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岛上的男妈妈(放鸽子)

西尔出神地思考了一阵，半天没有等到弗雷姆的回复，才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吗？”
他不可思议地问。
弗雷姆微微颔首：“据我认为，是这样的。”
没有慈父滤镜的大火龙继母，对四只幼崽的本质看得客观清楚：根本不是西尔担心的那样软弱或者盲目善良，纯粹是出于博取西尔好感、争取爸爸宠爱的狡猾本能而已。
尤其是不管多大了都最喜欢撒娇，简直将爸爸的宠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泡泡。
不伤害人类，只是因为被爸爸耳提面命过‘人类不可以吃’这一点。
就算是在生气的情况下，也搞不清楚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弗雷姆百无聊赖地想着，简简单单地就把小水龙的心理活动给猜透了。
理由很简单——要是他还不像现在这样了解西尔极度护短的本质的话，极有可能也会选择那么多。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宁愿稍微忍一忍等回头告状，也不要冒险下死手。’
万一让西尔爸爸不高兴，从而不那么喜欢自己——那才是让龙崽们感觉天快塌下来的可怕事情。
听完弗雷姆的解释后，西尔艰难地消化着这个天大的误会，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耐心地等练习活动结束后、欢天喜地地朝他怀里扑来的四只幼崽归位，然后搂住扑腾得最厉害的泡泡，严肃地问：“泡泡，爸爸想找你确认一件事。”
看着那双水蓝色的眼眸里的懵懂，他直截了当地表达出了心里的疑问：“你下午遇到那几个讨厌的人类的时候，没有直接教训他们，是因为不希望我会不高兴吗？”
“啵卟。”
小水龙下意识地吐了一小串泡泡出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就像龙形态时老忍不住挠挠脑后的鳞片一样，明显陷入了苦思冥想的状态。
一小会后，他果断地选择说出一个安全的答案：“泡泡……不希望西尔爸爸生气！不会乱吃那些人的！”
最擅长见缝插针地撒娇的小水龙，顺势抱住了有些发愣的爸爸的腿，还隐蔽地带着点得意、偷看了继母弗雷姆一眼。
嘻嘻，抱住啦。
西尔怔怔地看着因为这点小事而窃喜不已的小龙，确认了弗雷姆的说法后，他的心一下酸了。
“笨蛋泡泡。”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抱住自己的腿不放的泡泡搂到了怀里，闭着眼，以额头轻轻抵住小龙的：“就算你真的做了坏事，爸爸也永远不会讨厌你的。”
闻言，噼啪和滋滋还好，呼呼立马就因为吃醋而鼓起了脸。
西尔赶紧补充：“也不会讨厌噼啪，滋滋和呼呼。还有还没破壳的小五。你们都是爸爸最爱的宝宝。”
泡泡赶紧表白心意：“西尔爸爸也是泡泡最喜欢的爸爸！”
呼呼积极响应，举起手手窜了窜。
西尔哭笑不得地睁开眼，看着认真盯着自己看、满心满眼都是依恋的小水龙，闷声叮嘱：“答应爸爸，以后要是遇到这样的事情，直接顺应你的心意惩罚他们，好吗？”
泡泡稍微思考了下：“但是，爸爸不是很喜欢人类吗？”
“爸爸是喜欢人类。但爸爸永远最喜欢你们，还有你们的弗雷姆妈妈。”西尔郑重其事地强调：“只要别无缘无故地去伤害他们，爸爸就不会生气……以后要记住，最重要的是你们自己，不管是谁，只要伤害了你们，就要立即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泡泡和噼啪若有所思，滋滋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忽然问：“那如果对手很厉害，我们打不过怎么办？”
弗雷姆淡淡地加入了对话：“那就不要愚蠢地急着暴露自己弱小的实力，直接呼唤我，或者西尔。”
西尔十分赞同地点头：“你们的弗雷姆妈妈说得对。”
他的余光瞥到了小水龙露出了无比纠结的表情，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温柔地询问：“泡泡还想问什么吗？”
水龙幼崽看了看弗雷姆，又看了看西尔，迟疑了一下，还是发愁地开口了：“但是，我最重要的存在不是自己，而是爸爸呀。”
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西尔，大声宣布：“泡泡只想做爸爸希望我做的事！”
西尔忍俊不禁地说：“那是你还小。等你迈入亚成年期，肯定就不会这么想——”
“泡泡最重要的一直都只会是西尔爸爸！”泡泡却完全不接受反驳，还不高兴地扁了嘴，顽固地继续说：“不管是亚成年期，成年期还是幼年期，都是一样的！泡泡永远是西尔爸爸的宝宝！”
西尔既感动又好笑的时候，弗雷姆径直出手了。
他将耍赖的水龙幼崽从西尔身上提了下来，敷衍地在对方的脑袋上拍了拍：“等你长大以后，再亲自用实力证明这一点。”
小水龙没有捕捉到意味深长的“用实力”那一前提，很不服气地大声喊着：“泡泡肯定能做到！”
呼呼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论要跟爸爸永远在一起的决心的话……她也肯定可以！
滋滋瘫着脸，耸了耸肩。
太幼稚啦，根本不可能的。
弗雷姆妈妈才没有那么大方，愿意跟他们一直分享西尔爸爸呢。
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也蠢蠢欲动的哥哥噼啪，小声提醒：“再抱上去的话，妈妈要忍不住了。”
噼啪：“……唔。”
丝毫不知道正在进行一场无比幼稚的宣誓活动的孩子们其实是一群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幼龙，但依然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恐怖威压的绿妖精，已经开始战战兢兢地挨着那枚黑蛋坐了——他莫名感觉这个黑不溜秋的蛋一直传递出一种很亲切的气息。
吸收完那个金系魔钻里的能量后，他的精神好了很多。
现在的他其实很想往救了自己、气质温柔亲切的那位金发美人‘西尔’身边靠，可对方的身边早就亲亲秘密地围满了人，他根本不敢靠近。
同样安静如鸡的，还有只是沦为备用计划的向导盖德了。
跟拥有华丽外表和强横实力的一行人相比，毫不起眼的黑蛋无疑显得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它始终被西尔带在身边。
那到底是什么？
盖德早就好奇坏了。
不过，最让他好奇的还是雇主一家的族裔。
可就算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强大又美丽、身上覆有鳞片，带有利爪，还能快速进行长途飞翔的种族……是能让幼崽奢侈到以魔钻为食、反而成年体不需要任何进食。
“哈哈，总不可能是龙吧。”
盖德自言自语着，都被自己荒唐的猜测给逗笑了。
如果不是龙族一直无比神秘，几乎只在传说中出现的话，杰耿·耐特作为唯一一名被史书记载、无数人亲眼目睹的龙骑士，就不会那么弥足珍贵了。
这么罕见的龙，又怎么可能一出现就是六只？
盖德摇了摇头。
疯了吧盖德，别想了，不可能的。
不过在他打发时间用的胡思乱想中，很快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看着为了抢夺睡在那位金发美人身边的位置，而动真格地大打出手的四个孩子，盖德又看了看自己准备的唯一一顶帐篷，陷入了为难中。
他没想到自己的雇主看起来竟然在这方面毫无准备，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事前准备的帐篷给送出去？
但他也只有一顶，并没有备用的啊。
进行了一小番思想斗争后，盖德还是忍痛拖着自己的帐篷，来到了西尔面前：“尊敬的西尔大人，要是您不嫌弃的话，或许可以用这个？”
“啊。”
西尔意外地看了眼他那个灰扑扑的、幼崽不可能感兴趣的魔法帐篷，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你自己留着就好。”
“或许是我太多嘴了，但从我个人的冒险经验来说，在魔兽森林深处露宿，可不是个好主意。”盖德硬着头皮劝说道：“如果您真的不打算用帐篷的话，或许，至少在附近布置一些防御性的魔法阵，再安排好轮流守夜的人选比较好？”
毕竟还带着四个孩子呢……呃……虽然是一口就能吞下一颗脑袋大小的魔钻的孩子。
但就算是以独立作战能力的强大闻名的森林妖精族，也不会鲁莽地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在随时可能有高阶魔兽出没的深处露宿。
也太没安全感了。
盖德主动请缨：“我想，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我很乐意为守夜出一份力。”
光他自己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就算乐意为了报酬守整晚，也肯定是不现实的。
西尔看了眼一如既往地沉稳可靠的弗雷姆，忍不住笑着说：“没必要。”
有六头龙在呢。
至少在这个大陆上，西尔确信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盖德没有注意到的是，从他们进入森林的那一刻起，附近甚至没有令人心烦意乱的虫鸣——在他们故意选择性地外泄出一些成年元素巨龙的威压后，周遭但凡有些智慧的生命体，都在强烈的危机驱使下逃之夭夭了……反正按照盖德说的绿妖精之森的位置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也不用担心会把目的地的绿妖精给一起吓跑了。

雇主坚持要这么做, 盖德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我明白了，”他心念飞转，表面上只俯身说：“祝您和您的同伴们渡过一个安宁平静的夜晚。”
盖德钻进自己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帐篷里后, 幼崽间这场“离爸爸最近的位置”的争夺战, 也终于拉上了帷幕——以年纪最大的泡泡和最小的呼呼获胜告终。
“爸爸爸爸！”
泡泡得意洋洋地扑到了心爱的小金龙爸爸的怀里, 动作夸张地蹭来蹭去。
呼呼也一点不肯落后, 跟一枚小炮弹一样一下就突了过来，把整张脸都果断地埋到了西尔身上。
西尔倒不意外常年摆烂的滋滋会划水弃权，但实力上按理说跟泡泡差得不算远的噼啪竟然会输给只会一些基础的无声魔法的呼呼，就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了。
呼呼变得这么厉害了吗？还是噼啪最近在学习上懈怠了？
当看到噼啪那道落在呼呼身上、强忍着羡慕的目光后, 西尔便得到了答案。
——明明就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
西尔心里软软的，忍不住撸了下这只有着玫瑰红眼睛的小火龙的脑袋, 然后在一时冲动下, 说出了自己为此后悔了一晚上的话：“一起吧，总有办法的。”
如果西尔变成龙形的话, 解决方法就非常简单了：以成年期黄金巨龙那绝对称得上是威武庞大的体型，身边完全有着充裕的空间, 足够四只幼龙盘成一团, 在他身周睡成一圈。
而以现在的人形的话……
唯一的办法，就是左右边各睡一只，身上再趴一头, 俨然让他成了三只崽崽的共享抱枕。
被三只粘乎乎的幼崽从三面严密包夹后, 西尔不禁庆幸起滋滋的心理状态比较成熟, 并不热衷于加入这种奇怪的亲近姿势了。
当然, 对于现在的情况, 最不开心的还另有其龙——
“我亲爱的弗雷姆。”
幼崽们在无比喜爱的熟悉气息的萦绕下, 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被留在外围、根本接近不了西尔的弗雷姆表面上看似平静, 体内魔力池正涌动的暗流，却已经明显到让一向迟钝的大金龙都察觉到了。
“只有今晚是这样，孩子们也很久没跟我一起睡觉了。”他通过将声音直接送到对方脑海里的悄悄话模式，不太熟练地安抚着对孩子们都能萌生醋意的恋人：“你别不高兴了。”
火焰巨龙并没有口是心非地否认自己的不快，在短暂的停顿后，就欣然接受了心爱的大金龙的安抚：“好。”
西尔：“……”所以一本正经的大火龙真的吃了孩子的醋啊。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到了可怜巴巴地抱着黑蛋、缩在幼崽构成的另一侧外围的绿妖精。
“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孩子后，我就感觉有些亲切。”西尔开始转移话题：“见他遭遇那样的不幸，也让我非常愤怒，想着非要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不可。”
事实上，这是有些反常的。
他清楚，自从觉醒了龙族血脉后，再加上本身性格原因，自己对其他族裔的共情能力就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低了。
可当时的他在目睹了绿妖精的惨状后，就感到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
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在下意识地联系到被绑架的泡泡或许会遭遇同样的情况、才会怒不可遏。
但等冷静下来后，他就意识到情感淡薄的自己身上会突然出现这么激烈的情绪波动，绝对是十分罕见的。
西尔若有所思：“难道龙族跟森林妖精一族间存在着某种亲缘联系吗？”
毕竟就目前的已知信息来看，这两支族裔，是世界上唯二拥有生命树，或是类似生命树的存在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询问弗雷姆：“你当时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弗雷姆刚才一直沉默着，现在顺着西尔的话进入了思考，一会后回答：“尽管非常微弱，但我的确能感应到他的生命气息。”
西尔微愕：“不是魔力？”
弗雷姆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生命力。”
这同样是不同寻常的——在很久以前，弗雷姆就曾经向西尔坦白过，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其他龙族，都无法像西尔那样清晰地感应到对方生命力的强弱，只能捕捉到体外释放的魔力气息。
这究竟是为什么？
西尔再度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隐约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那个答案了……
“啊！”
一声短促而细微的叫声后，沉睡中的绿妖精孩子的身体忽然瑟缩了一下，呼吸在陡然间变得越来越急促，眉头也拧了起来，四肢像遭遇猛禽的小兽那样，因为恐惧和不安而绷得很紧很紧。
“他做噩梦了。”
西尔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驱动风系魔法，让残存着晚春的温暖的晚风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样，轻柔地抚过孤零零的绿妖精那蜷成一团的身体。
在这样的安抚下，因为沉浸在重返地狱的梦魇中，而不断恐惧地颤抖的躯体，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西尔又萌生了一个猜测：“我能感觉出这附近风精灵的雀跃，难道我会对他感到亲切，也是因为森林妖精一族，都是无比靠近原始自然之力的存在吗？”
弗雷姆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承认：“很遗憾，我不太知道这些。”
西尔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只很自然地偏过头，专注地看着他：“连弗雷姆你都不知道的话，那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会有别人知道了。那就只好辛苦你，陪我一起慢慢通过自己的方式寻找答案吧。”
明明无法回答上心爱的大金龙的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算好事，但在听到西尔那么理所当然地信任着自己的语气，火焰巨龙的心情便在霎时间变得很好。
“好。”
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反正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西尔的金眸里同时倒映着相恋的火龙、跳跃的火光与月星的柔辉，像是银河倒倾下汇成的静谧湖面，里面徜徉着让任何人都移不开眼睛的璀璨笑意：“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的话，能不能找到答案，也没那么重要了。”
西尔讲述时，弗雷姆始终静静地凝视着他。
自从进入森林后，他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忍受着魔核那里莫名传来的绵绵钝痛，被浓雾遮蔽的记忆一角也似乎在蠢蠢欲动。
但听到西尔的这番话后，那股仿佛随时都要濒临暴走的感触，莫名平静了许多。
……就仿佛终于听到了某个等了很久的答案。
尽管火焰巨龙暂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再次回应：“好。”
然而西尔不知道的是，表面看起来已经熟睡的泡泡，正用着无师自通的密语魔法跟噼啪说着悄悄话。
——在某些方面尤其愿意下苦工钻研、自学成才的水龙幼崽，这次不但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学习积极性，还深知保密的重要性，只将这个秘密维持在了有过一次共患难的经历的噼啪弟弟之间。
“爸爸和妈妈怎么还不亲亲？”泡泡谨慎地维持着只将眼皮掀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细缝的姿势，连脑袋后仰的角度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看起来十分自然，还能看到爸爸的动静。
他懊恼地抱怨：“我都困了！”
这也已经是他这晚上第十次问这个问题了。
噼啪：“……嗯。”
“怎么这么慢？”泡泡不满地问：“你该不会是快睡着了吧？”
噼啪顿了顿，这次回得比较快：“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