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从那天以后，肖冰感觉程云像是有意躲着自己。
即使是有求必应，但还是产生了一种相敬如宾的疏离感，甚至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像刚住到一起时那样随意自然。
肖冰是个对洞察感情十分敏感的人，他知道程云心里揣着什么。
他承认，他好奇了。
“是不是你曾经真的很期待和那个人一起生活。”
肖冰靠在床边，他没抬眼，喝着甜汤问程云。
程云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问：“谁？”
对上了肖冰的眼睛，才知道这话的意思，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抱歉程先生，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别介意。”
听完这话，程云眉头皱了起来，他缓了一会才说：“肖冰，你永远都不用跟我道歉。”
“嗯。”
肖冰应了声，心里没由来的生了点异样的情绪。
像被人攥了一下心脏，得缓一会才能平复。
“Andy过来给我送东西，我先去趟书房。”
“好。”
而出了卧室的程云，也是心里疼得呼吸困难。
他身为一个默默爱了肖冰十四年的男人，居然因为没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让他病到这种地步。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了……
到了书房，Andy已经在那里等他。
“程总，肖氏集团那边的几个股东有动作了，他们趁着取消发布会的噱头，在到处散播谣言，试图买走其他股东的股份。”
程云应了声，手指敲了两下桌子，“你也找人暗中开始收股份，然后再放出消息，后天我会开一个发布会，邀请几个之前合作的传媒公司。”
“好的，没问题。”Andy说，“对了，我还查到，夫人那边在找人暗中查那几个股东的账目和资产。”
“结果呢？”
“所获无几。”
“嗯，找人介入一下，查到了什么立刻告诉我。”
“好的。”Andy说完，看到程云一直愁眉不展，叹了口气，“程总，你还不打算告诉夫人吗？”
“什么？”程云揉了两下眉心然后抬眼。
“告诉他你这些年一直在找他，在等他，告诉他你是谁。”
程云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必，我不想让他有任何负担，他应该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Andy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过了会就先行离开了。
程云心乱如麻，侧脸看向窗外。
外面又飘起了雪，像极了那天他们在Luna酒店重逢，也像极了十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肖冰的那天。
十二岁的男孩，却拥有比雪还纯粹漂亮的容貌，那时肖冰的眼神不似现在这样冰冷。
他记得肖冰朝他一笑，周围的雪都跟着融化了。
他们在同一所初中，肖冰是他的邻班同学。
后来他偷偷追随肖冰，跟他报了同一个特长班，可他不敢去搭讪，只敢远远地注视。
可这样瘦小的，像女生一样柔弱的孩子，却在他被人欺负时站出来保护他。
所以，后来那次绑架他拼了性命去救肖冰也是理所应当。
再后来，他听说肖冰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救回来，没过多久又听说他被家里送出国修养。
一别就是十年，他再也没见过肖冰，而他也确信肖冰不会记着他。
他太平凡，像一颗尘埃，而追随在肖冰身后的从来不乏光鲜亮丽的人。
他又怎么敢去奢望什么。
直到四年前肖冰回国，他那时公司也有了起色，一切都在往明媚的地方发展。
正当他鼓起勇气想出现在肖冰面前时，肖冰家却出了事。
于是，肖冰再一次消失在大众视野。
而这次他却再没放过任何得到他消息的机会。
这些年他暗中派了很多人去调查，当他得知肖冰一切安全时才放下心来。
他替肖冰观察着肖氏集团的动态，而自己也成功取代了肖泽清，成了新的北城首富。
他很想告诉肖冰，自己现在有资格也有能力与他匹配了，他要的一切自己都能给。
他看到肖冰开始出来相亲，急得几天几夜没合眼。
最后他终于让Andy查到肖冰的行程，那晚就在自己的Luna酒店。
可当程云再次在酒店门前看到肖冰时，他却从那双曾经璀璨如星的眸子里，看到对陌生事物警惕放到最大的眼神。
他是笑着的，可眼里没有光了。
他变得冷漠，变得疏离，他像尝尽了人生百态。
像是他的生命中只有他自己。
而程云所有建立起来的信心也在那一刻全面瓦解。
他不敢赌，当他把赤诚剖开裸露在肖冰面前时，那人敢不敢捧起自己那颗太过炙热的心。
与其肖冰因为压力落荒而逃，还不如他做一个“骗局”，让他稍微安心。
但好在命运总算眷恋了他一回。
他还是想尽办法把肖冰“骗”回家了，他在惊喜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看来肖冰是更感兴趣他这张脸和这副身体。
于是，程云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
他果然不可能认出自己。
不过没关系，只要肖冰一直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他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伤害，就像小时候肖冰对自己说的话一样。
可无论程云这些日子怎么用尽克制，最终还是伤到了肖冰。
他叹了口气，却怎么都散不尽身体里的自责和心疼。
雪花还是无休止地落下，他又思念那块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的“冰”了。
正当程云放弃挣扎，想上去找肖冰时，书房门被打开。
程云看到来人时整个人都怔愣在原地，接着他便听到那人说话。
“程先生，”他眼里闪着微光，语气也有点委屈地说，“我有点冷。”
程云心口一疼，猛然起身却又在触碰到肖冰的时候动作变得轻柔。
他把肖冰揽在怀里，用力传递着他身上的温度。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肖冰听到来自身前人胸腔中的叹息。
“肖冰，我该拿你怎么办。”
肖冰在家休息了几天，几乎一直在补觉。
程云让他最近别看手机，怕网上的风言风语影响他的心情。
肖冰领了程云的情，但还是不得不担心。
“公司那边的事情总归还要处理。”
“你可以授权我去处理。”程云几乎脱口而出，下一秒却加了句，“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肖冰听完，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会，笑着说：“我相信你。”
一个拿着自己公司5股权当聘礼的男人，好像真的没什么理由拒绝。
于是肖冰便把Fiona的联系方式给了程云，自己安心在家休养身体。
躺得久了身体有些乏，他穿上外套去了自己卧室内直通的屋顶花园。
屋顶花园面积自然不如楼下的“足球场”，却也足够放下两个游泳池。
只是这里没有游泳池，都是各式各样的植物。
有些顺着藤架攀爬，在冬日成缠绕的枯枝；有些三三两两成簇，互相呼应，成了点缀冬天的颜色。
肖冰在屋顶花园呆了会，觉出孤独，于是去到一楼。
在程云家里他总是能感到温馨，却也比之前更害怕孤独。
也许是那个人把他保护得太好了，让他都有些恃宠而骄了。
电梯门一开，赵姨闻声走过来。
“哎呀，夫人你怎么下楼了？程先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肖冰笑了笑，摇头道：“赵姨别担心，我没有那么娇气。”
赵姨没说什么，陪肖冰进了后花园。
她看着这个单薄的背影，心想，这还不娇气？
那天肖冰回家的时候是被程云抱回来的，不但看上去没什么意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青一块紫一块。
听程先生话的意思，夫人应该是前几天都没下床。
唉，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去干嘛了，弄得一身伤回来。
赵姨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跟了上去。
“夫人中午想吃什么？程先生说他中午回来吃饭。”
“他中午回来吃饭吗？”肖冰一愣，倒是有些没有想到，毕竟这人才走了两个小时。
“是啊，这么远，折腾几个小时就为了回来陪夫人吃饭，真是让人羡慕。”
赵姨弯着眼睛说着，像是炫耀自家的孩子，“本来我还以为，程先生怕是不会谈恋爱，没想到根本无师自通。”
池塘里有一尾鱼打了个水花，肖冰回神，“他之前一直一个人吗？”
“是啊，”赵姨回答，“我是从老房子跟着先生过来了，也算照顾他十多年了，没听说过谈过朋友。”
“老房子。”肖冰重复了一下，问道，“和他爸妈一起住的房子吗？”
赵姨点头，“只是这些年他们移居国外，程先生不愿到国外继承父亲的公司，二老也没强求。”
“他之前说，父母一直催他相亲结婚，只是没想到相隔这么远，程云还愿意听他们的话，倒是很孝顺。”
赵姨愣了愣，“啊，程先生这么说的吗？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他是很听话孝顺，从小也稳重有想法，所以他的父母也没强迫他一起跟着出国。”
“他的父母能接受他和一个男人结婚，也是很开明了。”肖冰说眼神有些飘忽，赵姨也没有接这句话。
他没在意，挪了挪视线，盯了会池里游得肆意的鱼。
“这些鱼游得好舒服啊，我都好几年没泡过温泉了。”
此话刚落，身边传来一道令他熟悉的声音。
“等天气转暖了，带你去泡温泉。”
肖冰心跳猛然快了一拍，眼睛也闪了一瞬的光。
他扭头，站起身来，“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看来程夫人不太想见到我。”
肖冰一愣，居然不知道程云现在还学会拿他逗趣了。
于是他弯了弯那双好看的眼睛，凑上前去勾了勾他的腰带。
“我想不想见，你不知道吗？”
程云嘴唇动了下，握住他的手，“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
肖冰仍由程云给自己暖手，语气无奈地说：“你们每个人看到我都这么说，搞得我真像弱不禁风到连床都下不了。”
然而，这句话却让程云想到了那晚他的样子，于是清了清嗓。
“程先生，我发现这个房子有很多房间我还没去过。”肖冰抬眼看了看四楼玻璃房内的另外一头。
程云目色柔和道：“好，我抱你去，再参观一下我们家。”
接着，肖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横抱起。
“程夫人想去参观哪一层？”
“如果想把所有房间都参观了，你一直这么抱着我？”
程云眼睛颤了颤，眨了下眼，“抱多久都行。”
肖冰没回应这份炽热的眼神，指了指楼上。
“我想去四楼看看，最东侧的房间。”他说，“有点好奇，没进去过。”
程云微微一怔，问他：“为什么不进去，这个家哪里你都可以去。”
说完程云就抱着肖冰上楼，走到那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借程夫人的手一用。”
肖冰突然抓到了这句话的暧昧，翘了翘眼角，“借我的要手干什么？”
程云立刻反应过来，喉咙一紧，宠溺地说，“又闹我。”这才把人放下。
肖冰站定身子，推开门，怔在原地。
居然是个画室……
而且有点像个“秘密基地”。
“你……”肖冰看着有些熟悉的布局，心里攀上了疑惑。
可程云却马上开口解释道：“从小父母送我去学画，只是这些年荒废了。”
他说，“四楼的这间屋子光线最好，又是玻璃房。你可以直接在家里写生，画海、画森林、画我们家的院子。”
肖冰愣了好一会才回神，他转脸看向程云的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只有真挚和深情。
他偏了偏目光，低头笑，“程先生，你今天的话好像有点多。”
程云没说话，只是过了会轻轻将手扶上肖冰的腰，两人接了一个带着阳光味道的吻。
之后肖冰将画室认真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柜子上摆着的石膏雕塑上。
他手攀上了程云的脖子，凑到了他的耳边。
“程先生。”
“嗯。”
“我很久都没画过人体素描了。”
“……”
程云呼吸一紧，叹了口气，想去洗一个冷水澡。
自从有了这个画室，肖冰每天在家的日子过得更加舒心。
他从带来的行李里拿出自己的颜料和画具摆在画室，又置办了几样新画材。
看着这个在记忆中仿佛出现过的画室，肖冰总觉得，程云那天的“话多”像是在掩饰什么。
动了动脑，肖冰就觉得累了。
于是起身到门口的冰箱里拿了块蛋糕。
由于肖冰在画室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多，程云又找人搬了台一模一样的冰箱，里面同样放上了琳琅满目的甜品。
这些肖冰都一一领情，他乐于让程云安排自己的生活。
并且他承认，程云目前所做的都也顺他心意。
吃完一块蛋糕，刚打算固定画布，电话响了。
肖冰看了看上面显示的“花孔雀”三个字，笑了声，接起电话。
“肖女王，你家老公也太叼了！”
肖冰把电话远离耳朵，开了免提，“怎么？”
“你还不知道啊！”宋行吵闹着说，“今早啊，他一早就开媒体发布会，官宣你们的婚讯！虽然话不多，但实名护妻！”
“现在舆论风向已经变了！那几个老狐狸开始地位不保喽！”宋行说得激动，肖冰可以从电话这头感受到他手舞足蹈的样子。
肖冰有些意外，他知道程云说过会帮他，倒是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两人之前说要向媒体官宣，但因为自己病了就搁置了，程云也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谁知程云居然自己把风向都引导自己身上。
“肖冰？你还在听吗？”
“嗯，在。”
“哎，你别担心了，我已经让我爸帮着查他们了，算是摸到个尾巴尖，等把他们整条拽出来了再给你看！”
肖冰笑了笑，语气淡淡地说：“好，帮我谢谢宋叔。”
“哟，只谢你叔，不谢我啊！”
“行，也谢谢你，孔雀。”肖冰逗乐道。
“得了，您还是别谢了。”宋行哼唧了一下，转而问道，“话说晚宴那天我提前走了……你没介意吧？”
“我不是故意的啊，是临时有点事，比较突然……”宋行嘟囔了句，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肖冰想了想，问他：“你那天先走了吗？”
“……”宋行气笑了，“原来您还不知道，行，那权当我没说！”
两人隔着电话逗了几句，宋行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那个……你最近没见到瞿桐吧？”
“瞿桐？”肖冰回忆了一下，“谁？”
“靠！”宋行有些佩服这人的记忆，含糊了句，“哎，就那天，去跟你打招呼的，你家程总的兄弟。”
肖冰沉默几秒，点头，“好像是有这个人，但之后再没见过，怎么了？”
“哦哦哦，没见过就好，哈哈！”宋行干笑两声，肖冰嗅到了什么味道。
他眯了迷眼睛，“游戏花丛的孔雀公子终于要被掰弯了？”
“我靠！你别乱说！”宋行语气激动起来，对着电话嗷嗷叫。
肖冰嫌吵，于是连免提也关了。
他让宋行自己叫了会才重新开了免提，谁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那改天约啊，我爸新投资了个农庄，喊你老公一起来玩，咱们钓鱼去！”
肖冰抿了抿嘴，心想居然隔了这么久对话居然还能接得上。
他答应下来，挂了电话，耳朵终于被解放。
一起长大相处这么多年，宋行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嗓门太大。
有些费耳朵。
晚上程云回来，他们一起在四楼的餐厅吃饭。
比起一楼餐厅的豪华，肖冰更喜欢在楼上的这个小玻璃房间里。
在冬天里点燃壁炉的火焰，抬头就能看到星河。
肖冰喝着赵姨煲的冬瓜排骨汤，身子也温暖了许多。
“听说程先生今天实名护妻了。”
程云手一顿，无奈地笑了笑，“自家夫人，都是应该做的。”
他拿起肖冰的碗，问他，“还要喝一碗吗？”
肖冰也不跟他客气，应道：“好，谢谢程先生。”
“你很喜欢喝这个汤。”
肖冰接过碗，舀起一块冬瓜，“嗯，喜欢。”
喝了几口，程云电话响了。
他面色凝了凝，“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嗯，好。”
接着就看到程云从另一侧去了楼顶花园。
既然跑到外面去接电话……
肖冰觉得程云这个行为有些反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