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孟翻了翻桌上的卷子,“不多,语数英每科两套卷子,物生地每科一张,还有本什么暑假天地。”
他接过看了眼卷子上的题,不是什么难题,不具有挑战性,然后还回去说:“行。”
许孟:“?”
周绪起没打算补,别说是暑假作业丢了,就是还在他也不会去补。他在原来世界当好学生的时候没少缺过作业,眼下来了这个世界,周小少爷都不写暑假作业,他怎么可能写呢。
许孟没他大胆,还差好几科的卷子没写完,顾不上和他闲聊,转头继续奋斗了。
周绪起偏头看向拿出一本数独做的谢致予,问:“你没作业吗?”
谢致予瞟了他一眼,语气很淡地说:“我,转校生。”
First blood——
还没缓过神来,转校生看向他,好像有点关切地问:“明天收作业你怎么办?”
Double kill——
周绪起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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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低头一看,作业没写。
爱大家~
旁边的人用后脑勺对着他,几根杂毛翘起姿态坚定地鄙视他。
谢致予被自己的想法整得一乐,没忍住笑了一声。
杂毛仿佛被这一声笑给惹怒了,颤抖着晃了晃身子,下一秒,杂毛不见了,一张少年气浓重的脸出现在眼前。
周绪起:“你笑什么笑。”
谢致予:“没笑你。”
“你就是在笑我。”他说。
谢致予:“好吧,你说了算。”
“……”
周绪起想朝他比一个中指,但是教养让他硬生生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他把头转回去。
谢致予见他这一副受气样儿,盯了那杂毛一会儿,打算不再逗人了。
伸手揉了揉冲着他的脑袋,趁人不注意,拇指试图把翘起来的那几根毛摁下去。
周绪起:“你按我头干什么?”
谢致予摁着那几根毛,尝试了几次:“跟你道歉。”
周绪起:“你道歉的方式挺别致。”
他终于把杂毛摁了回去,让它顺从地趴在全黑的头发上,鼻尖有些满意地哼出一声。
周绪起:“......”
“你把头发染回来了?”
本来青灰黑交杂的头发只剩下黑色,衬得眼前穿校服的少年更乖了一些。
类似于那种,穿破洞牛仔裤的叛逆少年变成了篮球场上活力男同学的感觉。
听到这话,周绪起先是应了一声,然后眼神带点说不出的意味看了他一眼:“你等一下。”
谢致予:“?”
只见眼前人直起身子,手扫了扫头发,仿佛要给它拍一下灰。
一切好像突然正式起来了。
他转过头,继续用后脑勺对着身旁的人,然后轻轻手撩了两下头发。
谢致予看得一脸迷惑。
下一秒,手用了点力道从发尾向上撩动纯黑的头发。头发留得不算长,长短适中,透出一股清爽的少年气。头发撩动期间,黑色中隐隐约约闪过些青灰色,从下至上撩了一遍后,明显能看出少量青灰色交杂在黑发中。
“嘿嘿,我把它染里面了!”周绪起语气有点兴奋。
黑头发底下的头发挑染着的青灰色,乍一看,像个傻逼。
谢致予:“......”
谢致予从来没有这么真情实感地骂过人:“你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人转过来,在他面前摇了摇手指:“你不懂,这是叛逆少年的坚持。”
谢致予:“......中二少年。”
周绪起说:“没关系,一个概念。”
谢致予认真地问了句:“你怎么想的?”
他想了想,试探着说:“大概是想和李肚肚对着干。”
“.....”
确实是个好方法,既维持了叛逆少年的尊严,又能将李肚肚气个半死。
是个人都不能想出这种法子。
周绪起蛮喜欢这头青灰黑交杂的狗头发的。不知道是不是原本周小少爷的喜好和情绪在作祟或者是他穿过来的前十七年过得太规矩压抑需要叛逆一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除开这些不谈别的,周小少爷的行事方式叛逆得他蛮喜欢,这狗头发算一桩,所以他不打算彻底地把这头发除掉。
他又撩了两次头发以做展示,然后问:“不酷吗?”
叛逆少年认真地觉得自己很酷。
“.....”谢致予有时候真的会被他的脑回路给笑到,又震惊又好笑,他抬起手说:“你先等会儿。”
“啊?”周绪起看着他。
“噗哈,”谢致予偏过脸去,肩膀抖个不停,“哈哈哈哈....”
周绪起:“.....”
他震撼了:“你刚刚还在骂我有病,现在又要笑我?”
谢致予:“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笑声压得很低,完全没有引起周边人的注意。
周绪起看着他喉结抖动,手痒得不行,一把捞过谢致予的脖子捂住嘴,低声威胁:“笑啊,你有本事就笑。”
“哈哈哈哈哈哈……”
“唔....”谢致予笑够了,弯着眼睛看他,摆了摆手,随后指了指捂着他的嘴的手,示意人松开。
“行了,好好学习,”重获自由后,第一句话,“我不笑了。”
两人分开,周绪起抽出生物书,翻看起来。
翻了一会儿,看了眼旁边的人,垂下的睫毛有些长,做题倒是做得很认真。
接着手指一动,黑色的墨水就印在书上了。
Xzy……
预习完三个章节后,他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教室前排的钟。
还有十分钟下课,先睡会儿.....啪地一下倒桌上了。
下晚自习的铃声打响,谢致予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余光看到身旁人正呼呼大睡,手臂下压着的生物书上有些潦草的字迹。
年纪倒数的神话还会课前预习?
他凑过去看书页边角上的字迹。
潦草却带着些锋利的字迹嚣张地横在那里,X.....
Xzy是傻逼.....
谢致予是傻逼。
“......”
只有年级倒数能在书的边角写上这种话。
谢致予真的无语了,他刚要起身,原本埋在衣服里的脸突然露了出来,刚睡醒的人半睁开眼睛,和眼前放大版的冷淡眉眼相对。
“嗯?”意识刚回笼,人没有完全清醒。
谢致予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然后下滑到鼻尖,两人呼吸交缠,片刻,他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爸、爸。”
周绪起:“???”
发生了什么。
怎么他睡一觉起来,眼前这人戾气这么大。
谁惹他了?
“干什么啊,”周绪起露出半张脸,眼神有些溃散地看着他,一副很迷茫的样子,“我又招你了?”
“嗯。”眼前人应了一声。
“嗯???”
嗯什么嗯,到底怎么了。
周绪起爬起来,一把拽住收拾完东西要走的人的手,“别走啊,我哪儿招你了?”
教室里的人在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就跑了一半儿,剩下的都是留着补作业的。
许孟抄完最后一个字,和彭经延说了句话,然后两人转头看向后座。
“哇哦~”他俩看着那两只交叠的手,带戒指的那只扣住了底下那只。
“你们在干什么?还拉手?”
周绪起拉着人的手不让走,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飘到刚才他为了泄愤在生物书边角写下的某句话,再回想起刚刚两人的位置。
哦豁,在后边说人坏话被发现了。
一下有点心虚,他拽紧了手里的温热,摸了摸鼻子。
冰凉的宽面银戒硌着手指,谢致予动了动手,说:“我不走,你松开。”
周绪起松了手,手指滑落下来,在虚空中握了两下,指间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许孟看着这两人“含情脉脉”,试探地问了句:“绪哥你俩要去吃夜宵吗?”
“不去了,你们去,”周绪起摆摆手,指了指眼前的人说,“我和他先回寝室……”
然后想到什么,又问谢致予:“你要吃夜宵吗?”
“不用了,”谢致予看了他一眼,然后对许孟他们说,“你们去吧。”
“噢行,那我们仨去了,要不要给你们带?”
“不用,你们去快吧,晚了什么都不剩。”
“行,我们走了哈。”
“......”
许孟彭经延何复三人一走,他们这块儿周边没人了。
“我错了。”周绪起直视着那双冷淡的眼睛说。
语气很是诚恳,真心悔过一般。
谢致予差点信了,问:“错哪儿了?”
周绪起开口说:“错在不该让你看到。”
“......”
“我保证,”他伸出四根手指,“我保证下次写你小话一定不让你看到!”
谢致予:“......”
谢致予指着他:“傻逼。”
教室靠近前面那块儿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小操场亮着路灯像一个个小太阳。
“……”窗边的俩同桌沉默地对视着,半晌,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
“哈哈哈我靠哈哈哈哈,”周绪起捂着肚子,“你才傻逼哈哈哈哈哈.....”
谢致予被他的乐感染到,他垂眸看着那人因笑而一颠一颠动的头发,想到底下是一头绿,也没忍住开始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遗留在教室补作业的同学迷茫地看过来,“绪哥,你们在笑什么啊?”
问完,补作业的同学眼睁睁地看着他绪哥猛地一下站起来,拉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没什么。”
表情有点狰狞,显然在憋笑。
“啊?”同学茫然脸。
“噗——噗哈哈哈哈——”被这呆头呆脑的脸一望,周绪起憋笑失败了,一下破功。
“哈哈哈哈你别,我求你哈哈哈你别看着我....”
笑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会传染。
班里剩下的人并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是互相看了一眼,就控制不住开始笑了。
很快,这场战争从两个人的笑扩散到班里剩余所有人。
温芮撂下卷子,转过来瞪他们:“哈哈哈绪哥,我们一班有你了不起哈哈哈哈我们迟早有一天被你笑死....”
“芮姐谬赞。”周绪起搅起一通鹅叫后,自己倒是不笑了。
谢致予早就冷静下来了,伴着一屋子鹅叫的背景音乐,他提起书包,指了指门外,说:“别贫,回去了。”
说完,自己走到门口等人收拾东西。
周绪起随手关上摊开的书,把唯一一只黑笔往包里丢,又塞了几本书,刚要提包走人,视线瞄到谢致予桌上摆着的生物书,脚步顿住。
“……”
“来了来了。”他提着书包,通过教室窗户看到门口站着的眉眼冷淡的人,出了门后,肩膀挨肩膀地撞了下他。
谢致予猝不及防被撞得倒退了一步,抬腿虚踹了他一脚。
周绪起躲了过去,笑嘻嘻地揽上他的肩,勾着人往寝室走。
除高二一班教室亮着灯外,谢致予转头往后看,教师办公室还有后头的班级灯都息了,整层楼显出些寂寥的感觉来。
“看什么呢?”身旁人语调中带着些懒洋洋的笑意。
他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欸,谢致予我给你讲个笑话。”
“讲。”
“从前有个人长得像巧克力,走着走着就被人吃掉了。”
“……”
“哈哈哈…好笑吗哈哈哈哈……”
“不好笑啊,那我再讲一个。”
“从前有个人长得像灯泡,走着走就就亮了哈哈哈哈哈……”
“好笑吗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少年冷调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你冷死我算了。”
“哈哈哈可是我觉得很好笑啊。”
“……”
或许温芮说得对,一班有他了不起。
以一己之力掀起一波笑声,算是为社会和谐做出伟大贡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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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绪:没想到吧!我还能把它染在底下!
小谢:……
明儿星期天不更,后天见!
爱大家~
第23章 睡梦
有几次深度睡眠中,脑海里划过许多看不清的画面,接踵而来的是很多完全不属于他的感觉,他不想接纳,但更多时候,这些感觉,张开触角延伸到周小少爷身上仿佛也是他的。
分不清谁是谁了。
有几个瞬间,他甚至觉得他们是一体的。
生来就是。
空旷而寂静的黑暗笼罩而来,整个人仿佛站在一个四面包裹的罩子里,这个罩子由无实质的黑构成,时不时扭曲,但大部分时间很平静,像一滩不发臭不发绿、清新却发黑的死水。
周绪起很清晰地知道他又做梦了,他盘腿坐下来,看了看四周,显得有些无聊。
空间内无一丝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他安静地坐着,像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身体内部传来一阵撕裂的灼烧感,他猛地向后倒去,后脑勺撞上一片虚无。
“啊.....”灵魂被无情地撕裂,喘息急促,颈部青筋暴起,他看到那双眼睛,是真实的疼痛。
镜头拉远,空间收缩,黑暗的虚无中蜷缩着一个影子,影影绰绰,生生灭灭。
缓慢地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脑子里还在回顾着一道做过的物理难题。
题真的很难,他好像做了很久。
躺在床上的人借着黑暗盯着头顶上的床板久久不动,半晌,他坐起来揉了把脸,长长缓缓地叹出一声:“哎.....”
摁开放在枕边的手机,半夜两点整。
周绪起没了睡意,他忍着太阳穴的胀痛,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去走廊走一圈。
一拉开门,猛地瞧见个人影背对着他,刚睡醒的迷糊彻底吓散了,“卧槽。”
人影没动,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跟个桩儿一样。
他走过去,试探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谢致予?”
“咳咳咳!”人影明显被呛了下,连忙把嘴里的烟摘了,压抑着咳嗽起来。
谢致予刚刚正抽着烟发呆,猝不及防被人从后边一拍,吓了一跳。
“你....咳咳咳是不是有病咳咳咳。”他看着周绪起,咳了几声才顺过气来,“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
“你不也没睡?”周绪起说,“我刚出来的时候还被你吓一跳。”
低头看到谢致予面前瘫了本物理习题册,语气有点莫名地问:“大晚上的,你还在学习???”
“不至于吧?”震惊完之后,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多少有点牛逼啊谢同学。”
“……”
“我就摆着,没做。”谢致予又被失眠搅得头疼,此时没心力和他争辩,只是手指抖了抖烟灰随便应付了两句。
走廊的灯还开着,身后一扇扇寝室门后漆黑一片,楼下是片种了几根草建了几张石凳,空有名却无实的花园。
月光微弱,照到寝室楼里的比花园里的还多,花园显得一片漆黑,是校园情侣偷摸着搂搂抱抱的好地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中一大奇观便是每晚熄灯前宿管阿姨拿着手电筒在宿舍楼下的花园里扫荡,光照过去的地方,又一对情侣暴露了。
周绪起扶着防护墙上的栏杆,偏头看向身边动作熟练的人,抬了下眉:“你竟然,抽烟。”
谢致予吐出口烟雾,余光瞄了眼他,又转回来看月亮。
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周绪起接着说:“你看起来不像呃....”他换了个词,“不像是有这种不健康习惯的学生。”
确实不像,清风朗月的少年怎么能染上烟味。
谢致予回过头来看他,然后笑了下,说:“你猜猜我为什么会这种不健康的习惯。”
周绪起觉得他这语气很耳熟,想了想,心里生草。
这不就是他之前问谢致予他为什么敢带手机的语气么,一样的诱哄和诈骗。
他没忍住乐了,笑着说:“你学我。”
谢致予鼻尖“嗯”了一声,也笑了。片刻,视线落到很远的地方,然后才好像有点认真的回答:“因为烦。”
周绪起收住笑,没问他烦什么,找了个自己本来想问的问题:“睡不着?大晚上出来进行不健康的运动。”
谢致予喉结动了下,说:“你这话说的,不健康的运动……”
“什么运动?”他接着反问,抽过烟的嗓子有点哑,尾音上翘,在幽淡的月色下带着点缱绻。
问话的人侧脸对着他,余光却跟着月光一道轻飘飘地扫过来落下,周绪起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在开黄腔。
“妈的,”他说,“许孟天天说我骚,他该看看你。”
“表里不一啊。”周绪起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
谢致予牙齿咬着烟头,鼻尖哼出声作为回答。
话题再一次跑掉,走廊静了一瞬,两人都没怎么在意,男孩子之间说些垃圾话实属常见。
清淡的月光斜斜地漏了点进来,平缓地铺开在两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