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看着他越凑越近,颜色艳丽的唇就在眼前张张合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今年二十一了吧?”
维恩歪了歪脑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安塞尔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然后抬手拉住维恩的披风领子,稍稍用力地拽了一下,有些急切地吻了上去。他的唇很冷,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寒霜的气息,维恩被冰了一下,竟然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领口的力量拉了回来。
街角,两个高挑的人影重叠在还未开门的面包房门旁,好一会才分开。
“少爷……”维恩兴奋地脸都红了,手不老实地箍着恋人的腰,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
安塞尔搂着他脖子的双手,将他垂下的发尾在脑后拢起来,多出来的长度还没有两指宽,一时半会还扎不起来。
“留长吧。”安塞尔说道。
这半个月来,他因为旧病复发,睡眠质量很差,感觉浑浑噩噩中做了好多梦,可醒来的时候,却记不得零星,只是看到一旁迷迷糊糊睁眼的维恩,心里莫名有些悲伤。
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吗?他想,他总有一种沙漏漏了一半的紧迫感。
他想让维恩把头发留长,等他看到维恩也像自己一样扎起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在一起很久了吧。 从另一栋大楼的办事处拿完证明材料,维恩正想回会议室,突然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身边。
帘子掀开,坎森公爵那张笑眯眯的脸又出现在面前:“好久不见啊,维因少爷,怎么也不想着联系我?”
维恩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个阴险的家伙,慢慢将手里的材料放进袋子里:“你也知道,最近表哥身体不好,庄园人心惶惶,我抽不出身,公爵找我有什么事吗?”
“真不巧,看来老头我好心办了坏事。我还以为维因少爷会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呢,毕竟你差一点就继承爵位了不是吗?”坎森公爵捻着自己的胡须,半个身子探出马车车窗。
维恩的眼神一下冰冷起来,差点连唇边的笑都维持不住。
他之前调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坎森公爵搞的鬼,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敢找上门来,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他本来已经被安塞尔安抚好的情绪又在胸膛之中燃烧起来,怒气难遏。
坎森公爵一方面估计是不满意他合作的态度,毕竟向维恩要了几次香料货源都被糊弄过去,而随便收买的仆人都能偷到,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那份方案是废弃的。再一方面就是来试探一下维恩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若是说逻辑学术方面,维恩懂得很少,那么在揣测人心把握情绪上,他还是很擅长的。
“你确实帮了倒忙。”维恩有些傲慢地扬起下巴抱怨道,“这种事你应该和我商量一声,我好撇个干净,那个时候我正好在他面前,必须得救,还因此被禁足,白白错失了机会。”
在大街上公然讨论这个话题,坎森公爵扬扬眉毛,越发欣赏这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要是真做自己的女婿除了身份低微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公爵,不是我说,你这手段可不像是商人啊。”维恩的牙都要咬碎了,声音依旧愉悦轻佻。
“商人重利。哪里不像?”坎森公爵似乎很得意。“维因少爷什么时候再光临寒舍,小女最近可常念叨你。”
“贝拉小姐……”维因气势一下消了一半,露出青涩的神情,微微移开视线:“就今天晚一点时候,我先送表哥回庄园。”
“那我就在寒舍恭候少爷了。”坎森公爵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笑着说道,正要将身子缩回去,突然被维恩叫住。
“公爵,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你能拿什么和我换?”
黑发青年站在阳光里,快到正午的阳光将他的影子在脚下缩小成一团。
“那就看维因少爷想要什么了。”坎森回答道。
维恩弯起眼睛,和他相视一笑,好像很有默契的对手。然而脑海里却不断闪过前世今生的画面。
棍棒之下阳台上戏谑的笑容,姐夫空荡荡的袖子,姐姐与孩子们肿大的腹部,公馆里的毒打与漆黑一片的关押,安塞尔青紫窒息的脸庞,艾姆霍兹庄园被火烧黑的墙壁……
血与泪与火,种种一切新仇旧恨交织缠绕,他最后的如梦一般的寸寸破碎的净土,最后竟然都归咎于这个捻着胡须笑眯眯的中年男人。
什么明哲保身,什么笑泯恩仇,什么前世的仇怨不应该加在这一世的人身上,坎森公爵就从来没有变过,维恩也是,人的劣根性不能根治,只能隐藏。
维恩不想再装什么大度了,他就是恨坎森公爵。
我想要什么?维恩在心里冷笑一声,我想要你也尝尝倾家荡产,痛不欲生的感觉。
黛儿端着高脚酒杯,远远地观察着新加入大厅的贵族。
她本来不想参加这个宴会,但是架不住威廉厚着脸皮软磨硬泡,甚至动员艾姆霍兹夫人,这才勉强答应。可没想到尴尬的宴会还有意外收获。
听威廉和他们打招呼,黛儿敏锐地捕捉到“洛克伍尔徳”的音节,一下眼神就移不开了。
维恩说的话她是相信的,她对人为数不多的信任基本全放在他的身上,因为她能看出维恩是真心向往美好生活的,当一个人对未来充满希望,充满期盼,就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有害的行为。
黛儿最害怕的是那种无理性的恶意,害怕走在路上突然被疯狗冲过来咬一口。
新任的洛克伍尔徳伯爵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他的母亲和他一起出席,黛儿看着,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洛克伍尔徳伯爵是那种暗暗的棕色,看不出和贝格有什么相似之处,反倒是他的母亲天蓝色的眼眸清澈干净,只是有着这样眼瞳的人竟那么狠心,她在看见自己大女儿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蓝眸时,难道没有一丝的心软吗? 有没有心软黛儿不知道,但是她最后做出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洛克伍尔徳正在跟一个侍女说话:“听说花园里有一丛玫瑰开了,你要跟我去看一眼吗?”
年轻的侍女露出天真的疑惑神情,看了一眼外面黑黢黢的花园:“可是,在这里看不见吗?”
“在花园深处。”洛克伍尔徳挑了挑眉,动作优雅地揽过侍女的肩膀:“你不会想拒绝尊贵的客人的请求吧?”
侍女懵懂地跟着走了几步,却在将要走出灯光的范围时醒悟过来,有些害怕地停住脚步,可此时已经晚了,肩膀上轻柔搭着手掌此时如同鹰爪一般,嘴巴被捂住,整个人被夹在怀里向外走去。
侍女绝望地转头,这种亏吃了也只能吃了,像她是绝没有胆子申诉的。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杯泼洒而来的红酒,洛克伍尔徳愣神的功夫,侍女手被拉住,一股力道传来,直接被拽出了怀抱,一个娇小的身影挡在面前。
黛儿本来端着酒杯,想来解侍女被搭讪之困,却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伯爵将侍女拽向花园,立马提着裙摆追了过来。
原本手上喝了几口的红酒也成了武器,洛克伍尔徳才刚刚挣扎着睁开眼睛,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面前漂亮甜美的少女正立眉愤怒地看着他。
黛儿会点格斗,但是因为体重太轻,总是讨不到便宜,见对方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当机立断拽起侍女就往回跑。
侍女提着裙摆艰难地跟着她,但毕竟穿着高跟鞋,比不得黛儿的平衡力,在大厅门前的台阶上绊了一下,整个人栽倒在长裙里。
身后的贵族已经追了过来,大厅里音乐声鼎沸,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黛儿取下腰带上的别针,捏在掌心,只从指尖那里露出一个尖头,站在侍女身边,催促着她快爬起来。
洛克伍尔徳捂着红肿的脸,头发上还向下滴着红酒,显得十分狼狈。他的表情狰狞,粗暴地扯住黛儿脖子上的丝巾,宽大的手掌扬起。
他已经从黛儿身上的装饰品看出她也只是个得宠的侍女罢了。
黛儿咬着牙,向后缩起身子,眯着眼睛,好像猫科动物狩猎一般,等待着时机反击,却猝不及防地被身后的阴影笼罩。
“我看看怎么个事?”威廉调笑的声音出现,但每个字都冰冷加重。
他一手攥住丝巾,阻止洛克伍尔徳的拉扯,另一只手手肘抬起,架住对方的手臂。
“你对我的未婚妻要做什么?”威廉的声音很大,此话一出,大厅的人连带着黛儿都惊讶地看向他。
洛克伍尔徳年纪较大,不属于是被威廉从小揍大的那批,但逃得过儿子,逃不过老子,卡斯迈伯爵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不是一般大。
现在听说是卡斯迈家的儿媳,顿时浑身一凉,连脸上的巴掌都不觉得疼了。只是还有点不服气地开口:“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有未婚妻,而且她也没有戴戒指,你不是在骗人吧?”
黛儿漆黑的眸子瞪着他,手背在身后,威廉伸手去拉她,却被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疼痛,但随后又笑了起来:“怎么没有,那是我未婚妻人美心善,生怕戴了划伤你的丑脸。”
他就是故意嘲讽洛克伍尔徳被打了一巴掌的事。
不远处卡斯迈伯爵已经走了过来,神情冷漠地看着,威廉还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从里面取出订婚戒指,就势将黛儿搂在怀里,一手箍腰,另一手捏着戒指放在黛儿眼前,看着洛克伍尔徳:“你看。你刚刚是要打我的未婚妻吗,当着我和我父亲的面?”
洛克伍尔徳紧紧盯着黛儿,黛儿一瞬间骑虎难下,瞥了一眼喜难自禁的威廉,觉得他那头红发刺在脖子上痒痒的。
真不要脸啊。黛儿好像有些不稳地踉跄了一下,靠在威廉怀里,尖利的高跟踩在威廉脚上。
威廉将脸埋在她的长发里,龇牙咧嘴地压低声音哼哼着,竟然还能听出一些愉悦笑意。
卡斯迈伯爵有些没脸看自己的儿子,站定在身边,垂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
“我这样做卑鄙了一点,但答应我好不好?”威廉轻声说道。
黛儿看着那枚戒指发着呆,觉得那好像不是戒指,而是束在她生命颈部的项圈。
这是她想要的吗?
她看看戒指内壁笨拙地刻着的名字和拿着戒指微微颤动的手指,又抬起眼睛看看快要气死的洛克伍尔徳,突然觉得十分解气,扭头抱住威廉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带着挑衅的笑容,眼神无喜无悲,慢悠悠地将手指放进指环之中。
卡斯迈伯爵清了清嗓子,转向洛克伍尔徳,不讲道理地开口:
“现在,请向黛儿小姐道歉。”
洛克伍尔徳只觉得两个卡斯迈的浅蓝色眼睛好像红发的野兽般盯着自己,而指挥着野兽的魔女勾着鲜艳的唇得意地笑着。
第82章 维恩(八十二)
莫里斯接过马车前端放着的礼盒, 转身正想掀起帘子迎接坎森公爵,却发现跟在坎森公爵后面下车的还有一个黑发俊美青年。
维恩对他印象也非常深刻,除了第一次见面感叹了一把竟然养了一个罕见的白化病人仆人, 之后都是被他如影随形的戒备眼神吸引。
就像黛儿说的那样, 同类之间或许真的存在感应, 就像维恩一眼也能看出, 莫里斯的目标就是借着贝拉维拉上位, 只是这两个人一个觉得对方愚蠢, 一个觉得对方丑陋, 谁也看不上谁。
维恩的出现显然让莫里斯有些危机感,因此总是皱着眉头站在不远处。但或许也是出于常年察言观色的仆人的直觉,他总觉得隐隐的不安, 仿佛若是将维恩放进去, 有什么东西便会永远的不可逆转的改变了。
“莫里斯,你挡在那里干什么?”坎森公爵对他心里的纠结挣扎一无所知, 只道是他愣在那里挡了贵客的路, 也是挡了自己的财路,语气有些不悦。 维因有些顽劣地勾起嘴角, 用肩膀轻轻撞开莫里斯, 看着他藏在帽子下的白发红瞳,饶有兴趣地快速眨了一下左眼, 莫里斯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看着对方乌黑漂亮的卷发与碧绿明亮的眼眸, 觉得自己就好像他褪色的影子一般, 有些焦急地贴着维恩追过去, 似乎想说什么。
“莫里斯。”公爵夫人正在门口照看着盆栽,生怕莫里斯跟着打扰公爵谈生意而被迁怒惩罚, 赶紧出声:“可以帮我转一个方向吗?”
莫里斯顿住脚步,犹豫地看着柔弱的贵妇。 “莫里斯……”公爵夫人的声音小了下去。
莫里斯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身,听着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他没有回头,而是专注地听着公爵夫人具体的请求,缓缓卷起袖子。
一走进会客室,坎森公爵甚至连客套地倒水都没有,就用贪婪火热的眼神盯着维恩。维恩也不推脱,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叠整整齐齐的手稿,丢在桌上。
坎森公爵拿起最上面的几张,粗略地看了一下,如狼的眼神从镜片底下看向维恩,神情严肃。
维恩随意地坐在桌边上,拿起一旁装饰的果盘里的鲜艳苹果啃了一口,丝毫没有被他的表情唬到。
“这些联络方式和信息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坎森将手稿依依不舍地放下,嘴上无所谓地开口:“可我怎么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
你当然知道它们是真的。维恩给出的信息要么是修饰过的假的,要么是和那个仆人泄露出去的一模一样。
维恩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在来雾都前,应该和表哥合作过吧,你不认得他的字?这些手稿可都是他亲手写的。”
维恩起初只是出于爱慕模仿安塞尔的笔迹,然而却没想到在这方面派上了用场。
坎森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下,果然分辨不出,只觉得越看越像,不由得喜笑颜开:“维因少爷,你真是个实诚人。只是,这个货源如此之好,我可没有把握竞争过艾姆霍兹,西印那边也愿意选更熟悉的合作对象吧。”
维因单手撑在桌上,偏过脑袋:“公爵,我们合作过这么多次,我就不跟你绕圈了,再怎么熟悉,他们也是做生意的人,只要你能给出更大的利益,自然是选择你了。至于怎么给出更大利益……”维恩暧昧地笑笑:“……这不是有我给你通风报信吗?”
坎森公爵纵使心中还将信将疑,此时也被取悦,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啊,我可太欣赏你了。”
“这才哪到哪……”维恩摆摆手,压低声音:“只要你愿意和我分红,我还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告诉你。”
“什么?”坎森公爵来了兴趣,眼睛眯了起来。雁姗庭
维恩附到他的耳边,轻轻开口:“煤炭。”
坎森皱起眉头:“这个我当然知道,只不过现在总体产量品质都已经下降,投资这个怕不是亏得房子都要卖了。”
“雾都二十公里外的小城,一对夫妻承包了一个矿洞,但是因为资金不到位,坎森公爵大可以拿出一两万试试水看看我的诚意,毕竟这点钱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延杉庭
这对夫妻就是前世在维恩最困难的时候救济他的姐夫的表哥表嫂,虽然那次救命钱被抢走了,但好人有好报,他们后来承包地的矿洞开工,竟然挖出了大量品质优秀的煤矿,这在煤矿产量已经衰弱的大英也是轰动一时的事。
维恩重生以来一直在默默地关注这件事,但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抢这次机会。等他好不容易得知夫妻俩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去劝他们承包矿洞,生怕被其他人抢先。
只是资金一时没有到位无法开工,维恩又劝说安塞尔投了一大笔钱进去,卡罗看见的华先生说资金流转不顺利正是那个时候。
而现在,这处矿洞又成了维恩钓鱼的鱼饵。若是想要坎森将所有的身家都压在西印的船上,只凭现在这点信任度是远远不够的,安塞尔当年不也是成功了两次才敢冒险的吗?
必须要先给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一点甜头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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