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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山河南渡)


“行了,”温朝不和他呛声,带着歉意朝陆晋臣颔首示意,“你们这新婚夫夫不回洞房,就为这么点事过来做什么。”
“入个屁的洞房,”燕游没好气地瞪了身旁的陆晋臣一眼,“本来说是想去楼上看看,好歹作为婚礼主人要致意说点什么,结果撞见几个傻逼乱说话,我憋一天了,刚好给丫没脑子的几个开个瓢出个气。”
“他们说什么了?”温朝精准抓住重点。
燕游张了张嘴,含糊了过去:“晦气,不说了,我走了,你自己明天吃完饭回去,我可起不来送你。”
他说完,像是有谁跟在身后撵他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温朝只好询问地看向陆晋臣。
“是我家那边的几个远房亲戚,”陆晋臣失笑,“不知道我们会去,说我和他只不过是商业联姻,以后保准各玩各的,他听到就生气了。”
陆晋臣三两句话解释完便离开去追燕游了,温朝反应了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分明燕游前几天自己还在说只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但真有人这样评价,他却比谁都更生气。
虞砚安静地等到燕游和陆晋臣离开才起身,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温朝的耳垂上,越看越糟心,忍不住叮嘱温朝:“明天记得让人买养耳器。”
温朝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不,我只喜欢这个。”
虞砚一时无语,但感受到他某种意图越来越明显的目光,耳根又不受控制地发起热,逃避地转过身,低低丢下一句“随便你”便慌不择路地离开了温朝的房间,走出去没几步,又折返回来,替温朝关上了门。
关门声很轻,几乎听不见,像是怕会将凉风扑进屋中,于是小心以待。

第106章 (完)
温朝坐在床上,抬手摸了摸耳垂上上过药的耳钉,莫大的安定感在此时覆裹住了他总是会悬空无所依的心,他有些病态地感受着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脑中回想着虞砚晚上焦急的表情,很坦然地想——我确实不是个东西,但他并没有完全不在意我了,我还是有机会的。
他的出神被去而复返的敲门声打断,温朝慢慢撑起身体移到轮椅上,打开门发现竟然是虞砚,他很意外,但还是向后让开一段距离:“怎么了?”
虞砚的表情有些别扭苦恼,但明显是对他自己的,他上前一步进屋,反手带上了门,语气中夹杂着自恼:“只是想到你一个人在房间,没人管你,好心来帮你,你别自作多情。”
温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意会过来,这次全然不拒绝了,自己先动身控制着轮椅来到浴室外,虞砚跟在他身后,往浴室里看了一眼,果然只有浴缸、没有辅助器。他抱起温朝、将温朝放在洗手台面上的动作一气呵成,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熟稔给弄得愣了愣,背过身去浴缸放水、等温朝自己脱衣服时默默质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好了。”温朝的声音响起,温润的声线被水汽染得湿漉漉的。
虞砚习惯性地转回身,眼观鼻鼻观心地抱他坐进浴缸,正要起身,温朝却忽然勾住他的脖子不松手了。
虞砚疑问地抬头看他,望进温朝含着笑意、晃着浴缸水色的双眼。温朝有一丝心虚,但还是主动坦白道:“其实我的隔壁房间是燕游安排给我的佣人住的,如果我有需要,可以随时叫他们。”
在虞砚反应过来、表露出恼怒的情绪之前,温朝不留一丝话口,紧接着诚实道:“我不知道你会过来,但你过来了,我私心里就只想留住你。”
“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就走吧。”温朝松开手臂,定定地看着虞砚。
他这坦明自己“别有用心”的真挚打得虞砚措手不及,既恼怒不起来,也没有要真的一走了之的想法冒出。
虞砚妥协地叹气,但嘴上还是赌气似的:“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温朝抿着笑轻轻低下了脸,在淅沥水声里,冷不丁地问:“那我还可以再追求你一次吗?”
虞砚不作声,将浴巾从后拢在温朝肩头,将他从浴缸里抱起来,在玉石般的水珠滑落在骨瓷地面敲出的一串不规则乐声中轻轻“嗯”了一声。
婚礼年初五举行,虞砚和程修早就约好的寒假旅行在初七开始,正好错峰出行,温朝得知消息倒很平静,说了声“好。”
虞砚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通话另一头有声音了,心里有点不满,正要挂断,就听到温朝含着似有非无的丝缕委屈的声音再度响起:“小虞先生,我现在可以从你的黑名单中刑满释放了吗?”
虞砚愣了几秒,想起来自己之前拉黑了温朝的所有联系方式和社交账号——就连现在通话的号码,也是温朝新办的。
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也安静了几秒,声音很低:“嗯。”
手机震了震,从听筒里传出一声:“好了。我这边有个会马上要开,小洛来催我了,你先挂电话吧。”
这下连“嗯”声都没有了,虞砚心不在焉地退出通话界面,打开信息栏一看,发现是他去旅行沿途的一长串地址和电话,每一条后都仔细地备注了哪一家酒店分属温氏旗下,可以放心入住,还有部分旅行的参考指南,比虞砚自己花了两天时间做的攻略还仔细。
程修的表姐加入了这趟旅途,一路上几人有说有笑、相处格外融洽,虽然嘴上说是业余摄影,但程修表姐的摄影水平让其余三人称赞了整整一路,而每晚休息时,虞砚都会在朋友圈发几张照片,名义上是跟随旅行小分队的朋友圈队形,但他每次怀着暗自忐忑的心情发出后,直到看见温朝的名字第一个出现在点赞行列里,才满意地放下手机准备入睡。
温朝回到了公司,日常的会议和工作便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白天时间,但还是会见缝插针在喘口气喝咖啡提神的间隙看虞砚是否有留言或新消息——虞砚一向不太喜欢在社交软件上耗费太多的时间,温朝也是如此,便固定在了晚上八点左右给虞砚打一通电话,而虞砚也有意无意地在这个时段留出了空闲,只不过他总是在温朝问及时说自己只是恰好有空。
转眼到了需要启程回学校的时间,温朝还是照例在晚上八点的时间给虞砚打了电话,虞砚正在收拾行李,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外放,降低音量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
“准备几号走呢?”温朝的声音很温和地从听筒里传出,“你定一个合适的时间,我让小洛给你订票。”
虞砚暂停手上的事,看了一眼日历,和温朝说了一个适宜的时间段,“你还回M国吗?”
“我不知道。”温朝笑道,“事实上,只是总部的工作就让我脱不开身,但是如果你希望我去的话,我肯定也可以安排出来每周的日程。”
虞砚想起他三个月前每周往返的作息和在M国时温朝那糟糕得随时可能会倒下的脸色,默了两秒,“不,我不希望。”
“好。”温朝应声。
到了返程那天,温朝没去公司,让司机先来虞砚居住的出租屋楼下,接虞砚去机场,虞淮已经去学校了,程修还在老家要过几天才能回,现在只有温朝来送他。
到了出发航站楼,温朝原本也要下车,抬手拉车门时,被已经绕到车门外的虞砚一把按住了门,他没能推开,不明所以地降下车窗。
“回去吧,路上歇会儿。”虞砚深深地看着温朝,目光垂落至他眼下的乌青,“你没必要熬这么狠。”
“我只是想,早点能把堆积的工作处理完,说不定能早一点来M国。”温朝对他笑了笑。
“来做什么?”虞砚故意问。
“视察分公司,”温朝眉眼弯弯,“然后见你。”
“我没什么好见的,”虞砚刻意生硬着语气说,“你还是别来了,我课很多,没时间见你。”
他拖着行李箱上了台阶,还是朝温朝摆了摆手:“走了,回去吧。”
温朝目送他的身影进入航站楼,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缓缓升起车窗,闭眼向后轻靠,吩咐司机:“走吧。”
碍于时差和工作,温朝纠结了好几天,才终于决定在周六早上给虞砚打了个电话,得知他没课、也没有耽搁到他其他事情松了口气,而后这一天的上午不知不觉变成两人不约而同的通话时间。
四月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温朝没通知其他人,带着温纯去庄园给老爷子扫墓,但显然,瓜分到财产的其他人也都不再维系这样的表面功夫,除了兄妹俩也没有其他人再来,可温朝却在将花放在墓前时收到了虞砚的消息。
[替我为爷爷献一束花吧,年底的时候我也想去看看他。]
[好。]
温朝伸手理了理花束上的系带、将它们都放得端正,碑前的三束花安静地在雨中盛放——其实他已经凭着私心,悄悄地将虞砚那份献上了,只是没想到虞砚会记得、同他想到了一处去。
尽管能联系的时间少,但陆文仲帮忙给虞砚隔三岔五带去的小礼物一点都不少,每次还会夹带一张手写的金箔信笺纸,纸条上的字迹疏朗隽秀,落款温朝。而到了四月初交换学习旅程即将结束,虞砚却收到了一份署名“Devon”的小礼物。
他原本还不明所以,却在晚上结束交换生的欢送晚会时,在剧场外的树下看到了温朝,温朝手中还抱着花,虞砚有那样一刹那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他反复眨了眨眼,确定这是真实的,有些心不在焉地和旁边的程修说:“你和克里斯汀先走吧,我晚上不来了,明天上午再道别吧。”
“为什么啊?”程修不明所以。
“我朋友来了。”虞砚眼底溢出笑意。
程修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温朝,恍然之余正想说咱们可以一起,就瞧见了温朝手里的花,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惊奇地睁大了眼,低低“哇”地感叹了一声,鼓励地拍了拍虞砚的肩,转头去找克里斯汀她们了。
温朝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虞砚,两道目光交汇之际,他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待到虞砚走近,他便将自己手中的一大捧玫瑰花递向虞砚,“演出很精彩。”
虞砚接过花,低头看向娇艳怒放的玫瑰花中有一张小巧精致的卡片,上面的祝福语落款仍然是“Devon”,虞砚忽然明白了,他没忍住笑了起来,心头软了一片,问温朝:“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天,”温朝说,“花了一天的时间倒时差,主要是想急着来见你。”
“温总就这么把公司丢下了吗?”温朝不让虞砚给自己推轮椅,虞砚便作罢,抱着花放慢步速走在温朝身边。
“没,我加班加点赶完了工作,所以给我自己放了几天的假。”温朝笑着,长舒了一口气,“不太想等了,还是直接来找你比较快。”
虞砚心头微颤,手指无意识地揉了揉玫瑰花瓣,揉碎一指柔软馨香。
两人走出校门,虞砚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学校,问:“你之前也是这样去的那场音乐会吗?”
温朝花了两秒钟的时间回忆他说的音乐会,想起来后点了点头,坦然道:“是,我既想见你,又不想被你发现,所以另外买了票,那场音乐会人真多,不过还好,我可以看见你。”
公寓距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这段不长不短的路程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里转瞬即逝。温朝在公寓楼下停住了,笑着和虞砚说:“我还是住原来那里,你上去吧,晚安。”
虞砚站着没动:“现在很晚了,路上不安全。”
他想了想,补充道:“那个街区也不太安全。”
“没关系,”温朝说,“这两天的新闻没有提到那边有什么危险人物,正好后天等你收拾好了,我来接你。”
——虞砚在电话里说挂念虞淮,想着结束交换后尽快回去,温朝便让人定了第三天的返程机票。
虞砚欲言又止,某种冲动让他很想将胸腔里酝酿斟酌了半年的话说出来,但最终,他动了动唇,带着点释然的笑着说:“那你回去吧,晚安。”
温朝点头说好,但还是等虞砚进了公寓楼、上电梯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身离开。
第五天随着返程的飞机降落于国内机场,得到消息的虞淮果然在周末一早就等在了机场,望眼欲穿终于等来了温朝和虞砚两人出航站楼。
虞淮精神一振,几乎是飞扑着狠狠给了虞砚一个拥抱,虞砚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意识到虞淮又长高了一截。
兄弟俩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一路上温朝都没有插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用手掌托着下巴、手肘支在窗户上,轻笑着看两人聊天,将两人送回家。
虞砚生日那天原本只打算在家里过,提前一天邀请了程修,没想到在零点接到了温朝的电话。
“生日快乐,小砚。”
“谢谢。”虞砚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他和温纯要不要来家里吃饭,温朝立马应下了,又问:“只在家里过吗?”
虞砚说是,又说:“如果温总嫌弃我家,就算了。”
温朝失笑:“我怎么会。”
温纯很高兴受到邀约,和温朝一同在傍晚赶到虞砚家,出租楼已经很老旧了,但家境优渥的程修没有在意,温纯也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从进屋开始就在针对餐桌上的餐品发表赞叹。
几人一进门就送了礼物,虞砚先收下放在了柜子上,只走了许愿吹生日蜡烛这一个简单流程,紧接着就分蛋糕,有说有笑地将这顿看起来更接近于日常聚会的生日晚餐聊到尾声。
出租屋小,很明显是不能留更多人住宿的,程修十点左右就提议说要先回家,虞淮和虞砚也没有挽留,送他到路边开车离开,温朝也适时笑说是时间和温纯先回去了。
虞砚回国交接完所有文件手续,确认了成绩评分,便开始找实习,暑假后开学就是大四,几乎没有课程了,摆在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实习和毕设。好在之前实习的剧院负责人还记得他,也乐意他再去,于是下半年的时间几乎全身心投入在了实习工作中,偶尔忙碌间隙,他忽然感同身受了周周加班的温朝。
他没有和温朝提过自己实习的剧院,温朝也没有刻意追问,却在一次作为不起眼小配角,加入到某个音乐剧团的演出时,在返场致谢的舞台上,看见了台下观众席里微笑鼓掌的温朝,而虞砚自己都不清楚温朝已经专注地看了他多久、又是怎么知道他会有这样一场演出的。
温朝没有来后台找他,离座时朝他微微颔首,从观众离场通道出去了。虞砚回到后台却收到了有人代转交的一束玫瑰,其中一朵的花瓣上圈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的熟悉字迹写着祝贺语,背后的小字解释着不打扰他和剧团伙伴聚餐,所以先走了——又一次不轻不重地吹散了虞砚心里还没来得及升起的失落。
兵荒马乱的毕业季来到尾声,虞砚套上学士服,站上台阶,与专业的同学一同冲镜头露出笑容时忽然感到一丝不真实,有种浮在空中的恍惚感。
但当他作为优秀代表站在台上发言、低头接受院长的拨穗,转过身合影看到礼堂座位最后的温朝时,心头悬浮的那口气遽然落在实地,他忍不住柔和了眉眼,远远地露出一个只有温朝能读懂的笑。
落在他身上的聚光灯很耀眼,但并不刺目,毕业晚会的乐声在身后落幕,虞砚换回自己的衣服,从后台出去时,毫不意外地看到已经在路灯下等他的温朝,此情此景似乎同一年前的某个夜晚重叠在一起。
温朝手中还是抱着一束玫瑰,在虞砚的目光中缓慢但已经很平稳地从轮椅里站起身。
虞砚下意识想要迎上来,却见他很笃定地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虞砚便止住了脚步,看着他抱着玫瑰一步步走向自己。
温朝将花递向他,耳垂的红色宝石熠熠生辉,眼中的笑意比月光还柔软皎洁:“毕业快乐。”
“还有——”温朝拨开花束中央的花蕊,里面赫然是一枚戒指,款式很眼熟,虞砚很快记起来这是他在两人离婚时他没送出去的那枚戒指的同款。
“除了花,这是一份极具我个人私心的毕业礼物,”温朝深吸一口气,坦然道,“你可以选择收或者不收。”
虞砚微愕,目光垂在花心,神情晦涩不明,在温朝紧紧的注视中将那枚戒指拿了下来,他抬眼看着温朝:“其实去年在M国的欢送晚会你来给我送花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只是那天晚上你好像一点都不想和我待一起,我有点生气,所以就没说了。”
——是真的生气吗?
虞砚心里很清楚,其实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比旁人更配得上温朝的,尽管无论是程修还是燕游可来,都是温朝在追求着他,但事实上,虞砚没办法说服这样平庸的自己站在温朝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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