起：“什么？竟然是我吗？”
英语老师：“你还错了两题。”
周绪起：“什么？不会吧？”
一班人都被他做作的腔调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神经病哈哈哈哈哈哈.....”
“艹都怀疑他是故意做错的了，就为了今天这一茬.....”
英语老师已经重新开始讲题了，“A篇不讲，翻到B篇，先对一下答案......”
下了课，周绪起伸了个懒腰，水性笔啪嗒往试卷上一甩。
彭经延边打哈欠边转过来，顺势问了句：“这么困啊，延延。”
彭经延摆上一副这可得好好说道说道的脸孔，“还不是昨晚许孟呼噜打得咔咔响。”
“说我坏话？”许孟竖起耳朵。
“滚，”彭经延推开他，“就你这呼噜我还用背着你说？”
周绪起接了句：“你昨晚就想把他摁死在床上是不是？”
彭经延一拍手：“对啊！”
“不过说真的，绪哥，”彭经延看到他那份随手折起来的试卷，“七选五那两道题你怎么会错？许孟都没错。”
许孟：“......”
谢致予盯着卷子的眼睛一抬。
“看我干什么啊？”周绪起注意到他的视线，在两人对视的时候笑了一下，“涂错答题卡了。”
彭经延：“你要是注意点指不定能把我们班的平均分抬高些，那样超文重的可就不止零点一了。”
“现在这平均分还不够高啊？”
“够是够，但这不是比咱班平时的平均分低点儿么。”
高二年级，理科重点班一个，文科重点班一个，因为学习的内容互不相同，平常大考小考只能逮着英语成绩比，这次你高一点下次我高一点。
期中考考卷难了点，这次两班的平均分也比往常低上个零点几一分。
“第一竟然让文重抢了去啊，之前一直是咱们的，高二年级谁抢得过你？”
周绪起：“知足吧你。”
许孟嘿嘿笑了两声：“绪哥说得对，咱班平均分还是低点好，要不然我们这些英语不好还怎么活啊？”
“是不是予哥？”
谢致予捏住答题卡一角的手指动了动，沉默两秒，嗯了声。
白色滑面答题纸上用红笔写了三个数字——120，是他初中乃至高中以来第一次达到的高度，越过120的门槛。
周绪起扫了眼。
“予哥，你进步好大，你是怎么做到一下进步十分的？”许孟凑过去，“有什么秘诀？快给我说说，下回保不准我也上一百二了。”
周绪起推开他，“上什么一百二？痴人说梦。你先上了一百一再说。”
许孟大喊一声：“绪狗！”
“欸。”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周绪起点点头：“是。”
许孟大为受伤：“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嘤嘤嘤.....”
周绪起：“滚边哭去。”
彭经延：“哈哈哈哈哈哈....”
周绪起打发走这两人，才往谢致予手背上弹了一下，语气轻松：“年级第一，想要什么？”
谢致予抬眼看他。
周绪起摸了摸鼻子：“之前答应过你的，考到年级第一给奖励。”
谢致予垂下眼，看着充满ABCD的答题卷，“还没想好。”
周绪起愣了愣，“那你再想想，不急，想好了随时找我。”
谢致予抿了抿唇，十指交叉搁在桌前，突然说：“对不起。”
“嗯？”周绪起真的诧异了，“你说什么——”
交握的手紧了紧，睫毛抖了抖。
“没考到平均分。”谢致予语调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班级平均分是121。
他考了120。
周绪起动作停滞片刻，没忍住笑了，勾上他的肩说：“就为这？”
谢致予点点头。
“道什么歉啊，”周绪起不可思议，勾着他的肩抖了抖，“想什么呢？就差一点点好不好，四舍五入还超平均分了。”
谢致予被他荒谬的话逗乐了，“怎么个四舍五入法？”
“你看啊，”周绪起当真有模有样的指着试卷给他算了起来，“平均分121是不是？”
“末位是1，小于五，是不是该舍去？”他往“1”上面画道横杠，重新写了个数，“舍了之后变零了吧？所以这个平均分是不是120 ？”
笔潇洒的往“120”上圈了个圈。
“你达到了啊！”
谢致予佩服他的逻辑，“乱讲。”
周绪起不在意，“讲得好吗？”
谢致予看着他的眼睛，迟疑了一瞬，点头：“好。”
“那不就结了！”
谢致予感受着耳边靠近他的呼吸，肩膀处靠近他的体温，窗外挂着冬日的暖阳，白色虚幻的光亮柔和的潜入高二一班，有一瞬间恍惚，仿佛一切都没变。
仿佛他的爱意有回应。
周绪起见他的心情恢复了，瞥了眼右上角。
谢致予一般会在桌角上整整齐齐摆上几本书，而现在突兀立着的美年达代替了堆叠整齐的书。
许孟大约是有某种心电感应，掐准时间回头调笑：“予哥，你这饮料，刚刚那妹妹送你的？”
朝窗外努了努嘴。
谢致予习惯了他不着调的样子，解释说：“上回帮忙搬了东西，这算谢礼。”
“谢礼谢礼。”许孟连声说，“谁没事会把小忙放心上，我觉得啊，这妹子就是对你有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何复附和：“现在逮着机会追你呢。”
“绪哥，我记得你和那妹子认识，你说是不是？”
周绪起失手将笔盖滑落，他扬了扬眉：“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俩话这么多？”
谢致予眉毛皱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
许孟侃侃而谈：“予哥你信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吗，那些姑娘平常追我绪哥就是这么追的。”
周绪起眼皮跳了跳：“瞎说什么。”
谢致予表情变了几变，最终恢复面无表情，“确实，绪哥情感经历丰富。”
周绪起：“什——”
谢致予：“佩服。”
周绪起：“.......”
叮铃铃——
上课铃响，花果山的猴儿瞬间噤声。
周绪起瞟到谢致予收起来的手机界面聊天框顶上的备注。
工，雪的半边。
他抽出书本的动作僵了僵，睫毛垂下，稍显攻击性的眼型微微收敛。
才没有。
他只喜欢过一个。
--------------------
爱大家～
【江雪珊：不知道你偏向喜欢喝什么，饮料是在小卖部随手拿的，凑合着喝吧~】
【江雪珊：长耳兔戳垂耳兔脸蛋.jpg】
谢致予沉默半晌，打了个“谢谢”。
又加了句。
【xzy：下次不用了】
周绪起余光瞟到他收起手机，视线落回语文答题卡上，伸手翻过背面，一片空白。
作文格子干干净净，一字未动。
“先来分析分析作文。扣紧两个关键词，摆正写作身份，立足写作背景，这次审题没什么难度，”莫添此时应景的来了句，“不难写，单单拟个题目老师都能想着法给个五分。”
声音拉长，意有所指：“就怕有些人连题目都不拟。”
周绪起装听不见。
下午第九节的校庆晚会节目二审持续到了晚修。
一班的节目审核排在晚修第一节，周绪起结束了街舞社的表演，从舞台上跳下来，和姜竟两人站在几个领导面前听他们提意见。
“你们这节目大体没有问题，节奏气氛都掌控得不错，就是感觉后面那段不太齐，跳得比较乱。”
姜竟附和着点头，“是是是，我让他们再练练。”
校领导：“训练不够。”
姜竟：“对对对。”
“还有你们那段，”他指了指眼前两个男生，“你们俩表情不到位啊。”
周绪起意识到是在说自己。
“调整一下你们的表情，不要挂着副脸，一点舞台感染力都没有。”
周绪起点点头，姜竟“好好好”。
“走了走了，都下去。”周绪起挥挥手，让等在舞台上的街舞社成员们下场。
从舞台下绕去后台，“校领导面前，你怎么装得跟孙子似的。”
姜竟套上脱下来的外套苦口婆心，“绪哥啊，我那不叫孙子。无论领导说什么，咱们一口应下就是了，要不然那些领导能和你扯到天南海角去。”
他伸手点了点周绪起的肩膀。
周绪起噢了声，是这个理儿，他以前面对老板的态度也是这样的。
现在许久不打工，倒是忘了。
姜竟刚走到后台歇了口气，前台来人又把他叫走了。
周绪起找到一班的等候区域，秦萧萧正细声细气的问：“大家台词都背熟了吗？”
参差不齐的“熟了”响起。
“绪哥跳完了？”许孟问。
周绪起接过谢致予抛过来的水，边扎进人堆边拧瓶盖：“跳完了，我们班第几个？”
温芮：“等现在这个节目结束，下一个就是了。”
“等会儿上场底下有一排领导，没问题吧？”周绪起抬手擦掉额角的汗，靠着人耳边低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