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可以不回来,自动认定‘守擂’失败,不是吗?”洛离戈平静地看着他。
东方鹤戳破他,低声道:“你如果真是这么想的,当初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你帮我,不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笑着,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我不会去‘守擂’,除非师父亲自来求我。”他语气执拗着,表情却输了一步,眼眶微红着。
洛离戈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笑道:“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长老们恐怕是打错算盘了。”
他虽然嘴上哄着人,实际上心下却着实叹了一口气。
各派都知道云归就是个疯子,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清渊才是云归如此执着疯狂的原因。
说句不好听的,师父简直就像是拴住云归的链子,他既掌控着云归这条疯狗,可又是这链子才把云归逼疯。
他把师父,把踏云门的声望看得太重了。
师父性子冷淡,他们之间低头的那个永远都是云归,这次大概也一样。
洛离戈没发现,他自以为平静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眉头都是皱起来的。
他停顿片刻,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最近要不要回踏云门看看?三师弟一直都想见你,就是他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他加重了砝码:“最近听雪阁的人要过来交流切磋,他们那边刚引进了不少分系的人,估计教了那边的弟子不少阴招。咱们的人没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云归拒绝的话堵在嘴边,转而皱眉道:“又是他们?师父怎么会同意的?”
“是三师弟处理的,他没太有经验。”洛离戈甩锅道。
东方鹤有些头疼道:“有你不就够了吗?”
“他们都说听不懂。”洛离戈坦然道。
东方鹤想想之前他教自己的情景,无奈道:“好吧。”
洛离戈平静地盯了他一会,忽地道:“本来他们说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确实是变了很多。”
他摩挲着过于精致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吗。”东方鹤抿了一口茶,语气淡淡:“人总是会变的。”
踏云门的弟子都有些心不在焉。
实际上最近踏云门的气氛都有些不对劲,师兄师姐们都罕见地情绪紧张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按理说只是别的门派要来交流而已,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们的事情在师兄师姐那里从来都是小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活动,师兄师姐们都态度平淡,完全不像这次那么慎重。
经不住他们缠着问,师兄师姐们终于透露,是他们门派的云归师兄要回来了。
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踏云门弟子一向热情,马上就有师弟说要去山下买些东西回来,迎接师兄总要有个像样的仪式吧。
然而他们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忧心忡忡的师兄师姐们阻止了,并且隐晦地提醒他们,也许那个师兄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云归师兄是一个蛮好的人的,只是有些……好武?”一个师姐斟酌着说道:“呃,他有时候可能处理方式会有些极端。”
她说的不清不楚的,另一个师兄看不下去了,干脆道:“反正你们不要闲的没事招惹他就行了,他说什么你们都乖乖听着,别主动找他。”
“大师兄说他的状况现在还算稳定,你们不主动刺激他就行。”师兄们道。
他们的话里,云归师兄活脱脱就是个疯子。
早就在幽冥山见过云归师兄,甚至还厚着脸皮蹭过茶水的弟子们:……?
原来师兄是那种易怒的脾气吗?
忍了他们这么久,还真是不好意思。
因为这种古怪的氛围,师弟师妹们练功都有些走神。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干脆直接问见过真人的弟子,忐忑道:“云归师兄真的像师姐说的那样吗?他人凶吗?”
谷雨挠了挠头,说道:“我感觉不太像,师兄人明明就很好。”
她回想了一会,语气肯定道:“长得很漂亮,脾气也很温柔。”
众弟子:?
你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这和师姐他们说的完全就是两个极端了吧?
谷雨解释道:“之前木楼那件事,师兄是直接自己进去才找到关键机关的,还有姜澈去幽冥山挑衅他那件事,师兄居然还送了他自己的本命剑。”
“你们想想,就姜澈那个能把人气死的脾气,师兄居然都忍得了,他脾气怎么可能不好啊?”谷雨说道。
众人想想姜澈那个德行,都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师姐他们为什么那么说啊?”有人小声嘀咕道。
有听师兄师姐们说过那段往事的弟子就开始小声解释,仿佛在说什么八卦一样。
“掌门这也太过分了吧?就让那些门派这么欺负我们踏云门的人?凭什么啊!”有的师弟气道,完全忽略了实际上是云归在欺负别的门派。
“我们踏云门同生共死,只针对师兄一人算什么本事?那些门派着实可恶,果然都是些伪君子!”
他们全然忘了是自家师兄先去挑衅的。
“不说了,我练功去了,迟早有一天我一定帮师兄出这口气!”有人道。
踏云门的小弟子们大多帮亲不帮理,因而丝毫没意识到他们的观点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像师兄师姐们希望的那样对云归师兄敬而远之,反而开始生自家师兄师姐们的气来。
当时也不知道拦着点掌门吗?
掌门是很可怕,可是法不责众啊,掌门还能把踏云门所有人逐出师门吗?
和平时期的弟子们,很难理解师兄师姐们对于规矩的敬畏之心,自然也不明白规矩对师兄师姐们意味着什么。
东方鹤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来到的踏云门。
在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为了保证这些弟子们的安全,他确信在自己来之前这些师弟师妹们已经被警告过了,知道他过去做的那些事情。
恐怕会遇到很多刺头,就像当初就有很多人不服气他,刻意不配合,或者为难他,想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一样。
他现在的情况远比当时严重,弟子们也远比当时浮躁,所以攻击性会更强,就像之前他没退圈时遇到的那些网友一样,戾气很重。
他一向不会处理这种关系,所以处理方式也都很单一——打一顿就好了。
他是不能使用各派功夫,但是把这群小崽子打服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他完全没有料到师弟师妹们会是这种,古怪的态度。
来的路上他就发现了,一直有一些目光似乎很隐秘一样在盯着他,实际上全暴露了,他装作没发现他们反而还更猖狂了,可是那些目光却又没什么恶意,似乎只是单纯地打量一样。
现在的年轻人更难带了吗?
东方鹤全然没意识到他的年龄也没和这些师弟师妹们差太多。
有些师妹们性格本来就爽朗,还会主动和他打招呼,说着什么:“果然和谷雨师姐说的一样,真的是很漂亮的一张脸啊。”
东方鹤迟疑地:?
踏云门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子啊?
对他态度有转变确实很好,但这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吧?
到了练功的地方就更奇怪了,甚至还专门准备了休息的地方。
准备椅子已经很夸张了,居然还准备了遮阳伞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茶水和零嘴。
东方鹤再次:?
你们师兄师姐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他离开踏云门这才多久,这就开始这么骄奢淫逸了吗?
而他知道这些都是给他准备的时候,就更惊奇了。
他心下感叹,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和他同届的这些师弟师妹们是真的会享受啊,这么支使后辈们。
他不知道的是,年轻的弟子们脾气大得很,也正是叛逆的时候,平日里都很难管。
实际上享受到这种待遇的,东方鹤还是独一份。
东方鹤来的时候正巧其他人都不在,谷雨认出他后他也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纠正他们一些很明显的错误。
师弟师妹们比当初的弟子们乖巧许多,有时候东方鹤仅仅只是皱个眉,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就很快地改正了,就好像生怕累着他一样。
在他要上手要直接纠正动作的时候,那个弟子很快地躲开了他的动作,小声说道:“师兄你说就行,我自己来,别不小心打到你了。”
东方鹤一头雾水。
他实在没忍心和他们说,就他们那样的水平是不可能打到他的。
你师兄师姐们都没做到的事,你们就更做不到了。
后来就更奇怪了,他还没教他们一会,他们就让他赶快去遮阳伞底下坐着。
“骨头曾经断得很厉害的话,久站应该不舒服吧?”谷雨忧心道。
另一个弟子摇摇头,小声回道:“反正坐着至少会好一些吧。”
东方鹤有些迟疑,本能地怀疑这是不是新的整蛊方式。更何况他本来的状态就算不上疲累,于是还是坚持再教他们一会儿。
而这个插曲之后,师弟师妹们的态度愈发地小心且听话,就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正好这个时候他们的师兄师姐们也来了,猝然看到许久不见的人,都有些愣怔。
不尴不尬地说了几句后,他们也发现了自家师弟师妹们的奇怪态度。
他们也看到了东方鹤还没伸手,就只是皱个眉,自家那些平时猴子一样难管的师弟师妹们就迅速地改正了动作。
看到师弟师妹们这样的对东方鹤避之不及的态度他们都有些感叹,看样子在他们来之前,师兄已经立过威了。
看把这些弟子吓得,甚至都不敢让云归碰到他们。
该说不愧是云归师兄吗,就算是现在,也就半小时的功夫,居然就让从来都没见过他的人怕成这样。
他们反应倒是不大,也没有替自家师弟们委屈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毕竟他们以前也都是这样过来的,该说不说的还有些怀念。
而且他们害怕云归也是好事,害怕云归自然也就不会招惹云归,万一云归师兄突然受刺激又发疯他们也能避开。
而且眼下云归师兄这个平和的状态太难得了,少一些人去刺激他安全性也高些。
随着时间过去,踏云门的众人也终于发现,师弟师妹们对于云归的态度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们似乎在理解上出了些误差。
不听话地尽可能远离云归师兄就算了,还殷勤地往上贴,每次在一旁的师兄师姐们都提心吊胆地生怕出什么问题,可他们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
别的还好,就是有些弟子热衷于在云归面前展示自己又进步了,或者要求云归师兄提点的,每次他们舞刀弄剑的时候师兄师姐们都想撬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在一个武疯子跟前展示功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们是真想把他刺激到兴奋然后挨他两下子是吗?
而实际上东方鹤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他已经过了那个时期了。
面对师兄师姐们的警告一开始师弟师妹们还不以为然,次数多了他们就反应大了,甚至还有人说师兄师姐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云归师兄。
师兄师姐们:……
得,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你们要不要听听那话有多离谱啊,还‘欺负云归师兄’?
看来还是打挨少了,皮痒了敢这么说。
他们无奈,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这种话千万不能在云归眼前说,能维持和平一会是一会。
而师弟师妹们也很理解,说这话太伤云归师兄的自尊心了,他们怎么可能会这么说。
师兄师姐们人都麻了。
伤他自尊心?
到时候谁受伤还真不好说。
因为这次勉强也算两派联谊,因而听雪阁那边也惯例派了一队人先来交流感情。
韩北镜领着几个弟子来的时候刚好东方鹤也在,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云归。
这见面太突然了,韩北镜虽然之前和顾炎提起云归时语气不屑,但他是真的见识过云归之前的脾气的,猝然见面他也不免心跳漏了几拍。
在心下反复强调了几次云归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了韩北镜才平静下来,语气里有些微妙的嫌弃:“你居然还在这里,踏云门也真是过于心善了。”
东方鹤没搭理他。
听雪阁从来手段都不干净,狠起来甚至自己的人都阴,所以东方鹤也瞧不上听雪阁的人。
虽然都是喜欢阴阳怪气的,但同样的半月宗就很团结,伤他们一个人整个宗门都会咬着对方不放,这一点让当初的东方鹤既头疼又羡慕。
踏云门的师弟师妹们也发现这个人嘴里没什么好话,急忙过来站在自家师兄跟前,有意无意地遮挡着对方看向自家师兄的视线,顺带回怼几句。
“我是在和你们师兄说话!这里也有你们插嘴的份?”韩北镜烦躁道。
“算了。”他又道,拍了拍手招呼听雪阁的小辈们过来。
他炫耀似的,得意道:“你们应该也知道了吧,我们听雪阁最近又收了几个有天分的弟子回来。”他指的是分系来的那几个人。
“他们嫌弃各派旧的训练方式太温吞了,所以给我们听雪阁的弟子专门订制了别的训练方式。确实有些血腥,不过很有效就是了。”
“看在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听雪阁也很乐意和贵派分享。”
韩北镜笑道:“我们的弟子天天都要徒手撕活鸡,把它们的脖子活生生地扯掉,一定要亲手感觉到温热的血在手里流动的感觉,这样练出来的弟子才有血性,不是吗?”
他目光怜悯,语带嫌弃:“不过你们踏云门的弟子应该是做不来吧?”
“那也没事,听雪阁还有一个方法,适合你们踏云门这些性子柔善的弟子。”韩北镜贴心道,刻意强调了‘柔善’两字,完全就是在嘲讽。
“听雪阁的弟子们过一段时间就要吃生牛肉,喝活牛血,滚烫的血咽进肚子里,那才真叫汉子呢,你们说是不是?”韩北镜说完有些迟疑似的,又道:“啊,不过这个你们的弟子应该也不敢吧?”
他的话说完,在场一片安静。
这些法子太过匪夷所思,完全是在刻意追求血腥和残忍。
听雪阁这样养出来的弟子,恐怕极难对付。
韩北镜看着在场的人发白的脸色,很满意,又道:“或者这样,这个法子好一些。”
他笑道:“让弟子们去养牛,养狗,或者兔子,鸡鸭也行,只是效果差些。”
“一定要尽心尽责地养,最好让他们看着这些动物的出生,是怎样从母牛肚子里生出来的,甚至让他们感受到粘在幼崽身上的羊水,让他们一点点亲手把它们养大,看着它们怎样成长,又是怎样下崽,抚育下一代的。”
韩北镜笑道,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然后让他们再宰了这些牲畜,煲汤喝。”
他感叹:“这样培养出来的弟子,绝对是最优秀的,视武若狂,是最疯狂、最纯粹的武者,没有多余又愚蠢的妇人之仁。”
“是不是?”
韩北镜笑着问众人,在场的人面色都难看极了。
踏云门的弟子们都脸色苍白,他们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师兄师姐们倒是还好,可是也难免觉得震撼。
就算是他们那个时候也没有被逼迫到这种地步。
这简直是在培养疯子。
和云归师兄一样的疯子。
韩北镜满意地看了一圈,众人都有些神色恍惚,只有云归仍是面色淡淡。
他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满,问道:“云归兄觉得如何?怎么沉默了,不会也被吓傻了吧?”
他笑道,云归绝对也被吓住了,毕竟这种法子他们第一次听的时候都觉得残忍极了,可又着实是个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