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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之敌(星坠)


“谢谢您的咖啡。”男人接过林蔚然手中的咖啡,手指在杯壁摩挲,他垂着眼,微微朝林蔚然的手掌一瞥,而后盯着咖啡液面。
“没什么,平日都会煮,提神需要。”林蔚然低头道。
“老师常跟我说,教授您是航道地质领域首屈一指的天才,这次来,也想向您多学习。”男人露出恳切求知的目光。
“天才?没到这个地步。”林蔚然勾起唇,笑意却是平淡的,他低头看文件,逐渐向办公桌走去。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紧接着在文件上勾勾画画。
“教授,您这里的书简直比学校里还多,《水平测绘的多重用途》,《论航道通路与地质爆破的协同作用》,这两本书在校内都是绝版书!”
“还有这个《地质环境勘探之冻土荒原应用》,这本是您的新著作吗?自从上部《轨道下的地质轴承》获奖,您再就没出过专著了。”
“我们都很期待您的著作!”
男人仰头看着书架,一脸羡慕与惊叹。
“我平日喜欢收藏,至于写出的文章,也只是在前人的研究上卖弄点学识罢了。”林蔚然放下笔,拿起通讯器,播了个号码。
“这个问题的确棘手,我需要和老雷联系一下,你稍等一会。”
“好的,教授。”男人应声道。
无垢洁净的房间内,划过一声细小的摩擦声,窗外起了一阵风,树影一摇,阳光从南侧从窗户外照进来,正好落在林蔚然拿着通讯器的手上。
他的手指绷紧,骨骼凸起,苍白之色尽显。
他僵直脊背,学者的白褂衬得他更为瘦削,通讯的忙音响起,机械女声的回复令他的目光慢慢抬起。
【您好,您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唰———唰———
餐刀的破空声几不可闻。
“教授,老师怎么说?”
餐桌旁的男人有着最细长的手指,灵活漂亮,银色餐刀在他指尖飞速旋转。他倚在桌边,背包放在脚侧,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刀刃几乎在他手中划出一个个银色的弧光。
林蔚然放下通讯器,神色凝重,却仍算得上冷静。他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而是出声。
“阁下想要什么?”
“教授,别担心,你已经检查过我的背包,我没带什么杀伤性武器,所以,我只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男人仰起脸,手腕垂着,指尖捏着餐刀,在手中把玩。
“我可以相信一个特工的话吗?”林蔚然直直盯着男人,他的额角猛跳,冷汗染湿了他的鬓角。
“当然,教授。”男人接道。
“你想要什么?”林蔚然又道,说完这话,他看见男人的眉毛微微压下,露出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他连忙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给不给得了。”
“我想知道洛特航道发生了什么,教授,那边似乎总有一些有趣的事。”男人笑起来。
林蔚然沉默一阵,他试图去看通讯器,左上角的不在服务区信号却打消了他求救的念头——这个特工是什么时候屏蔽的信号?明明他从未遗漏对方的任何动作。
“教授,特工可不是按时计费的工种,你也不希望我动武吧?”
男人的话语带上了自然而然的威胁。
林蔚然咬了下唇,他勉强驱动已经开始发软的双腿,从书架上,拿了一份文件下来。“这就是你想要的……”
“教授,说谎可不是好习惯。”
随着男人悠然的语调,运动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咚咚声逐渐逼近,男人耍弄着餐刀,眸里含着内敛的凶光,像是走台的模特。
林蔚然放下文件,还没转头,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掐住脖子。
男人已经近在咫尺。
对方的半长发收拢在脑后,他的手指极为漂亮,收紧的样子像是捏住一朵花的花茎。
“教授,你时不时瞥向角落里的地质仪,请问那下面,有什么秘密吗?”
男人的手指抵住林蔚然的喉管,慢慢的,划了一下。
被扼住的恐惧感侵袭着林蔚然的大脑,他的眼底这时才露出赫然恐惧,眼睛瞪大,手指颤抖。
漫长的几秒后,男人放开了手。
哗啦——
林蔚然猛地扶住桌子,扫落一片文件和笔,零散地摔在他脚边。男人好整以暇,朝地质仪的方向努了努嘴。
林蔚然咬着牙,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地走向地质仪,他从地质仪下拿出一个文件夹,他狼狈地走回来,近乎瘫倒在地上。
男人阅读的速度几近恐怖,他一目十行,脸色毫无波动,很快看完了所有的内容。
末了,他将文件重新装回袋子里,扣好锁扣,礼貌地塞到林蔚然怀里。
“谢谢合作,你让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教授。”
男人的手指抬起,离林蔚然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看着教授眼中再次流出不敢抵抗的顺从和畏惧,瘦弱的学者宛如乖巧的绵羊,令人心生戏耍的欲望。
男人的手指触到林蔚然的下巴,掠过下颌线,继而向上,碰了下教授的耳垂。
“你的样子比照片里好看很多,教授。”男人愉悦地开口,只是他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打开了。
“你所谓的自由任务,就是来调戏我的合伙人吗,谢敏?”
或者说,门是被大力踹开的,破木门吱嘎一声,令人同感它的痛苦。
气势汹汹的执政官踩着地板,比平时更冲的话语毫不掩饰他的愤怒与责难。
“从我们共事开始,你很少直呼我的名字,傅闻安。”谢敏啧了一声,他像是被坏了好事,眉眼压下,转而换上一副愚弄的表情。
他的注意力从林蔚然身上移开,移到身后更棘手的执政官身上,笑意也锐利许多:“你该不会是嫉妒我摸了你的合伙人吧?”
傅闻安阴沉着脸,没回答,他气势凛然地走向谢敏,一拽他的手腕,把人拖出房子。
谢敏没有挣扎,他在考虑如何应对傅闻安接下来的盘问——于情于理,他确实不应该出现在杨蔚然的房子里。
又或者,不摸那omega一下,能不能有足够时间确保自己脱离,不与傅闻安碰上?
谢敏思绪一转,觉得不可能。
排除傅闻安来见这个omega教授的可能性,恐怕一早就监视着他的举动,所以才能在他后脚就到达。
谢敏知道,邮标项链里的定位机制果然有傅闻安单独的一套算法,先前在装甲仓库也是,明明谢敏已经做过屏蔽措施,仍旧能被发觉。
他完全可以摘下来,但没必要,他要堂堂正正地打傅闻安的脸。
虽说现在陷入窘境的似乎是他自己。
“上校,我需要解释,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傅闻安踹上门,抱臂,冷冷盯着谢敏。
“你是在紧张我对你的omega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放心,我对他没兴趣。至于解释,我只是发现执政官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心里好奇,来看看罢了。”谢敏挑眉
“他不是我的omega。”傅闻安道。
他回应的太快了,以至于谢敏愣了一秒:“你的回答真有趣,我以为你会继续质问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论这个问题,这不是回合制游戏,上校。”傅闻安微微皱眉。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否认的太快了。”谢敏着实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又摆出调侃的神态:“你浪费了一个宝贵的质问机会,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回答任何关于我来这里的动机的问题了。”
“你在胡搅蛮缠。”傅闻安有些生气。
“是你错失良机。”谢敏耸耸肩。
“是吗?”傅闻安突然靠近,他几乎是迅速捉住谢敏的手,对方还击,但没用两个回合,傅闻安就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铐,把谢敏的手铐在葡萄架的铁栏杆上。
“你干什么?”谢敏瞪大眼睛。
这是个反破解手铐,专门为精通开锁技能的特工们设计的,而且还是加强版,就算有工具,找不到规律,谢敏也得费一阵功夫。
“你说呢?”傅闻安拍了拍手,“在我出来前,你不能离开。”
“你在开玩笑?”谢敏晃了晃手腕。
“我没有在开玩笑,上校。”傅闻安逼近,他站在谢敏面前,幽深的眸子如深渊般黑沉,压迫感十足,又难以捉摸。
他的手抚上谢敏的下巴,凌迟一般摩挲着他的下颌。
暧昧而暗藏杀机,不甘屈服的特工抬起眼睛,狂妄锋锐,与执政官恐怖的支配欲对撞在一处。
“我容许你对我说谎,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但如果你不听话了,你在我手里,与废纸别无二致。”
“上校,聪明人都会给彼此台阶,对么?”
傅闻安抬手,像哄小狗一样,拍了拍谢敏的头。

第23章
傅闻安推开门,林蔚然猛地一颤,他束手束脚地坐在桌边,惊惶抬眼,确认是傅闻安后,才长舒一口气,坐回原位。
“他吓到你了?”执政官瞥了眼桌上只动了一口的咖啡,尚有余温。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下属会这么对待你的合伙人。”林蔚然悻悻出声,手哆嗦地捧着杯子,显然心有余悸。
“他是我的同僚,不是下属。”傅闻安略显无奈。“他知道什么了?”
“洛特航道地质维护项目的文件和测绘地图,但其他的,我没告诉他。”林蔚然道。
“是【没来得及告诉他】,如果不是我,他能刨根问底到你家芙蓉树一共活了多少天。”傅闻安一哂。
“一共一千三百四十三天……”林蔚然条件反射地回答,然后从窗向外瞟。
葡萄架下,谢敏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截草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几乎下一秒,屋外的谢敏立刻察觉,两人目光不经意相触,谢敏朝林蔚然大大方方地咧嘴一笑。
林蔚然猛地揪窗帘,躲在后面,战战兢兢对傅闻安道:“你没有想知道的了吧?快把他领走。”
“行,你继续你的研究吧。”傅闻安的神色柔和不少。
“我需要重新考虑与你的合作,这份工作实在太危险了,他刚才可是掐着我的脖子!”林蔚然咽了下,突然想起自己遭受过的非人待遇。“好在我机智,不然他迟早会察觉楼上的那个……”
“我保证,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但……”傅闻安拢了下衣服,侧过身,目光复杂难辨。“他恐怕已经察觉到了。”
屋里那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Omega在研究炸弹,还是爆破力极强的炸弹,航道地质勘探,大概率是反扫描水雷吧?
唇间的草杆被牙齿轻轻碾过,挤出草木味浓郁的汁水,泛着少许苦味。谢敏闭目养神,梳理着此行收获。
一个独身在此居住的警惕的Omega,在谢敏踏上小路的第一时间就从窗帘遮掩的窗台角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开门时竭力隐藏的戒备与谨慎,屋内被掩盖的刺激性气味,仓促磨好的咖啡,温度过高的滚水,这一切都证明房间内有不能被闻到的东西——特制水雷的炸药成分。
门口栅栏外的焦土,是实验微型火药爆破力的证明;门口的水鞋,则是去山坡后湖泊实验后回来脱下的。
一楼的环境一览无余,但林蔚然的走动路线始终避开旋梯,是为了不引起谢敏的注意。
对话时因心虚而减少直视,在谢敏拉开背包时确认内容物,假借通话向外求救,就连看向地质仪的眼神,都是保护证物而进行的故意引诱。
只为了让谢敏确信,自己得到的所有信息绝对真实可靠。
他给谢敏的文件是真的,洛特航道地质维护的项目是真的,但测绘地图的类型与勘探深度是假的——简单的航道维护与清淤,不需要用上如此繁琐的地图。
这印证了谢敏从“零号”内部得到的消息,以及他自己的判断——傅闻安很大可能在洛特航道埋了爆破水雷。
另一方面,封控区与矿头山在洛特航道的走私活动,谢敏略知一二。
傅闻安这是忍不住,想挑起事端了。
一阵风吹来,携着麦子味道的气流拂过谢敏的脸颊,屋子的门打开,有人走来,步伐稳健。对方站在谢敏面前,阴影投下,过了一会,他微微俯下身。
硝烟信息素侵袭着谢敏的感官,受到引动,后颈微微一痛,谢敏被迫睁眼。
傅闻安正垂眸,淡然视线从细长的眸子里投来,藏着压迫感。
“你的信息素真烦人。”谢敏撇了撇嘴,侧身,把被铐住的手露出来。
“我没有释放信息素。”傅闻安弯腰,握住谢敏的手腕,把手铐打开。“我以为你会自己解开。”
“你这人,说瞎话的本事真不错,另外,有人上赶着献殷勤,我没必要自己干活吧?”谢敏眨了下眼,他站起身,朝屋内看了一眼:“你的合伙人不出来欢送我?”
“你们很熟?”傅闻安冷着脸。
“还行,相约去看脱衣舞娘秀的程度。”谢敏信口开河,远处小楼的门发出被猛击的咚咚声,似乎在抗议他的评价。
谢敏意犹未尽地试图把里头那个教授拽出来,还没等行动,就听傅闻安嘲讽道:“你的品味始终徘徊在标准线以下。”
“你敢说你年轻时候不向往舞池里衣着火爆的小妞?妩媚性感,充满活力,简直是人间尤物……”谢敏评价道,他眯起眼,语气里满是怀念,以至于自己随着傅闻安的步调向外走都没能发觉。
山坡与田野的交界处翻涌着一片片麦浪,植被葱茏,阳光透过稀疏的云,笼罩在大地上。
“你心仪那种?”身边人的语调略微压抑。
“只是对美的欣赏,我不心仪那种。”谢敏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喜好。
“那你心仪什么样的?”执政官不经意地问。
“怎么,打探我的喜好,你要和我联姻?你有妹妹或者弟弟什么的吗?”谢敏歪头,满是轻佻。
“我是独生子。”对方道。
“那你说什么。”谢敏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有个弟弟妹妹,再和你长得像点,说不定我就娶了。”
“拿来要挟我?”傅闻安瞥了他一眼。
“不愧是执政官,洞察事理,算无遗策。”谢敏真情实感地夸奖着傅闻安。
“恬不知耻。”
“执政官,你没考虑过和我联姻吗?”
“我拿什么联?”
“拿你联?也不是不可以。”
“不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别急着否定。”
“我不希望只是结婚第二天就被新婚妻子惦记共有财产,对方还会在家里各个地方藏枪,随时准备继承我的遗产。”
“啊,你对我的了解程度已经到了让我恶心的地步,顺带一提,我或许会坐上你现在的位子。”
“所以,不可能。”傅闻安斩钉截铁道。
“是啊,毕竟弑亲的名声可不好听。”谢敏感慨道。
他们已经走出很远,路旁一棵高大的阔叶树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商务车。
“上校,会开车吗?”
傅闻安虽然这么问,但却自顾自走到了副驾驶的位子,开门,坐进去,点火,在谢敏惊讶的表情中按了下喇叭。
绵长的一声滴——
驾驶座的车门被气急败坏的上校拉开又关上,气流一掀,让车里浅淡的香薰味道散了个干干净净。
“你知道雇我当司机要付出什么代价吗?”谢敏拉好安全带,朝傅闻安瞥了一眼。
对方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的新晋司机:“我不记得吩咐保镖开车还需要代价。”
“保镖、保镖。”谢敏磨了磨牙:“真希望这次任务就能来个神射手狙爆你的头。”
“或许这次你能如愿。”傅闻安幽幽道。
汽车平稳运行,傅闻安拿出地图,指向矿头山即将开放检查的海港。按原计划,他需要参加提前的踩点检查,刻不容缓。
车内气氛一冷,谢敏的表情有些严峻:“我可没接到通知,说这里有强到能要你命的敌人。”
“线人来报,封控区内多方势力蠢蠢欲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殉道者”,据说出动了三众臣中的一位——最会刺杀的那个。”傅闻安把手搭在摇下的车窗上,向外望风景。
“你的情报部队真的准吗?”谢敏撇了撇嘴。
准个屁,三众臣里最会刺杀的那个,眼下正在给某个alpha开车呢。
“至少他们能知道你在这里。”傅闻安勾了下唇,略带嘲讽。
谢敏嘴角一抽。
某种意义上说,确实还是有点准的。
“你该不会觉得他能要了你的命吧?”谢敏又问。
“你觉得呢?”傅闻安突然转头,直白地凝视着谢敏,他的目光满是深意。
“我觉得能,又或者说,我希望他能。”谢敏笑了一下。
傅闻安一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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