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峤生无可恋:“不若我现在跑到街市上去,买两个帷帽,一劳永逸。”
“南疆的街市上,应当寻不到什么帷帽,”商琅无情地否定了他的想法,“且若只我二人带着帷帽,或许会更引人注目。”
顾峤更加生无可恋地趴了下去。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商琅瞧着顾峤那样子,轻笑了一声,瞧见人又抬起脑袋来看他,才继续道,“阿峤直接修书一封送到王宫去,让子桑瑶和傅小侯爷来寻我们便是。”
自从坦白了身份之后,商琅对他这位妹妹一直都是直呼其名,但对着傅翎还规规矩矩,顾峤听着莫名别扭,却顾不上同他掰扯这些,而是道:“我本来是想着悄悄到王都去见他们,这般岂不是违了本意?”
商琅又是一叹:“南疆不比大桓疆域广阔,等我二人到了王都去,他们怕是早已知晓了。”
如今闹得动静这么大,不说旁人,就傅翎那个爱热闹的,早晚会摸清楚引起轰动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顾峤埋着头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呜咽一声:“我现在就想回大桓去。”
商琅又是失笑,然后道:“明日卸了易容吧。”
“那样岂不是……!”顾峤一下子急了,在撞上那双沉静的眸子的时候,又忽然顿住。
商琅每一句话,都应当是深思熟虑的。
于是他静了下来,听商琅继续道:“南疆大部分人,都是识得王族的。虽说并非一母同胞,但我同他们兄妹二人也有几分相像。若是将我认作王族,或许就不会如此。”
顾峤仔细回想了一下子桑瑶的模样,还是抱有怀疑。
连他这般熟悉商琅,都没有瞧出来他们两个哪里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那群百姓当真能将商琅给认成南疆王族?
但是没有旁的办法,顾峤也就只能先应下来商琅所说,次日卸了易容到街上试了一试。
结果那群人竟然真的没有再走上前来打扰他们。
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目光仍然没少,但主动跑上来的却已经寥寥无几。
顾峤看得一愣一愣的。
因为第一天那件事情,两人根本没敢在同一个地方多停留,都是歇一夜就直接赶路,顾峤原先以为那只是偶然,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处城池都是如此。
即将到王都的时候,顾峤实在是忍不住了,夜里沐浴过之后就捧着商琅的脸左看右看,十分纳闷:“你到底哪里同子桑瑶相像了?”
丞相大人原先能称得上一句病骨支离,身子便瘦弱,从好些之后,顾峤一直有意无意地给人多喂东西,脸上也渐渐多了点肉,恰好方便了他揉捏。
商琅无可奈何任人□□,然后也没有直接跟他解释,而是卖了个关子:“等陛下到了王都去,或许就知晓了。”
顾峤半信半疑。
两人好好地歇了一夜,次日顾峤早早就起了身,要去瞧一瞧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端倪。
商琅一言不发,神情自若地与他同行。
但是顾峤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刚到王都门口,就见到了子桑公主的车驾。
一看就是在那等他们的——傅小侯爷就在城门口站着。
瞧见顾峤,傅翎直接便迎了过来:“你们要来南疆怎么也不说声?”
顾峤没顾得上跟他解释,而是反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过来的?”
傅翎一顿,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们来这一路上都闹得沸沸扬扬了,我们想不知道都难。”
子桑瑶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从马车上下来,补上一句:“都在传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王族,父王他老人家有几个儿几个女我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用猜也知晓这个‘流落在外’的就是商月微。”
为了接他们两个,子桑瑶特地多备了一辆马车,但是顾峤破天荒地没有与商琅同乘,而是顶着兄妹两个阴沉的目光把傅翎给拉了过来。
一上马车傅翎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开口:“难得啊陛下,舍得抛下你家丞相大人来寻我了。”
顾峤现在却没想着跟人拌嘴,急于求证:“你们是怎么瞧出来,商琅像南疆王族的人的?”
傅翎没想到他是来问这件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等到王宫你便明白了——他们南疆王族也不知道是如何长得,各个都容貌出众。所以哪怕并不十分相像,见到那张脸,也能准个七七八八。”
顾峤被这个结果噎了一下。
回想一下子桑瑶那张脸,再同商琅对比对比,傅翎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子桑公主的车驾阵势弄得极大,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王宫,顾峤从问过那句话之后就大有一副沉默不言的架势,傅翎自然也瞧出来了,直勾勾地盯着他。
顾峤被人盯得心虚,总觉得傅小侯爷的脸上刻着“见色忘义”四个控诉他的大字,还是轻咳一声开了口:“你近日一直待在南疆?”
“并未在王都待着,是听闻了你们的消息才赶回来的,”傅翎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神色又变得幽幽,“你们自己都没察觉出来,这一路上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若非子桑琼年纪不大,恐怕都要传出来南疆国主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儿子了。”
顾峤:“……倒也不至于。”
傅翎向后靠在椅背上,悠悠一叹:“也好在前国主是个荒淫无道的,不仅宫中弱水三千,在外面也是处处留情,百姓们早就已经习惯。不然王宫之中不知道还要起多大的风。”
顾峤连忙求饶,趁人不在毫不客气地将罪名甩到商琅身上:“是先生的主意,我可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傅翎听着这句话一愣,脸上顿时带上怀疑,甚至还伸手去捏了几把帝王的脸:“不该啊顾娇娇,你被什么脏东西给夺舍了?”
不仅没有赶着上去维护商琅,甚至还甩锅?
“胡说什么?”顾峤将傅小侯爷不安分的爪子从脸上抓下来,“我是实话实说——你别这么喊我了,听着难受。”
傅翎更觉惊奇。
实在是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顾峤竟然还会跟他掰扯这个称呼:“不过是一年未见,你怎么变化得比先前六年还要大?因为商琅?”
可不是么?
商琅私底下抛弃“陛下”这样的敬称之后,对他的称呼就多了起来。
大部分时候都是唤“阿峤”,偶尔会喊几句“燃犀”,但“娇娇”这个称呼,从来都是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喊的。
而且次次喊,次次都没有什么好事。
说白了商琅每一次都是靠着这样亲昵绵软的称呼放松了顾峤的警惕,紧接着对他为所欲为。
顾峤也不知道丞相大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明明他看得也不算少,但大部分时候都还拘泥于最平常的那些。
但是商琅不同——半年多时间下来,顾峤总觉得,每一次商琅目光落在旁的地方的时候,都是在寻什么可以利用的新鲜玩意儿。
爽是真的爽。
怕也是真的怕。
顾峤如今对待这些东西的态度就是:不会拒绝,绝不再来。
而每每做这种事,商琅都是一口一个“娇娇”。
连带着顾峤对这个称呼也变得唯恐避之不及。
听见傅翎这一句问,顾峤回过神,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傅翎瞧着他那好像下一秒就要慷慨赴死的模样,疑惑地挑了下眉。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写完结章写得有点伤,手还在疼,我慢慢写QAQ不过今天已经好很多了,应该过两天就恢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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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1】朕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委屈!
两人多年好友, 傅翎早就习惯了在他面前无拘无束,又是个爱热闹的,听见他这句话, 立刻凑近了, 问:“展开说说?”
“无话可说,”顾峤伸手把傅翎凑过来的脑袋给推开,“我还不曾问过你同子桑瑶的那些事, 你倒是问我来了。”
傅翎轻咳一声, 好像后知后觉记起来易地而处, 不说话了。
顾峤笑着睨他一眼:“怎么, 长宁侯与子桑公主举案齐眉、鹣鲽情深这么多年,连几句话都说不来?”
傅翎自然知道顾峤是在调侃他什么,倒也没脸红,只是拿着种复杂的眼神瞧着他,一边啧声,一边摇头:“顾娇娇,你真是变了一副模样。”
“先前不是侯爷在京都的时候嫌我不知事,如今我同先生通了心意,遂你愿了, 你倒是又不乐意了。”顾峤靠到椅背上,懒声谴责他。
“得了, ”傅翎半点不恼, 只是随手朝他肩膀上一锤,“我哪里不乐意了,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 还要我特意设宴恭喜恭喜你们二人喜结连理?”
顾峤半点没犹豫:“也不是不行。”
傅小侯爷被他这直白的话噎了一下, 又忍不住笑:“得了, 大桓的帝相跑到南疆来成婚?像什么话!”
“谁让大桓没有我二人容身之处呢。”顾峤轻叹一声。
傅翎听到他这句话,脸上的笑意忽然便失了,蹙着眉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此……你在南疆多留一阵子,我们为你办一场也好。”
顾峤一愣,心底一阵暖流涌上来,笑着道:“不必麻烦你们。若我二人真的那么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说什么也是要办出一场大婚的。何况,平常夫妻该做的那些事情,我们也都一一有过,也犯不上弄得那般麻烦。”
说话的时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顾峤一下马车就去寻商琅,瞧见丞相大人从马车上下来,立刻笑着凑过去,拉住他的手。
商琅反握过去,一句话也没说。
顾峤瞧着他的样子不像气恼,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并行着随子桑瑶跟傅翎入了殿中。
子桑琼正候在那里。
兄妹两个的模样的确是极其相似的,甚至因为那容色太过秾丽,都显得这位南疆国主有些男生女相。
不过见到这第三位南疆的王族,顾峤也隐约明白了先前傅翎所说的。
南疆王族这群人,的确都有一副倾国绝世的好颜色,好认得很。
子桑琼瞧见他们几个人,目光飘过一圈之后落在了商琅身上,随后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
商琅眸色也随着一沉。
暗流涌动。
顾峤不明所以地侧目瞧了商琅一眼,却发现商琅也正敛眸瞧着他,便直接递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王座上的人却没等商琅开口,率先道:“稀客啊,你这是舍得回来继承王位了?”
顾峤听见他这句话,一下子便明了,回想起来去岁花朝节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顿时也跟着冷笑一声:“朕倒是差点忘了,子桑国主先前还派人刺杀过朕。”
子桑琼好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顾峤一般,眉梢一挑,毫不退让:“既然知道孤想要杀你,还敢到南疆来,陛下可真是心大。”
“朕敢来,当然是笃定了国主不敢杀。”顾峤笑盈盈地放狠话,却不动声色地往商琅那边蹭,一副寻找庇佑的模样。
子桑琼又想冷笑,却见着商琅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人给护在了身后,顿时觉着喉咙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磨着牙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峤:“南疆可不比京都,陛下可小心着点,别哪日被毒虫蛰了丧了小命,反倒怪到孤头上来。”
“朕观国主印堂发黑,近日最好也持稳些,不然一不留神死在自己王宫里,可不好看。”顾峤反唇相讥。
子桑琼沉着一张脸,指尖微动,一条红黑相接的小蛇“嘶”着声从他袖间爬出来,直盯着顾峤的位置。
顾峤看着那只拇指粗的小蛇,挑眉:“怎么,国主想靠着这小东西暗杀朕?”
“杀鸡焉用牛刀?”子桑琼伸手摩挲着那条小蛇,冷冷地盯着顾峤,“孤若是想杀你,随意放几条虫子就是了,还费得上孤的爱宠出手?”
“爱宠?”顾峤“哦”一声,然后弯眸笑了,“那国主可千万看好自己的爱宠,小心被朕做成了蛇羹。”
“不,还是算了,”顾峤一顿,脸上的笑更恶劣,“这小东西做成蛇羹还不够朕塞牙缝的。”
“顾、峤!”子桑琼被气得不行,甚至于直呼他大名,顾峤竖了眉,刚想开口,就察觉到商琅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顾峤到嘴边的话一下子憋了回去,偏头瞧向商琅,但后者也没有说什么话,开口的是子桑瑶。
“王兄,”子桑公主心平气和地开口唤住子桑琼,然后十分诚恳地道出来最残酷的事实,“南疆打不过大桓,若是大桓的帝王死在我南疆,不说别的,最近的荆赣二州的驻军就够南疆喝一壶的。”
子桑琼听着子桑瑶的话,像是一下子被人掐住了咽喉,顿时没了话,恨恨地在王座上顿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气不过,直接甩袖离开,离开前还不忘了放一句狠话:“孤杀不得,这南疆遍地毒虫可不论这些,陛下可莫要在南疆久留,出事了孤可承受不起。”
不欢而散,顾峤表面上瞧着没放在心上,跟傅翎还有子桑瑶聊得开开心心,到了夜里却是越想越气。
第无数次从床上弹起来又被商琅按下去之后,顾峤实在是忍不了:“你别拦我,我今夜就要去手刃了这个狗东西!朕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委屈!”
“陛下,”商琅叹气,难得重新捡起了这个称呼,“今夜你若是把人给杀了,明日登上南疆王位的恐怕就是臣了——阿峤想看着我被困在南疆王都当中么?”
“凭什么让你继承王位?子桑瑶不才是嫡亲公主么!”顾峤蹙着眉。
南疆王位的承袭不论男女,只问嫡庶,商琅同他们也就只是表亲,顾峤怎么也想不明白子桑琼为何要想着让商琅来承袭王位。
“子桑瑶那性子,自然不可能接下这糟心事,”商琅轻叹一声。“加上她本身在南疆便权大,要强压着我上位,并非难事。”
顾峤满脸的郁闷:“那朕不杀他,跟他打一架总行吧?”
商琅没想到人会气到对“打子桑琼一顿”如此执着,不由得失笑,温声开口,并未阻止:“南疆的确毒虫遍地,陛下万事小心。”
顾峤本身都已经做好了继续被人劝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商琅竟然没有阻止他,顿时眼前一亮,搂着人脖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之后,就快活地带着杀气地出了门。
他们住的地方离子桑琼的寝宫不算远,顾峤很快就摸了过去,半点没有拖沓,提剑直奔内殿。
子桑琼这个时候也没有就寝,一听见响动,二话不说直接甩出几条蛊虫去,顾峤在半空中截了,将那几只虫子削成两半,沾了满刃的血冲向子桑琼。
那些虫子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峤剑刃上全都是黑血,这位南疆的国主好像除了毒之外什么也不会用了一般,娇娇弱弱地立在那里,顾峤生怕真给人打出个好歹来,剑也没敢奔着要害去,而是转了一个角度。
却没想到子桑琼反应会那么快,在这个时候又挑了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袖中那条小蛇直奔他来,圈住了他的手腕,隔着衣袖朝他猛地一咬。
顾峤脸色一变。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铺天盖地的毒虫。
暗自咒骂一句,顾峤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动了内力一挥剑,将大部分毒虫逼退之后,从空隙当中跃过去,直接到了子桑琼近前。
那占满了黑血的剑向下半寸,压在子桑琼的衣领上。
那条小蛇还盘在他手腕上撕咬他衣裳,顾峤也顾不上,只冷冷地瞧着他:“国主这里可真是……‘五毒俱全’。”
“你们大桓不是最讲究什么君子作为么?陛下这夜里扰人清净的行径,可跟那劳什子的‘君子’半点边沾不上啊。”
“对你,要什么君子?”顾峤冷笑,剑尖下压,膝盖一屈一顶,直接让人摔在了那一片毒虫的尸体上面。
咯吱声听得子桑琼都牙酸,忍不住骂:“顾峤!你发什么疯!”
“看你不爽,揍你一顿。”顾峤丝毫不客气,甚至直接弃了剑,举着拳头就上。
子桑琼也不是个吃素的,紧接着就还了手,可怜那条小蛇,在两个人的拳脚相交的空当不知道被误伤了多少次,最后只能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放下顾峤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袖口,寻了个机会重新钻到了子桑琼袖子里。
等到子桑瑶和商琅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两国君主行容不雅地缠打在一起的场景。
尤其子桑琼用惯了毒,身体的硬朗程度远远比不上顾峤,后者又是可了劲地往脸上招呼,那伤得万紫千红的,不知道比顾峤好看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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