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安全区(楚山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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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丧尸入侵的第十五年，保罗找到了一台收音机。
丧尸入侵已经十五年，安全区内的人们久居地堡，卫队和电网保护着他们。父母错过了保罗的十二岁生日，但他找到了一台老旧收音机送给自己做礼物，甚至从里面听到了声音。“大学……游乐场……喜剧节目……”陌生的词语让保罗充满好奇，而好奇战胜了恐惧。他顺着地堡的通风管道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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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曾经是一个小镇，十五年前丧尸入侵开始后，这里成为了方圆百里唯一的安全区。无奈厚厚高高的电网无法挡住所有的敌人，住户们纷纷选择建造地堡，用钢铁的外壳抵挡攻击，闭门不出。
地面是废墟和杂草，偶尔有野兔跑过，卫队会将它射杀，以免它也被丧尸咬过。
今天是保罗的十二岁生日，然而没有人记得这件事，爸爸和妈妈需要在工作间锻造，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一周六天——“锻造是什么？”年幼的保罗问。姐姐丹妮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但是你没有通过十二岁、十五岁和十八岁的智力测验的话，也会成为锻造工。”
“那么我能借你的课本看吗？”保罗在丹妮霸占学习间之前礼貌询问，得到的依旧是傲慢的拒绝：“不可以，你不能够看大孩子读的文章！我们在讨论第一次工业大进步。”
工作间和学习间都是这间地堡的一部分，保罗最喜欢的地方是能够每天中午十二点开窗一小时的阳台——据说过量的阳光会损伤皮肤。地堡的外墙坚硬无比，厚厚的玻璃经过十多年的树枝和石子磨损，只有中心依然是透明的，能够接纳一缕阳光。
今天有些许不同，阳光是粉色的——是一张传单糊住了洞口。还没等保罗弄明白，那张纸就被卫队撕开。戴着头盔的男人透过窗户盯着他，呼吸机的风扇像是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吓得保罗立刻跑开。
爸爸明明通过加班拿到了一张通行券，答应保罗会在他生日这天带他去地堡外面的店铺，买一支红色的铅笔。
“抱歉，孩子，”忙碌了一天的爸爸一脸疲惫，“卫队说老威廉的心脏病犯了，他必须要在今天出门就诊。周末好吗？我保证，亲爱的。”
保罗无法说不，毕竟妈妈做了两层黑麦面包的生日蛋糕。她说：“现在蜡烛是紧急照明的必需品，用来庆祝生日太奢侈了。”“庆祝生日？”保罗有些不解，“书本上甚至没有提到过蛋糕这种东西。”妈妈低头吻他脸颊，说他是小天使。
丹妮的成绩很好，除了思想法这门课，所以她又占据了傍晚的学习间，保罗只能在阳台完成他的作业，然后翻找所有能当玩具的东西。他出生就在地堡，几乎没有出去过，外面的世界只是老旧百科全书里泛黄的照片。
真棒，今天他找到了一个收音机，以及两块电池。
“你瞧，”爸爸拼好了收音机，但是无论怎么转动旋钮，只有沙沙的声音，“所有的电波都能够吸引丧尸，除了某些固定频率。我们很早不再发射电波了，不如早点休息睡觉，明早起来看安全区新闻，好吗？”他说完摸了摸保罗的头发，然后起身进入主卧室。
保罗听同学说，如果一对夫妻四十五岁前生三个孩子，他们将会获得额外两成的生鲜补给。然而新地堡的申请已经排到了二十年后，保罗的朋友艾丽家一共住了十个人。这有点复杂，保罗想着，继续转动收音机的旋钮。
“大学招生降低录取线……”
“游乐场入园人次再创新低……”
“黑色喜剧即将播出……”
一阵吱呀中只有这么几个字能够清晰捕捉，保罗竖起耳朵，只能得到更多的吱吱呀呀。他兴奋地举起收音机，试图接收到来自天上的信号，可是打扫卫生的妈妈却说：“你听错了，孩子，那是之前残留的录音，现在已经没有大学和游乐场了。再也没有了。”
“亲爱的，”爸爸走过来，抱住妈妈，“别跟孩子们说这些了。别再说了。”
但是这已经让保罗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不断拨动旋钮试图获得更多的声音碎片，他也得到了不少。
“爸爸，”隔日清晨，他们一家聚在食物间享用四片面包，唯一的装饰是每人每月四分之一磅的野莓酱，“什么是弱势群体？”爸爸放下了餐刀，面露难色，倒是爱表现的丹妮抢着回答：“这个词在书本上被划掉了，因为安全区里没有弱势群体，我们都是一样的！”“不一样，艾丽的妈妈是医生，她每个月能多得到三颗巧克力。”
争吵激烈，爸爸打开了电视机，安全区一共有三个频道，其中一个正在播放老威廉的葬礼。电视里只有黑白的画像，模糊不清的分辨率隐约能认出这是医院的礼堂——它唯一的作用就是送别亡者。
“我们识于微时，”电视里的男人举着一张打印纸，似乎在哭泣，保罗抱紧了爸爸，“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好。永别了，我的朋友，家人，以及——”这句话被一声滋啦代替，随后又是哀伤的悼词。“感谢上帝，他没有经历任何痛苦便离开了我们。最后，我——”
最后一句话依然无声，然而保罗读懂了那句话，是我爱你。他看向爸爸，后者轻叹一声：“还好……至少他们给老威廉保留了尊严。”
葬礼结束之后是每日新闻，卫队的队长达利高调宣布他们猎杀了游荡在安全区外围的十二个丧尸，并展示了被马赛克涂满的照片。他说：“昨天，一个女性感染者闯入安全区，企图用假新闻引诱居民离开地堡，随即被卫队抓获。”
接着是一段模糊不清的监控录像，在牢房里的女人忽然发作，口吐白沫大喊大叫，最后躺倒在地。几秒钟后，她突然站了起来——是的，她变成了丧尸，然后被卫队处决。爸爸妈妈松了口气，保罗看着马赛克外唯一能看到的一双鞋，陷入了沉默。
晚上，他还是在听收音机，他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信号了。也许另外的安全区发现了不会吸引丧尸的波段呢！保罗心想，他从没在安全区见过丧尸，也许他可以偷偷跑出去，去到山顶……
是的，他知道地堡的换气口足够他的小身体钻出去，可他从来不敢那么做。
但他昨天看到了那个贴粉红色传单的女人，她一点都不像是被感染的丧尸，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绿色。女人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所以他没有跟爸爸妈妈甚至丹妮说这件事。外面的世界，保罗心想，他需要听到更多录音。
爸爸妈妈在锻造，丹妮正在准备十八岁的考试，没有人会注意到保罗每天都在试图拆除排气扇的螺丝钉。电视里播报着管委会的新规章：“研究所转基因试验田年产增加，保证安全区五年衣食无忧。居民无需将奢侈品份额兑换为粮油份额，如发现有人恶意屯粮，卫队将会搜查……”
丹妮通过考试那天，卫队来接她离开地堡，她将要去到学院进行四年的学习。她不用做锻造工了，连爸爸都要哭出来，妈妈更是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保罗不太懂，但是妈妈说，丹妮可能很久不会再回来了。
“之前……”之前可不是这样，妈妈似乎想说这句话，但是没有开口。
也许是永远。有几个学院的学生离开安全区进行科研活动，然后死在了外面。
短暂的离别之后，锻造间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保罗确定晚饭时间还早，卸下了最后一颗螺丝钉——他将要站到地面上了！卫队刚刚离开，不会再度返回，他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不会被人发现！
空气！新鲜的空气！蚂蚁！还有云和山！这是在下雨吗？还是刮风？保罗只通过常识课学过它们的区别，卫队不会允许人们再非晴天外出。哦！是草！是绿色的草！书上从来不说它们摸起来有毛绒绒的倒刺！而且还这么多！
天啊，竟然是野兔！
保罗兴奋地看向四周，他只在卫队的保护下跟爸爸去过几次商店区，只能看到厚重的机械服和头盔，以及开裂的水泥路面。今天他终于看见，小路连接着的小路的旁边是小溪！溪水是流动的，但不像是水龙头，他可以感觉到水流冲击手背，每一寸淹没于水面之下的肌肤！
还有鱼，一群小小的鱼，跟在一条大鱼身后！
保罗先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出一丝声响，确保没有嗅到任何丧尸的味道——是的，书上说第一判断是他们的血腥恶臭——然后开始小跑，最后是狂奔。他抱着收音机来到山顶，高高举起天线，他能听到更多东西了。哪怕还是断断续续，但是他听到了一首完整的歌，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歌手，但绝对不是安全区频道放了一百遍的《奇异恩典》！
一声窸窣，保罗立刻关上收音机，趴到地上。
守则说丧尸会忽略掉所有不动的物体，可他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安全区没有危险，保罗闭着眼睛，额头的汗水滴落，卫队会保护我们绝对安全。
不是丧尸，也不是卫队，只是路过的一只小猫。猫已经不被允许饲养了，卫队还有两只狗，但是猫是完全没用的动物，而且容易引来丧尸，最后一只也在十年前被处决了。保罗看着和书上完全不同的橘色小猫，尝试着身后，却被它跑掉了。
它是来吃鱼的，保罗想，小猫吃鱼。
往后的几个月，保罗偷偷溜出来很多次，他算准了卫队的巡逻时间，一次都没有被撞上。但他并不满足于此，他发现越向南，收音机的信号越强烈——但这意味着他越来越接近安全区的边缘。
那里有茂盛的灌木和树林，以及高高的电网。爸爸说保罗还没出生的时候，他曾经守卫过电网，还打死了三只丧尸，甚至救过卫队长达利。
爸爸说，锻造是为了加固电网，是光荣的职业。妈妈却说，很早之前，他们还能跟其他安全区沟通的时候，听说有个安全区在挖水沟——丧尸会游泳，他们可淹不死，这条水沟成了无数人的笑料。
那么，丧尸，已经死亡的肉体，能够被电死吗？卫队说可以，那应该就是可以。
可是这么多天，似乎只有频道的达利队长见过丧尸，保罗连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到。也许卫队已经把周围清理干净了呢——也许根本就没有丧尸呢？保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是啊，他们只见过模糊的照片，说不定只是一只野兔！丹妮曾经说，电视上只播能看的东西。
就像卫队收走了爸爸的影片收藏，《V字仇杀队》和《1984》只有空盒子。
哦，保罗心想，也许不是他躲过了卫队，而是卫队根本没有巡逻。
很多时候事情不能被完全解释清楚，安全区对茫然已经习以为常。就像今早妈妈看的录像带：男人抓到了他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然后大怒，镜头一切又开始大笑。保罗看不太懂，因为电视屏幕上那对男女只有脑袋和半截脖子，大得离谱。
所以他小心翼翼钻过了一处破旧的电网缺口，衣服挂到了树枝，赶紧扯下来——哦，飞出去的树叶被电网烧成了两半，不过并没有什么警报声。保罗松了口气，用捡来的木棍当做武器，扫开面前的灌木。
他看到了一只鹿！
不是达利带回里的尸体照片，是活生生的鹿。
收音机的信号越来越强，保罗听到了主持人——是的，节目里的说话的男人是主持人——介绍一部新的电影。丹妮肯定没有听说过，保罗有点小小的高兴。他坐在一堆石头上，一个一个节目换着听，直到电池耗光。
惨了，电池的购买指标要等到下下个月。
但是，嘿，保罗知道了某种东西叫“议员选举”，大概跟“功能性不举”有关。
哦不，保罗抬头看向天空，他根本没注意到已近黄昏。而且，太阳在他的反方向。丛林里忽然有琐碎的声响，像是妈妈关上橱柜时叉子碰撞勺子，或者——天啊，难道是丧尸？他们闻到了我的味道？
惊慌失措的保罗早就忘了趴在地上保命，他朝着安全区的方向飞奔，被地上的藤蔓绊倒摔出去，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脑袋晕晕乎乎，好像还撞破了头，保罗忍着害怕和疼痛的眼泪慢慢爬起来，继续向前跑。
踉跄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响，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许动！”
“趴下！”
“举起手来！”
丧尸为什么会说人话？保罗蜷缩在地上，眼前出现了闪烁的灯光，耳边是沉重的脚步和隔着头盔的呼吸声。冰冷的枪支扫过树丛，最后指向趴在地上的男孩，保罗张大了嘴，却被吓到哭都哭不出来。
被带回安全区的途中，他意识到，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丧尸。
卫队的士兵训练有素，将他团团围住，枪口对准的是瑟瑟发抖的保罗。他们不在乎车外面有什么，也许是野兔也许是猫，也许是小鹿，总之不会是丧尸。没有人看向车窗外，他们怕的不是丧尸，而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
因为没有到法律规定的惩戒年龄，保罗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只是管委会减少了他们家的电子产品定额，没收了收音机、录像机甚至是手电筒。他的照片成为新的马赛克，但他不知道，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因为减少定额意味着新闻都不能看。
保罗没有被立刻释放，卫队怕他被丧尸咬过，硬是让他在冰凉的地下室等候潜伏期过去。他不知道潜伏期有多久，新闻也从来没说过，大概是三四天？或者七八天？第十天的时候，依然没有人将他放出去。
他会耽误学习和十二岁的考试的！
“卫队把你的父母也关进来了，”送饭的士兵看他可怜，“只是为了防止他们也有变成丧尸的风险。”保罗不解：“可是我出去就被抓了，没有回过家啊？”“但也是有风险的，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对吗？”
对吗？保罗不懂得逻辑，也许是对的吧，毕竟是卫队说的。
他只知道爸爸妈妈一定会勃然大怒。
自由并不是一切。
保罗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可以接触阳光和溪流。
这个男孩陷入了沉寂，孤单与失落包裹住他，卫兵遗憾地摇头。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需要你们地堡所在区发接纳许可。”“那我该怎么申请呢？”“要等你出去了亲自申请。”“可是我要怎么出去呢？”“不是跟你说了，需要接纳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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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妮获得了探望弟弟的许可，但必须在两间屋子里，通过电话沟通。哪怕丹妮拿出被涂满黑色方框的教科书说明丧尸不会隔空咬人，戴着头盔的卫队依然将她带进了另一间屋子。
“外面没有……那些东西！”保罗小声捂住话筒。
“外面没有丧尸！”回到学校的丹妮跑到宿舍，同住的女生都在问外面有什么新鲜事，“没有新鲜事，更没有丧尸。嘿，也许这些卫队编出来的！”“为什么呢？”有人问，丹妮暂时还没想出来。“可是我妈妈说她参加过反击战，”一个女生探出头来，“虽然大规模入侵结束后她就重新做锻造工了。”“也许是她在吹牛，”另一个同学说，“我爸爸说守电网的都是男人。”
丹妮拍了拍手：“你们有谁见过丧尸吗？除了照片！”没有人说话。“那你们有谁离开过安全区吗？哪怕是独自离开地堡？”依旧没有人回答，大家面面相觑，直到有人开口：“他们说，额，丧尸污染了太阳辐射，我们在空气里太久会皮开肉绽。”“丹妮抬抬下巴，“我弟弟跑出去，从天亮待到天黑，一点事都没有，他才十二岁。”
“事实上，”一个戴眼镜的同学侧了侧身子，“我妈妈在医院工作十多年，没有见过一例感染或者被丧尸袭击的病人。虽然医院有隔离区……”“也许其他安全区已经研发出了解药！”“可惜我们没有办法联络。”“天啊，难道我们是最后的安全区？”
几乎所有人都有这个想法，一个不敢明说的共识：哪怕管委会一再强调他们依然跟其他安全区保持基本电报沟通。毕竟，他们这里养不了奶牛，可是有很多牛奶。
“你们谁有收音机？”丹妮问，“或者我们可以自己造一台！”
突然，一直不说话的女孩站起身：“你们不觉得荒唐吗？卫队不会伤害我们，地堡是最坚固的防线。”“听着，苏菲，我弟弟在收音机里听到了外面有新的电影——”“既然你喜欢外面就离开这里，没有人逼你留在安全区！真替你们可悲，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