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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乱终弃怪物以后(酒火樱桃)


好不容易衣服穿好,刚才的一幕幕却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惊恐、羞耻、愤怒、难堪……
脸上一阵阵发烫,他想肯定是红了,赶紧去桶里掬了几捧水打在脸上降温。
但热水的效果并不显著,脸皮还是烫,像是要烧起来。
透过水面的倒影,他看到了自己皮肤白里透着不正常红色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什么事,羞愤地没脸看。
这个鬼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混蛋……都怪外面那个混蛋!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除了不会尖叫,烦躁地在屋里赤着脚走来走去,心里把明匪玉当那些调戏小姑娘的流氓狠骂了几十遍。
屋外,站在凉风里的明匪玉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听得到谢知归在里面走来走去的动静,也心烦,他就是来问点事,谁知道会撞见这种场景。
他闭上眼睛想凝神静心,却控制不住想到那副水汽氤氲中的美人受惊图。
越是一个人静想,某些让人脸红心燥的细节莫名回想的越清楚。
乱了,太乱了,为什么驱除不了杂念,为什么会一直想到他……
脑内简直混乱的没有章法!
过了很久,门才重新从里面推开。
明匪玉猛地从杂念挣扎中睁眼,回头见到谢知归已然穿戴严实,除去神色还有点不自然,耳朵上好像有点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了。
两人沉默片刻后。
明匪玉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
“没事。”谢知归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说一次,他就想打这混蛋一次。
“以后进来前记得敲门。”
“好,我知道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想问问,我窗户下的那些花是不是你种的。”
“是我,小满说那些花有安神功效,看你又经常熬夜,我就在窗户下种了点。”
“多谢。”
话断了,两个人讷讷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知道了前因后果,明匪玉理亏,谢知归有了底气,抬起头问他:“还有事吗?”
“没有,我先走了。”不等谢知归赶人,明匪玉识相离开。
他走到院门口,不知为何停下来回头,被正要关门的谢知归抓了个正着。
“还有事?”
明匪玉什么也没说,只是走的很快很急。
谢知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明匪玉如此匆忙,走出了落荒而逃的味道。
明匪玉给他的印象一向是不紧不慢,从容淡定,今天好像过于着急了。
比如不打招呼推门而入,幸亏他还没把衣服全脱了,又比如现在跟做了贼似的跑这么快,虽说这事确实尴尬,但他又不是小姑娘,看几眼也不至于就得把他娶了……
忽然一个怪异的念头在谢知归脑内闪过,他看向隔壁木楼,小满之前说的那些话再次响起。
——“寨主很好勾的,这么多年他屋内就没进过别人。”
不会吧……明匪玉难道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清心“和尚”,突然见到衣不蔽体的妖精,被他吓跑了?

那天之后, 谢知归感觉明匪玉有意识地躲着他。
好几次意外迎面碰上,明匪玉视线短暂在他衣服上停留几秒就会转向别处,随后当没看到他似的, 从他身边走过去。
如果谢知归不喊他, 他也不会回头。
他这样的态度更让谢知归笃定了心里的想法——明匪玉, 有点怕他。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一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居然会怕一个快死的人类。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这怪物活了这么久,却从没有被人撩拨过呢。
他会不会像张白纸一样,可以由他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谢知归想试试。
于是在又一次明匪玉绕过他径直离开,他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几秒后嘴角扬起了然的笑,跟了上去。
“明匪玉, 你走慢点, 等一下我。”
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主动出现在明匪玉跟前, 有时候是清晨推开窗户,放在窗沿上的一捧鲜花,他站在满园芬芳中, 微笑着和他说“早安”,即使明匪玉转头就走不会给任何回应。
有时候是明匪玉从外面回来, 发现凌乱的屋内被整理的干干净净,东西没有被乱动过位置,但看起来就是整齐有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神安的清香,和某人身上的味道一样。
有时候是谢知归来敲门, 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陪孩子们玩, 他大多数时候会面无表情地拒绝, 谢知归只是“哦”一声,垂眸掩盖住眼底的失落,离开时的背影落寞可怜,但下次谢知归又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来邀请他。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热情的突如其来。
明匪玉不是没有怀疑过谢知归的目的,也把人扣下质问过,但谢知归只说是为了活下去,生活好过点,所以想让他喜欢他,不把他赶出去。
谢知归说这话时,眼眸向下,睫羽轻扇,把求生的小心翼翼,寄人篱下的委屈谨慎展露的恰到好处。
话是真的,但不一定是谢知归全部的想法。
明匪玉撬不开他的嘴,也控制不了他停止示好,只能故意无视他。
谢知归送花,他看都不看就扔出去。
谢知归要整理房间,他就把门锁了。
谢知归来找他去玩,他权当没听到敲门声,就是不开。
他觉得冷处理几天,谢知归热脸贴冷屁股熬不了多久就会本性暴露。
但这次谢知归的脸皮不是一般厚。
——我送的你不要,没关系,我不生气。
我让小满来送,反正你不能欺负小孩子,再不情愿也得收下。
让你每天看到我准备的花,闻到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醒来闻到它,梦里还是它。
一日复一日的重复,最终会让明匪玉形成一种气味记忆,刻入脑海深处,时光都无法磨灭。
以后一旦闻到相似的味道,明匪玉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他的身影。
这是谢知归在书上学到的,有些动物视力不好,就算猎物站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都看不清楚,他们要捕猎,就只能靠气味,而这种对气味的灵魂和身体记忆,来源于从小到大不断的叠加,深化,最后成了一种不必经过大脑思考的习惯。
一闻就知道,
这种气味属于食物。
那种气味属于敌人。
而那股清香如雨后初晴,幽淡如月洒竹林,清甜中带点苦涩的气味,就是谢知归为明匪玉选择的,属于他的气味印记。
他要让明匪玉永生难忘。
忘不掉,就是一种感情和依赖的体现。
送了一阵子,小满回来告诉他,明匪玉好像是妥协了,不把花扔出去了,让小满给他找个瓶子倒点水插上,扔窗台上去。
小满问他:“还送吗?”
“送,为什么不送。”
这才到哪里,还不够。
谢知归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笔尖摩挲纸叶发出沙沙响声。
他养实验动物时就是这样,习惯每隔五、六个小时记录一次实验体状态,针对实际情况做出相应的调整。
他其实也不懂怎么拿下一个怪物的心,每一步都要摸索、推演,但没关系,他有时间去试错。
又过了一阵子,明匪玉见到他不躲了,他打招呼问“早安”,明匪玉依旧不说话,却不像以前那样冷脸走人,站在窗边静静看着他。
谢知归始终笑靥以对。
窗户外的花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挪进了屋里,放在了桌子中央,花瓣娇艳如初,看来被照顾的还可以。
这是个好兆头。
“明匪玉。”他朝屋里人招手,试探再向前跨出一步,笑着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河边捉鱼?”
今天阳光正好,微风清凉,谢知归换了身短袖短裤,露出一截温白如玉的手臂,他笑起来还带着独属于学生的少年气,唇红齿白,葱郁年轻,比满园花草还要赏心悦目,沁香留芳,大多数人不会拒绝和这样一个气质温润的年轻人同游。
偏偏明匪玉是个例外,扭头说:“不去。”
这是第几次被拒绝了?二十五还是三十五来着?好像记不清楚了。
“好吧。”反正他也没期待明匪玉真会答应,例行邀请罢了。
他还是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朗声道:“那下次再说吧。”
明匪玉没回答,只是看着他,难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瞳孔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倒影,其他的一切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
他没答应所谓的下次,却好像也没有拒绝他。
再之后,谢知归不用假借小满的手送东西过去了,明匪玉默许了他自由进出房间。
谢知归抓住机会,让房间每个角落都沾染上他的气味。
这种清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他挑选的时候就觉得明匪玉应该不会排斥,怕他起疑心,还在屋子外围也种了一圈花。
明匪玉一出门就能看得到,闻到,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
那就是接受了。
于是谢知归越发不把自己当外人,又开始刷存在感。
有时候看明匪玉抱着罐子在捣鼓东西,他也要凑过去看热闹。
“我一直想问,你往罐子里滴血做什么?”
明匪玉耐心回答他:“养虫茧。”
“什么虫?”
“灵蛊。”
“哦。”
应该是那些蝴蝶状的血红生物,敢情它们是喝血长大的,怪不得打起架来那么凶狠。
不过谢知归笑着夸赞道:“它们挺可爱的。”
“是吗。”明匪玉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
“你是第一个人觉得它们可爱的。”
谢知归:“不打架时候,小东西可粘人了,还会围着我跳舞,晚上陪我上楼。”
明匪玉轻轻地“嗯。”
没抬头,好像没把他说的听进去。
……好难说话的人,从不主动提起话题,他问一嘴,他才会回一嘴,多一个字都不说,这样怎么可能把话聊开?
谢知归苦恼和他聊天总是会聊死,看着明匪玉专心致志的侧脸,思琢片刻,壮着胆子提了个要求,“可以送我一只作伴吗?”
明匪玉闻言终于舍得抬头瞥向他,凌厉的一眼直接把谢知归的胆子看没了,后背甚至生出会被原地掐死的凉意。
他可不想找死,赶紧解释:“呃、呃……我就是说说,没真要,你别放心上,当没听到就好。”
明匪玉却说:“好。”
很温柔的语气,就像是在笨拙地安抚他。
谢知归颇感意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再等几天它们破茧了,挑只乖的给你。”
谢知归愣神,半天才说:“……谢谢。”
“嗯。”明匪玉还是那样不咸不淡。
谢知归暗暗松口气,差点没把他吓死。
明匪玉会答应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眼中的位置有了点提升?
他觉得一个月来的努力差不多了,决定检查下效果,看看明匪玉到底形成了气味记忆没有。
于是断了每天的鲜花供应,他也闭门不出,从明匪玉视线中消失。
第一天,明匪玉没什么反应。
第二天,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第三天,依旧没有。
到了第四天晚上,谢知归睡不着了,快到凌晨了还打着手电,对着笔记本检查记录。
看了好几遍,他做的应该都没问题,习惯性咬住笔尾,心烦之下皱起了眉,想不通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岔子?
“叩叩。”
冰凉安静如一潭深水的夜里,突然的敲门声吓了谢知归一跳,他正专心想事情呢。
他谨慎地看着那扇门,问:“是谁?”
“我。”
是明匪玉的声音。
“哦,来了”,谢知归放下戒心,准备去开门,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上次的事,低头看了看,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衬衫和短裤,刚出了点汗,衬衫湿了,隐约变的透明可见。
这样不行,他回去从包里拿了件厚外衣穿上,在镜子里看了又看,确定不会出现上次那种尴尬情况后才去开门。
“有事吗?”
他留了个心眼,只开了一小条缝,探出一张脸。
明匪玉垂眸看着他,“我睡不着。”
谢知归初听觉得莫名其妙,你睡不着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安眠药给你。
但很快,思绪飞转,他品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你是需要安神的花吗?”
明匪玉轻点头:“嗯。”
简单一个字让他心里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转而被欣喜所取代,明匪玉主动上门不就是计划成功的最好证明?!
不行,不能把高兴表现的太明显了。
谢知归咬住了舌头,让自己冷静。
“我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送过去可以吗?”
明匪玉答应的爽快,“可以。”
“好。”
话说完了,谢知归要关门独自庆祝了,明匪玉却堵在门口迟迟不走。
谢知归问:“你还有事吗?”
“这个给你。”明匪玉伸出手,随着手指缓慢松开,手心里安静躺着一只被幽蓝荧光包裹的灵蛊,蝶翼整体呈墨蓝色,锋利的边缘溜了一圈淡金,翼面上的繁复图案也是由金线构成,华美夺目中透着诡谲的气息。
谢知归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蛊虫,觉得新奇,小心从明匪玉手里捧了过,近距离欣赏它的美丽,小东西不认生,在他手心亲昵地蹭了几下,有点痒,但手感舒服。
它很知道怎么讨谢知归欢心。
明匪玉看到了他脸上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心底里浮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他解释说:“这是几百只里面最乖的一只,灵性也是最强的。”
谢知归没想到他上次偶然提的要求,明匪玉竟然真记心里了。
他还以为明匪玉是嫌他烦,哄他随口说说的。
但现在,月色皎洁,夜风清凉,小东西就停在他掌心温柔地轻扇翅膀。
无论动机是什么,谢知归都感谢这世上会有人把他的事放心上,为了他认真地做好,哪怕只有一次。
至少此刻的开心是真的,他冲明匪玉笑了下,双眸明亮,不带任何算计,发自内心地真诚道谢:“谢谢你了,它很漂亮,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两人对上视线的刹那,明匪玉微怔了下,心中微动,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哄,送一只小虫子就能笑的这么开心。
原来,人类不都是被贪欲驱使之徒,他们之中也有很好养,很好哄的。
比如他面前这个。
明匪玉看他久了,不知不觉被他明媚的笑意拨动了某根心弦,回声如涟漪圈圈荡开。
“明匪玉,我是说真的,真的谢谢你。”
“嗯,你喜欢就好。”

自然,也是杀了他最好的机会。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明匪玉会独自离开寨子, 进深山里度过这段时期。
他要找个什么理由跟过去呢?还要不引起明匪玉的疑心。
谢知归在本子上写下几个看起来说的过去的理由, 很快又全部划掉了, 这些肯定不行。
他撑着脑袋苦思。
头疼,理由太难想了。
办法还没拟出来,明匪玉先上门了。
“我要去万花崖,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啊?”
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种好事也能落他身上,机会送到跟前了,谢知归也没多想,压住喜悦,连忙应下。
“需要我带什么过去吗?”
明匪玉:“不用, 你一个人陪我过去就行。”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
“好, ”谢知归微笑道:“你早点休息。”
他站门口目送明匪玉离开, 等身影消失,瞬间收起虚假笑意,关紧了门, 上好门拴,转头回去收拾东西。
他拿出背包, 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倒出来,背包最里面有一个隐秘的夹层,藏着谢三霄交给他的特制匕首。
明匪玉没有心脏, 不老不死,要杀他, 就需要把他的头颅割下来, 带回去用天师的术火烧成灰, 封进坛子里,贴上九层黄符,如此他便永不能复生。
他姐姐也不用再活在明匪玉的阴影下。
谢知归拿布把匕首裹好,慎之又慎地藏回背包里。
不安感始终无法磨去。
他打不过明匪玉,如果不小心失手,他这具孱弱的身体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所以必须一击成功。
把进山需要的东西都备好,时间已经过了凌晨,身体觉得疲惫,但精神很亢奋,合上眼皮怎么也睡不着。
一夜无眠挨到天亮,他起来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外表,凌乱蓬松的头发梳理整齐,揉了揉青黑的眼底,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疲倦。
明匪玉早在他门口等着了,见他出来目光落在他脸上,主要是血丝充盈的眼睛。
“没睡好吗?”
谢知归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边从木梯上走下去,边自如地说:“嗯,想着今天要和你出去,没怎么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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