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给我一根儿。”没抽烟的那个看着叼烟的那个喉咙也有些发痒，猩红的烟头往上是一张冷感的脸，鼻梁很高，吞吐烟雾中喉结细微有规律地滚动，一副好学生变坏的样子让人挪不开眼。
“没了，就这一根。”
“行。”周绪起手臂架上栏杆，身子往前倾了点，脸对着谢致予，看着飘出的烟雾发呆。
宿舍里其实有，但他懒得去拿，打算这样儿呆一会儿，再接着回去睡觉。半晌，他把问题接上：“你不会真半夜为了学习不睡觉吧？”
语气里有点想不通的震撼。
“不是，”谢致予看了他一眼，“睡不着。”
“太热了。”他补充道。
“啊？”周绪起皱起眉，“没开空调吗？”
“坏了，”眼前人转头和他对视，“上周五就坏了，我忘记报修了。”
“可能是没水种了，明天记得报修一下就好了，”这是寝室空调的常见问题，周绪起视线落到他脸上，想了想说，“来我寝室呗。”
他补充：“有空调。”
谢致予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一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绪起这才想起，他寝室就一个床位有床铺，要人过来除非要他把铺盖一起带过来铺上。
“好麻烦。”谢致予不想弄。
其实大概也无关空调，他早就习惯了，晚上总是睡不着.....
还没想更多，周绪起舔了舔唇说：“这有什么难的，和我一起睡呗。”
他眼神有点直勾勾的，谢致予愣了下，然后说：“你好像在骗小孩。”
“......”
气氛彻底打破了，周绪起说：“你先让我笑一会儿。”
说完，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谢致予也笑了，想了个形容：“你那狗比语气像大灰狼。”
“哈哈会吃人的那种？”他问
“嗯，会吃人的那种。”谢致予强调。
周绪起边笑边说：“那你就是小红帽。”
“不，”谢致予反驳，“我一拳十个小红帽，能是小红帽吗？”
“哈哈哈哈草，一拳十个哈哈哈哈哈哈太残暴了……”周绪起被他逗到不行，说，“那你就是大红帽哈哈哈哈哈哈……”
“大红帽”谢致予：“……”
“哈哈哈行了行了，年轻人睡太少不好，明儿还要上课。走吧走吧，跟大灰狼回窝……”周绪起边笑边不顾人反对，拎上物理习题册，推着人往419走。
谢致予将烟在瓷砖上按灭，进门的时候一阵凉气扑来，他顺手把烟头丢到门边的垃圾桶里。
学校的上下床大不到哪里去，两个身高腿长的男孩子挤一张床上多少有点施展不开。
两人背挨着背，互相挨着的地方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对谢致予而言，他感觉自己侵犯了别人的领地。一个大活人躺边上，环境拥挤，照说不会有多自在，所幸空调是凉快，这点上倒不怎么难受。
大约是真正累着了，挨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点睡意，片刻，他感到身旁的人动了下。
周绪起不怎么睡得着，后背传来一点别人的体温。
很多年没和人同床共枕了，周池上小学五年级后就不和他一起睡了，毕竟男女有别。
他小心地翻了个身，脸贴着枕头，目光在黑暗中注视着身旁人的后脑勺。
这个人……
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他弟弟。和周池不一样，是周小少爷重组家庭的没有血缘的弟弟、亲人。
在走廊上，看到谢致予咬着烟一脸烦躁又疲倦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原来世界里晚上起夜，瞧见周池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电视开着却没开声音，只能看到不断切换的画面。
周池瞪着眼睛看电视的画面给他吓得够呛，问她，你大晚上不睡觉搁这看什么电视。
周池也是一脸疲倦又烦躁地看过来。
“哥，我睡不着。”
“怎么了？”
“失眠。”
“……”
周绪起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周池现在怎么样了。
黑暗中，他抬手拨开身旁人脸边的头发，手顺着滑下来，落到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谢致予闭着眼，呼吸平稳，感受到靠过来的体温，他没动，就这么蜷着长手长脚面对着床里，听着轻柔的哄睡声。
“——”
“绪哥！啊绪哥！起床了！起——床——了——”
与此同时，寝室的灯准时亮起。床上的被窝动了下，睡在里面的人皱起眉，翻了个身，伸手想去盖住旁边人的嘴，没盖准，盖在了一只眼睛和鼻梁上。
空调吹了一晚上，越吹到后边越冷，周绪起翻了个身，避开那只手，自动往有热源的地方靠：“唔……”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起床啦——起床啦——”
谢致予摸了两下，发现没盖住发出噪音的东西，手下滑下意识地揽住了往怀里钻的人的腰。
周绪起把脸埋进人肩窝，试图摒除那不知道哪里来的噪音。
“去把那东西关了。”头顶的人哑着声音说，意识没回笼，一整夜就睡了四小时不到。
“起床啦——起床啦——”
周绪起听到他说话，哼了两声，显然没醒。
“起床啦——起床啦——”
床上的人都没动。
“起床啦——起床啦——”
“起床啦——起床啦——”
“起床啦——起床啦——”
“......”
魔音灌耳。
他迷糊着用鼻尖蹭了蹭人颈窝，然后阴着脸掀开被窝下床，直奔门口而去。
歘地一下拉开门，他一脸阴沉地看向站在门外放炮的人：“许孟你是不是有病？”
放炮的人瞬间收声，终于不噼里啪啦地响了。
东西关掉了，仍旧躺在床上的人把脸埋进枕头，喉结动了动。
许孟一脸在太岁头上动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呵呵道：“我这不是怕少爷您又迟到一上午吗。”
“开学第一天，多少给新班主任个面子，要不然......”
周绪起靠在门边，抱着手，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我日你大爷，老子调了闹钟。”
话音刚落，室内响起一阵铃声，仅仅放了三秒就断掉了。
许孟说：“您这闹钟挺持久啊。”
周绪起：“......”
没说出更多调侃的话，许孟笑着笑着突然瞪大了眼睛。
卧槽。他看到了什么。
有点不敢相信，甚至再瞪大了眼睛。
谢致予推开半开的门，踩着拖鞋往外走，靠在门边的人拉了下他的手腕。
“我先回去洗漱。”他指了指旁边，声音低哑得像经历什么事。
许孟：“？？？”
“嗯。”周绪起“嗯”了声，松开手。
我靠。许孟摁住不断冒出的脑补，满屏在刷，我绪哥和予哥睡在一起了，绪哥和予哥睡在一起了，绪哥和予哥睡了。
“你们为什么！”许孟语气很幽怨，“你们干什么了？”
“嗯？”周绪起靠在门边，很坦荡，“睡了一觉，怎么了？”
谢致予刚走到420门口，听到他这话，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没问题。
没再多想，困倦地揉了揉脸醒神，推开门往里面去。
许孟依旧很幽怨，声音拔高：“你们睡了！”
“你都不和我睡，你和他睡！凭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全当我是喂狗了呜呜呜呜.....”
“妈的，傻逼。”周绪起总结道。
没等许孟假模假式地演多久，旁边的418、417、416、415全开了，蹿出来几个裸着上身的一班男生，张开嘴就骂：“许孟你傻逼吧？六点整就开始嚎，你嚎丧啊！”
另一个人说：“要跟人睡是吧？绪哥是你高攀得起的吗？是吗？他是我们大家的。”
“来过来，跟哥哥睡。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孟孟嘿嘿嘿嘿嘿嘿......”
一阵邪笑。
周绪起大喊一声：“兄弟们上！”
许孟歘地一下被人抱住腰，挣扎不开，接着两只手两条腿被人一人抬一只脚一人抬一只手地给抬了起来。
“我靠，你们这群变态....”他神情很惶恐，死命挣扎着，“啊啊啊绪哥绪哥我错了.....绪哥，哥，哥救我啊啊啊啊啊.....”
绪哥袖手旁观，甚至添上一把火：“加油啊兄弟们，今后孟孟乱不乱放炮，成败就在今日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好嘞.....”兄弟们十分齐心协力地把胡乱挣扎的人扛到寝室里。
“啊！”许孟只想流泪，“延延啊延延，快救救我......”
正在食堂给某个放炮人买早餐的彭经延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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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绪：这有什么难的，一起睡呗
小谢：弟弟？
孟孟：我绪哥和予哥睡在一起了，绪哥和予哥睡在一起了，绪哥和予哥睡了
小池：我哥又想我了？
延延：阿嚏——
爱大家～
他指了指食堂：“你不买早餐？”
周绪起眯着眼睛往食堂里瞧，嘈杂的人声传出来，估摸着里边的人不在少数。
“人好多，”他皱起眉，又放平，在原来那个世界他就不爱吃早餐，早上食堂人太多了，时间又赶不及。
谢致予不信邪，抬脚往食堂里走了几步，果不其然看到每一个窗口都排着长队，他算了一下如果现在过去排人比较少的那一条也不可能在早自习前赶回教室。
周绪起站在原地看到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果断退出，忍不住乐起来：“你傻吧，我说你还不信？”
“你之前的学校不是这样？”他问。
“不是。”十九中走读生比较多，是以早上校内食堂人并不满。
周绪起指了指旁边的小卖部，“去那里拿个面包，一分钟不要。”
虽然他以前连面包都懒得买。
说完，也不等还站在原地的人，一溜烟跑到小卖部。
小卖部丁点儿大的地方更是人山人海，特别像现在这种燥热的天气，简直令早晨刚睡醒的人不想钻进去。
周绪起不含糊，一头扎了进去，随手抽了两个面包就去结账。
人潮拥挤，两个结账台排队的人一边各占四分之一的小卖部，但高中小卖部老板不是吃素的，在机子上摁钱的速度之快或许可以去申请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
一张张饭卡在机子上刷出音律和谐的嘀嘀声，队伍流动速度很快，不到半分钟，周绪起刷了卡，被人群挤出小卖部。
他把一个面包向刚到在外头还来不及进去的谢致予抛过去，人稳稳地接住了。
往后瞟了一眼挂在小卖部正门对着的墙的正中央的时钟，抓了把身旁人的手臂：“快跑，还有五分钟打铃。”
还没反应过来，抬眼间，又没影儿了。
谢致予：“.....”
谢致予跑过小卖部的拐弯，才看着人一骑绝尘的背影。
这下，他确实信了这人能在运动会上给班级拿好几个奖牌的传言了。
这速度，完全超越一中饿鬼抢食的平均水平。
一路跑到了教学楼楼下，才看到周绪起站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口过渡平台上对着他耀武扬威：“哈哈哈哈儿子，你怎么这么慢。”
谢致予看了他一眼，抬腿一步两格地往楼上跑。
“卧槽。”见人转瞬就到了眼前，周绪起收住笑，连忙转身往二楼跑。
两人跟比赛似的，爬楼梯爬得越来越快，途中有怕迟到扶着楼梯扶手喘着粗气拼命往上爬的同学瞪着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闪过了什么人影。
“狗东西追不上我吧，哈哈。”周绪起嚣张的声音飘在前面五格左右。
“有本事你别跑。”谢致予骂了一句，加快了速度。
“谁不跑谁傻逼。”周绪起说。
“狗儿子，你最好别让我追上了。”他跟在后面，明显能听出咬牙切齿。
“.......”
“我比你快！”
“你快个屁，我快！”
在三楼走廊打水的同学听到楼梯口传来一句接一句的对呛，看了眼表，一边焦急地打水一边感叹，这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在教室后门口，谢致予一把薅住前面那狗玩意儿的校服：“跑什么？”
狗玩意儿被薅住校服也要拼着校服被扯坏了的风险抬脚往教室里迈，半只鞋踏进教室里，他大喊：“哈哈！我赢了！”
谢致予：“.....”傻逼。
谢致予手一伸，改扯住狗玩意儿的校服为揽着狗玩意的腰，一把把人拉了回来，强迫那半只脚离开了教室。
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踏进教室，拉开椅子坐上座位从课桌里掏出英语课本翻开。
一通操作下来看得被强制性扯回去的周绪起目瞪口呆。
“不，你输了。”在座位上端正坐好的人眼都不抬地淡淡道。
周绪起：“......”
“幼稚。”他拉开椅子，翻开桌上摆的英语书。
与此同时，早自习的上课铃打响。
高中英语老师很少会讲英语课文，一般都是直接讲单词表，然后辅以大量的阅读练习。
老师不讲，但是周绪起挺爱看单元课文，认为这些课文蛮有意思。
对着单词表将第一单元的课文翻译了一遍，做了简单预习，接着准备开始背单词。
眼睛往旁边一瞥，谢致予英语课本底下正压着习题册做数学题。
撑着头看了一会儿，谢致予写下最后一个数，转过头来看他：“干什么？”
“不干什么。”周绪起摇摇头，然后撕下英语书的空白书脚，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推过去。
［算你赢了一半好了］
字写得很草，但意外地形散神不散，看着特别飘逸。
谢致予：“......”
［你幼不幼稚？］
比起上边那个形走得比较随心的草，这是行规整的草体字，神形兼备。
［一般般，比不过予哥］
［好好讲话］
［我好好讲了］
［算了，还是把奖牌让你吧］
［我予哥最快总行了吧］
［......］
周绪起看着这一串点，写：［那你还想怎样？］
那边的人顿了一会儿，片刻，推过来张翻了面的英语书脚。
一笔一划是种规整的漂亮，看得人赏心悦目，内容却透出些好歹。
［快不快你要不要试试看？］
阳光在桌上打下一条宽大的缝，盖了纸条上的半截字。
周绪起眨了眨眼，看着跳跃在赏心悦目的字上有些灼眼的光粒子。
捏了捏手里唯一一只黑笔，写，表里不一。
这次的字蛮工整的，好看度显然提高了不少，甚至还加了句号，无处不在表达着主人难以言喻的心情。
［一不一你知道？］纸条被推了回来，这次换成了另一本英语书的空白书脚。
［你这是不尊敬长辈］字重新变回形散神不散。
［长辈？］工整的草体困惑。
［我是你哥］狂草体说。
［？］漂亮草体持续困惑。
［莫阿姨亲口认证。］狂草体有理有据。
［。］漂亮草体不想写字。
［叫哥。］英语书脚翻过背面。
［狗。］漂亮草体言简意赅。
狂草体还没来得及说话，头顶传来一声咳嗽，身旁人歘地一下把英语书下拉，看样子是在隐藏底下的习题册。
注意到动静，狂草体立刻销声匿迹，周绪起抬手把小纸条盖住，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移到英语书上看了起来，脑子里甚至过了一遍单词的读音，瞧着特别投入。
莫添看着好似特别投入无比认真的同桌俩，背着手抬起头看了眼黑板上的粉笔字，然后低下头看了看这俩，沉默片刻，说：“你们知道今天是语文早读吗？”
周绪起尴尬地咳了一声，与此同时谢致予同学非常冷静地把交叠在一起的习题册和英语书用0.01秒合上，在莫添看清之前塞进柜筒里，然后准确掏出语文书翻开。
莫添在一边提醒：“预习《蜀道难》。”
翻回目录，不费功夫找到《蜀道难》，极快地翻到那一页。
周绪起叹为观止，如此娴熟，这人没少被抓吧。
“咳咳，”莫添出声道，“你呢，周同学，不知道今天语文早读？”
“知道知道。”接下来，周同学同样给他展示了一种被抓过无数次的手速和目力。
莫添叹为观止。
他盯了这同桌俩一会儿，才离开这桌，在班里兜一圈，转身出了教室。
周绪起松了口气，抬头看向黑板，黑板正中央用清晰的粉笔字写了，语文，两个冒号，转下一行，预习《蜀道难》，然后一个句号。
他看了两眼，低下头继续写小纸条：［你为什么一坐下就翻开英语书？？？］
［我以为是英语早读。］漂亮草体说。
［黑板上那么大的语文两个字你没看到？？？］狂草体为了不占很多空位，只能尽量缩小身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