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么，”陈千歌瞅着那边坐在一排喝水的新到岗的支农人员，下颌点了点，“新来的同事相处的怎么样？”
“还可以，都是本地的，能吃得了苦，”李梓楠感慨了声，“说实话，你这摇身一变成助贫书记我还有点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我干的基本就是跟你们一样的事儿，不过杂了些而已。”陈千歌说。
李梓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听县上领导开会说，塔寨村要把山上那些荒地给开发出来种猕猴桃？”
“嗯，”陈千歌说，“不止种猕猴桃，还有其他果树，得必须把荒地给开了，不然时间越久那些地就越荒，可惜了。”
李梓楠看着他，没说话。
陈千歌等了半天都没收到李梓楠的回应，侧头看了看，笑着问，“咋了？”
“你.....我感觉你这人挺特别的，从北京到四川，跨越千里的距离，先是三支一扶不说，后面又来当助贫村支书带领乡村振兴，你是少爷啊，北京的少爷！你居然....”李梓楠拧着眉笑，“居然会干这样的事情。”
“不是少爷，”陈千歌听见这个词微微一愣，“就是能吃得上饭小康家庭的普通人而已，但没步入小康家庭的人还有很多，所以我想过来。”
“这个倒是，”李梓楠手扯着路边的杂草，“那你有规划吗，除开养殖和开荒，还有什么？”
“我感觉你在考我。”陈千歌笑了笑，
“那就算是在考你吧。”李梓楠说。
“农田的培养，果农的销路，到时候可能要走自媒体，”陈千歌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不利用怎么行。”
“我操，你还想走自媒体，那些老大爷老大妈玩得懂网络吗？”李梓楠有些吃惊。
“他们玩不懂，你们玩得懂啊。”陈千歌笑着说。
养猪场的拓建收工在即，有了李梓楠他们这边的帮忙，陈千歌可以腾出时间来走山勘察土地，当初有几座小山是专门用来种猕猴桃的，山不高，土质松软，半坡有树木遮阴，很适合生长，现在即使荒废了但依旧能看见枯死的猕猴桃绿藤。
他对于务农务果其实并不太熟练，在大学的时候只是选修了几门课适当地学了些，来这边也经常会找书看，什么《齐民要术》《农政全书》都快被他盘包浆了，再看感觉自己已经懂了，就是不知道真正实践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因为不敢当下立断，所以陈千歌摸清地势以后，先带着人把山上的荒地给开了，抛出土壤来，要想种猕猴桃得来年开春播种了，这几个月得先把土地好好保养着。
陈千歌提出开荒地时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曾经和他对峙最凶的赵德志也噤了声，村干部带着村里有劳动力的大爷上山挖土，被杂草覆盖的荒凉小山显现出原貌。
“明年这一块规划成试验田，种一亩地试一试，”陈千歌把铲子立在土壤里，指着说，“种多了害怕到时候销不出去，也害怕万一土质发生变化结出来果的品种不好。”
“行，按你的意见来，”村长和他并肩站着，“我们到时候要打广告牌吧？”
“要得，还要找人来拍视频做成宣传片发出去，”陈千歌说，“准备工作要做全，不然光打个广告牌别人谁知道你这是本地产的还是外地运回来的。”
“反正你看着计划吧，我们这些就配合你工作，”村长点头说，“果然还是年轻人好，像我们这哪会想到这些办法，当初果子成熟时，果农就背到镇上和县上去卖，只靠口头说这是塔寨村盛产的猕猴桃，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的。”
“你看到时候做个宣传视频，把我们种植的过程发出来，让大家看见这就是我们塔寨村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水果，”陈千歌打了个响指，“不说得到百分之百的效果吧，最起码百分之八十会有。”
“那养猪场我们要这样弄吗？”村长问。
“也可以，但现在先不急，”陈千歌说，“等拓建完工了再说。”
秋天惯常是短暂的，一场雨下完温度直降，已经到了可以穿棉袄的程度。
养猪场的第二次开工没有剪彩祝贺，完工倒是搞了一波大热闹，鞭炮从上坡摆到下坡，意味着红红火火，猪圈门窗紧闭，害怕惊到猪仔们，就开始点引子了。
“陈书记，你去！”他们拍着陈千歌的肩。
“我不敢啊。”陈千歌笑着说。
他是真不敢点这种鞭炮，引子短，声音又大，小时候还被老爸坑过，所以过春节他只敢玩那仙女棒和冲天炮那些玩意儿。
“有啥不敢的，别怕！”村民乐呵道，“这红火的震响必须得你开头！”
“对，得你开头！”
陈千歌架不住他们热情和推让的话语，无奈地叹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拿着打火机上前，半蹲下身，一手捂着耳朵一手点燃打火机的火，小心翼翼地试那个引子，结果试探了半天都没把引子给点燃。
“唉，看来这孩子是真怕，我上去——”
“噼里啪啦啪啪啪啪——”
村长话都还没说完，火炮声就响起来了，惊得他一个趔趄，而陈千歌更是吓得蹦出三米远，差点跳上他的身。
“我操！”陈千歌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引子给燃了，拔腿就跑，火炮声震耳欲聋，火石子也不停地打在他身上，不疼，就是有点刺激，隐约还能听见那些村民笑他的声音。
“好样的！”烟雾浓浓，村长捂着耳朵大声对他说。
“你说什么？！”陈千歌被火炮声吵得听不见，低头往村长那边凑了凑。
“我说你好样的！”村长又大声说了遍。
陈千歌笑了，“我也觉得！”这火炮挺长的，足足放了两分钟，放完浓烟好久都没散去，就着刺鼻的硫磺气息，他们开席了坝坝宴，在吃饭之前还让陈千歌在搭着很简陋的红台上讲了些话。
现在也容不得陈千歌社恐了，而这站在台上面对台下一众人讲话还得追溯到高中时期，那时年少，觉得这没什么，毕竟少年心气就高傲和张扬，怀揣着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小心思，现在不一样了，面对的对象变了，是平均年龄算下来都有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他的身份也不是学生代表，而是当地的村官，为人民奉献的村官。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为人民负责。
台下的人都很尊重他，即使菜上来了也没动筷，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笑着看他。
“塔寨村走到今天都不容易，它能慢慢地变好也离不开各位的建设，”陈千歌缓缓地开嗓，“国家竟然要提出乡村振兴，脱贫攻坚的问题，我作为这里的助贫村支部书记，会带着我所学的知识与积累的经验，投入到本身的工作当中，因为年轻和阅历，我可能有些事情做得会不好，请大家严厉监督和指正我，让我们共同带领家乡，实现全面脱贫，让大家步入小康生活。”
“好！”
“说得好！”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陈千歌嘴角含笑，眸子里是希冀的模样。
第86章
在席宴上和村民聊得开心了,陈千歌本来不怎么喝酒的也陪着那些老大爷喝了些，不多，也就一两口,但还是感觉脑袋晕晕的,回去肯定是开不了车了，得走路。
“陈书记，你现在有对象吗？”一大爷问。
“嘿,人陈书记肯定有哦，长这么俊一小伙子，”另一位大叔说，“现在他们这年轻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不缺对象。”
陈千歌由于喝了酒，大脑被酒精麻痹的半天没反应过来,没有说话。
他们以为陈千歌没有对象所以不好意思开口，开始给陈千歌介绍起来，“就对岸小卖部的李大爷，他孙女考大学也考得北京，是个一本呢！人长得也不错,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里起码还有存款吧，在村里面他们房子也是修起来的,陈书记，你看怎么样？”
“还有教场梁卖菜种子的张大姐,他女儿在银行工作,有编制的,去年才毕业吧,只工作了一年，跟你差不多大，人长得小乖小乖的，就是个子有点矮，但现在不都流行什么，身高差么，你俩在一起那有看头，最萌身高差。”
陈千歌摇了摇头，心想这些大爷大叔八卦起来跟大妈有得一拼啊.....
大爷看他摇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啥意思啊陈书记，是不符合你对象的要求吗？嗨呀，我知道的这几个已经很优秀了，你别挑啦。”
“不是，”陈千歌笑了笑，“我有对象了。”
大爷：？
手机恰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陈千歌垂眼睫瞄了眼，又对大爷说，“对象的电话，我先去接一下。”
待陈千歌去接电话时，大叔打趣郁闷的大爷说，“我都说了他们现在这年轻人不缺对象，你还巴拉巴拉在那说，尴不尴尬？”
“主要是他又没开口，我以为他没有呢！”大爷气急地辩解。
“喝了一点儿酒，”陈千歌说，“一时高兴就想喝了。”
“开不了车吧，我叫公司的人来接你，”靳子桀说，“再给你点几杯奶茶吧。”
“我是水牛吗喝几杯，”陈千歌说，“不用，我自己走路回去，反正也没有多远。”
靳子桀叹了口气，“我能放心你一个醉鬼走回家吗？别犟，他马上就到了。”
“我操，司机吗？怎么这么快？”陈千歌吃惊地问。
“我给你买的保暖衣和秋裤，叫他取了给你送过来，”靳子桀笑着说，“这不正好么。”
“周到啊，”陈千歌啧了声，“我去年的秋裤都还有呢。”
“怎么能穿去年的宝贝儿，我今年给你买的是升级款！”靳子桀说。
陈千歌乐了半天，“行，我看见北京降温比较厉害，你要注意点儿，把秋裤给我套上，拍照片过来我要检查。”
“知道了宝宝。”靳子桀惯常烟嗓，这低音炮的宝宝让陈千歌喝完酒的脸更红了。
“我鸡皮疙瘩掉一地！”陈千歌低声说。
“啧，这么纯情的吗，在床上不是经常喊吗，你还没习惯呢？”靳子桀笑着说，“想喝什么奶茶？”
陈千歌还处于靳子桀如此直白说出流氓话的震惊当中，顺便心虚地往后看了看大爷和大叔，发现他们没注意这边后松出一口气。
“嗯？信号不好吗？”靳子桀问，“想喝什么奶茶？”
“超大桶加波波的那种。”陈千歌说。
“好嘞。”
回到座位，大爷很明显的有些尴尬了，干巴巴地笑道，“原来有对象了啊，嗐，我还瞎操心了，不好意思啊陈书记。”
“没事儿，也谢谢你的好意了。”陈千歌不在意地摆手，笑着回。
“对象是北京的吗？”大叔八卦了一嘴。
“对，北京的。”陈千歌说。
“唔，你俩这是异地恋啊，”大叔说，“异地恋也挺不容易的是吧，况且还隔这么远。”
“其实也还好，”陈千歌说，“明年他就来这边工作了。”
大叔露出感叹地啧了啧，“你俩的感情真好。”
吃完饭靳子桀叫的司机就在路边等着，陈千歌瞅着这人挺眼熟，脑袋转了会儿才想起来是之前靳子桀追他的时候来送东西的黑西装，黑西装在晚上已经没有带墨镜了，陈千歌把他眼里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具体透露出了什么呢？
有点意外，有点不可思议，有点不相信，似乎还在思考他老板是怎么把人给追上的。
陈千歌坐上后坐头歪在靠背上，黑西装把奶茶给他递了过来，嗓音没有起伏地说，“安全带栓一下，老板....娘。”
“咳咳——”陈千歌听见这声老板娘，才喝了一口的奶茶顿时呛住，黑西装快速地给他扯了几张纸。
“你大爷的，什么老板娘啊！”陈千歌咳完后大声说。
“小靳总就是这样说的，”黑西装把靳子桀的话重复了一遍，“‘把衣服给他送过去，对了，给你老板娘点杯那个超大桶波波奶茶’，我觉得还是要带一下敬称，所以按照他的话语喊了。”
陈千歌直接气笑了，“以后别喊老板娘了，叫我名字就行。”
“不行。”黑西装斩钉截铁地拒绝。
陈千歌被他的态度整得一噎，叹了口气，“....那叫我陈书记吧。”
“行的。”黑西装点头。
陈千歌：“......”
靳子桀给他寄的保暖衣和秋裤有很多，还有几件长袄，长袄的款式一看就是情侣款那种。
“咱俩又没在同一个地方，这情侣装穿着没太大的用场啊桀哥，”陈千歌说，“还有这为什么是黑色的，感觉跟当年高中体育生训练穿的袄子一样。”
“谁说不在同一个地方就不能穿情侣装了？只要想到你跟我穿一样的我也挺满足的，”靳子桀说，“我觉得你穿黑色挺好看的，显身高，这不是你说的么。”
“操，我好久说过黑色长袄显身高了，”陈千歌笑了起来，“我只说过长袄跟他妈蝉蛹似的。”
“这句话你也说过，”靳子桀啧，“你把衣服套一下我看看呗。”
陈千歌对着视频，把黑色长袄套在身上，然后倏地一下，把拉链拉到底，靳子桀只看见陈千歌被衣服帽子裹着的整个头，面部五官悉数消失。
靳子桀先是一愣，然后大笑，“哎哟，你好可爱啊，幼不幼稚？这都是小朋友会干的事儿！”
陈千歌划下拉链，露出眉眼，晃了晃脑袋说，“还挺暖和。”
“暖和就好，就是怕你不暖和，”靳子桀说，“我跟你说件事儿歌仔，任驰元旦要结婚了。”
“什么？”陈千歌脱掉长袄，惊讶地瞪大眼，“他要结婚了？”
“嗯，现在已经在筹备婚礼的事儿了，”靳子桀点头说，“挺快的哈，不过他跟他女朋友谈的也挺久的。”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四他带女朋友见我们的那次，”陈千歌说，“没想到都要结婚了。”
“这不都毕业快两年了么。”靳子桀笑。
“他怎么不跟我说啊？”陈千歌问，“他这有点不道德了啊，只跟你说。”
“啊，不是，他发在高中班级群的呀，”靳子桀说，“你看看消息呢。”
陈千歌切到聊天界面上，果然看到任驰在班群里发的和他女朋友的婚纱照，还附带电子请帖，上面时间写的是一月一号结婚。
“你元旦只有三天假吧，那是赶不回来了，”靳子桀说，“到时候我帮你抢几个红包啊。”
“谁说我赶不回来了，”陈千歌说，“这个我还是要来的。”
“任驰听到要哭死。”靳子桀笑着说。
有些感慨。
这种滋味儿陈千歌说不上来，就怎么形容呢，长大这个词儿，还得细细品味才能摸索出其中的深刻，他觉得成年以后能够自主完成一件事儿不算长大，能够独挡一面不算长大，能够不再依靠爸妈不算长大，是真正结婚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才算长大。
虽然他现在也不可能结婚了，他对象是个男的，但听到高中朋友要结婚时还是会怅然。
“怎么不说话了，歌仔。”靳子桀的声音唤回陈千歌的思绪。
“我之前植物人那段时间，任驰和王连旭是不是来看我了？”陈千歌问。
“对，跟你说了好多话，”靳子桀说，“你是不是听到一些了？”
“听到是听到，但内容记不清了，”陈千歌笑了笑，“好像任驰提到八中红榜上我写给学弟学妹的寄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结婚了啊，给他包个大红包吧。”
“你给他包什么红包，是他给你红包，”靳子桀说，“等他给岳父敬茶喊爸爸时我们也拿着一杯茶喝。”
“你好损。”陈千歌乐了半天。
任驰的婚礼办得很盛大,高中的伙伴基本全去了，热闹得不行。
在高中班级群里发过电子请帖后，他专门给陈千歌打了个电话告诉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并且已经把请帖给陈千歌寄过来了,开玩笑说陈哥就算再忙也要飞北京来参加哥们儿的婚礼啊，陈千歌也同他开玩笑，我走不开啊,村里一大堆事儿呢。
“这谁来了啊，这不我陈哥和桀哥吗！”任驰看见陈千歌和靳子桀一前一后地走进酒店的大门，扯着嗓门吼。
“哎妈呀，这一嗓子吼的我差点没反应过来。”陈千歌偏了偏头，对靳子桀笑着说。
“你没看见纪洁都被吓一跳吗？”靳子桀也笑。
任驰周围站着的基本都是高中的同学,看见他俩过来像少年时候不顾形象地冲上去就攀住他俩的肩往下压，闹哄一片。
“感谢陈书记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的婚礼！”任驰呲牙说。
“不用谢,应该的！”陈千歌摆摆手，作出官式，“祝你们两口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