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辰放冷着一张脸，「我不是你弟弟。」
叶星恒笑瞇起眼，心道你还真是我弟弟，只不过现在还没被认回叶家罢了。
他们两个在街上乱晃，卫辰放生得冷酷俊美，叶星恒则是细致张扬融合为一，路灯掩不住卫辰放的冷，却让叶星恒的容貌又柔和了些，更像是混血儿。
路边偶尔有经过的女学生们看到，已经在讨论要不要跟他们搭讪要个脸书帐号，但卫辰放的脸太臭了，没人敢跟他要。
那些女学生们说道：「去跟那个红色头发的男生要，他笑起来好甜啊。」
卫辰放离女学生们近，听到这话整张脸更加难看，怒视兀自笑得招摇的红发少年。
「别笑。」
叶星恒完全没留意那些女生说了什么，对他而言，阿放以外的人都不过是背景板，他无辜地看着卫辰放，「不笑就能去你家吗？」
卫辰放看着叶星恒那张太过招人的脸，火气未消，「别招蜂引蝶就能去。」
叶星恒笑吟吟地勾过卫辰放的手，「那带我去吧。」
卫辰放正打算说非礼勿动，红发少年突然又挂了大半个身躯上来，那清甜的芒果香旋即窜入鼻间。
「我只招你，弟弟。」
卫辰放明显不信，却神差鬼使地没再说什么古文，只闭着眼，像是在忍耐什么，打开眼后，低低说了句话。
「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我能听懂。」叶星恒一副古文废，但听到一句终于能听懂的话，喜出望外的模样，「可惜我是小人。」意思是没打算放开卫辰放。
卫辰放垂眸看了他一眼，又不讲话了。任凭叶星恒挂在他身上怎么闹，都没再开口。
只有他心里清楚，那句话，他是讲来自我提醒的。
上辈子，卫辰放刚出现，对叶星恒来说，就是多了一个资源的掠夺者。他倒也不是那么在意，毕竟他对经营管理的兴趣并不大，对接手他父亲的事业没有太多欲望。
但架不住他妈又示弱、又相逼，什么说法都来，谈叶旭峰如何在外面玩遍女人，如何将她温家的家业一个个并吞进他叶家之中。
他虽然不是那么喜欢温茜茜某些性格，但温茜茜跟他确实亲近，又身为他的母亲，温茜茜一掉泪，他便心软了，答应了会想方设法把叶家留下来。
从此卫辰放对他来说，是个竞争者。
然而他私下曾无数次地想，他错了。卫辰放曾经什么都没有，他则什么都有，对卫辰放来说，他才是那个从小占尽好处的人吧？只因为有个家境好又是正宫的妈妈。他们两个的际遇是天壤之别。
卫辰放有很糟心的亲人、很糟糕的环境这件事对他而言，在过去那辈子就只是听说。
下午他看到了卫健仁那人渣，而今，他看到了卫辰放租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那是一个在巷弄里很老旧的公寓，公寓里并没有电梯，叶星恒看着卫辰放拎着那个行李箱爬上楼，数次想去帮忙，卫辰放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老旧公寓的隔音很差，他能清楚听见二楼右边的爸妈在骂小孩，左边不知道是夫妻还是情侣在吵架，三楼的婆婆在骂媳妇，五楼的男人在床上比四楼的女人叫得还大声。
爬了六层楼后，已经是天台了，叶星恒看着卫辰放推开走上天台的门，发现那边有个小小的违建的顶楼加盖。
叶星恒的心像是被盆凉水从天而降，淋得湿透、冷得澈底。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撑不住他那撩拨的人设。
卫辰放却扯唇，冷淡地笑了，「怕了？这本来就不是你这大少爷该来的地方。」
叶星恒还在自责的情绪之中，没有心力去深思如今的卫辰放为什么说他是大少爷，他想或许是他这身制服、或许是他用的手机……总之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他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只是很不舍、很不舍。
心想上辈子他争什么呢？都给阿放也不要紧。他再不济也有富足的生活，阿放却……
「都给你。」叶星恒边往那顶加走去，边呢喃：「阿放，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叶星恒讲得极为小声，像是只说给自己听，卫辰放却听见了，他面色微沉，不懂为什么红发少年明明不记得他，却要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叫着这样亲暱的称呼，说着这么亲密的话。
他用钥匙打开房门，冷声道：「自己的东西自己留着，我不想要。」
叶星恒被他这么一回，顿时清醒过来，笑着又去撩人，「话别说得太早，说不定你以后想要呢。」上辈子的阿放还真就想要那些权势富贵啊。
虽然他比较希望阿放想要他，不过全都给阿放自然更好。想到他自此之后拥有的所有一切都是阿放的，叶星恒心情好转不少。
卫辰放打开房内的灯，冷然回应，「不可能要你的东西。」
叶星恒心想这可不行，偏就要硬塞给你，「那我的贞操呢？」
卫辰放俊颜跟结成冰一般似的，肩膀甚至有几不可见的颤抖，「……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叶星恒乐了，少年阿放怎么就这么好撩，可爱成这样呢？他环顾着这迷你得不行，甚至连他的衣帽间都不到的房间，乖乖罚站。
这房间简陋得很，举目所见就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椅子，再来就是另一扇门，猜想是浴厕。
叶星恒边打电话叫快递来收朱楷瑞的课本，边心猿意马地想着只有一张椅子，他能不能坐在阿放大腿上读书。
从来没有过的读书体验……愈想愈觉得吸引人，叶星恒都快放弃帮人找房子搬家的想法了。
就这么小的房间，做什么都得腻在一起，多好啊。
没想到卫辰放开了门出去，转眼又搬了一张椅子进来，看起来是天台上晒衣服方便的椅子，摆在桌前，自己坐了下去，又转过来，冷冷地看着他，「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要我教你？」
叶星恒嘴上还是笑着。然而若他天生神力，现在已经把手机捏碎了。
还是立刻帮阿放找新房子吧，不管到底大房子、小房子，整间屋子，他绝对只放一张椅子！
作者的话
第10章 连手指都不检点……
叶星恒拿出朱楷瑞那些课本和笔记本，准备着等一下要拿下楼给快递。
卫辰放很自然地接手过来，翻看着笔记和内容。叶星恒本来就没有不让卫辰放看的想法，才会把课本和笔记本拿出来，而不是传讯息给朱楷瑞说他明天再还，反正他都缠上阿放，还登门入室了，不见得要继续伪装成绩废。
虽然说他现在的史地确实比十年前废多了，恐怕还要认真抢救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达到从前的水准。
「史地很烂？」卫辰放翻了几页笔记，狭长的凤眼就微微瞇起，「怎么看都不烂。」这笔记除了井井有条之外，还横纵连贯，又简显易懂，很快能让人理解并融会贯通。
「这不是我写的，我还得拿去还，借我那个同学可小气了，才借我一个下午和晚上，待会就有快递会来跟我收，我还得下楼一趟。」叶星恒把锅全往无辜的朱楷瑞身上扔，身躯挨卫辰放挨得近了些，脸上灿着明媚的笑，「阿放弟弟，你的课本和笔记借我吧？看我拿着有资优生加持的笔记后，成绩能不能一飞冲天。」
卫辰放没跟他计较称呼，平静地扔给他一枝笔，「写字。」
叶星恒毫无负担地用右手写出一堆歪七扭八，丑得不行的字。
卫辰放还记得这人用的是右手拿筷子，但谁知道右手吃饭是不是因为怕餐桌上进餐会撞到别人，而硬被改的呢？卫辰放找出一把剪刀，拿出用过的废纸和圆规还有直尺，很快画出一颗漂亮的七芒星。
叶星恒忍不住鼓起掌来，「资优生就是资优生，这我可不会画。」
卫辰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你编、你继续编的意味，「你用右手把星星的线剪出来，剪不直，你就滚吧。」
叶星恒哭丧着一张脸，「你怎么能因为我剪不直就赶我走？我从小到大就没剪直过。」
「我要听实话。」卫辰放说道，「不然等等快递来，你出去后就别再上来了。」
「阿放弟弟好严格喔。」叶星恒笑出来，知道想呼拢过卫辰放没那么容易，「好吧，我是左撇子，写字确实是用左手，吃饭拿筷子用右手则是因为餐桌礼仪，小时候被我妈硬改的，这课本是我同学的、笔记确实是我写的，不过我史地现在还很不行，这倒没有骗你，程度离你肯定还差得远。」
就连跟他自己高二时的程度也还差得远。
卫辰放微微皱眉，「能写出这种笔记的人，程度不可能会差。」
叶星恒也知道自己破绽太多，他瞒得过别人，但若是想要课余时间都黏着阿放不放，便不可能瞒着阿放，「偷偷告诉你，我是从十年后重生回来的。」
卫辰放一脸你就编吧地看着红发少年。
叶星恒定定地看了回去，「是真的，我没骗你。十年前我倒是记得一清二楚，不过现在就只记得理科和英文了，连国文都得再努力一番，不然这次期末考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你现在该不会要告诉我，你来找我，是因为十年后我们有交集？」卫辰放脸色沉静地看着他。
「那当然啦，因为我暗恋你，又不敢告诉你，把自己苦死了。没想到老天爷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岂能不好好把握？」叶星恒笑笑地说道：「这次我才不要暗恋，我要明恋。」
喜欢谁是可以这样随便对第一天认识的人说的吗？卫辰放一张俊颜又冒出冰渣，冷得很，「敏于事而慎于言！」
叶星恒拿着笔在手上转，笑得漫不经心，「看吧，跟你说实话，你都不信。」
卫辰放淡淡评论，「是你这编得太漏洞百出。」
「是真的。」叶星恒点头强调，「你十年后是个大老板，谁能不暗恋你，我当然也暗恋你啊，可是我就是个藏在角落里的小透明，你哪里能注意到我呢？」
卫辰放险些想拿着尺往叶星恒头上敲，但是当然没舍得。
叶星恒看卫辰放拉开书桌下方的小铁柜，一层全是手套、口罩，酒精纸巾……
叶星恒发觉自己上辈子恐怕还不够了解卫辰放，卫辰放的洁癖也许超过他的想像。
「我得先净手才能读书吗？」叶星恒乖乖把自己那双白得晃眼的手递到卫辰放面前，洒脱很很，「要喷酒精就喷吧，我不过敏。」
叶星恒摊着手心，白皙的掌心上红蓝血管交错，掌纹亦清晰得很，他手指微曲着。在卫辰放的角度还能看到几根指甲，粉色的指甲上有着弯弯的白月牙。
连手都这么不检点！
卫辰放喉结微滚，拿了一片口罩放在叶星恒手上。
叶星恒表现出困惑，「这是……口罩我有呀？还是这是你戴过的？」他看着那个明明全新的口罩，一脸故意，「想跟我间接接吻？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欢快地戴上口罩。
「闭嘴。」卫辰放咬牙切齿，「再说话就滚。」
叶星恒也是想要读书的，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卫辰放教，他早上没在书包里放多少书，只跟卫辰放借了史地课本，开始读起来。
两校的教科书版本不尽相同，叶星恒反倒读得更有兴致，没再闹卫辰放。
卫辰放写着物理奥林匹亚竞赛历年的竞赛题目，却难得神思有些恍惚。
他想着叶星恒方才的话语，内容甚是荒唐不羁，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他不甚专注，解题的速度都慢了些。平日能解出三、四题的时间，今晚只算出两题。
期间叶星恒下楼把课本交给快递，卫辰放才看着那张空着的椅子发愣。
藏在角落里的小透明？他还记得红发少年还是男孩时的模样，那时就已非常醒目，用漂亮来形容也不过分。
至少在人群里，绝对是最惹眼的一个。
两个人各读自己的书，直到时间过九点。
「好啦。」叶星恒能坐在卫辰放身边读书，已是心满意足，他阖上书，将书叠好放桌上，「感觉我跟十年前的自己更接近了。」
卫辰放正解题解到最后，他听到叶星恒的话，索性把笔一丢，不解了，「又在乱说什么？」
「哪是乱说，你都不信我。」叶星恒笑笑地抱怨。
卫辰放挑眉，「你说我们十年后认识？」
「嗯，算是吧，当时你是人生赢家，人帅多金……什么都好。」叶星恒想到青年阿放，眼睛微微发亮，「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卫辰放问道，「你毁容？」
叶星恒摇头，「没。」
卫辰放又问道，「变胖二十公斤？」他心想，红发少年就算是变胖二十公斤，应该都还是个可爱的胖子。
「也没有……」叶星恒再度摇头，「比现在……可能瘦了两公斤吧？」
那是有些瘦。卫辰放皱了一下眉，「小透明？你？」
叶星恒想到一直没摘掉口罩，便把口罩摘下来，「当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就跟海里的泡沫一样透明。」
卫辰放发觉自己看不得那张红唇近在眼前，又这般放肆地开阖，他目光微沉，「还挺有诗意，可以走了。」
叶星恒抱怨道：「我讲这么多，你都不信我，还赶我走。」
「本来有些想信的，说不定是人类还没发现的物理现象。」卫辰放称得上心平气和，「但你是小透明？我没看到你？」太瞎。
叶星恒从善如流，「那这样吧，我们感情好得不行，但我睡一觉就突然回到十年前，所以我决定回来对你黏好黏满，弟弟，不给黏吗？」
话语的最后，笑得异常灿烂。那唇色，红得惹火。
卫辰放拿起那个叶星恒用过的口罩，直接帮人戴了回去。
「弟弟好无情。」叶星恒眉眼弯弯，看来是笑着埋怨。
卫辰放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
「没加line之前，我怎么舍得走？」虽然现在line连贴图都没几个，叶星恒还是习惯了。他眼波流动，拿出手机要扫QR code。
卫辰放拿出自己没拿出来过的手机，放在桌上。
叶星恒心里稍稍一酸。2012年，他的阿放弟弟还在拿智障型手机啊。
「没关系，我打给你。」叶星恒老早忘记智障型手机能不能设拒接了，「记得存我的号码，你电话几号？」
卫辰放背出一串号码。
叶星恒立刻拨了出去，卫辰放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存啰。」叶星恒笑笑地存起来，怕卫辰放会删他号码似地又交代一次，「那我先走，会再找你，记得存我电话。」
卫辰放在看着那迷人的背影走出他视线后，望着手机上叶星恒打来的电话号码，在删除和储存中抉择。
像一颗恒星那么耀眼的人，他能握住吗？卫辰放看着这简陋至极的房间，问着自己。
最末还是不由自主地存下那笔号码，取名为星星。
想到那个人渣不知道何时会从警局出来，他有些不放心红发少年，怕两人又遇上，红发少年会被报复，思前想后，还是离开了房间，静悄悄地跟着下了楼。
叶星恒走出卫辰放的视线，笑容立刻敛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走下楼，却没有立刻乘车回家，而是背著书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晃。
……他今天最开始只不过是想来看一眼卫辰放，只不过是想在内心里跟阿放说，该给你的都给你，我这辈子不跟你抢，我会想方设法出国去，离你离得远远的。
可是看到阿放本人，即使是年轻生涩的阿放，却几乎是在当下就改变了主意。
虽然是年轻版阿放，他还是被迷得惹不开眼。
在看到卫健仁时，他甚至很快想到上一世卫辰放左肩上的疤痕，那里还有块在疤痕上纹出的星星，当初他看到时，曾经问卫辰放，那疤痕是怎么回事。
只得到很冷淡的回应——不关你事。
「那星星呢？这总关我事吧？」叶星恒熟悉的亲友都称他为星星。
卫辰放无比冷漠地看着他。当下，叶星恒就懂了。他恨他。之所以纹上星星，是胜利者对战败者的提醒与炫耀。
如今可以重来，他想改变一切。
上辈子阿放那伤痕，是不是刻意被卫健仁那人渣戳的？他不要这种事情发生。
他不仅插手了这件事，结束之后，还想逗逗阿放，想看少年阿放对他有些苦恼却又不得不理他的样子。
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你看，阿放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如果上辈子你们没有那样的开端，阿放说不定也会喜欢你，而不是恨你这个既得利益者恨得牙痒痒，恨到最后，还为了要羞辱你，把你关起来当金丝雀。
他的唇瓣微微上扬起来，竟是在笑，笑着笑着，眼泪却一颗颗地往下掉，他胡乱抹去，然而眼泪没有停过，他干脆地走入旁边的一个公园，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