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李子言的证件照时,杜明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纷杂的信息在毫秒间整合到一起,像飞驰的卡车一样将他撞得四分五裂,灵魂也被搅碎成齑粉。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抢过手机,只知道在看到李子言憔悴病态的模样时,化成粉末的心脏每一粒都在痛苦的挣扎嘶吼。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没声音?他说了什么,他在哪,他为什么不出声,我要去见他。”他的话语无伦次,溃不成军。
江思予被他夺眶而出的泪水吓到,赶紧将耳机塞到他耳中,“你怎么了?”
杜明礼终于听到画中人的话,缓慢的、虚弱无力的、几乎被巨大敲门声掩盖的倾诉。
“他们曾用天价来买我闭嘴,而且我所学的知识足够我用一万种方式为自己报仇,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让它出现在判决书上、在案例上、甚至出现在法律条文中。”
“无数人告诉我,程序正义是用来规训人的,追求程序正义的人永远不会成功。可我就是唐吉坷德,就想看看这条路有多难走。”
“我不觉得对不起父母,我只是爱上一个人,跟性别无关。”
“如果非要谈亏欠,我只觉得对不起他。我本可以静悄悄地消失,他终有一天可以忘记我。却非要把事情闹大,让他知道真相,使他陷入痛苦。”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脸色苍白地似乎马上就会窒息,“但他会理解我,因为......”
画面戛然而止,杜明礼慌乱地点击手机,完全读不懂屏幕上“因违反规定直播暂停”是什么意思。
“你手机坏了!我看不到他了,怎么办。他是不是已经跳下去了?不会的,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还没跟我道别。我要去找他,我可以帮他,我怎么会忘记他。快去救他,求求你了。谁都好,救他。”
江思予从没见过这样的杜明礼,这个沉稳寡言的青年才俊,惊慌失措地像个走失的孩子。
“明礼,你冷静点。我们正在往那赶,观众也早就报警了,他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们还十分钟就到了。”
聪慧的江思予已经猜出大概,她一边安抚杜明礼,一边用手机搜寻更多消息。
“杜总,江总,前边堵车厉害,好像路被封了。”
江思予拉住想跳下车的杜明礼,将手机给他,“他在暗网还有一个直播,他没事!”
这次的镜头可以看到天台全景,瘦削的人影靠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谢。”杜明礼脱下外套,抢过手机向目的地跑去。他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中的画面,一边在各种缝隙间穿梭,好几次差点被撞。
他不顾身后的咒骂,拼命向前飞奔。
十分钟,就十分钟,求你等等我。
手机蓝牙断开,震耳欲聋的撞门声通过扬声器传来。杜明礼以为是警察到了,他感激地低头看去,紧绷的心弦终于缓了一瞬。
天台上锁的门确实被撞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警察。
暗网评论一闪而过,向目的地飞奔的杜明礼根本无暇停下来细看,只晃到“灭口”两字。
到了,马上就到了。
杜明礼冲进大楼外侧的观光电梯按下顶楼,疯狂地按着关门键,眼睛透过玻璃死死盯着楼层显示屏,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天台。
电梯门不紧不慢地关上,温柔女声在舒缓的音乐中说着欢迎词。
满头大汗的杜明礼靠斜靠着墙壁举起手机,却发现刚才错按了锁屏。
他不知道江思予的手机密码。
背后好像有个黑影一闪而过,2、3秒后楼下传来重物落下的声音,电梯到达的声音同时响起。
杜明礼整个人像是生锈的机器,头颈僵硬地固定在肩上,无法执行转头的命令。他几乎丧失管理权的身体机械地执行着远古的指令,径直冲向天台。
万一,刚才掉下去的是闯进天台的两个人呢?他要马上赶去天台帮忙,决不能让李子言成为下一个掉下天台的人!
其实他的心中早有定论,却抱着几乎不存在的希冀冲上天台。
空无一人。
只剩藏在角落里的手机。
无数评论在屏幕上飞快划过。
【卧槽,主播真的被推下去了,你们有人录屏吗?】
【死了吗死了吗?真的死了吗。这楼不会只有两层吧。】
【放什么屁,看背景就知道跟高了。掉下去必死。】
【我录屏了,等我剪一下发上来。】
......
杜明礼坐在医院里,呆滞地像个破碎的瓷娃娃。
“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从天台下来几分钟的功夫,救护车就已经把人拉走了。我们已经马不停蹄地赶来医院了,他父母竟然已经把尸体认领走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就算确认死亡也会继续抢救半个小时以上。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为什么警戒线能拉,救护车能进,消防队却堵在半路没办法及时铺设充气垫?”
“他打印的一摞证据不翼而飞,电子版证据全被删了。”
“你确定还要坐在这里发呆吗,你信不信再晚几分钟他就要被送进火葬场了?”
———————————————————
李子言走进过渡间,眼泪抑制不住地溢出眼眶。他可以对自己的结局没太大触动,却无法不替杜明礼难过。
过渡间的灯亮起,正中站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他大方地张开双臂,温柔的杏眼里溢满了爱意。
毫不犹豫地,李子言炮弹般冲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身。
“才登出就这么想我吗,明明只分开一分钟。”杜明礼同样回抱他,静静安抚着怀中脆弱的爱人,“不瞒你说,我也特别想你,想到哭唧唧,听到你进门赶紧擦干净了。”
李子言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仿佛流不尽似的。到最后,他竟然要一边被杜明礼喂水,一边继续落泪。
眼睛干涩的要命,泪水却无法控制。
原来人真的可以哭瞎。无厘头的想法从浓烈的悲伤中跳出,把自己都逗笑了。
“我死了吗?”李子言缓了很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他破涕为笑,蹲在面前的杜明礼夸张地呼出口气。他放下杯子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我亲爱的宿主大人,从你进入系统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吧!”
李子言艰难地在回忆中搜寻,最后在聊天记录中找到了端倪。
——只要宿主在任务中攒够积分,就能复活回到原世界,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呦。爱你~
他尴尬地吸鼻子,任由杜明礼帮他擦脸。他刚清醒时什么都不记得,却无端有一种摆烂厌世的心态,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想报复社会。
没想到竟然把杜明礼给坑了。
“可我现在积分是0,一夜回到解放前。”他鼻音很重,听起来像委屈的撒娇。
杜明礼坐到身边抱住他,“没关系,我有045的抽成。这几个世界陪你做任务也攒了很多,都上交。嘿嘿。”
李子言看着10000积分的大额转账,默然无语。他辛辛苦苦几十年,积分几十几百地涨,积分商店的东西贵的要死,买几把武器就变穷光蛋。合着都被系统抽成了?
“杜扒皮。”
“唉~怎么这么说。我的不就是你的。”杜明礼讨好道,“你现在记忆恢复,可以开启原世界剧本,只要能完成复仇任务,就可以直接复活啦。放心,你的身体在私立医院SSSSVIP贵宾监护室,由高级皇家御用超专业护工照顾,保证好用如新!”
李子言失笑,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他笑容一僵,坐直身体审视杜明礼,“那你呢?你也是死后进入系统的?”
杜明礼一副牙疼模样,“我求爷爷告奶奶,把你送进一个秘密项目——就是这个快穿系统。可你一点都不配合,研究人员说你要是再摆烂,神仙难救。我只好剃了光头,满脑袋贴上电极片过来救你。你不知道,我光头的样子丑爆了,快亲亲我安慰一下。”
李子言依言照做,有些好奇他剃光头是什么样子,“比满头纱布还滑稽吗?”
这次换杜明礼无语,尴尬转移话题。
“这次要全靠你自己,别浪费我的SSSSVIP贵宾监护室!”
—————————————————
这个世界没有剧情概要,没有任务值,也没有任何辅助系统。简化的一切都预示着这个世界的不同。
“小言,小言?这手机怎么没声音了,是不是信号不好。”电话那头的声音随着世界画面徐徐展开。
这个时间节点李子言才入学研一,家里的父母还将他当做全家的骄傲。
“都上研究生了,也不用太刻苦。该休息休息。将来你毕业就是金字塔尖的人,啥都不用操心了。”父亲话中全是殷殷期盼。
现在的李子言却一个字都不想听。
“我这边信号不好,先不说了。”他甚至连“爸妈”二字都不想叫,匆匆挂断电话。
曾经有十名大学男生参与了一项社会学实验,实验内容是要他们假装向家长出柜。
结果只有一对父母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却整日以泪洗面。而另外九对父母,曾经被孩子认为很爱他们、非常开明的父母,反应十分可怕。
他们打他们,骂他们,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们曾经最爱的儿子,用最粗鲁的行为驱赶他们的心肝宝贝。
明明孩子只是说自己是同性恋,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而一直用生命爱他们的父母,竟然一下子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痛恨厌恶他们的人。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个怪物、变态,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扔在厕所里淹死。
他们就像同时得到某种指令,或是感染某种病毒,疯狂地否认那是他们的儿子。甚至有一对父母认为儿子被鬼附身,差点让神婆打死他。
测试者不得不马上终止试验。真相就像最好的解药,行为癫狂的父母们一瞬间恢复如初。他们哈哈一笑,这孩子真淘气,乱开玩笑。
父母们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完全看不到孩子崩塌的信仰。
李子言本就成绩优异,经过几个世界的学习历练,学校的学业信手拈来。研二下半年,李子言拒绝读博机会转身投入考公大军,毕业时以第一的成绩入职部委选调。
时间过得飞快,他低头做人、弯腰做事,除了“努力”二字,没有太多值得着墨的地方。
又五年,他以29岁的年纪在职博士毕业,在领导的示意下被调任基层历练。
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虽然他只是一个处级干部,做的是虚职副市长,但假借杰出企业家评选为名为他举办的接风宴异常盛大。
什么样的年轻干部需要基层工作经历,大家心知肚明。
“早就听说李市长年轻有为,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一位常务副市长过来敬酒,身后还有几个簇拥。
李子言举杯站起,身形微晃,“您太客气,我不过一个写材料的,什么都不懂。以后跟您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希望您一定不吝赐教。”
他不是不会应酬,只是从不屑于同流合污。
张市长拍李子言的肩膀,侧头对身后拥趸说,“笔杆子才是最厉害的,他们动一动笔头,咱们在下边就得忙得晕头转向。”
李子言拿的红酒杯去敬张市长的白酒盅,张市长稍往后一夺,拥趸们便举着酒杯冲上来。
“李市长您怎么能喝红酒呢,来来来,喝白的,我给您倒上。”
“我们这不兴喝红酒,李市长知道为什么吗?我们这是白酒之乡,酿酒的历史能追溯到一千年前。您闻这酒香,再看这挂壁,不是我吹,您在首府喝再贵的酒都没这品质......”
李子言被哄着一口气喝了大半斤白酒,脚下一软,摔坐到凳子上,引来哄堂大笑。
张市长带着拥趸满意离开,另一位赵市长又来了。
“不行了。”李子言头昏脑晕,说话大舌头,“赵四长,我真的...喝不动了。最...最后......一杯。”
“哈哈,年轻人果然还是要到基层历练啊。小李放心,咱们今天是给你接风的,一定让你喝好,不会喝多。”赵市长倒是大度,将酒盅里的酒倒回分酒器,“咱们一起,酒一杯。”
说话间,李子言的红酒杯就被倒满了。
一般倒红酒只会倒杯子的三分之一,一下子倒满明显是在给他下马威。
“小李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呢,姓赵,主要负责咱们这个教育这边。你是高材生肯定懂这些。但教育的事你别以为简单,其实比老张他们的公安司法复杂着多,你以后没事儿常来我这里坐坐,多学学,对你肯定有好处。”
“还有这位...”
“我有印象。下午在讲台上看到了。”李子言猛地举杯,摇晃的红酒撒了一手,“市杰出企业家、教育家、慈善家,省特级教师,国家注册心理咨询师,卜示人,卜校长。”
“卜校长名字起的有意思,我就记住了。”
卜示人推了推眼镜,谦卑的模样与记忆中判若两人,“家父从小教育我,多做事少说话,以免将自己的浅陋示人。”
“哈哈,这位卜校长可是个大善人,你多待些日子就知道了。”
“我给各位领导准备了二场酒席,还请赏光。”
“我看那个傻瓜蛋不给卜校长的面子,啊?哈哈。”
李子言将满杯酒一饮而尽,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杀意。
赵市长一走,李子言冲进洗手间,趴在水池边吐了个惊天动地。
觥筹交错的人们互相对视,眼下了然。
李子言吐完趴在马桶上昏睡,过了很久才被人扶到楼上客房。等确认不会再有人回来后,他才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李子言下床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黑白符号在屏幕上跳跃。很快地,蜂巢般排列的监控出现在他的电脑屏上。
监控镜头随着酒桌上的人一直延伸到去往顶层的电梯里。
明面上顶层没有摄像头,可实际上呢?
黑白符号再次跳动起来,这次花了更长的时间。当监控画面终于出现时,那群道貌盎然的人已经坐到沙发上,身边各有一到两个年轻女孩陪着。他们正前方的高台上,一个十分青涩的小孩被绑在造型奇怪的椅子上。
李子言别过头去深呼吸,恐怖的回忆与无力阻止的感觉让他窒息。他强忍着打开录制,将所有画面隐藏后虚关上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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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的水声戛然而止,白色的水蒸气从浴室钻出,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穿着白色浴袍,胡乱擦着头发走出来。湿滑的拖鞋在地板上摩擦出声。
他推开卧室门时一愣,又像没事人一样坐到椅子上吹头发,似乎没有看到床上多了个人。
穿着性感的女孩局促地坐在床边,头深深低垂着,手指紧紧搅在一起。像可怜的猎物,在掠食者面前引颈就戮,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卜校长说只要她好好表现回去就可以加分,争取早日毕业。她本期积分垫底,要是这周末还不努力的话就要送进治疗室——那里是每个人的噩梦。
她们严格遵守学校规定,抓紧任何机会表现挣积分,就是为了不成为积分榜的最后两名,不被送进治疗室。如果连续十期没进治疗室,她们就可以从学校毕业,回到父母身边了。
女人在吹风机的嗡鸣声中默默垂泪,她爸爸常年在外开大车,妈妈忙着照顾奶奶和弟弟,除了网上玩游戏认识的朋友们愿意陪她、听她说话。
但爸妈却认为她得了精神病,染上网瘾,把她扭送到什么破学校,说治不好就不接她回家。
她曾无数次想过离家出走,可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家。即使是那个让她窒息的家,也比这里好上一万倍。
这次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身材也不错,看起来比之前那些油腻变态的老头容易接受多了。女人哭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丁点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
嗡鸣声戛然而止,女人赶紧擦干泪水,动作却不敢太大。连插头放到桌子上的声音都能让她一颤。
心脏随着脚步的节奏震动,男人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拿起枕头......
女人感受背后男人凑上来,床垫被压下去,沐浴露的香气越来越近,男人似乎下一秒就会压倒她,趴在她身上开始恶心的事情。
她听着自己的心如擂鼓,每一秒都觉得男人会在下一秒冲过来,漫长的十分钟后,糟糕的事情仍未发生。
女人终于按捺不住凌迟前的无尽等待,她缓缓转头偷瞄,只见多余的两个枕头竖着将大床一分为二,而那男人已经在另一侧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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