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被替代了。
他早就可有可无。
没人会因为他的归来而高兴,他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新的孩子比他更优秀,比他更能让父母骄傲,比他更像东方家本家的孩子。
他令人生厌。
他一定是那么想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决绝地,明知这是一命换一命的交易还那么坚决地进入木楼,甚至连回头都没有。
甚至最后一句话里都没有喊她母亲。
他早就发现,他是被丢掉的孩子,所以他也不再喊他母亲,因为他以为母亲早已对他生厌。
他不再是她的孩子了。
陈淑婉试着从东方鹤的角度想,可她越想就觉得越痛苦,她不敢去想,小鹤是怎么忍受这些痛苦的。
她不敢去想,之前她求小鹤来救小羽的时候,小鹤有多绝望。
可他甚至在最后要挂电话时,说的话里都是带着笑意的。
在说那句最后安抚她的话时,他早就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决定了。
弹幕还在讨论着:
【说真的,我还是理解不了,在我看来不管别人怎么求我,都应该是我自己的生命最重要】
【呃,其实我之前就发现了,他好像不怎么在乎自己来着,人家一句话他就真的大雨天在外面找人】
【真的,以我看了那么久直播中对东方鹤的了解,这哥们说不定还觉得蛮值的,毕竟他没人爱,出事也没事,但林子羽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他,等着他呢】
【前面的,我又想起来他之前说过的,公司和家人都不会来找节目组的事了,感觉怪难受的】
陈淑婉看着这些弹幕,只觉得更难过。
她忽地发觉,她也许还没这些人了解自己的孩子。
陈淑婉再也忍不下去了,站起来就要去找东方鹤,至少在这个时候,她能陪一陪小鹤也好。
东方轩急忙把她拦下了,他是东方家按着家主来培养的,自然比陈淑婉要冷静得多。
他缓声劝着:“您去了也是添乱,而且现在的情况其实没那么糟糕,他们自己的人都还在里面,不可能不管的,他们处理肯定比我们外人要更专业。”
“再说那地方很特殊,又很偏僻,节目组的人去都是本地人带着的,我们很难找到,就算能找到位置,等到的时候一切也都晚了。”东方轩分析着。
他实际上也很急,但现在他们也只能等。
导演蹲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辅助和裁判们焦急地找应对办法,问木秀白道:“你之前和东方鹤一起参加过节目吗?你有他身边的人联系方式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怎么样都该让他亲人知道的。
木秀白惶然地摇摇头。
实际上那个时候大家都不愿意搭理东方鹤,连他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有他身边的人的联系方式?
导演默然。
这个人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直播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有公司或者其他的人来打电话。
他按照之前东方鹤在他手机中留下的记录打了过去,对方仍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想了想,又给东方鹤之前的公司打了电话。
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要做些事情。
电话接通后,那边的负责人表示东方鹤情况复杂,不归他们管。大概因为东方鹤已经是糊的状态了,对方很不耐烦似的,几次都要挂断电话。
导演不得已说了自己的身份,他名气很大,因而对方态度瞬间软化,客气了几句后便给了他一串电话。
导演试探着打了过去,电话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一句生疏的外语。
打错电话了?
导演疑惑着问了一声,那边停顿了片刻,一声轻笑后,懒洋洋地说道:“哦,原来是国人。”
对方声音低沉,话里带着疏离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好。找我有什么事?”
第24章
导演脑子都是懵的, 他本来就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磕磕绊绊又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等他想起来看一眼电话时, 那边已然挂断了。
他想再打过去时, 就发现对方早已把他拉黑了。
电话那边,一个混血样貌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靠着跑车, 神态懒洋洋的。
他的样貌极为俊美,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是最惹眼的存在。
他们这是熟人局的赛车,都是来玩车的朋友。
“谁啊?这个时候还给你打电话?”一旁的人问道。
“应该是诈骗电话,国内打来的, 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男人笑道,语气随意:“我听不太懂, 就挂了。”
“你可真行。我记得你有个队友是在国内来着吧?别是他那边出什么问题了。”那人道。
“你老是说你弟弟乖,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你们也不跟着, 别是受人欺负了。”他担忧道。
旁边的人马上笑起来, 道:“怎么可能, 他们那个队长脾气差的不行, 出了名的护犊子,这边的圈子里谁不知道, 怎么可能有人敢惹他们队的人。”
那人叹道:“他们队长完全是有名的疯子,疯起来直接掀桌,谁都别想好过,偏偏他家里又有钱, 这边和国内都有生意, 谁也不敢得罪他。”
“不过他确实有才,要不他们队也不能老拿奖。可能搞艺术的多少都有点神经质吧。”那人笑道, 而后就被男人打了一下。
“少说我们队长坏话。”男人笑骂道。
“放心吧,我们小白鸟乖得很,又听话,怎么会有人狠得下心欺负他。”他丝毫不担心:“不信你看看我们合作过的那些导演和制作人,那镜头都快粘他身上了。”
尤其一对比凶神恶煞的大哥,他们这个最小的乖乖软软的弟弟就更讨人喜欢了。
“再说他是回家去了,真有什么事肯定先打给他家人。我们这在国外呢怎么可能打给我们,等人过去了事早结了。”他道。
“乖?”旁边的人笑道:“你指的是你上次喊他小鸡崽被揪嘴的事吗?”
因为东方鹤的名字里有个鹤字,所以男人总是变着样式乱喊,有时候喊小鸟崽,有时候喊小鸡宝宝的,反正没少逗他。
“弟弟就是用来玩的啊。”男人笑了一声,理直气壮道:“当哥哥的不都这样?”
“好了,开始吧。”男人开了车门,笑道:“这次第一个到的肯定还是我。”
木楼机关故障,很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出来。
参与门派大比的都是各派顶尖的弟子,事关重大,裁判和辅助不敢耽搁,迅速地通知了各派。
叶鸣霄听了消息就赶来了,木楼外已经来了一部分人,他看见墨凛吟也在,急忙走了过去,道:“你们门派的前辈们也没来?”
墨凛吟微一点头,道:“来的都是我们这些师姐师兄们。”
她叹气:“我倒是去求了师父,也去求了师叔们,但他们的观念还停在我们那个时候,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她愁道:“可是现在的弟子们跟我们那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他们哪里见过这种情况,我实在怕他们惊慌失措之下真的出了不测。”
节目组的人也凑了上来问他们情况,他们本以为这些弟子们的师姐师兄都来了,应该很快地就能把里面的人救出来,结果没想到他们一个个面色都不好。
杜聿风也看到了自家师兄,急忙拉着圣玉枫跑了过来,道:“师兄,姜澈还在里面没出来!”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得这么急。”叶鸣霄道。
圣玉枫此刻也冷静下来了,分析道:“姜澈在里面应该没事,他是这一届弟子里最强的,也见识过不少机关,应该有能力撑一段时间。”
而他这话还没说完,旁边各派的师姐师兄们都嗤笑起来。
他面色不解,完全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早在外面焦急着等待队友的师弟师妹们也懵了,不知道自己的师姐师兄们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姜澈确实是最强的,也是最有可能破解机关甚至从里面逃出来的,圣玉枫没说错啊?
有的师兄只冷哼一声,轻声说了一句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话:“呵,撑一段时间?那煞神当初都在里面熬了三天呢。”
姜澈能留个全尸就算他没愧对天才称号了。
师弟们急了:“师兄,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里面真的那么危险吗?连姜澈都对付不了吗?”
如果姜澈都凶多吉少,那么别人更是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
“里面的危险不是你们这个程度能想象的到的。”墨凛吟说道。
这句话,师弟们是真的听不懂了。
……不是他们能想象的到的?
什么意思?
墨凛吟叹了一口气:“这个楼是我们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里面的很多机关和武器现在早就禁用了,所以根本没教过你们,甚至你们可能连见都没见过。”
“你们连它们的攻击方式和格挡技巧都不知道,在机关楼里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她忧愁极了。
另一个人说:“这些东西早该禁用了,为什么能进大比里面?这些小崽子哪里经历过这些,我早就说迟早会出事!”
有暴脾气的也附和道:“就是!要儿童化就都儿童化,不让我们教他们危险的东西,那也别把危险的东西带进大比里啊!”
外行人鹿灿之听了许久,没怎么理清,于是不解地插.嘴道:“他们没接触过这些你们接触过啊,你们不能进去救人吗?”
场面顿时一片寂静。
鹿灿之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语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忘了门已经关死了进不去。”
众人沉默着,师弟师妹们带着茫然的、一脸天真的表情不解地看着自家师兄师姐们。
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早已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自己的师兄师姐们那么陌生。
“倒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叶鸣霄声音干涩,他苦笑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说实话,就算那木楼的门真的是开着的,这里也绝对没一个人敢进去。”
“师兄……?”圣玉枫迟疑地看着自己的师兄,他的印象里自家师兄一向是意气风发,极为自傲的人,就算师兄的同辈里也鲜少有能与他战成平手之人。
姜澈那么有天赋,在面对叶鸣霄的时候都常常有种被戏耍的无力感,因为师兄的经验和技巧要远远在他们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圣玉枫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师兄口中说出来的。
“如果是在以前,那应该还是敢的,但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我们早就适应了和平模式了。”叶鸣霄无奈道。
对师妹师弟们进行‘安全’模式下的教习,何尝不是对他们的另类驯化。
“那是你。”一旁的人说道:“就算把我放到当时那个时候我都不敢再进一次了。”
那人的话里还能听出那时的恐惧和无助:“那里面真的太恐怖了。”
“楼里昏暗,有些时候根本看不清暗器是从哪来的,一个转头,后面跟着的人就没了,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你。”
“这种不安感,简直就是多少年也忘不了的噩梦。”
“要是直接死了还好,怕就怕人活着却废了,那才是真的折磨人。”他惨笑道。
像是想起了过去的事,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弹幕也被吓得不轻:
【妈耶,想到一些武侠小说里的机关楼了,不是,为什么都现代社会了还有这种东西?】
【有一种不妙的联想,我感觉这玩意不会像绞肉机之类的吧,一回头后面的人就剩个骨架之类的()】
【前面的别说了,我怕晚上做噩梦】
“那现在怎么办啊,有没有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啊?”众人也急了,急切地问道。
师兄们沉默着,有人说道:“这么多年,我知道的也就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
只是连那个人都用了三天。
“那人现在在哪,赶紧让他过来啊?”一个师弟急道。
然而这次却没一个人回答他了,他急切地看向自己的师兄,对方却移开了视线。
“他不可能来的,这个方法不行。”有人道。
“只凭我们确实没有办法。”
“那个时候没办法,只能在门关上前逃离,现在门关上了,依然也没有办法。”墨凛吟苦笑道。
叶鸣霄拍了拍愣怔的杜聿风,道:“拿些姜澈贴身之物回去吧,衣冠冢也算个念想。”
师弟师妹们震惊地发现,他们的师兄师姐们居然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就好像他们曾经面对过这种事无数次,已经极为熟练地知道应该如何接受、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了。
巨大的荒谬感袭击了他们,他们再一次深刻意识到,有什么巨大的,无形的障壁一样的东西,深深地横插在他们与师兄师姐们之间。
“不是,为什么这就放弃了,不能找人来把楼破坏掉吗?”鹿灿之急道:“你们怎么能放弃这么快,里面还有活生生的人呢!”
墨凛吟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浸满了悲伤:“如果不是试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方法,谁会这么冷漠地接受同门的死亡呢?”
她道:“那个楼的机关很巧妙,从外面用外力很难破坏掉,除非从内部找到那个关键的机关。”
“但是现在门已闭合,此楼无解。”
鹿灿之简直要发疯:“这么变.态恶心的东西,到底为什么你们都不要命了一样往里面进啊!”
他哭道:“明明你们也很害怕,那为什么还不废除!都有那么多人受伤了,没有了,为什么这个破楼,他.妈的还在啊!”
墨凛吟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道:“因为这是规矩。”
鹿灿之不可置信:“就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
墨凛吟不再说话,人群慢慢地散去。
而就在此时,谁也没想到,那个木楼居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所有人都震惊地停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有人喃喃道:“不会吧……那煞神都用了三天啊?”
这才过去了多久??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墨凛吟轻喃道,可她已然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木楼很快地摇摇欲坠起来,有人大喊道:“快离开!楼要塌了!”
师妹师弟们都急忙撤离原地,而他们吃惊地发现,师兄师姐们都疯了一般,完全不要命地冲向木楼,挤进已然裂开缝隙的楼里。
他们全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即使是现在,即使嘴上说着那是最恐怖的噩梦,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就进入了木楼。
师弟师妹们都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圣玉枫眼睁睁地看着叶鸣霄的背影消失在楼中,怔然地喃喃:“师兄……”
他们像是在脑中排练过了无数遍,动作惊人的迅速,楼还勉强能支撑着就提溜着各自不省心的师弟师妹们跑了出来。
杜聿风发誓,他从没见过自家师兄笑得那么放肆过。
叶鸣霄夹着已然昏过去的姜澈,笑着拍了一下杜聿风的肩,道:“愣着干什么,傻小子,跑啊!”
众人都远远地离开了木楼。
随着木楼的分解坍塌,各位师兄师姐们的表情也从狂喜变成了凝重。
木楼的机关精巧,不可能毫无预兆地自己拆解。
一定是有人进入了最核心的地方,启动了那个最关键的机关。
而这个人只用了这么短短一段的时间,绝对强到可怕。
随着木楼的不断拆解,一个人影也清晰起来。
男人站在一片废墟的最中间,微仰着头。
他的眉角破了一道口子,溢出的鲜血糊了大半张脸,可他全然察觉不到一般,唇角微勾,带着几近癫狂享受的笑意。
师弟师妹们忽地察觉到,刚刚还狂喜着的师姐和师兄们,此刻都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