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绿谷出久与轰焦冻进入实验观察楼“白房子”的第一个星期。
绿谷出久的梦里经常回忆起高压水柱打身上冰冷的刺骨之感。淋浴间里是灰色,光线漂浮着灰尘从上方的通风口里打进来,那光线太弱,还未聚焦在地面上便消散了光的尾巴,虚无游移。赤身裸体的绿谷出久和轰焦冻,与身旁的人一样,双臂撑在墙面上,低着头,紧紧闭眼,先是后脚跟,高压水柱喷射在地面上,溅起的水花如荆棘的刺,蹦跳着打在后脚跟上。冰冷的水蔓延,于是脚掌湿了。紧张和寒冷催促着不安,不安在皮肤上跳动,鸡皮疙瘩如浪潮,一层层汹涌。
一口气的准备还没做好,水柱指点着脊背在全身如巡视领地般武断又傲慢地徘徊。水柱喷射上头颅时,如一只大手罩住了那颗本该是自由的头颅,狠狠地让他们折服。他们在水流的冲击下的头一点一点。鼻腔里空气不敢肆意流动,他们张开了嘴小小地呼吸。
这过程不长,他们被赶着去了下一个地方。
接着就是那套白色的衣服,鞋子,还有一个黑色的电子追踪仪。绿谷出久与轰焦冻与他人不同的,是多了那圈红色的标识,那意味着完全觉醒。又有人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一呼一吸间抽丝剥茧般的声音让他们陌生。他们成了某种感染性的病毒,在这些人的面罩之外,无辜而罪恶地生存。
绿谷出久不断不断、而不断地,梦见这个场景。
警卫人员说,把衣服脱下。绿谷出久望着对方没有感情波澜的眼睛,从上衣、裤子、袜子,最后是内裤,一点点、好好地脱下了。那件衣服的左上角有一个欧尔麦特的标志,很小,是绿谷引子自作主张缝上去的,他来前把这件衣服换上了。此时他悄悄地掠过这标志,细密的针线在手中穿梭。这是他的勇气,而他将勇气放下。他把衣服叠好放在写有自己名字的篮子中,他听从命令在墙边站好。铁门一开一合,轰焦冻在他身后进来了,于是他看着这个少年,从上衣、裤子、袜子到内裤,如他一般,如所有人一般,将自己剥得干净。剥得只剩一身皮肉。
越前健一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而绿谷出久此刻也想问一个问题。
我们和你们,是不同的吗?
他和轰焦冻分在一间房间里,因为他们是唯一一对觉醒后完成标记行为的新人类。他们是样本中独一无二的例外,于是也被例外地处理。房间里两张床,中间一条不宽不窄的过道,他们睡下后的头顶是那扇模糊的玻璃窗,玻璃窗上是忽闪着月光或是日光的通风口,风扇转着,不急不缓,漫不经心一般。
晚上十点之后,房间熄了灯,只有薄薄的月色洒进来,皓月当空,他们却无心欣赏。刚进来的两天,他们很难入睡,那是种缓慢的轻柔的窒息感。当他们在上课时未曾出现,当他们在食堂吃饭时未曾出现,就在这一霎那,他们安静地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他们翻身,隔着走道相对,无声地望着对方的眼睛。那窒息感喷薄而出。
“我们要在这里生活很久了呢。”
绿谷出久轻声说,他的声音是透亮的少年英气,此时销砾了,朦朦胧胧一层惆怅。
“嗯。”
轰焦冻还是那样,他仿佛屹立在风吹雨打的现实之上,明明裹挟其中,却总透着一股无法捉摸的自由。
他们也无须去记录了,会有人事无巨细将他们的所有变化,用比他们严谨数倍的语言,记录在案。他们成了某份文档里的数据,累叠了“普及课”上的基础。
早上七点三十分,他们会在医护人员摆弄仪器的声音中醒来。少年们双双在床上坐起,有些惺忪,他们习惯了在床上看着彼此,身后的人拿着针管,将他们的脖颈稍稍按下,于是他们就在余光中看着彼此。先是碘酒消毒,带着胶质手套的手在后颈上按压,那是块凸起而些微坚硬的地方,轰焦冻曾经无数次温柔地抚摸过,还留下了一个被人嘲笑的齿痕。
第一次抽血结束时,绿谷出久听到了,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口罩,戏谑的声音被门的夹缝残留在房间里:“像狗一样。”
早上他们会抽一次血,针头刺入时有些疼,腺体酸胀——“腺体”这个词是后来在“普及课”上学到的,绿谷出久这才知道,轰焦冻也是有腺体的,只不过弧度小,功能单一。混合了高浓度信息素的血液会被送去实验室进行分析。抽血的频率是一周一次,更多的是身体检查,这时绿谷出久会被摆弄。
他平躺在床上,那些人的手在身体不同部位按压着,冰冷地问:这里会痛吗?
绿谷出久侧着头,望着轰焦冻,轰焦冻会先一步收拾好,坐在床边等着他。
他答,不痛。
于是那人的手接着往下,施了些力,又问:这里有异物感吗?
他答,没有。
如此来回,检查完了,那些人撤了手,绿谷出久坐起身来,把衣服整理好,安静的房间里那些人快速记录的纸笔摩擦声簌簌作响。可这不是最困扰人的。
绿谷出久和轰焦冻是被绑定的,是完全觉醒的。他们的不同在普通人群里不过是不同,而在这里,他们的不同又被放大了一倍。他们和那些初步觉醒者不一样,他们是完全觉醒。
洗澡的地方是公共浴室,出来后有洗漱台,里间的雾气弥漫出来,在洗漱台的镜子上铺了厚厚一层水汽。绿谷出久低下头挤牙膏的缝隙里,再抬起头时本来也在洗漱台刷牙的人散了,不见了,收回视线的途中,镜子上歪歪扭扭的“怪物”二字映入眼帘,水汽顺着笔划蜿蜒流下。他吐了口泡沫,没在意,轰焦冻不过一会儿也出来了,盯着镜子凝视了几秒,抬手把这恶意擦了。
初步觉醒者写下那些字时带着侥幸,他们以为初步与完全之间不过是“是与不是”的黑白关系,他们想在泥潭里置身事外,却不知站在岸上的人早就笑掉大牙。他们抓住想要回归正常这一救命稻草,同绿谷出久和轰焦冻划了道界限,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身上的变化走得再慢些,再慢一些。
于是完全觉醒者自然而然地被孤立,被旁观,被小声嘀咕。
一天结束了。
这是绿谷出久和轰焦冻进入实验楼的第七天。两人双双从浴室房出来,水汽蒸腾,给他们点缀了健康的气色,俩人没有过多交谈,各自在床上看书,偶尔从书里抬起头看看彼此。有人在晚上崩溃过,尖啸的哭喊穿过了重重阻碍,在黑夜里回荡,不多时这声音弱下去了,沉寂了。
这是两天前的事情。
他们俩其实适应得很好,沉默是默契的伪装,绿谷出久感到惊奇,甚至这是晦暗日子里让人欣慰的一件事:他和轰焦冻的生活习惯磨合得相当顺利。
一切都在沉没,这点令人心喜的发现,拉着他的手挣扎着游向海面。
十点了,黑暗笼罩,墙上指针跨过午夜时,一道哀痛的叫喊传来,甚至离他们不远,这个人在哭,一遍又一遍地哭喊: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撕心裂肺的叫喊在黑夜中漶漫,窒息、痛苦、缄默、禁锢,将所有人的神经挤压在昏聩颟顸的意识边缘,呜呜咽咽的啜泣开始响应,如风过竹林,一声叠一声,幽咽着在风中叹息。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他们来到了那个人的房门前,进去了,挣扎的声音响起,可不过多时,哭声弱了,挣扎声也弱了。绿谷出久的手在枕边握紧,轰焦冻看着他,轻轻做着口型:放松。轰焦冻看着绿谷出久在黑暗中明亮的眼睛泛红,淡淡一汪泪水在眼眶周围悬而不落,他抿着嘴,脸上的雀斑都憋红了。
轰焦冻叹了口气,翻身下床,走到绿谷出久床边,弯下腰问:“可以吗?”
绿谷出久的脸终于是羞红的了,他支支吾吾地允诺,又慌乱地点头,轰焦冻于是掀开了他的被褥,长腿一跨,躺在了绿谷出久的边上。他转过身来,鼻尖萦绕的是绿谷出久干净的气息,他的小腿碰到了绿谷出久蜷缩的脚趾,冰凉,他有些不安。轰焦冻凑近了,把绿谷出久抱进怀里,一手捂着他朝向外面的耳朵。于是绿谷出久只听见了那极规律的声音。
噗通噗通噗通。温暖的心脏的味道,自轰焦冻的胸膛传来。
绿谷出久小声问:“他们只是真的很难过啊,为什么连悲伤的权利也没有呢……?”
轰焦冻没说话,只留心跳声透过胸膛一点点为怀里的人驱散悲凉。轰焦冻抱紧了绿谷出久,在他的额角落下一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ABO人类与旧人类有所不同的外部特征在于腺体,这是ABO人类分泌信息素的器官,位于人类两侧斜方肌与脊柱颈段之间的皮下部位,也即俗称的颈后区。腺体通常较为坚硬,Omega的腺体与Beta、Alpha相比较为突出,用手指轻抚则能找到,Beta和Alpha的腺体则凸起弧度较小,需要施力按压才能发现。腺体上密布大量的神经末梢,因此这一部位对ABO人类来说相当敏感。因此在性爱中,适当爱抚腺体可以帮助伴侣放松,尽快进入状态。而敏感的腺体在其他情况下则是极易受伤的部位,需要小心保护。”
相似小说推荐
-
[HP]后裔 (青椒鱼) 晋江2019-03-02完结126 357凡杀该隐,必遭报七倍。——《圣经·创世纪》The Third Tradition...
-
[文豪野犬太中]腿之美学 (HOHO) *悬疑刑侦夜,横滨,运河边。铃声突兀的响起。“喂?”戴着黑手套的指缝中,Wiston的火光在黑暗中时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