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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之敌(星坠)


他也是所有傅闻安的反对者中最激进的一个,也是“零号”的前任队长,在被傅闻安打压后,唐兴逃离安斯图尔,谢敏接任一把手的位置。
“你怀疑我?”谢敏手指交叉,眸子里露出几分凶光。
“你有不被我信任的理由。”傅闻安道。
“凭我的出身?凭他是我的前任上司,我的带教长官?”谢敏每说一句,语气便凶了一分。
“不要看事情如此狭隘。”傅闻安用手指托着下巴,他欣赏着谢敏脸上的表情,道:“你在我这里,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听完这番话,谢敏笑了。
他似乎在检讨自己情绪外露的愚蠢,只一秒便恢复成了原先平静的样子,只是眼中的杀意丝毫没有消弭。
“如果我不配合呢?”谢敏轻飘飘道。
“那我会重新考虑,“零号”对于安斯图尔的价值。”傅闻安随口道。
谢敏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听不明白傅闻安的警告,可偏偏,他没有办法——军队的统治权在傅闻安手中。
“如果我拒绝呢?”谢敏又道。
“你会拒绝一个撇清过去、获取未来的机会吗?”傅闻安抬起眸,与谢敏对视。
这话说的,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还要我跪下谢主隆恩吗?”谢敏讥讽地扯起唇。
傅闻安道:“你最好记得,你只有服从的权利。”
“服从是义务,杀了你才是我的权利。”谢敏恶狠狠地道。
“你在恼羞成怒。”傅闻安仍旧用那种势在必得的语调说话。
他话音刚落,只见谢敏猛地站起来,他单膝跪在桌子上,如一头矫健的猎豹,动作带起的劲风掀乱了桌上的纸张。
哗啦哗啦的声音消停,大臣们惊恐地看向桌子尽头。
谢敏扯着傅闻安的领带,狰狞的神色像是要吃人,他手掌的青筋凸起,将傅闻安扯到面前。
傅闻安的咖啡杯被他扫落在地,褐色液体浸入地毯,像是干涸的血液。
傅闻安并不因谢敏的突然靠近而意外,他垂眸看了眼自己领口被谢敏抓皱的衣料,而后抬眸,不冷不热地盯着谢敏。
他们近到呼吸可闻,实际又剑拔弩张。
“独裁一词简直为你量身打造,执政官。”
谢敏一字一顿,手掌再次收紧。
还没等傅闻安说话,谢敏狠狠一推,踹翻自己的椅子,瞪了傅闻安一眼,摔门而去。
几乎死寂的作战会议室里,众大臣皆如惊弓之鸟。他们面面相觑,过了不久,纷纷向傅闻安告假离开。
乌泱泱一屋子人,随着谢敏开的口子四散奔逃,谁都不敢去触傅闻安的霉头。
谁敢呢?
在这安斯图尔城中,只有谢敏敢拽着傅闻安的领子发火。
作战计划很快制定,据说“零号”的一把手在办公室里发了一通火,撕了执政官给的调令,执政官不厌其烦,连发了十封新的去。
大概意思是:别担心,我这有的是,你随便撕着玩。
对特工来说,清剿一队反叛者不需要太多准备,所以两天后,精锐的特工们便登上了一架隐秘运输机。
详尽的作战计划被每个特工烂熟于心,包括任务目标,威胁任务,作战地图,通讯代号等。
而这次清剿的对象,稍微勾起了特工们一些感慨——从隐去姓名的一霎开始,他们就成了守卫安斯图尔的秘密的刃,永不见光。
特工只听从命令,哪怕枪口指向的是曾经的战友。
运输机平稳的飞行在既定的航线上,窗外密林如翠,阴沉天色晦暗不明,矿区的坑洞散布在山区内,零星能看到一些挖掘机在作业。
机舱内灯光极暗,借目力只能看清身边人的轮廓,冷冽的空气里飘过一缕甜兮兮的味道,不知道是谁偷偷涂了香水。
“大老爷们涂香水……”陈石嘟哝着,低头,正了正自己的军靴。
空间密闭,特工们都听到了陈石这一声嘟哝。
“一天天就你话多,谁他妈昨晚拿个剃须刀脱腿毛的?”一个名为徐里的特工骂骂咧咧道。
“我脱毛怎么了,我精致不行吗?”陈石手肘一拐,声音大了不少:“唐兴那死老头子睡觉还开加湿器呢,不照样……”
不照样当上“零号”的队长了吗?
后半句他没说,因为唐兴的名字一出来,机舱里的气氛骤降至冰点。
谈论反叛者是安斯图尔的禁忌,谈论任务目标是特工的禁忌。
“下次再多话,你就从飞机上跳下去。”
坐在前头的谢敏冷冷抬眸,他擦拭着手中的匕首,如一头戒备中的食肉动物。
陈石的冷汗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衫,他闭上嘴,看了看窗外。
这摔下去,怕是要空中解体了。
特工们都知道,这次的任务不能带多余的情感,他们也知道,这次任务里,所有的重担都在谢敏身上。
他将亲手杀死自己的带教长官、教会他一切的人。
机舱里的气氛太冷酷了,宛如刑场,陈石憋了一会,他见身边的特工们在使眼色,大多是要他开口说点什么。
因为谢敏的神色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平日出任务前,至少还能聊聊晚上回来吃什么。
左思右想,陈石勇当出头鸟。
“老大,我们听说,你踹翻了执政官的凳子?”陈石战战兢兢,看着谢敏的脸色,试探道。
谢敏抬起脸,表情有些许空白——他在想陈石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玩意是怎么混到中尉的。
眼下提傅闻安,是嫌自己被谢敏踹下飞机时自由落体的速度不够快吗?
而很显然,陈石以为这个话题很讨上司欢心。他戳了戳身边的特工们,一群人很快七嘴八舌地谈了起来。
“难道不是老大把执政官压在桌子上吗?”
“我听到的版本是老大据理力争,还给了执政官一巴掌。”
“啊?所以说执政官果然有毛病。”
“老大,你可要小心啊,alpha最喜欢alpha了。”
“傻逼吧你,老大这等英俊潇洒的alpha,那不吊打执政官?”
“哦哦哦哦……”
哦个屁啊?
谢敏把匕首收回腿上的鞘里,才十几秒没插话,特工们的八卦闲聊就朝着三年抱俩的方向发展了。
谢敏头疼,他刚要打断这群傻子,就听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句:
“老大,你怎么看执政官啊?”
我怎么看?
谢敏对此嗤之以鼻,他一脚踩着长凳的横杆,深黑色军服的花纹衬得他神色额外冷酷,他歪着头,泄愤似地大声道:
“傅闻安?性能力缺失又反复无常的疯子罢了。”
他说完这一句,机舱里掌声雷动,特工们啪啪拍着手,像极了极北漂流冰上成群结队的海豹。
而同时,掌声刚落,只听运输机前头的通讯仪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电流音过后,传出一句颇带疑惑的问候。
“上校如此有心得,难道你试过?”
机舱一片寂静,那该死的属于傅闻安的声音,哪怕音频扭曲了,在场特工们都能辨认出来。
谢敏冷笑一声,从腰间抄起手枪,扣下扳机,一枪崩碎了正在发声的通讯仪。
子弹穿透通讯器的外壳,弹至防弹玻璃上,又噼里啪啦地落到地面。
“闭嘴,傻逼。”
谢敏收了枪,冷笑。
特工们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子弹,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幸好,机舱的质量真好。

到达既定地点上空,潜入作战开始。
狂风从洞开的机舱门处倒灌进来,穿戴整齐的特工们检查降落伞,井然有序地跳下飞机。
块状绿色林带铺满山区,谢敏迅速调整落点,降落伞张开。落地后,他收起伞布,隐入密林。
特工们如分散开来的工蜂,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传来压抑的汇报声。
“一小队就位。”
“侦察队就位。”
“通讯信号一切正常,监测到目标活跃指数。”
“三小队就位。”
“狙击队就位。”
谢敏给枪上膛,冷静地道:“陈石,复述作战任务。”
带领一小队的陈石趴在一块岩石后,“潜入矿区反叛者总部全面清剿。”
“通讯小队在一小队潜入后屏蔽信号,里面的人不留活口,行动开始。”
谢敏一声令下,埋伏在外围的特工同时向毫无防备的矿区前进。
为确保作战安全,他们的落点在矿区的侦察范围之外。
据情报,北部矿区的反叛者盘踞在一座废弃的矿工旧城中,原是开采者们建立的临时居住的小城镇,后来这一片的矿石储备耗尽,逐渐成了人烟稀少的荒城。
“荒城,确实适合藏污纳垢。”
谢敏倚在一处破损严重的矮墙后,军靴浮上一层尘土。他低头查看通讯器,确认一切如常,才对不远处的三小队下潜入命令。
他解开匕首的鞘,打开衣兜里的信号屏蔽器,七点钟方向有一个不高的废弃钟楼,根据通讯组的暗号,那上面有着反叛者的一个侦察器。
阴云笼罩,阵风渐起。
谢敏灵活地攀上钟楼,单手撑着楼外栏杆落地,钟楼四面透风,吊起的青铜钟下,一个黑箱子正发出嗡嗡电鸣声。
谢敏谨慎地察看周围环境,确定无障碍后,将通讯组提前发放的信号破坏装置安置在角落里。
黑箱子的电流声消失了。
“通讯小队,与总部的联络如何?”
谢敏翻身下了钟楼,朝既定的剿灭地点转移,通过通讯器问道。
“地图信息准确,执政官发来指挥讯号,要我们前往QA01-2218拦截敌军。”耳机里的通讯员迅速汇报情况,“一小队已潜入基地,狙击队已清理南部仓库的敌军,即将占领狙击点,侦察队已确认人数,但比报告中少。”
“少?”
谢敏蹙眉,他刚路过一个街口,巡逻敌军的脚步声便从他身后响起。他迅速隐蔽,待扛着枪的敌军走过,立刻扭断了两人的脖子。
他的动作极快,直击喉舌,干净利索地藏匿尸体,谢敏才道:“少多少?”
“三分之一。”通讯员报。
“注意信号泄露,情况不对劲,通知全员保持警惕。”谢敏沉声道,切断了通讯。
战场作战中,信息差距是制胜关键,如果信息有误,则会危及所有特工的安全。
谢敏毫不迟疑,向基地方向赶去。
基地一层,矿石储藏仓库。
搅拌机运转的嗡嗡声像超大号蜂后在耳边盘旋,横纵交错的管道遮盖天光,从高处射下的流弹在地面留下一个个弹坑。
陈石躲在掩体后,他喘着粗气,重新往枪里填弹。
“操,这帮孙子从哪冒出来的,不是说在开篝火晚会吗?”
他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对面高处一个手持机关枪的反叛者应声倒地。
“再废话,下次我不救你。”徐里迅速换弹,他抱着重型狙击枪,眼睛再次贴在狙击镜前。
“通知通讯队,楼内有埋伏。”陈石啧了一声,他连开三枪,对身边的队员道。
“组长,我们的信号失去屏蔽保护,现在向外发送,会暴露我们和通讯组的位置。”精于通讯技术的队员迅速回复。
“什么?”陈石骂骂咧咧,“通讯组他娘的搞什么?”
“是我们中了埋伏,不关通讯组的事。”徐里又搞定一个楼上的狙击手,他瞄了眼楼内敌人的布局,同样感到战况棘手。“他们对我们的行动早有防备,我们以为自己全副武装,其实是裸奔。”
“妈的,老大呢?”陈石抓起一架手持摧毁炮,压在坚硬的肩膀上,他对着敌军密集的地方开了一炮。
火花四溅,岌岌可危的机械设施与管道轰然落下,灰色烟尘如海浪般扑过来,弹雨停止,短暂而诡异的安静充满了整个空间。
“哈哈,就这点能耐。”
陈石把只剩空壳的手持炮扔在地上,朗声一笑,正要得意,谁知被身后的徐里一拽,两个人双双滚到集装箱后。
“卧槽,你……”
轰轰轰——!
还未反应过来,陈石的话音就被吞没在近在咫尺的爆炸声里。
他仓皇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徐里,男人满脸不悦,脸颊被炸弹的弹片划开,血一滴滴淌下来。
火光与灰烟在他身后飘荡,徐里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你想死吧?没发现对面的定装弹瞄准你了?”
“我……”
陈石被徐里的愤怒震慑住了,他刚要为自己辩解,却被烟尘里一道闪烁的冷光吸引。
他下意识地,反手将徐里从自己身上推开,迅速拔出腰间的匕首,全凭本能抵挡。
兵刃相接的刺耳声响在硝烟中拉长,从天而降的男人双手紧握一把长刀,刀面被匕首挡了一下,角度微偏,只听噗的一声,扎进陈石的左肩膀中。
如果没偏,被贯穿的就是陈石的心脏。
血从肩膀中涌出,溅了那个敌人一脸。
“走!”
因为疼痛,陈石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用单手将匕首捅入男人的下腹,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起。
他对一旁的徐里嘶吼。
“牺牲自我保护队友?陈石,看来你被教得很好。”
男人解开了他的兜帽,粗粝的手掌将刀狠狠钉入地面,陈石的血很快汇成一汪,他怔怔地抬起眼睛,瞳孔中映出那个熟悉的面容。
“唐,兴!”
陈石的牙齿打在一起,发出如困兽因绝望和愤怒的吼声,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唐兴蓄了胡子,他的右眼有一道疤,那是他曾经试图刺杀傅闻安而留下的伤口。
“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唐兴笑起来,如心疼晚辈的长者,手中的刀却微微旋转,割开陈石肩膀的皮肉。
“你他妈……”
陈石的汗濡湿了鬓边,他的左手因失血而颤抖,与此同时,他看到徐里攥着一把贴身的军刀,朝唐兴扑过去。
别去——!
唐兴谨慎得很,哪怕面对徐里这种近战能力不强的狙击手也没有丝毫轻敌。他轻松地卸掉徐里刺来的刀,一拳砸在徐里的肚子上,把人甩出去。
哐当——
徐里被砸进一堆垒起的钢管中,乒乓砸落的零件把他埋了起来。
“那个小叛徒来了吗?”唐兴笑着,他拍了拍陈石的脸,手指染了一层血,语气中竟有几分憎恨:“我说,谢敏。”
“杀你这种人,还不值得老大动手!”陈石咳了一声,啐了唐兴一脸血沫。
唐兴并不恼火,他擦掉脸上的污秽,从腰间摸出枪,抵着陈石的脑袋。
“别急,上士,我很快就送谢敏去见你。”唐兴说完,把手指搭在扳机上:“哦,听说,你已经是中尉了?”
“升官很快嘛,看来谢敏没少谄媚傅闻安。”
唐兴露出残忍的笑容,他的眼珠浑浊,杀人的得意让他忘乎所以,一秒后,常年作为特工的防范本能救了他一命。
感受到杀意,唐兴甚至来不及开枪,他猛地向旁边躲去,一道泛着冷光的斩击,无声地擦着他的耳朵过去。
噗——!
鲜血在他的耳廓弥漫出来,唐兴滚落在地,一块温热的肉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是一截耳朵。
陈石仰头,从匕首上流淌下来的血液滴在他的身上,一下一下,如破损樱桃的汁液。
逆着光,来人身形修长挺拔,如他手中出鞘的利器。
“听说,你很想念我?”
谢敏反手拔出嵌在陈石身体里的刀,从兜里摸出应急伤药的储备包扔给陈石。
他一脚跨过陈石的身体,正对唐兴。
他的眸子里,燃烧着被挑衅后的暴怒与杀意。
如他的刀一样。
“想着把你分尸。”唐兴捂着只剩一半的耳朵,他站起来,凶恶的眼神像是要将谢敏生吞活剥了。
“看来,当时只取你一只眼睛,是我念着旧情,对你仁慈。”谢敏向前走着,语调极冷。
唐兴笑着,余光往楼上瞟——只要谢敏再往前几步,就会进入锁定机枪的射程范围,到时候这个叛徒就会被打成筛子。
“你是在找你的帮手吗,二楼埋伏的一队狙击手,楼顶架设的锁定机枪,八点钟方向的定装弹,还有别的吗?”谢敏缓缓道,他看着唐兴的表情逐渐变得震惊。
“抱歉,我来的时候,顺手解决掉了。”
谢敏轻飘飘地道。
他这种语气,居然让唐兴感觉怀念。
唐兴永远记得六年前的夏天,阳光毒辣的训练营操场树荫下,刚从军官学院毕业、分配到“零号”的谢敏提着自己的一小包行李,鼻子上贴着创可贴。
见他来了,那个小混蛋也用这样轻飘飘的、事不关己的语气道:“抱歉,我来的时候,炸了一辆挂着执政官旗的坦克。”
因为那件事,唐兴被当时的执政官揪着领子骂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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