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劝着蒋言不动手,别添乱,但他把蒋言拉走后,就去告了状。
当晚,这几个议论了七皇子的少爷,全被家里被打了个半死。
而宫里头,凌瑞坐在凌皓的跟前,小手紧紧抓着凌皓的手,死活不愿意放开,谁来哄都没用。
“太医,四哥多久好呀?”凌瑞对着来看诊的太医问道。
太医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垂着头,谨慎的回道:“四殿下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这伤势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要因人而异。”
“微臣一定会尽力的。”
太医说是要尽力,全不能打包票的保证能让四皇子的身体跟没受伤一样,四皇子的肩膀几乎被踢出了个窟窿,这个位置也很可怕。
倘若当时马蹄再偏一点,踢中肩膀旁边的脖颈,恐怕四皇子根本就等不到回宫救治。
他幸运的没被踢中脖子,但肩胛骨这个地位,是连着胳膊的。
如果一个恢复不好,四皇子的右胳膊在今后,也将变得没什么力气,想要弯弓射箭,是不太能行的。
“给四哥敷药药。”
凌瑞握着四哥冰凉的手,泪眼婆娑的给太医提供着建议:“用八片叶叶的草,让小鹿嚼一下,给四哥敷呀。”
他见过的,山海世界里有只受伤的大凶兽,腿断了,走路都是托着腿的。
大凶兽托着断腿,找了很久,最后找到了长着八片叶子的草,那种草是紫色的,摘下来后,再捉一只小鹿,让小鹿把草给嚼一下,把嚼好的草敷在伤口断掉的地方,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凌瑞之所以把这只大凶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那会儿以为,这只大凶兽会是阿无的爹。
在找错爹找错好几回后,阿无这才告诉他:“以后别找了,我跟你一样,没爹。”
凌瑞放弃了给阿无找爹,但这只大凶兽他还一直记得。
面前的太医听着凌瑞的话,愣了下,随后,他问道:“七殿下所说的这种草,可有什么学名?”
凌瑞:“……”
凌瑞摇了摇头:“没有的。”
他们那里的花花草草,都没有名字。
太医见状,又询问了更详细的这种草的样子,可听完凌瑞的描述,他遗憾的摇头:“微臣从未见过如七殿下所描述的这种草。”
太医不认识这种草,但却把特征记了下来,要回太医院询问其他的太医。
时间一点点过去。
凤华宫里的仪贵妃,也听说了自家崽崽在德妃宫里不愿意回来的事儿,她按了按太阳穴,开口道:“吉燕,你亲自把小七带回来。”
吉燕点头。
但没过多久,吉燕就又自个回来了凤华宫:“娘娘,小皇子不愿意回来,他今日多亏了被四皇子护住,所以这儿对四皇子正依赖着。”
仪贵妃看她带不回来凌瑞,沉思几秒,起了身:“去挑几样补品,随本宫一起过去看看。”
凌皓救了小七,她还是去表示表示吧。
等仪贵妃过去时,一抬眼,就看见了明显是刚哭过一场的德妃。
她不爱跟德妃打交道。
宫里头的女人刚开始她并不厌烦,她知道凌帝身为皇帝,拥有很多女人是不可避免的。
她虽有嫉妒,也有过幻想,比如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现实告诉着她,这是件不可能的事。好在凌帝给她的爱意也足以让她支撑着在这宫里过下去。
她一入宫时,就见到了德妃。
当时的德妃,还有皇后,还有一些其他的女人,她们一开始也是鲜活的。她们会来找她的茬,会互相乱斗着。
但那会儿,她们也曾良善过。
不知道是后宫太寂寞,还是年岁上来后心就会变硬,为了自身的利益,为了母家的利益,为了孩子的利益……
这些女人,在她看来,都被逼的全无当年的模样了。
除了德妃外,淑妃也在这里。
仪贵妃扫了淑妃一眼后,就略过她,跟德妃说了话。
她关心了几句四皇子,这几句关心的话其实是真心的。
四皇子救她的崽崽,她是真心感谢的。
但看德妃的表情,明显是觉得她说的话很虚伪。
仪贵妃也懒得多加解释,她把送的礼放下,然后走到了床边,去看床上的四皇子,还有坐在床边自家崽崽。
见到仪贵妃过来,凌瑞总算是撒开了握着四哥的手,他张开小手,让仪贵妃把他抱到了怀里。
“怎么眼睛都肿了?”
仪贵妃微微皱眉,打算把他抱回去,给他热敷一下眼睛。
凌瑞浑身都白白嫩嫩的,尤其是小脸上的肌肤更嫩,他稍微一哭就会把眼睛哭得红红肿肿的,小脸也红,总之整只崽看着都很可怜。
凌瑞揉了下眼睛,有一堆的外人在,他把小脸埋在仪贵妃的脖颈里,也不说话。
仪贵妃安抚地给他拍了拍背,准备把他给带回去。
但察觉出来仪贵妃要走,凌瑞立马抬起了小脸,他摇摇脑袋,说道:“不走。”
仪贵妃:“……”
仪贵妃都不用看德妃的脸色,就知道人家不想留自家崽崽在这里。
她压低了声音,哄道:“你要是想看你四皇兄,等明天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你看这里有这么多人,你不在这里,他们也能照顾好你四皇兄。”
仪贵妃对别人说话直接,但对着自家的小崽崽,她说话却无师自通的会了委婉。
她没有说是这里不欢迎她的崽崽,只说着这里用不着崽崽来守。
仪贵妃哄了好一会儿,凌瑞却还是固执地摇着小脑袋,死活不愿意走。
他明明预知到了方怀羽出事,预知到了四哥要被连累。
可他还是没有完全阻止这次事情的发生。
马儿踢伤了人,四哥也受了伤。
预知画面是有所更改,但接下来的事,他不知道是否会跟着有更改,还是说会继续发生。
在预知里,四哥夜里就要发烧了。
德妃娘娘端过来的汤药,四哥喝了会中毒。
“要跟四哥在一起。”
凌瑞重复着这句话,他哭的哑哑的声音,让仪贵妃听得不由心软。
在过了好一会儿,仪贵妃败下阵来。
她抱着怀里的崽崽,松口道:“行,让你留在这里,你夜里要是想回来了,就让人抱你回去。”
“好。”
仪贵妃是松了口,但德妃看到凌瑞重新回到凌皓身边,却并不怎么乐意。
她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仪贵妃就先她一步开口道:“七皇子感念四皇子白日里救了他,所以要为四皇子守夜。”
“德妃娘娘,七皇子对兄长的这点心意,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德妃:“……”
德妃绷紧了脸,看着仪贵妃的眼神充满了不善。
仪贵妃从不惧她,见她这样,淡淡道:“七皇子年纪小,今夜在这里如果做了什么事儿,还请德妃娘娘担待几分。”
“等明日,本宫再来跟陛下一起探望四皇子,顺便接回小七。”
仪贵妃撂下这话,带着人离开。
被留下的凌瑞,眼巴巴的看着仪贵妃离开,他又握住了凌皓的手。
德妃讨厌仪贵妃,对仪贵妃宫里的小皇子,自然也讨厌。
讨厌归讨厌,她也不能真对着这只小皇子做点什么。
太医在给凌皓处理完伤口,写了药方后,退了下去。
这会儿还在屋子里的是德妃跟淑妃,以及一些宫女。
淑妃看着床上的小崽崽,她眼底沉了沉。
原本要跟德妃说的话,在有了这么个碍眼的小东西后,也不方便再说。
“德妃姐姐,我明日再来。”
淑妃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德妃宫里。
等淑妃一走,德妃走上前,也坐到了儿子面前。
她看着儿子肩膀上的纱布,眼底又涌出了悲伤来,但悲伤过后,她又有怒意。
为着一个大皇子的伴读,还有一个就不该活着的小皇子,她这么金贵的儿子,竟然赔上了自己的胳膊!
历来的储君,从不曾有身体残缺的。
如果她儿子真废了胳膊,她绝不会放过所有害她儿子的人。
凌瑞对德妃有点害怕。
他紧贴着昏睡过去后,还没有醒来的四哥,一双黑亮湿润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德妃。
“你喜欢你四皇兄么?”德妃突然问道。
凌瑞点了点头,声音小小的:“喜欢。”
“你为什么喜欢他?”德妃继续问道。
凌瑞被他问的有点茫然。
他的小手抓着四哥的手指头,在顿了几秒后,才回道:“是四哥呀。”
因为这是他的四哥,所以他喜欢。
德妃没听懂他的话。
凌瑞看出他的疑惑,于是好脾气的又开了口:“四哥好,我喜欢四哥。”
德妃听到“好”这个形容,更疑惑了。她从未教过自己的儿子,做一个好哥哥。
她教儿子去争,去夺,去成长为凌帝最优秀的孩子。
但她没教过他,当一个好孩子。
凌瑞虽然有点怕德妃,但跟德妃这么聊了两句,他也不怎么怕了。
“娘娘。”
凌瑞鼓起勇气,对着德妃问道:“您,你您对四哥做不好的事吗?”
德妃:“?”
德妃:“你说的不好的事,是指什么?”
凌瑞不敢说的太直白,他不能直接把毒药的事说出来。
阿无说了,他的预知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如果被人发现他有预知能力,他会被当做小怪物。
还有,他虽有人类崽崽的身份,但他的本体还是只小瑞兽。
瑞兽,亦是神兽。
神兽的预知能力,不是凡人可以窥知的。
他能告诉阿无自己的所有预知,但不能把他的预知告诉给其他人。
“就是,就是会伤害四哥的事。”
凌瑞的话音落下,德妃的眉头紧紧皱了皱。
她想起了她情绪控制不住时,会对着凌皓动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你觉得我要伤害他?!我是他的母妃,他不听话,我打他几下,难道不该吗?!”
德妃被这个问题给激的言辞都凌厉起来。
凌皓是她的亲儿子,当时出生后夜夜啼哭,是她不眠不休的照顾着,亲自喂养着。
她爱极了她的儿子,那会儿看谁都觉得是来跟她抢儿子的。
虽然她被儿子的哭声吵得时时崩溃,但她也坚持着,把儿子给一点点带大了。
如今儿子长这么大了,她教训儿子,有错么?
凌瑞看她在四哥的事情上这么容易激动,都不敢再接着问了。
他不出声,德妃的情绪也慢慢的又安定了下来。
半晌后。
彻底平静下来的德妃,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儿子,轻声开了口:“我打过他,但我不会伤害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比我对他更好。”
凌瑞“嗯”了一下。
他跟德妃实在是交流不下去,于是在吃过宫人端过来的晚饭后,他洗漱完,就爬上了四哥的床,小心翼翼的靠着四哥睡下了。
德妃娘娘怪怪的,凌瑞虽然也相信她不会给四哥喂毒。但预知里的画面,他不得不防备。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着。
国公府上的小少爷蒋言,正在拍桌子:“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去给小七当伴读!”
他娘跟贵妃娘娘的感情好,所以她娘叫七殿下都是叫小七的。
他在家里学会了,也会这么叫,只是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会乖乖的叫殿下。
国公夫人看着拍桌子的儿子,给他丢了个白眼:“你说要去当伴读,就能去了?今儿小七有没有看上你还不一定呢。”
去给小七当伴读的第一天,就眼睁睁的看着小七受了惊。
她看她这个儿子,一点都不随她,不机灵。
蒋言还在嚷着要当伴读,同样已经回到家的陈州,则是开始记录了。
他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来,然后放到信封里,又锁进了抽屉里。
等明天白天,他就要把信封可以寄出去,寄到大庆去。
伴读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皇宫里,凌瑞紧紧搂着四哥没有受伤的胳膊,小身子把四哥贴的紧紧的。
今天晚上他在这里,谁也别想给他四哥喂毒药喝!
寝宫里的两个皇子都在睡觉, 德妃在他们睡下后,又坐了过来。
她细细的看着自家儿子,看了许久, 这才舍得起身:“待会儿四皇子的药熬好了,告诉本宫一声。”
“是, 娘娘。”
德妃吩咐完了宫人, 这才离开。
她的声音不大,所以也没有把凌瑞惊醒。
贴着四皇子睡的小家伙, 平时睡起觉来,睡着睡着就会摊开小身子, 但这回他的睡相竟然好了起来。
他乖乖的挨着四皇子,小模样漂亮又讨喜。
床前的灯光明晃晃的照着,以往已经熄灯的寝宫, 这一夜注定要亮堂一夜。
太医早早就开了退烧的汤药, 预备的就是四皇子受伤之后的高热,而他预料的也没错,在半夜时分, 四皇子果然就烧了起来。
凌瑞睡觉前就在记挂着四哥, 所以睡的并不沉。
在感受到身旁的热意后, 他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 意识还没清醒, 他的小嗓音先响了起来:“四哥呀。”
凌皓被烧的满脸红意, 眉头也紧皱着。
凌瑞坐起来, 没穿好的中衣松松垮垮的敞开着,露出了白嫩嫩的小肩膀, 还有肉乎乎的小肚子。
他抬起手背,揉揉眼睛, 又叫了一声四哥。
连叫了两声四哥,他自个儿才醒过神来。
这一醒神,他才发现宫人比他还要早的已经发现了四哥的起烧,连给四哥的退烧药都准备好了。
德妃这会儿也过来了,她好像直到现在都没睡觉。
她端着碗汤药,正在走来。
“娘娘,四哥发热了。”凌瑞夜里的嗓音有点含糊,他说完了德妃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德妃正在低头吹凉着汤药,她的唇沾了汤药。
如果汤药真的有毒,那只有一种可能——
德妃自己都不知道有毒。
凌瑞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汤药,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小拳头也握了起来,整只崽对那碗汤药都如临大敌。
“娘娘,给四哥喝什么?”
“退热止疼的药。”
德妃这回听懂了凌瑞含糊的小嗓音,她一边吹着药,一边淡淡说道:“皓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说话虽然没你说的多,但说话比你清楚多了。”
凌瑞:“……”
凌瑞听出来德妃娘娘这是在夸四哥了。
他晃了下小脑袋,并不在意。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即将要喂给四哥的汤药:“娘娘,药,可以不喝吗?”
他不想给四哥喝药。
德妃瞥他一眼,刚才还淡淡的声音,瞬间变冷了:“你四哥都烧成这样儿了,还不想让他喝药,果然,你是见不得他好着。”
凌瑞被冤枉的小脸都涨红了。
他不是见不得四哥好。
德妃碍着他的身份,还有他背后的仪贵妃,所以克制着情绪,没再跟他计较。
她坐在床边儿,把吹凉的一勺药,喂到了凌皓的嘴边。
凌瑞看着黑乎乎的汤药,小胸膛都剧烈的起伏了一下。
他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这股子预感逼着他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他的小身子假装跌过来,然后打翻了药。
药碗碎了一地,汤汁都溅到了地上。
德妃看到好不容易吹凉到能入口的药,就这么撒了个干净,顿时升起了怒意:“凌瑞,你别得寸进尺!”
“别以为有仪贵妃给你撑腰,你就能这么放肆,你四皇兄他比你还尊贵,你敢——”
德妃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原本一直昏睡着的凌皓,骤然咳嗽了起来。
他咳着咳着睁开了眼,且一睁开眼,就把凌瑞叫到了身旁。
他是听见了德妃的斥责声,才醒来的。
“母妃,我没事。”
凌皓想要把德妃的情绪稳定下,但他这个下意识袒护凌瑞的动作,却把德妃刺激的情绪更加不稳。
“我说过的,不让你们走的太近。”
德妃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还能表现的端庄稳重,甚至连凌帝都未发现过她的异常。
但唯独在亲儿子面前,她的端庄稳重,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她眼神凌厉的看着儿子,声音听着又凶,又隐隐带了一丝崩溃:“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兄长!他打翻了你的药,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不让你喝药。”
德妃像是抓住了这个把柄,反复说着。她想让凌皓相信,凌皓护着的小皇子,并不是个好的弟弟。
凌皓跟她生活这么久,对她最为熟悉。
如果是以前,他会游刃有余的找出最佳的对应办法,让母妃把情绪发泄出来,这样用不了一会儿她就能安静。
可这会儿他的头疼,肩膀疼,浑身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