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不让他追究，是不想让他再卷入的更深。
这封隔了重重山水的家书，落在慕容煦的手中，慕容煦攥了良久后，把信收好。
然后，继续查起了这个局，这次他要小心谨慎的多。
凌瑞不知道小舅舅的万千心事，他这会儿坐在学堂里，正仰着委屈巴巴的小脸，要哭不哭的看着一圈的哥哥姐姐。
“我就不信了，今天教不会你。”
先前不爱搭理凌瑞的四皇子，这会儿撸着袖子，小俊脸都狰狞了：“我再给你讲一遍，你给我好好听！”
四皇子说完，手指戳着凌瑞面前的纸，又给他讲了一遍他纸上的算术。
讲完，他问道：“十加十等于多少？”
凌瑞掰着小手数了一会儿，泪汪汪道：“十呀。”
四皇子：“……”
四皇子咆哮：“怎么就是十了？！十个手指头加上十个手指头，怎么就是十了？！”
凌瑞被他一凶，也哭的更凶了。
他当着四皇子的面，开始掰小手。小手上有十根手指头，他掰了两遍，数了两个十。
第三遍，数答案的时候，他数自己的手指头还是十。
四皇子教崩溃了。
他看看矮萝卜似的幼崽小七，看了几秒钟后，他越过小七，把小七身后满脸心虚的凌福，给揪了出来，哐哐抽他屁股。
“都是你带歪的，谁给他启蒙不好，怎么偏偏是你给我启蒙！”
身为学堂里最有名的小学渣，凌福捂着屁股，撒丫子就跑，不让四哥打。
其他几个皇子公主看见小四打小胖墩儿，一个个的全都无动于衷，甚至满脸冷漠。
原因无他，只因在小四教崽教到崩溃前，他们也已经全都教崽教了一遍。
小七很聪明，让他背东西他背的很快。大字认的也快，看着妥妥一个小神童。
但唯独他的算术，一开始让凌福给教了。
现在，小七的算术，压根没人能掰得回来。
坐在椅子上的凌瑞，看着六哥挨揍。他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小嗓音里拖着哭腔，问着哥哥姐姐们：“小七，笨呀？”
几个皇子公主看着他糊满眼泪的小脸，集体沉默了一下，随后，异口同声道：“不笨。”
凌瑞不相信，他还在指着自己刚才做的算术题：“十个加十个，等于十。”
五公主凌宁：“……”
凌宁看看他的小脸，再看看这道题，最后语气艰难道：“等于十，也不是不行。”
只要小七不哭了，她可以努力证明一下十加十，等于十。
第26章
这场鸡飞狗跳的课余教崽活动, 最后终止于少师的到来，少师一来，学堂骤然安静了下来。
“都各自坐到座位上。”
少师拎着戒尺, 往椅子上一座，不多时, 底下的皇子公主们就全部坐的板板正正了。
就连抹眼泪的凌瑞, 也放下了小手，小身子挺的直直的。
少师扫了一下皇子公主们, 最后目光落到了凌瑞哭的红红的小脸上，这可怜样儿, 他想装作没看见都装不成。
“七殿下这是怎么了？”少师问道。
凌瑞被提问，他按照规矩站了起来，就是回答问题的声音, 还带着点哭腔：“我不会算数呀。”
少师：“……”
少师在了解到他刚做的算术题后, 顿了几秒，随后问道：“七殿下，您现在熟练会数的数, 能数到几？”
凌瑞哽咽, 掰着手指头数给少师看：“1, 2, 3……10。”
他数到了十, 就又从头开始数1了。
让一个只会数到十的小皇子, 去做一道答案是二十的算术题, 这能做出来才算是神奇。
少师清了下嗓子，安抚着伤心的小皇子：“七殿下, 您现在还小，暂时用不着去算这些算术题, 我给你布置的要背诵的诗词，可背了？”
“背了。”
凌瑞把少师布置的背诵任务，一字不差的都背了出来。
少师满意点头：“很好，七殿下现在的学习进度，已经很好了，坐下吧。”
在课堂上，少师是最大的，皇子公主们不管是什么脾性，都要服从管教。而能够教皇子公主的少师，也不是等闲人可以任职的。
少师问完了凌瑞的功课，又把凌福叫了起来。
凌福耷拉着脑袋，乖乖听训。
一整天的学习结束，凌瑞跟凌福结伴走，先前在课堂上辅导过凌瑞的几个皇兄皇姐，看他俩手拉手，走过来，提醒道：“小七，下次想学习就直接去找少师。”
凌瑞点了点小脑袋。
等皇兄皇姐们走开，凌福晃了下凌瑞的小手，没心没肺的笑眯眯道：“小七，我们去花园玩儿吧！我们可以踢一会球。”
凌福虽然学习不好，但性子是真的好。
他拉着凌瑞，带着小球，跟凌瑞去后花园里踢球。
凌瑞最爱玩小球，两只崽你踢一下我踢一下，比着谁踢的最远最准：“六哥，我踢远远的！”
“没我踢的远！”
凌福不甘示弱，他们俩就这么玩着球，足足玩了有一个时辰。
翠喜在旁边跟着，有些急，她生怕小皇子跑这么快会跑的摔着，花园里铺的是石头，石头虽圆润，但也坚硬。
这要是一头摔下去，可得出血。
就在她提心吊胆时，小皇子踢球没摔着自己，但把球却踢中了不远处的一个宫装女子。
“哎呦。”盛装打扮的女子，叫了一声。
跟在女子身后的宫女，捡起了球，怒道：“谁踢的！踢到我们娘娘了不知道吗？！”
凌瑞看看自己的小球，他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乖乖道歉道：“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他刚才踢过去的时候，那边还没有人。
“你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了？”宫女还在依依不饶：“我们娘娘刚得完宠，你就来冒犯我们娘娘，是不是见不得——”
“不知这是哪位娘娘？”没等宫女说完话，翠喜就走上了前。
她不卑不亢的把来道歉的七皇子揽到身后，对着宫女微微一笑道：“我们七皇子不是故意故意惊扰你们娘娘，若是你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我这就回了我们贵妃娘娘，让她跟你们娘娘说清楚，可好？”
翠喜早在说出七皇子的时候，面前的宫女脸上就没有血色了。
等她再说出来去回贵妃娘娘，宫女煞白着脸，直接向她求了绕：“是我眼拙，一时没认出来七皇子。”
“不，不对。是我方才看错了，七皇子并没有踢到我们娘娘。”
宫女连连到道歉着，她一边道歉，还一边催促着自家娘娘道歉：“我们娘娘是新得宠的美人，她对七皇子不熟……”
那个新得宠的小美人之前虽没见过七皇子，但也知道七皇子背后的仪贵妃。
她这会儿再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跟自家小宫女一起，对着翠喜道了歉。
翠喜拿回来了小球，把小球交到凌瑞手上。
她淡淡道：“我们七皇子还要接着玩儿。”
美人闻言，忙不迭的走了。
等她走远，翠喜蹲到凌瑞跟前，语气温温和和的问道：“七皇子，您吓到了没有？不如我们回宫用晚膳去？”
“不呀。”
凌瑞抱着小球，软软道：“还要跟六哥玩儿。”
他是小瑞兽，瑞兽好动，正是爱玩的时候。
凌福也爱玩儿，这两只崽崽算是玩到一起了，在又踢了会球后，他们还捉起了迷藏，一个捉一个藏。
“小七，你在哪儿呀？”
轮到凌福来找，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凌瑞。
凌瑞躲到了一棵树上，他嗖嗖嗖的爬树爬的飞快。在树上往下看，正好能看见到处找他的凌福。
他抱着树枝，小脸上满是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
凌福还是没找到凌瑞，他已经找的着急了：“小七，你是不是走了啊？！你走了也要跟我说一声。”
“没走呀。”
“他没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路过的凌帝，早就发现了他们，尤其是坐在树上的凌瑞，让他眼皮子都跳了跳。
他走上前，站在树下往上看：“小七，下来。”
被发现的凌瑞，看看爹爹跟哥哥，好脾气的道：“好叭。”
他踩着树枝，准备抱着树干往下爬。
还没爬两下，他一个没爬稳，小手一松，直直的掉了下去。
凌瑞：“！”
凌瑞惊慌的扑腾了一下。
凌帝看的也是神色一凛，条件本能的伸手去接崽。
好在凌帝不是什么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手，他稳稳当当的把崽崽接到了怀里。
“怎么爬这么高？”
凌帝皱眉道：“这样有危险，伺候你的宫女呢？”
“爹爹，不气。”
坐在凌帝怀里的崽崽，搂着凌帝的脖子，凑过去蹭蹭他的脸：“不气不气。”
凌帝被他蹭着，心头的情绪也蹭散了。
父子俩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好好相处过，凌瑞白天在学堂里，下了学堂又跟凌福玩儿，到夜里再黏着贵妃睡觉。
他的日程，排的还挺满的。
凌瑞也好一段时间没有亲近凌帝了，所以这会儿看见凌帝，也有几分的想念。
他搂着凌帝不撒手。
凌帝托着他的小屁股，颠了颠：“胖了点儿。”
就是个头还长得不太明显。
凌瑞喜欢自己胖乎乎的，他弯着眼睛，高高兴兴的向凌帝传授着自己长肉肉的秘诀：“我吃多多的饭！”
凌帝“嗯”了声，赞同道：“多吃饭是好的。”
他说完，又看了眼小胖子凌福，在心里补充道——
当然了，长肉也要适可而止。
小六要是能稍微瘦下来一点儿，就更好看了。
凌帝在花园里陪着两个儿子，说了会儿话。
说到最后，小胖子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凌瑞也摸摸自己的肚肚，对着凌帝说道：“肚肚饿。”
凌帝：“……”
凌帝：“走吧，带你们去用晚膳。”
晚膳是在承明殿里用的，小胖子比凌瑞大一点儿，跟凌帝相处的时间也短，所以对比起凌瑞来，他跟凌帝之间就没那么多亲近的动作。
他自己不跟凌帝亲近，也不羡慕凌瑞跟凌帝亲近。
在他看来，他自己就很喜欢小七弟弟，父皇也喜欢小七，说明他跟父皇的喜好一致，不愧是父子！
“爹爹，吃完饭一起玩呀？”
凌瑞扒拉着小碗里的饭，还没有吃完饭，就邀请了凌帝饭后一起玩儿。
凌帝近来宠幸了个小美人，原是今晚也要安排美人侍寝的，见凌瑞想跟他一起玩儿，他思索两秒，应道：“好，你们想玩什么？”
“玩好多！”
凌瑞对玩儿的花样，知道的还挺多。
沙包跳绳跳格子，手工小马荡秋千。他列了一大堆，让凌帝挑玩什么。
宫里的皇子本来除了凌福来，都是极上进聪慧的，尤其是大皇子，早早就开了蒙，在学业上极下功夫。
凌帝对皇子们的期待也颇高，可眼下有了小六，又接了个小七，都是爱玩儿的。
他也没苛责，只觉得他们到底年幼，爱玩儿就玩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用过晚膳，凌瑞在地上画着格子，带着凌帝一起跳。
凌福在玩了一会儿后，被叫回去写作业了。
他写作业写的拖延磨蹭，所以要是不提前让他写，他能写到很晚。
凌福走了，凌瑞还没走。
凌帝让人给凤华宫传了信，说让凌瑞宿在承明殿。
“本宫知道了。”
仪贵妃得了信儿，让人赏了来送信的人。
她坐在榻上，按了按太阳穴：“今夜里本宫可算能清清静静的睡一夜了。”
吉燕坐在下首给她捶着腿，闻言笑着道：“没了小皇子闹您，奴婢怕娘娘还不适应呢。”
仪贵妃嗤笑一声，否认这说法：“本宫有什么不适应的，这小家伙是越来越闹腾了，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精力。”
“娘娘，小皇子这年纪，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这还没到四五岁呢。民间有句话，小孩儿到了四五岁，那才是猫憎狗嫌呢。”
仪贵妃闻言，挑了挑眉：“他到时候敢闹腾，本宫打他板子。”
仪贵妃话说的狠，但吉燕却知道，这是在嘴硬呢。
她们小皇子在宫里不小心磕着碰着，娘娘都要抱起来又揉又哄的心疼半天。
等将来小皇子真到了四五岁，开始磨起人来，怕娘娘也舍不得动一下板子。
她们主仆俩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凌帝身上。
吉燕垂着头，轻声道：“娘娘，陛下很看重我们七皇子呢。”
仪贵妃靠着美人榻，安静未语。
陛下是看重疼爱小七，可她却没一点儿让小七争储的意思。
做皇帝是有至高权力，但同样的，当皇帝也轻省不到哪儿去。
她不想让小七做皇帝，她只想小七将来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夜色渐深。
宿在承明殿里的凌瑞，换好了白色的小中衣，坐在床上，玩着折纸。
凌帝洗漱好后，也坐了上来。
“小七，你这折纸上还有图案？”
“有呀。”
凌瑞大方的把折纸递给凌帝：“二姐画的。”
他跟二姐没说多少话，但二姐画画的时候，他很喜欢在旁边看。
二姐会画很多小动物。
画着小动物的纸，二姐丢在桌子上不要，他就问二姐要了下来。
“爹爹，这个是老虎。”
“这是猫熊，好可爱的。”
凌瑞说话间，被凌帝抱到了腿上。
一大一小就这么挨着，凌瑞把折纸上的小动物，一一介绍给凌帝听。
“怎么没有龙？”凌帝忽地问道。
凌瑞呆了下。
他看看折纸，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二姐没有画呀。”
他是知道龙的，龙也是祥瑞之一，但上古真龙早就没有了。
听说山海世界和人世间都还有龙气的残留，他们小瑞兽如果找到龙气，还能被龙气滋养，小身子骨就会长得更结实！
但具体是不是这样的，他也不清楚。
“小七，你想成为真龙天子么？”
凌瑞：“？”
凌瑞张了张嘴巴，他把小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
“不当呀。”
他自己就是只小瑞兽，为什么还要去当龙。
凌瑞的回答，落在凌帝的耳朵里，让凌帝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凌帝抱着他，继续问：“小七，如果以后有一天，有人希望你做真龙天子呢？”
“不会呀。”
凌瑞靠着他，一双黑亮漂亮的眼睛，满是认真：“娘亲说，以后希望小七快快乐乐，做快快乐乐的崽崽。”
大家都想让他快快乐乐的，没有人想让他变龙。
凌帝看着他单纯的小脸，最后笑了下：“嗯，小七做个快快乐乐的崽崽就好。”
在聊完天后，凌帝难得有耐心的陪着凌瑞，玩了许久的折纸游戏。
这一夜，睡在凌帝身旁的凌瑞，小身子再次短暂的发了热。
凌帝起床时轻手轻脚的，他没让人惊动床上的崽崽。
“现在时辰还早，不用这么急着叫醒七皇子。”
“是。”
承明殿里的人没叫醒凌瑞，导致的后果就是凌瑞上学迟了到。
他醒来后，在发觉时间晚了后，差点连饭都不愿意吃，就要往学堂泡。
禄光哄着他，让他匆匆吃了碗饭填饱肚子，这才陪着他一起往学堂跑。
跑到学堂，凌瑞揪着自己的小衣服，站在门口，小脑袋都抬不起来了。
“我，我来晚了。”
他的小嗓音里透着满满的愧疚，对自己睡过头迟到的事儿，他觉得丢脸极了。
少师对他一向宽松，见他低着小脑袋都要哭了，于是忙缓声道：“不要紧，七殿下入座吧。”
“谢谢少师。”
凌瑞吸吸鼻子，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又是一天的学习，这回下完学堂，凌瑞直接跑回了宫，没找凌帝了。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慕容煦的生辰宴即将开始，宫里的皇子公主也会到场。
凌瑞早早就跟凌福说好了，到时候会带他一起在将军府玩儿。
“小七，我们还可以带大皇兄在将军府玩儿。”
凌福想到凌瑞还喜欢跟大皇兄玩儿，于是补充提议道。
可刚才还很高兴的崽，在听到大皇兄三个字后，小脸一下耷拉了下来：“大哥好像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凌福不相信：“大哥喜欢你的啊，他还带你出宫玩呢。”
“现在可能不喜欢了，他不让我看他。”
凌瑞闷闷的对着凌福说道：“我在他宫门口，都见不着他的。”
凌琛受了伤后在宫里静养，这段时间也没去学堂。
而凌瑞去他宫里探望他，一面都见不到。
“大哥就是不见我。”
凌瑞闷闷的重复着这句话，重复完后, 他低头抠着一个小号的毛笔，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