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出久看向那张纸,折线图的竖轴上印着好几个单位,都用代号“对象一”或“对象二”表示,每一个单位在折线图上展现的线条曲折不一,没有任何一条一模一样的折线,有些只会在某个尖锐的峰值处与另一道折线锋利地交合,接着又再一次弯折出自己独一无二的线条。
顺着绿谷出久的视线,越前健一道:“折线图上是目前为止觉醒了的人‘信息素’采集样本的波频。”
绿谷出久有些愕然,“这气味……我是说信、信息素是可以具象化的吗?”
越前健一看着绿谷出久有些惊讶的模样,愉悦地笑了:“是的。信息素不是没有实体的,它是微小颗粒从人体散发出后通过自己的磁场链接在一起的,由于磁场不同,信息素是不会相融的,所以像你这样觉醒后的人,可以通过每一个人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来提前知晓这个人的存在。
“古话有说,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然而现实则是先嗅其味了。所以说人类身上的无限可能性的确是始料未及。”
越前健一笑意盈盈乜斜着绿谷出久,他眼角上挑,目光锋利。眼神没有停留太久,他从那摞资料里又拿出了一张纸,这回绿谷出久看到了对象的名字了,正是他自己。
“这是什么……”
“看也明白了吧,这是你的信息素波频。”
“什么时候……”
“你们在操场上奋力奔跑的时候。”
闻言,绿谷出久的惊愕化作了不可言说的愤怒,他瞪着越前健一。这怒气却阻止不了阴冷的触感顺着他的脚踝缠绕了上来。
“请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们在剧烈运动时信息素活跃度最高,这样我们才能更准确地检测出潜在异变人类的存在。”
绿谷出久摇摇头将愤懑收敛:“学校没有给我们任何通知,这是不对的。”
“你和轰少爷在某些地方像的很,”越前健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袋,他慢条斯理地把细绳从封口处一圈圈绕出来,“轰少爷对政府官方的批准卡得很死,当然我们做研究的也的确要严谨,这次就给绿谷同学先把这份批准函带来了。”
“至于没有告知,你看看这里。”
雪白的批准函上盖着鲜红的公章,龙飞凤舞的首相签名使这份文件蓦地沉重起来,绿谷出久顺着越前健一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在不造成恐慌的情况下进行”。绿谷出久盯着“恐慌”二字有些出神,内心的异样感渐浓。
“绿谷同学,你觉得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异变’有多少人能够像你和轰少爷这样心平气静地接受?”越前健一说到“异变”时两手举起做了个引号的动作,说完端起茶杯小酌一口。
这个念头如闪电,狰狞地撕裂了他脑海中的牧歌世界。他突然想到了他和轰焦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毫无缘由地泪流和吞噬般的亲吻,这行动诡谲,理智的导航失去了作用。
绿谷出久有些低落了,他摇摇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我们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平静接受的。”
他还记得轰焦冻数次转身走开时如浓重雾霭那样化不开的沉郁和不忿。他经常望着这个被命运牵绊的另一人,走得干净,隔绝的窒息感如今回忆起来也如有实质。他也迷茫,茫然于生活的措手不及,茫然于陌生人唇瓣之间的坚冰不化,茫然于这份突如其来的遇见。
这一瞬间,轰焦冻坐在他对面轻而又轻、却又珍重无比道谢的样子闪过了脑海。
绿谷出久叹出口气。被牵着鼻子走了啊。
越前健一看绿谷出久的神情,接着道:“没有人愿意接受自己真正与众不同的。当所有人都开始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你时,忍受这样的眼神不过是站在人类对立面的代价之一。”
“站在人类的对立面?越前先生,这只是生物学上的自然变化……”
绿谷出久的话没说完,越前健一便抬起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进化,”他死死盯着绿谷出久的眼睛,问:“绿谷同学之所以能如此平静地这样和我对话,果然是已经和轰小少爷进行过标记行为了吧。”
“什……”
“体液交换和腺体噬咬,同时满足就可以做到,”越前健一看着绿谷出久渐渐涨红的脸,撇出一抹邪性的笑,“还是两位已经跨出那一步了?”
在那抹笑中,绿谷出久理应判断为情有可原且正大光明的行动仿佛都沾上了污秽。越前健一的笑不是揶揄,是嘲讽,嘲讽他们情不自禁地互相触摸与亲昵的濡慕,他好像在看一个谎言,又看着谎言涨红着脸徒劳地解释。可逻辑已经大白,他坐在那里仿佛就能收获对峙的胜利。
“我猜猜,一定是一种无法自控的欲望对吗?不顾自己意愿的亲吻,可亲吻后的日常生活又能让你安慰自己,这是出此下策。”
“绿谷同学,应该知道亲吻的意义吧。”
越前健一好整以暇旁观绿谷出久的缄默,有趣得像是在看默剧,他俯视着绿谷出久的哑口无言,报复般舒畅的心情贯通全身。绿谷出久没有回答,他的手指无意识捏住了下唇。没过多久,他回答道:“亲吻是什么意义,我还无法下定义,毕竟我只是一个高中生,话一出口反而显得狂妄。”
“越前先生,”绿谷出久抬起了头,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纤弱的男人,“您还记得有一张照片是打仗归来后的士兵在街道上不由自主地亲吻护士,两人的姿态亲密而放松,神情缱绻,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情侣,但是后来才知道两人在此之前并不认识。”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亲吻呢。”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高兴。”
绿谷出久说到这里眼神温软,他的神思飘远了,好像来到了那张多年前照片拍摄的现场,人声鼎沸中陌生的两人唇齿相交,但是没有下流猥亵,毫不相识的人同享一份欢悦,甜蜜也融化在空气里,引得旁观者也乐了,高兴了,感染了。
“高兴于战争过后和平的伟大,高兴于战争过后生命的崇高,”这次看向越前健一的眼神明亮而坚定,“越前先生,您似乎一直在引导我把目前发生的变化定义为‘毫无理智与缘由的行动’,但不是的。”
“用一个先验论者的解释吧,一种突破了物质原理的先验的‘愉悦’让我和轰在第一面时就这样做了。”
“而这一情绪,是处在这一维度的我们无法及时理解的。”
好高兴,终于遇见你了。
It’s really nice to meet you.
绿谷出久还记得他跪在地上如擂鼓般的心跳和不绝的泪水,理智跟不上情绪的悍潮只好沉默得退居二线,只有事后它才能急忙地捋清所有不知和未然,像一台笨拙的机器,一点点向大脑反馈信息,大脑好整以暇地看着理智愉悦地笑着说,我们没有疯,这是因为高兴啊。
“越前先生,”绿谷出久把越前健一言语中的利箭一点点拔下,无血流无伤痕,只有浅淡的凹陷,这凹陷默然嘲讽锐利的言语之箭,悲悯它的气势汹汹和盛气凌人,“您应该不是产生了异变的人吧。”
越前健一没有回答,深深地看着他,他终于被逼得收起了高高在上的审视,低沉地应对男孩游刃有余的话语。
“您说的是‘猜’,不过您其实说对了一点,那是一种无法自控的欲望,我们无法自控地在高兴啊。”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您我们的高兴的缘由,但我想这缘由肯定不亚于感恩生命与和平,这一定是一种与这两者并驾齐驱的伟大存在,是人类命运填补缺陷的可能性。”
“因为我,”绿谷出久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在和轰同学相遇后,胸中偶尔显出的虚空消失了。”
“怎么现在你想和我谈哲学?”
越前健一不再掩饰他的嘲讽,恶意的目光凝萃在绿谷出久的脸上,徘徊在那双眼睛里,伺机寻找着动摇的隙缝。
绿谷出久闻言没有生气,反而羞赧地笑了:“怎么会,哲学太高级了,这是一种非常现实的情绪。就像是从来没有品尝到水的滋味的人,面对干渴会习以为常;不食肉糜的人,面对饥饿会镇定自若;就像一直寂寞着的人,他反而不知寂寞的含义。”
“您可能觉得我在说大话,但只有相遇了才知道未曾相遇的遗憾。我不知道这个解释您是否满意。”
越前健一摇头,叹息:“这果然是幸运儿才能够说出的话啊,”接着他喃喃道:“本来不想用到这个的,但是也没办法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台小型录像机,调出了一段视频,小小的三角符号悬停在黑暗中,绿谷出久本能地感受到了不妙,接下来或许是一段他从未见到的场景,他的四肢上汗毛竖起。
“你知道当我目睹你口中所谓的‘高兴’时,我想到了什么吗?”
越前健一恶劣地笑了:“像是看到了瘾君子,得不到填补于是开始自毁。”
视频被按下了开始的键,镜头剧烈摇晃,一阵嘈杂的噪音混杂着女人的哭喊,绿谷出久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在画面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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