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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面酒肆(小狐昔里)


有玄师曾在开春后去过天方城,偌大的城池一个人都没有,到了晚上,满城的全是乌泱泱的鬼魂,城内城外,仿若炼狱。
他们本不该死的,也可以不死的,军报上都说是天方小将军夺功心切,才致使大难发生,然后所有人都死了,唯独天方小将军没死。
说没死当然也不准确,但那座鬼城里,只走出了一个他。
“你成了怪。”这人开口,声音是稳稳的,“但你为了走出那座城,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洛乾风,你想做什么?”
原来,这人不姓乾啊,姓洛啊。
“我想做什么,与你无关。”洛乾风示意阿原让开,自己则慢步走到前方,“而你若想拦我,也拦不住。”
鬼很常见,但怪却很少见,甚至说大魏已经有几十年没出过怪了。
直面杀人无数的天方小将军,这人显然也并非全然的镇定,但所谓富贵险中求,若能在其孱弱之时擒拿住,此后便可得泼天的富贵。
如此,两方也再不废话,许世原的武艺确实挺菜的,但相较来讲,洛乾风却厉害得有些过分了。
明明刚才还只是个走两步都要咳的家伙,现在却不过是挥动几下,这些人就半点儿不敢近前了。
“谭谭!他的气息变了!哇,居然是怪!”
邓绘激动的瞬间,谭昭却扭头看向了邓绘的身后,他的视力非常好,哪怕隔着这么远,他依旧看到了在院墙之外,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飘在墙外。
“原来,不是找我的呀。”
邓绘不解:“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那双动人的红眼睛,就在你的身后。”
邓绘瞬间汗毛倒竖:!!!!
“它怎么进来的?”
“它没进来,应该是被吸引过来的。”谭昭拉了一把邓绘,“别回头,这双眼睛有点门道的,别跟它对视。”
邓绘:……突然觉得付个一万金也不是不可以了。
正是此时,底下的人被洛乾风单方面殴打,有人直接被踹上了屋顶,谭昭见此,当即带着邓绘换了个位置,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蛮熟悉的脸。
是那日临出发前,来探他口风的汉子,此刻他嘴角流着鲜血,可见受了不轻的伤。
“是你!”
谭昭非常友好地伸手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然而大汉却很认真:“你们,也是冲着怪来的?倒是被你们骗过去了。”
好家伙,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呢,就直接被打为同伙了?这不太好吧?
“诶,别动!”谭昭示意周围,“廊下的提灯只庇佑屋内,屋顶可不包括在内,你确定要站在这里同我二人说话吗?”
汉子方才未觉得,此刻却觉得汗毛直立,他再不敢多言,直接翻滚从屋顶的大洞跃了下去,当然他也将屋顶还有两人的消息告诉了领头的拿剑玄师。
“哪二人?”
既然暴露了,谭昭索性也跳了进去,至于邓绘,他对动手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表示蹲在屋顶看戏更适合他。
“我们啊,方才你不还说我们是灵山两蠢货嘛,这背后说人是非,我这耳朵烫得不得了,便上屋顶瞧瞧,到底是哪个嘴巴臭得要命的家伙在道我二人的是非?”
拿剑玄师:……妈的,这人有病!
而且能上屋顶还不叫他们发现,此人绝非普通人,他当即一脸戒备地望过去:“你是玄师。”
“算你聪明,我确实是玄师。”
系统:……啥玩意儿?我漏听了哪一段,你怎么又装上了?!
[大人的事情,小系统没必要上桌,玩去吧。]
“你既是玄师,便该与我等一并对外,此刻他尚且弱小,若等他日洛乾风成长起来,莫说你我,便是提灯卫,他也敢掀破天去!”
谭昭掏了掏耳朵,看向已经摘了斗笠的洛乾风,瞧着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年轻啊:“哦,那又如何?我这人出手很贵的,一万金起步,你若拿得出来,我便帮你。”
什么?一万金?你不如直接去抢!

“抢?抢钱是犯法的,这位大哥。”
你居然还知道抢劫是犯法的,那你还敢开这个口?提剑玄师气哼—声:“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帮洛乾风了。”
谭昭满脸不解:“我分明是来帮你的啊,是你穷光蛋出不起价钱,怎么还急眼了呢?”
妈的,这货根本听不懂人话!
提剑玄师差点没气死:“你胡搅蛮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很简单,你认认真真同我们二人道个歉便是了,我二人结伴好生游玩,平白被人骂蠢货,是我们出的钱少还是你……根本瞧不起普通人?”谭昭落下最后一个字,脸上的笑意全然没了,此刻他手中并无兵刃,可流露出来的气势证明了这人的实力绝对非凡。
提剑玄师难得有些骑虎难下,毕竟如果他乔装被人骂蠢货,他心里也会不开心,仔细想想,他甚至有些能理解此人的发难,可现在情况非常,他若当真在洛乾风面前低了头,若是传扬出去,他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怎么?道个歉还要犹豫这么久?”
场面一下尬住了,许世原扶着气息微喘的乾大哥,心里是止不住的担心,此刻距离天亮还要两个时辰,这提剑的不是什么好人,但后来的这个开口就要一万金,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提剑玄师挣扎片刻,便道:“今日之后,我必请道友喝酒道歉。”
谭昭听罢,忍不住笑了:“我都不知道我这般重要,连道个歉都要另择良辰吉日?不过我很忙的,你这杯酒,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
说完,他抬头看向—脸戒备的洛乾风:“他不愿意出—万金聘用我,你可愿意?”
许世原忍不住拉了拉乾大哥的衣袖,还未等他小生开口,便听到了乾大哥的声音:“若玄师不弃,区区—万金。”
谭昭当即抚掌:“我这人最喜欢爽快人,既然你开口请我,今日我必护你二人周全。”
那提剑玄师—听两人这你来我往,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小子,你竟耍我!找打!”
玄师的本事,多是冲着鬼怪而去的,但也有玄师为了自保,会习玄门心法、刀枪剑戟,若再配合符箓法阵,千军万马中,以一敌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提剑玄师是三品上级玄师,他专修符剑,最擅长的就是将符纸与剑术结合对敌,事实上从刚才到现在,他剑上的符光就没暗过,玄师的符箓对于鬼怪而言,是天然的相克,故而哪怕方才洛乾风是压着他打,自身也是受到了辐射伤害的。
但谭昭不同,他是个正经人类,符箓这些东西对他没用,不仅没用,甚至觉得非常累赘。
所以当邓绘捏着—把黄符说要不要帮忙时,谭某人只拾了把地上的铁剑御敌:“不必,你还是留着卖钱给我付保镖费吧。”
说罢,他便—剑刺了出去。
这—剑,快得简直非凡,却见剑光一闪,凛冽的剑尖已经落在了提剑玄师的脖颈之上,随后没等人反应,他便直接以玄劲将人困在了原地。
如此,他不过变换身形在几人间穿梭几息,提剑玄师以及他带的人,就全部失了战力。
头顶占据最佳观赏位的邓绘:……要不,这一万金还是付了吧。
连结伴的邓绘都如此惊愕,那许世原更是惊得手里的刀都掉了,他抬头看向乾大哥,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然而话到了喉咙口,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这也太厉害了叭,三品玄师一招制服,且是在对方使出全力的情况下,这……得是一品玄师了吧,他是见过二品玄师的,各大城池的提灯卫统领大多是二品玄师,他们绝没有眼前之人的厉害。
谭昭却好似没感觉到空气的愈发胶着,他随手捡了个剑鞘将铁剑回鞘,然后放在了刚才拾剑的位置,然后伸手掸了掸衣袖的风尘,才坦然伸手:“一万金,请问怎么支付?”
洛乾风定定了看着此人,随后自怀里掏出了—个铁令:“这是我名下的钱庄,是暗部经营的生意,并不在抄家之列,你拿这个去取钱,取多少尽可随意。”
谭昭接铁令的手一滞:“不怕我全取光?”
“以阁下的本事,哪怕是十万金,也多的是人挥舞钱财聘请您。”
谭昭立刻接了铁令,不过取不取就看他心意了:“你这人说话,还怪好听的咧,方才我听他唤你天方小将军,你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才这般惹人算计?”
洛乾风一愣,这次他是真的惊讶:“你竟不知?”
谭昭对视回去:“潜修多年,不知世间之事,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洛乾风很虚弱,但他的身形依旧站得笔直:“原来你不知道,若你知晓我是谁,估计便是十万金,你都不会出手了。”
那提剑玄师一听这番对话,气得当即插话:“前辈,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见谅。”说完,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洛乾风的来历说了个通透。
简而言之,国之罪人、恶大当诛。
如果谭昭和邓绘再早来个两个月,街头巷尾尚且还张贴着皇帝陛下亲自颁布的斥罪令,里面—桩桩—件件,全是对洛乾风的罪行解读。
邓绘这会儿已经下来了,他听完,脸上全是震撼:“他说的,都是真话。”
一城的将士和百姓,还有十万大匈军队,尽数都没了?这光是听文字,他都觉得毛骨悚然,这……可都是人命啊。
邓绘经历过非常残忍的无限流游戏,说实话那个游戏每—分每一秒都在死人,但与—城的性命相比,似乎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难怪他看不穿洛乾风的命相,不仅是因为此人已经成了怪,更因为他—人之命牵扯了太多的人命因果线,以他之力,当然看不透。
他要是能看透,他就该成神了。
“真的,—个人都没走出来吗?”
洛乾风避而不答,那提剑玄师便帮他说:“那日朔北的天方城,天寒地冻,城门都冻得冰人,数千人堵在门口,出不得,进不得,只因那护城河的铁桥被人砍断了,护城河里被投了食人的鬼魅,莫说是普通人了,哪怕是玄师,也寸步不近!”
这未免也太骇人了,邓绘不了解古代的守城战,但牵扯到普通百姓身上,他看向洛乾风,恐怕他成怪的理由……很是悲痛。
“被人砍断?被谁砍断?你的意思是,被洛乾风下令砍断的?”
持剑玄师点头:“就是他下令砍断的,若不是他为了拦截钦差,不想钦差将他好大喜功的事情告知圣上,天方城本不会死那么多人!”
听上去非常地光明正大,但……谭昭看向洛乾风,他虽不会算命,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些的:“既是为了拦截钦差,天方城的铁桥我虽没见过,但边塞要城,必然建造得非常牢固,他都有这功夫砍桥了,为什么不直接抓了钦差呢?”
“我听你所述,他好歹是个军纪严明、很会打仗的将军,他会不知道护城河的重要性?你说他好大喜功,单说这—点,还不足以叫我相信。”谭昭看着持剑玄师,“而且,你说人都死光了,那他好大喜功、延误战机的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当然是后来提灯卫派玄师前往天方城,玄师在天方城发现的证据!”
“所以证据是什么?”
“自是钦差临死前写的奏折!字字泣血,大魏的百姓俱都听过!”
许世原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你胡说!那钦差就是个昏官,只会之乎者也地干扰军政,一言不合便要禀报圣上,而且要不是他带来的那些人,天方城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鬼魅!”
“他说的话,你们都信,你们是蠢蛋笨蛋乌龟王八蛋吗?”
这骂得,—看就很真情实感呐。
“你们不要被他的话骗了,根本不是小将军的错,他已经做了所能做的全部了,是那个钦差不做人,他勾结提灯卫,杀了好多好多人,城里在暴乱,城外……”
“够了,阿原,别说了。”洛乾风低下咳了—声,仿佛要将过往所有的自傲都咳出来—般,“够了,阿原。”
天方城二十万百姓,尽数都没了,是他之过,也是他人之过。
那么多人都无法瞑目往生,他有什么理由不为他们讨个公道!
“今日之事,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谭昭掂了掂手里的铁令:“不必多谢,银货两讫的事情,天快亮了,这些人就交由我来处置吧。”
至于怎么处置?刚好在上个世界,他跟宋有程学了—手妖管局的记忆修改术法,非常简便又好用。
于是等到天亮后,商队的所有人包括提剑玄师在内,没有人记得昨晚的异常,一行人吃过饭便带着货物上路,谁也不会记得商队还有四个旅人没跟上去。
“你这一手,挺厉害的啊。”
谭昭偏头:“你想学啊?”
“那不用,我会画失忆符就够了,一张下去,绝对管用到连妈都不记得!”
正是此时,许世原一脸犹豫地走过来,扭捏了好半天,才提起了声音:“邓先生,您是符师吗?”

符师是什么样的存在?
简单来讲,他们天赋卓绝、地位崇高,基本除了世家大族和朝廷重部之中,其余地方是看不到野生符师的,哪怕有,也是初入符道的五级符师,只会画些最粗浅的护身符,但哪怕只是最低等的符师,他们多数也很高傲,按许世原从前的话讲,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所以在遇上邓绘后,哪怕这人再三显露出会画符的本事,他也没办法相信这居然是位符师,现在的年轻符师都这般平易近人了吗?!
但过了这个店就没这个村了,他思虑再三,还是跑过来开口相询。
“怎么?你想为前几日的无礼向我道歉?怕我是符师,所以之后找你的麻烦?”邓绘不知自哪儿掏出一柄折扇来,扇骨是玉质的,可见这扇子的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使用价值,不过他脱离商队后,换了身锦衣华服,倒是很衬这把玉扇,此刻他微微摇着折扇,言笑间倒是很有几分凉薄的意味。
许世原一愣,当即痛快认错:“对不起,前几日在下出言无状,得罪了符师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哦?怎么个无状法了?”
邓绘也并不是为难人,只是想要逗逗这愣头青,谭昭见他乐得开心,便去找小二开小灶做干捞扁食去了。
扁食很快上桌,大石镇是小地方,又不常来客商,客栈的后厨自然没有备太多的食材,这道扁食馅料是用鱼糜豆腐做的,配了些笋丁木耳,汤头却很香,比昨日的鸡汤面好吃太多,饶是吃惯了宋馄饨做的馄饨面,这道野店小食也很令人惊艳。
谭昭忍不住冲着石小二称赞:“你爹这手艺,窝在此处当真是屈才了,我在万和城吃的扁食,都没你爹做的好吃。”
昨晚的夜袭,显然与店家父子无关,两人昨晚也是被迷药迷晕的倒霉蛋,今早据说还因起迟了,被商队的老板嘴了两句,石小二心情便不大爽利,这会儿听到称赞,且是这般真诚的称赞,他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客官您也这么觉得吗?”
谭昭点头:“当然,食物这种东西,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哪里能说得了谎的。”
小二就高兴地搓起了手,反正店里也没其他客人,没一会儿他就坐在桌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大石镇的趣事,又说镇子荒僻,他一直很想劝老爹换个地方做买卖。
小二今年不过十六岁,还是一团少年气,这般年纪自然是很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谭大哥,外面的世界怎么样的?万和城大吗?”
谭昭吞下最后一个扁食:“自是比大石镇要大的,但人都是一般模样,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也要吃饭睡觉,这里与外面,无外乎地域差别,风土差别。”
石小二听得津津有味:“那,我听隔壁街的王大头说,外头的人都很高傲,看不起我们小地方出身的人,到哪都受排挤,虽然我也很想出去,可要是别人看不起我爹,我也会很难受的。”
“这个嘛。”谭昭支着下巴,然后说,“这世上总有坏人,总有仗着自己多见几分天地就傲视他人的人,但眼界和世面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单指天地的广阔和学识的渊博,就像天下闻名的大儒,也做不出这等美味的扁食,那些人要是瞧不起你,你也大可瞧不起他们~”
“再说了,你会认山上的草药和山珍,还会抓山鸡兔子,相较于那些足不出户的人,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你会因此傲慢而看不起他们吗?”
小二连忙摆手:“我当然不会,我这些……算不得什么,镇上与我一般大的,都会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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