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的视线简直不能从那个印记离开,头脑晕乎乎地,心情又变得只剩下甜蜜与光明。
“我的抽屉里一双手套。”安塞尔的额头沁出丝丝汗珠,但笑容让他的脸庞又红润起来。
“少爷……”维恩知道他又在拿之前的事打趣自己,短暂的局促之后,反而反客为主,“你喜欢吗?喜欢我穿那样的衣服吗?” 安塞尔果然支支吾吾地移开视线,耳朵红红的,仰头看着窗外的蓝天。
“在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我喜欢男人。”
维恩本应该有些失落,但不知为何只是温柔地看着安塞尔。
“再遇到薇薇安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会喜欢女人。”
“薇薇安?”维恩呆了。
安塞尔伸手挡住天上的阳光,还是有几缕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闭上疲惫的双眼,声音轻轻的,带着狡黠的上扬:“嗯……我表妹……”
这回维恩又听懂了,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他能感觉到安塞尔在强撑着故意逗他开心,“累了吗?我抱你回床上。”
安塞尔没有说话,长发垂在窗外,缓缓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天空的蓝色,看上去好像快要融化的冰雪。
“好想和你一起离开。”安塞尔突然说道。
维恩看着他脖子与胸膛上浅浅的蓝色血丝,觉得像是玫瑰的筋络,颓靡又带着致命的优雅。
“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
“好。”维恩将头埋进他的领口,安塞尔抱住他的头,轻轻地收紧。
“你知道吗,维恩。”安塞尔手指插进他的发丝,呼吸有些沉重:“我感觉自己像坠落在水里一样,喘不上气,而你就像一个盛满氧气的泡泡,只有靠近你,我才能呼吸……”
安塞尔这种窒息的预感并没有错,前世他从法国回到雾都之后,就一直被各种事物锁在这一处庄园之中,好像被钉上十字架的殉道者。
哪怕是被迫远走他乡,又在不久之后重返这处伤心地。
这只自由的鸟,偏偏翅膀上挂着责任的铁链。
他真的好累,总是为别人耗尽心血,只有和维恩在一起的那些年,感受着对方带给自己的悸动,看着那张俊美的脸上的痴迷,眼神中的爱意,才会有这一秒是为自己而活的欢愉。
维恩突然想起前世他在安塞尔的笔记本里看到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首短诗,是安塞尔难得的潦草字迹:
“人的肋骨是一座牢笼,
我的心脏是天生的囚徒,
自由是肋骨下吹过的狂风,
我在风中,
却不得自由。”
他好像一下更加了解安塞尔了,心中那个温柔又带点疯狂的矛盾形象逐渐饱满起来。
“所以,你爱我。”维恩轻轻开口,语气郑重:“因为我总是愿意抛下一切跟你走。”
“爱我什么?”维恩自嘲地笑笑:“爱我一无所有吗?”
“我们都是一无所有来,一无所有走,在天堂的台阶上,灵魂都是平等的。”安塞尔很洒脱,笑意盈盈。
“不,我可不是一无所有。”维恩身子贴上去,但安塞尔用毛毯包着的脚抵在胸口,他只能握住安的脚踝,架高他的腿,慢慢压近:“我没有得到你高尚的灵魂吗?”
安塞尔被这个僭越的动作,羞得面红耳赤,深吸口气:“我不知道……”
他推开维恩,想要下去,却被搂住大腿和腰又抱了回去:“不准说不知道……”
安塞尔没有说话,俯着身子,长发垂在滑落睡衣的笔直肩膀上。
维恩不服气,还想再问一次,就看见安塞尔转过脸,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眼波流转好似春水一般。
维恩想。他不需要回答了。
第77章 维恩(七十七)
桌上的精美瓷器一下被全部扫到地上, 清脆的裂响之后,是公爵夫人的喝止:“贝拉!”
贝拉维拉还有些不解气地揪起花瓶里的水仙,连着水珠甩在地上。
“他算是什么东西, 一个低贱的仆人罢了, 还真当自己是个贵公子了, 就算是贵公子, 我堂堂公爵小姐邀请他, 他竟然敢拒绝!”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坎森公爵慢条斯理地品尝香茗, 面对女儿的发怒眼睛都不抬一下。
“我就要说!他分文不值, 凭什么还端起了架子摆给我看!他……”
“他现在值了。”坎森公爵微微欠身,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碎片,沉声道:“就凭他能让你打碎这么多东西, 他起码值这些东西的价钱。”
“你还要继续给他加价吗?”
贝拉维拉一下语塞, 气泄了大半,瞥了一眼身旁一无所知的母亲, 抱着胳膊气鼓鼓的。
白色睫毛的小厮蹲下来细心地捡起碎片, 和放心不下的公爵夫人向门外走去。
公爵夫人特意喊来女仆换一个新的袋子装着,在上面付了一张字条, 写着:“锋利注意割手”。
做完这些, 夫人直起身子,一回头, 正看见小厮站在台阶上,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她, 那双浅粉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
“你在看什么, 莫里斯?”夫人怯生生地问着, 她对这个长相独特的仆人有些畏惧,总觉得他帽子下的一头白发与畏光的特性好像典籍里描写的恶魔。
哪怕明明单看五官, 二十出头的莫里斯也算得上漂亮。
“夫人是怕流浪者翻垃圾时被碎玻璃割到手吗?”莫里斯轻轻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是啊。”公爵夫人交叉着手站在那里,这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女人年过半百,身上还保留着那种少女的天真。
“可是那些流浪者大多不识字吧。”莫里斯浅浅地笑着,眼里有些许不屑。“您是写给他们看的,还是写给天堂门口的守门人看的?”
夫人一下愣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虽然莫里斯说得没错,但语气十分冒犯。她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连个白化病仆人都能对女主人态度如此。
两个人对视一眼,莫里斯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主动回避了那个温顺又悲悯的眼神。
而此时宅子内,贝拉维拉开始了第二波的抱怨。
“你不相信我说的吗?他们庄园有个追求我的蠢货,是他亲口告诉我,这个维因少爷的身份是假的。”贝拉维拉凑到坎森公爵面前,洋洋得意地低声说道。
她把钥匙给维恩之后,又派莫里斯在那里等着,只是等了一天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一下记恨起来。
稍稍打听了一下,竟然得知了在她看来是惊天秘密的事,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告诉坎森公爵。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坎森捻着胡子,用放大镜看着晚报,“不是表弟才更好。如果他真的姓艾姆霍兹,再怎么拉拢他,他也会因为有继承权,护着自己的庄园。他现在是个外人,反正左右也得不到什么,只要利益给足了,帮我帮谁不都一样吗?”
“而且,”坎森看向贝拉维拉:“他的身份是假,但他迷上你不是真的吗?”
贝拉维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些骄傲地扬起下巴。
坎森看得清清楚楚,之前拐弯抹角地向维恩打听改建工程招标的事情,维恩一直推诿扯皮,推三阻四。
直到贝拉维拉突然从楼上下来,维恩一下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维因少爷回去再帮我打听打听吧……”坎森趁机说道。
贝拉维拉冲维恩微微笑着点头,维恩眼神沉了沉,对他们这种故意偶遇,现在又突然出现的小把戏感到好笑,但又有些解气,坎森公爵这个老皮.条客,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贝拉维拉自负愚蠢,若不是得到公爵授意,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到维恩的身上,毕竟他虽然模样漂亮,但不像之前的追求者热情谄媚。
他低下头,想要克制到唇边的嘲讽笑意,在坎森公爵眼里,却觉得他是害羞了。
“好,我会去的。”维恩抬起眼,脸很自然地泛起红晕,他本来推脱就是想吊起坎森的胃口,让他心甘情愿地投资改建工程。此时正好一箭双雕。
改建工程就好像是一个大口袋,在现在经济还没有那么困难的时候,把钱收进去,而在经济危机最严峻的时候,给参与其中的工人提供工作与吃住。
它抵御了鼠疫的同时,也抵御了经济危机,一年后,被病痛与贫困折磨的平民们,在睡梦之中,听着轰隆不断的施工的声音,不仅不觉得吵闹,反而会露出甜蜜而安心的笑。
那不是噪声,而是撕破雾蒙蒙生活的一缕光。
安塞尔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他竟毫无察觉。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看见维恩正站在窗边,一手拉着遮光窗帘,防止偶尔漏进来的强光惊扰安塞尔的睡眠,另一只手正在花瓶面前捣鼓些什么。
安塞尔眯着眼睛看过去,之前因为生病而被移除的花,现在竟然又回来了。
“维恩……”安塞尔有些嘶哑地开口,维恩抬头快步走来:“睡得还好吗?”
维恩很自然地伸出手指,撩起安塞尔贴在脸上的发丝,安塞尔有些担心花粉,在指尖贴过来的时候,微微闭了闭眼,但是又觉得维恩在和自己有关的事上不会这么不细致,因此一言不发,也没有避开,就这么温和地看着他。
“那个花……”
“哦,那个。”维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弯起眼睛,有些得意地将花瓶连底座一起搬过来:“那是用绢布做的假花,远远看过去是不是和真的一样?”
安塞尔伸手摸了摸花瓣,丝滑细腻的触感,薄薄弹弹的,一抬眼,维恩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碧绿的眸子里好像坠进了星星,卷卷的头发有些蓬松,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脸上还带着香皂的甜甜的干净的香气。
“好看。”鬼使神差地,安塞尔张口就说道。
维恩有些意外,前世他总是在那个的时候把“永远喜欢您”挂在嘴边,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安塞尔的兴致一下低了下去,但很快又会在他的亲吻下恢复过来。
当他有一次终于问起这个的时候,安塞尔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东西就是因为它的短暂才珍贵,就像我喜欢花,它从萌芽到盛开,再到凋零,这个完整的过程都是花,用绢布做的花永恒了,但它却是假的了。”
“爱也是一样。不要许诺永恒地爱我。”
“那我应该怎么样爱您?”维恩很好学地问。
安塞尔欲言又止,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脸涨得通红,终于还是用不再清澈的被欲望填满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直望到人的骨子里一麻。
“我知道了。短暂地,瞬间地爱您……”维恩装作没看见,含住他的耳垂慢慢抿着,语气有些轻浮。
安塞尔想纠正他偏颇的理解,突然发现对方的表情也没那么轻松,眼神迷乱,呼吸加重。
维恩痴迷地沉醉在恋人的气息里,声音嘶哑,一字一拖,好像在说着梦话:“每一秒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那样爱您。”
他话音刚落,唇边几乎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闷哼,他能感觉到安塞尔猛地收紧了一下,内里滚烫跳动。
安塞尔没有像往常那样让他不要说“死”之类的傻话,他没有听到似的,只是有些难受地微微扭动身子,试图消减这份刺激。
“您……”维恩红着眼尾,想直起身子看看他的表情,却被抱住脑袋按在了颈间。
金色的长发一丝一丝地有些扎眼,维恩只能闭上眼睛继续动作,没有视觉的反馈,无尽的黑暗反而将其他感官无限加强,声音,温度,还有凌驾于身体之上的灵魂的交融。
维恩知道他是喜欢的,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清冷,禁欲的人,他有私欲,有情绪,再理性再温和,也会希望有人能庸俗地满腔热忱地疯狂爱他。
或许他在某一瞬间,也会期待着永恒。维恩看着触碰假花的安塞尔,忍不住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你感觉好些了吗?”威廉脱下身上沾满尘土的外套,大步走进书房。
“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好久不见啊,威廉。最近忙什么去了?都不来庄园作客了。”安塞尔靠在沙发上,手上捧着一本书,浅浅地笑着。
“别提了,这几天一直关在基地复健训练,你不也忙吗?还有法瓦尔也找不到人。我还想着你好一点之后,找个时间再聚一聚,我十二月就要回军队了,又是一年半载地回不来。”威廉从腰间枪袋里取出两把新的左轮,一大一小:“给,维恩和黛儿的,编号都在袋子里了,各领了一盒子弹,谨慎保管,省着点用。”
“省着点用”这句话从威廉嘴里说出来有些奇妙,或许是职业原因,威廉总是会在射击之前,鸣枪警告,但又出于本人性格的恶劣,加上枪法很准,更喜欢戏弄地连开几枪,把敌人吓破胆子。
当然,他在作战的时候,很有分寸,不会随便浪费弹药。真要说起来,还是作战第一天,他老爹踹在他屁股上的那一脚的功劳。
维恩看到安塞尔竟然给他领了一把枪,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少爷……”
安塞尔安慰似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神色还是那么安定。维恩也放松下来,端起水壶给威廉倒水。
“我自己来吧。”威廉伸手拦了一下,笑道,“你现在可不是仆人了,不敢使唤你,你坐吧。”
安塞尔拍拍身边的沙发,维恩本来坐在那里,但看见威廉进来就站了起来。
维恩乖乖地坐下,安塞尔把他刚刚匆忙放下的小蛋糕递到他手边,然后转头看向威廉:“圣诞之后走吗?”
“对,十二月底。”
“发生什么事了吗?”安塞尔微微皱眉,本来说好是放一年半的长假,可现在还差大半年,就被提前召回,和他最近几天做的梦不谋而合。
“一点小摩擦,这不冬天到了没有食物,那些游牧的部落又来抢东西了嘛。我们统治那里,好歹要给他们一个答复,任由他们被人欺负,也说不过去。”威廉轻描淡写道。
安塞尔对这些不太懂,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威廉不愿意说,他也不好追问,万一涉及到什么机密,就进退两难了。
“西印那边还有没有听说什么事,比较奇特的?”维恩倒没那么多顾虑,直接开口问道。
威廉思考了一下,说了几个,维恩都没什么积极的反应,好胜心上来的他冥思苦想,还真想到了什么:“我听那里的朋友写信说,好像有一个女的,四十来岁,她和她的兄弟把自己丈夫给杀了,然后逃了,到现在还没抓住。因为她的丈夫是当地的首领,所以比较重视。”
是了。
这件事果然也提前了。维恩感觉自己已经把握住内在的联系了。
物价上涨,经济下行,大英向西印的殖民地加大征税,导致民不聊生,反叛心起。
这个女人名叫拉克西米,她杀她的丈夫才不是因为谣传之中的情杀,而是因为首领与大英官员勾结,将本属于部落的合法利润通通贪污转让。
她不愿与一条走狗共处一室,争吵之后奋起反抗,兄弟听见动静后连忙帮忙,合伙将其杀死之后,带着贪污受贿的证据逃出生天。
之后不久就建立了叛军,占领了沿海地区,与威廉所在的军队交锋几次,最后还是惜败,自沉了大西洋。
维恩不知道怎么对她评价,只觉得这个结局既是应得的,又略带些惨烈。
深受其害因为她倾家荡产的安塞尔在之后的酒会上,面对大英贵族嬉笑嘲讽,以她来调笑某个已婚男士不要找小三时,也只是冷冷地举起酒杯,不知道在敬谁:“我真的恨透了,提起女人就必须要和爱情联系在一起。” 前世露西亚和威廉解除婚约,一心想要出国留学成为作家的时候,他也是挡在她与奇丽夫人之间,用这种冷硬的语调说着:“她足够富有,足够聪明,为什么非得将婚姻作为必要的目的,她应该去做她想做的事,文坛也需要女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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