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冰似乎真的将当日自己被为难的事情抛诸脑后，程云在开心的同时也一阵心疼，他看到了肖冰为自己付出的所有。
饭后，程云妈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事情想说但没有开口。
程云自然不会放任肖冰在这个家独处一秒钟，连上厕所都要拉着人一起去。
程云爸妈看到自己儿子这副黏人的样子，在惊讶的同时也微微蹙眉，只是没人敢提出来任何不满。
“老婆，回家吗？”两人在老宅逛了一圈，程云怕肖冰待得不舒服，时时询问他想不想回家。
可肖冰却弯着眼睛笑了下，摇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刚刚我看你妈妈像是有话要说，你去问问吧，我自己逛逛就行。”
“不行。”程云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的。”
哪怕有一丁点未知，程云也不愿拿肖冰的心情冒险。
“那你把我藏起来好不好？只有你能找到我的地方。”肖冰说着，亮着眼睛看着程云，一双眸子就要把人融化了。
贪婪地汲取这个目光片刻，程云终于轻轻点头，带肖冰往顶楼走去。
两人走到一个房间门口，程云抓起肖冰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牵着他推开了那道门。
“这里是……”灯亮了以后，肖冰有些恍惚。
整个房间布局轻简，可书架上摆放的东西却唤起了肖冰的记忆。
“这是你的房间？”
程云点头，牵着他进屋，关上门。
肖冰视线一直落到程云的每件摆饰上——
当初学校的吉祥物玩偶、奖牌、奖状，甚至是……
“这是毕业照？”肖冰眨了眨眼，轻轻拿起那张水晶板里的照片。
“嗯。”程云心跳加速几下，做好了今天就要掉马的准备，“我们年级的毕业合照。”
肖冰眼睛亮了亮，盯着照片看了好半天。
“哪个是你？”肖冰视线来回扫了半天，有些悻悻道，“我认不出来。”
程云笑笑，“你猜。”
肖冰挑眉，指了好几个长相俊秀的小朋友，然而程云都摇头。
他叹了口气，佯装要把照片收起来，“都认不出我，不许看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你。”肖冰笑着想抢过来，结果程云将照片高高举起，两人拉扯了几个来回，笑闹着抱在一起。
“你给我看一眼，最后一眼。”肖冰撒娇的语调一下就让程云酥软了。
一双手根本不听使唤，赶紧把照片往老婆眼前放。
“唔……”肖冰又仔细看了看，谁知当他视线落到一个角落的小朋友时，瞳孔骤然收缩一下。
这是……
这是那个“小冬瓜”……
肖冰在认出“小冬瓜”的同时，下意识余光瞥了一眼程云。
他怕程云察觉到自己微弱的情绪波动，以至于又为了这件事吃醋。
自家老公吃醋的本领他是领教过的，吃醋过后的体力也是不一般，多几次根本吃不消。
肖冰观察了一会程云，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老公像是没注意到什么。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当肖冰目光就快落到自己的是，程云的心险些跳出来。
他会不会认出自己，会不会想起之前自己救过他的事情，会不会因为那件事变得倍感压力。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程云都需要屏住呼吸去对待。
于是，现在他是真的有些心慌，半晌过后，决定先去找一下自己母亲。
“老婆，你现在这里自己看看，我过去一下。”
“好，快去吧。”
“就在这等我，哪都别去。”程云俯身吻了吻肖冰，然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程云走后，肖冰环顾四周，久违地袭来一种新奇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里有很多肖冰初中时期的记忆，这些记忆从他出国之后已经不复存在了。
虽然他并不怀念学生时期的日子，可时间久了，竟然蓦然才发现存在过的记忆都是弥足珍贵的。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如今毕业照都放在自己眼前，肖冰却仍然认不出哪个是程云。
这让他十分沮丧。
他虽然很好奇程云小时候的世界，但仍然不想自己擅自动程云的东西，于是只盯着表面放置肉眼可见的东西看了看。
他坐到程云桌前的椅子上，歪头看到了一本画册。
一定是画册，外表长得都跟他自己家里的那本几乎一样。
他想，一会程云回来后他一定也要申请看一看自家老公的“小秘密”。
他轻轻抚了抚那本夹在书本中的画册，在收回手时却摸到了右下角的凹痕，像是打了钢印。
不打开画册，摸一摸外面总不算侵犯隐私吧。
肖冰心里皮了一下，翘着嘴角用手指又摸了摸。
这是一个字，感觉有些复杂。
上下结构，比划较多。
底下好像是个“王”字……
正想着，程云进来了，眉头有些尚未抚平的痕迹。
肖冰一愣，站起来迎上去，“怎么了？”
程云摇头，只是轻轻抱住他，许久之后才说话，“老婆，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肖冰抬手环住程云的腰，吻了吻他的胸口。
两人走下楼，程云父母都在客厅。
见大家脸色都不太好，肖冰想，八成又是为了他吵架了。
但为了程云，礼数还是要有的，他朝二老点头，“叔叔阿姨，我们先走了。”
“肖冰……”
程云妈妈突然轻唤了声，肖冰停住脚步，“阿姨？”
“我……”程云妈妈一阵鼻酸，低下头去，颤声说，“是阿姨不好，当时不该跟你说那些话。”
肖冰没想到会听到这些，一时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应答。
只听程云妈妈又说道，“这些年你辛苦了，你们……”
“妈。”程云出声打断，程云妈妈只好张了张嘴，摆手作罢，送他们出去。
肖冰坐上车后，程云妈妈又跟程云说了些什么，在程云开车门要进来时，肖冰听到程云妈妈说了句。
“望望，对不起。”
肖冰听到这两个字血液都凝了。
刚刚，程云妈妈叫他，望望？
望望，程望……
在飞速运作的记忆回溯中，肖冰脑中猛地跳出一个想法，随即又否定。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
第58章 他知道了所有真相
从程云父母家离开后，肖冰心里一直揣着什么，有种提不起也放不下的感觉。
一颗心悬在空中，是说不出来的难以平衡。
直到这顿饭吃完后的隔周，肖冰收到一条信息。
是程云妈妈发来的，她说冒昧以这种方式打扰，但有些话实在想跟肖冰说。
收到这条短信后，肖冰胸中的不安定感降下去许多，他隐隐察觉，如果和妈妈见面一定可以彻底消除这份慌乱。
于是他答应了这次见面，并且决定先瞒着程云。
他们约了第二天下午见面，程云妈妈发来一个定位，是一间隐秘性较高的下午茶餐厅，属上流人士聊天的最佳场所。
肖冰平时不怎么开车，今天难得开车出行，刚停好车便看到从隔壁车走下来的程云妈妈。
程云妈妈下车后也看到肖冰，她主动走上前，朝人笑了笑，迎着肖冰进到餐厅里面去。
今天程云妈妈穿着一身改良旗袍，脖颈上的珍珠项链和旗袍的盘扣很配，而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和这间幽静高贵的餐厅很配。
肖冰想到当时在A国与自己剑拔弩张的那个女人，一时有些感慨，这样一个处处得体的女人，想必也不愿如此那般失态吧。
“肖冰，这是菜单，你看看吃什么。”程云妈妈把菜单递过去，“这间店是我朋友开的，点心都不错，我记得程云说你喜欢喝茶，菜单最后是酒水单。”
“好，谢谢阿姨。”肖冰直接翻到菜单的最后页，看到上面陈列的价格不菲的茶叶，“我喝这个吧，其他的点心阿姨做主就好。”
肖冰点了一壶熟普洱茶，接着将菜单合上。
“好，那我就看着点了。”程云妈妈也没再推脱，直接叫服务员来点单。
他们随意寒暄了几句，无非就是聊聊转热的天气，聊聊程云最近忙碌的工作。
当话题聊到程云上学时候的事情时，程云妈妈面容有些凝重，叹了口气。
“程云一直性格很闷，我和他爸爸都觉得是我们的责任，他小时候我们工作都忙，生意在国外所以经常出国，所以他从小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后来初中之后老人相继去世了，程云变得更加沉默，我们一直对他很亏欠。”
“他很懂事，从不跟我们要求什么。”程云妈妈说到这里，眉头微蹙，“我和他爸爸其实只希望他过得好，一生平安能顺遂自己的心意。”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肖冰开口了，“你们的期盼和现实，不觉得有些矛盾吗？”
“我……”
程云妈妈听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她知道，肖冰还在介意他们当时打晕程云的事情。
于是她内心挣扎片刻，眼里泛出泪光，“其实在去A国找你之前，我们跟他爸爸去闹过很多次。毕竟这孩子一声不响结婚了，我和他爸爸还是从新闻报道上知道的。”
“后来我们问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是不是被你胁迫或者有什么买卖利益，结果程云都不说话。”
“我们都以为他从小喜欢的是一个女生，现在突然结婚对象换了性别又把我们瞒得死死的，如果换做你是父母，你会怎么想？”
肖冰听完，淡然点头，“有道理。”
这句话是他发自内心说的。
程云妈妈像是没料到肖冰会有这种反应，在惊讶之余表情也松懈了几分，“我们知道了以后急得要命，就跟朋友聊了这件事，结果就、就被朋友挑拨了……”她叹了口气，面容都是懊悔，“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肖冰摇头，没说什么，此时的他听到这些内心有些五味杂陈，他想到当年老肖知道他的性向后也是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质问。
父母的心思总是沉重，他们的爱往往炽烈，但运气好的话能说服他们归于平淡。
看来程云是具备了这个运气，那他呢？
老肖会醒来吗？醒来后会归于平淡吗？他会接受自己和程云的感情吗？
肖冰垂眼思索片刻，程云妈妈仿佛也陷入到回忆里，开始抹起眼泪。
“我怎么会想到，我不可能想到你就是那个孩子啊……”
肖冰猛然抬头，语气有些颤抖，“您说什么？”他喉咙吞咽一下，屏息等待一个答案。
程云妈妈指腹轻点眼角的泪痕，痛心地说：“程云要是一早就说自己小时候救的那个人就是你，我又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为难你们。”
什么？！
什么意思？
什么叫小时候救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肖冰反复啃噬这几句话，心跳得就要冲出心脏，最后还是强忍着归于平静，轻声说话，“程云他……这些年很难。”
他模棱两可地抛出一句，是顺势接话，也是旁敲侧击地试探。
程云妈妈当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都把人“骗”回家了，居然连自己曾救过他的事情都不肯说。
“是啊，我们也是这才知道，他这些年谈恋爱不结婚都是在等你。”程云妈妈说着，轻叹一声，“当初刚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们也消化了一段时间，但是一想到他当年是舍命救你，我们就没什么理由阻拦。”
舍命救他……
当年舍命救他的只有一个人啊。
只有那个小冬瓜。
小冬瓜的名字叫程望……
肖冰心跳都停了几下，他喉咙发紧，不可置信的感觉跟着血液往头顶冲，他头皮都发麻。
当时第一次听到程云的名字，肖冰记得他着实愣了几秒。
这人姓程，和当年救他的小冬瓜一个姓，单名一个云字，和自己小名一样。
程望……
所以，前些天在程云爸妈家听到的根本不是听错了，程云就是叫程望！
肖冰脑子突然出现了那个小冬瓜的样子，一时还是无法缓和情绪。
“程云和小时候长得差别很大。”肖冰喝了一口茶水，故作镇定。
“是啊，长得不一样，小时候又矮又胖像个小冬瓜一样，性格也别扭，内向不爱说话。”程云妈妈摇头，叹息一声，“我们也是后来初中之后才知道他一直在学校被人欺负，说到底还是我和他爸爸的失职。”
肖冰已经呆愣在原地，他隐隐想起自己小时候对小冬瓜说过的话。
“你们不准欺负他，有本事连我一起欺负。”
“你别害怕以后我保护你。”
到此时此刻，肖冰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口一口喝着茶水，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肖冰已经忘了自己最后是如何结束和程云妈妈的谈话的。
只记得他一面脑中已经混乱成一团，一面却要表面强壮淡漠回应程云妈妈的话。
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震惊里，当然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要知道，肖冰整个童年都在极度高贵和极度恐惧的情绪中度过，长大出国后生活刚刚过得顺遂平稳了些，母亲便去世了。
后来他回国不久，父亲也因为自己出车祸成了植物人。
就像大家说的，他是个不祥之人，命硬，天煞孤星。
这些话肖冰听得久了，却也根本不在意了，他早就能笑着将这些话听听，然后再笑着反击回去。
他甚至都忘了，上次遇到让自己激动到想要喜极而泣的事情是什么了。
可他知道，现在他是真的就快喜极而泣了。
命运跟他开了近三十年的玩笑，现在终于轮到时候来眷恋他了吗？
程云就是程望，就是小时候那个舍身救了自己的人。
他为了自己改了名字，他等了自己十四年……
“程云……”
他开车的手都在抖，但还是镇定精神开到了Luna酒店。
他停车后从后门进去，找到行政楼的前台，扶着台子调整呼吸。
“您好，请问您找……”前台小姐姐刚抬头便瞪大了眼睛，“夫、夫人，您稍等，我马上带你去找程总！”
“多谢了。”肖冰笑笑，跟着进到电梯。
这是肖冰第一次来程云办公室，前台小姐姐敲了几下门，听到“进来”二字的时候，她点头、匆匆退下，肖冰一人推开办公室的门。
他进去之后便看到远远坐在床边的程云，他正在听Andy说明天的行程，手里还拿着笔不停地签字。
直到他走进办公桌，Andy才转头。
在看到肖冰的那一刻，Andy瞳仁颤了颤，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微微颔首，主动退了出去。
本来说到一半的行程安排戛然而止，程云疑惑地扭头，下一秒对上了那双永远能摄人心魄却又清明澄澈的目光。
“老婆？你、你怎么……”惊措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转成惊喜，肖冰便快步冲到程云的怀里。
“怎么了？”程云心里一紧，第一反应是老婆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不然不会一声不响跑来公司找他，可他又不敢急着询问，只好小声安慰，“我在呢，老公在呢。”
“你在吗？”
“我在呢。”
我在呢……
当时那个孩子冲过来挡在他面前时，也说了这三个字。
“我在呢。”
接着，肖冰便亲眼看到背后的鲜血逐渐将面前人的衣衫染红。
他惊慌尖叫，实在是怕极了。
这么多年他只敢心里默默挂念，当然更多的是愧疚，可他也确实没想过要去主动寻找或者联系。
当年他的父母说，已经替他打点好了那个孩子和他的家人，他只需要出国养病，不需要再掺和国内发生的一切事情。
肖冰在那一刻虽然无法释怀，却又如释重负，这么矛盾的情绪此生还是第一次。
救命的恩情太过浓重，刻意维持关系让对方都记起总会渡上其他色彩。
所以，是因为这样程云才不跟自己说的吗？
那这样看来，程云和他果然是一类人。
但他应该高兴才是啊，为什么心里却这么酸疼难忍，这么懊悔万分。
“你为什么瞒着我……”肖冰眼睛蒙上了雾，声音开始发颤。
程云感受到肖冰的情绪正在失控，瞬间绷直了身子不敢动弹，只能轻声试探地说：“什么？”
“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有没有怨过我？”
程云呼吸一滞，根本不敢细想肖冰说的是什么事情，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件事……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应，便听到肖冰小声啜泣地喃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程望。”
“你……”程云听到这两个字后瞪大眼睛，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