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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赴风月(半缘修道)


夜里两个人在一块睡,玄渚做了梦,他知道这是个梦。梦里的叶悬止被吊着,脖颈上缠了一圈红绸,是绸带而不是伤痕。跟玄渚想的一样,红色的绸带缠绕在他的脖颈上,红白交织,惹眼又漂亮。
玄渚伸出手,叶悬止忽然靠近了,他还昏迷着,纤细的颈子就在玄渚手里。
玄渚忽然理解了,现在的叶悬止是可以任由他摆弄的。于是眼前的景象又变了,变成了屏风后的长榻。
玄渚终于摸到了自己眼馋了很久的漂亮的蝴蝶骨,那上面还有交错的伤痕,玄渚抚上去,由衷的觉得眼前的画面很漂亮。
“嘶——”叶悬止疼地吸气,他抬眼看着玄渚,嘟囔道:“怎么回事,梦里也会疼吗?”
玄渚眸光微闪,轻声叫道:“阿止。”
叶悬止先是看了玄渚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躲闪了两下才正对上玄渚的目光,“真是的,你干嘛无缘无故亲我,弄得我心烦离乱的,梦里都是你。”
叶悬止知道这是在梦里,大胆了很多也活泼了很多。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玄渚的脸,忽然很想看看他眉边的红痣。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趴伏着的,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动弹不得。
叶悬止陷入自我怀疑,“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我心里是这样想的?”
玄渚没管叶悬止在想什么,他轻轻地抚摸起叶悬止的背。叶悬止的背部线条很流畅,一把纤腰藏在堆叠起的衣服里。
那上面青青紫紫的伤痕很吸引玄渚,玄渚微凉的指尖搭在上面,力道渐渐加重。叶悬止初时只觉得痒,渐渐地疼痛越来越明显,他好看的眉生了褶皱,漂亮地眼睛也蒙上了水雾。
“玄渚,别......”
大梦初醒,叶悬止猛地颤了一下,睁开眼睛。窗外还是一片浓重的黑夜,身边的玄渚紧紧地挨着他,呼吸平稳。
叶悬止不自觉摸了摸后背,那股痒和疼仿佛还留有余韵。叶悬止不敢再背对着玄渚,他翻了个身,正对着玄渚的睡颜。即使是黑夜里,玄渚脸上的那颗红痣也格外漂亮,叶悬止伸出手,虚虚地抚了抚。
第二天清晨,叶悬止醒来,玄渚已经不在身边了。他不知道玄渚去了哪儿,又怕玄渚对飞舟好奇,到处走动冒犯了主人家,于是起身准备去找。
刚要出门时,门口传来声音,慈悲来访。tou,du,jia,四
“听闻你受了伤,我来看看你。”慈悲在床边不远处的圆凳上坐下,落座时低声念了声佛。
慈悲长相俊秀,面似观音,尤其一双眼睛,平静中蕴含悲悯。他不是个不杀生的和尚,但是他身上一点戾气都没有,叶悬止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杀妻证道的事情。
“南岳秘境还是凶险,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叶悬止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多谢慈悲大师挂念。”
慈悲看着叶悬止,“是玄渚救了你吗?”
叶悬止倏地看向慈悲。
慈悲面色平静,“玄渚的修为在你我之上,你都招架不了的事情,你那些师弟师妹应该也没办法,只有玄渚能救你。”
叶悬止沉默不语。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寻常灵体。”
叶悬止抿了抿嘴,“你还是觉得他与神遗之地有关。”
“他一定与神遗之地有关。”慈悲很肯定,“他知道凤尾辛夷。”
叶悬止皱起眉,“慈悲,你我都是寻求大道的人,此间法则多少有所领悟。死而复生,古往今来哪一种功法、哪一种丹药、哪一种法器能办到?”
“神族可以。”慈悲语气坚定。
“哪有神族啊,”叶悬止无奈,“三大门派开宗立派成千上万年了,有谁见到过神族的影子?凡人视修道者为神为仙,或许神族也不过是修道者眼中的,修为更加高深的人罢了。”
慈悲还是很坚定,“日月宫与神族有渊源,屏妃与燕则都出现在了南岳秘境,一定是他们知道什么内情。”
“不过是捕风捉影,又想着有个万一,所以不肯吃亏罢了。”
慈悲仍是摇头,坚持己见。
叶悬止叹道:“慈悲,你执念太重了。”
慈悲沉默良久,“我有所求。”
世上求神拜佛的,不过都是因为有所求。
玄渚不在飞舟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山洞,走到了钟离行的面前。
钟离行看了看昆仑弟子,他们都在担心叶悬止,倒没怎么在意这边。
“你又有不明白的事情了?”钟离行笑道。
玄渚看了钟离行一会儿,轻声说起了话。玄渚讲述事情不算很有逻辑,总是想到了什么说什么,他想起叶悬止脖颈上的红绸,想起雪白的肌肤上交错纵横的伤痕,还有那双水盈盈的眼睛。
“为什么他痛苦的时候我会感觉很舒服呢?”玄渚问道。
钟离行神色古怪,他想到叶悬止,心里甚至有些怜悯了。

玄渚还在等着钟离行的回答,钟离行想了想,道:“这些事情,你问过叶悬止吗?”
玄渚摇摇头,在钟离行对面盘腿坐下,摸出一把樱桃一个个塞进嘴里。
“他总跟我说这不许那不许,我不知道这样的事他允不允许。”
“他一定不允许。”钟离行笑道:“不过我觉得,你可以这样做。”
玄渚就笑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跟钟离行说话的原因。
钟离行把自己的乾坤袋给玄渚,“这里面有很多双修功法,你看了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不过,”钟离行道:“乾坤袋只有主人才能打开,你得解开我身上的禁制。”
玄渚把乾坤袋拿在手中,没有理会钟离行的话。钟离行还想说话,忽觉一股尖锐的刺痛,他闭了闭眼,再清明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玄渚越过主人,直接打开了乾坤袋。
钟离行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玄渚拿走了钟离行的乾坤袋,走时还留了句谢谢。
钟离行翻了个白眼,真想让叶悬止看看,这就是他用一心向善教出来的好学生。
钟离行的乾坤袋里有很多修炼功法,双修功法只是其中一部分,可是玄渚不认得字,随便翻了两下就扔在了一边。好在乾坤袋里还有不少春画儿,交叠着的新鲜的胴体,神态入微栩栩如生。
旁人不与他说话,玄渚便自己待着,春宫画摊在自己膝盖上,他单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渚?”叶悬止找过来,看玄渚一个人待在角落,也没个人陪他说话,心里就先软了一块。
玄渚合上书,随意丢进旁边的书堆里,仰着头看向叶悬止,“阿止。”
叶悬止在玄渚身边坐下,道:“你看什么呢?”
他从那堆书里随便拿了一本,打开来看却发现是一本魔修功法。
叶悬止眉头皱起来,“钟离行给你的?”
玄渚想了想,点点头。
叶悬止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以后不许跟他说话。”
“为什么?”玄渚问他,其实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因为他是坏人。”
玄渚歪一歪头,“坏人说的都是坏话,所以我不能跟他说话,对吗?”
叶悬止又犹豫了,“这么说也不对,坏人说的不全是坏话,好人说的也不全是好话。你得学会分辨。”
玄渚不问怎么分辨,他只听自己愿意听的,“所以,钟离行说的话也不全都是错的。”
叶悬止一噎,“不许跟我犟嘴。”
玄渚又歪一歪头,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叶悬止有点被他可爱到。
“我想起来了,我有点事要问你。”叶悬止搓了搓脸,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才正色问道:“你知不知道凤尾辛夷。”
玄渚神色微动,在叶悬止紧张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叶悬止的心猛地一沉,虽然他一直极力避免玄渚跟神遗之地扯上关系,但他也知道,玄渚其实很有嫌疑。
“凤尾辛夷,神遗之地的凤尾辛夷,你真的知道?”
玄渚点头,“我不知道神遗之地,但是我见过凤尾辛夷。”
叶悬止嘴巴发苦,他拉住玄渚的手,道:“不要跟任何人说你知道凤尾辛夷的事情。”
“为什么?”玄渚问道。
“没有为什么,”叶悬止这次十分斩钉截铁,“千万记得,不能跟任何人说。”
玄渚看着叶悬止的眼睛,听话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叶悬止略略放下心,这才问道:“那你知道凤尾辛夷在哪儿吗?”
玄渚想了想,随意地指了个方向。
叶悬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高大的林木掩映着去路,不知投向何方。
叶悬止去找了慈悲,不知道与他说了什么,总之过了两天,慈悲便要大家整理起行囊,重新上路。
他们转了向,改道向南。
大多数人对慈悲是言听计从的,不过也有人质疑。
屏妃下了方舟,身边跟着燕则。
“为什么向这边走?”屏妃问道。
慈悲神情平静,“随便挑个方向而已。”
燕则有些怀疑,出言嘲讽道:“随便挑个方向?慈悲大师也不过如此嘛。”
慈悲不言语。
屏妃目光审视,半晌,她看向叶悬止,“叶道友觉得呢?”
叶悬止其实很想跟他们分道扬镳,可是他与慈悲达成了交易,慈悲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他们离开。
“我没有什么想法。”叶悬止道:“就听慈悲大师的吧。”
屏妃眸光微动,叶悬止没有多留,与慈悲交谈两句就散了。屏妃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对燕则道:“吩咐下去,邀请所有人都上方舟,方便行路。”
燕则不满,“为什么要让他们上方舟,这么多弟子,还不把方舟上弄得乌烟瘴气。”
屏妃摇头,“我们虽然同行,但是日月宫姿态太高了,不知不觉已经被他们孤立。这对我们很不利。就像方才,叶悬止和慈悲私下里一定说过什么,只是我们不知道。”
燕则听罢,只好听命行事。
慈悲没有拒绝屏妃的好意,毕竟有吃有住总比风餐露宿要好。同行的人,大家两人或三人分了一间,各自住了进去。
玄渚自然要跟着叶悬止,江白之有意隔开两人,但是玄渚先他一步走到叶悬止身边,拉着他的衣袖,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江白之。
其他门派的弟子悄悄地停住脚,欲盖弥彰地往这边看。
叶悬止回头看了看,一头雾水。
江白之面色铁青,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越过叶悬止和玄渚走了。
大家各自散去,唯有叶悬止和玄渚的流言愈演愈烈。
晚上的时候江白之来找叶悬止,屋里没点灯,一面素面的屏风后面,聚集了千百只萤火虫,随着叶悬止的指挥幻化出不同的字。
玄渚兴致勃勃地蹲在屏风前面看,手指跟着划来划去。
江白之抿嘴,“我就没见过谁用这法子启蒙的。”
叶悬止笑道:“一些小法术,寓教于乐嘛。”
江白之轻嗤,“连认字启蒙都叫人哄着,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叶悬止皱起眉,很不乐意的样子。
江白之看了玄渚一眼,道:“那天,你在河边遇险,我是后来赶到的,我亲眼看着他掐着你的脖子。”
玄渚倏地看过来,江白之不躲不避。
叶悬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或许只是误会......”
“我不是在掐他,”玄渚忽然道:“我在摸他。”
叶悬止猝不及防听见玄渚的话,脸都红了,“你瞎说什么呢。”
玄渚看着叶悬止,叶悬止看起来有点慌手慌脚。他又看向江白之,不明白为什么江白之看上去更生气了。
赶在江白之发怒之前,叶悬止将他送了出去,回来看见玄渚,玄渚坐在床边,一双澄明的眼睛看着他。
叶悬止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睡觉吧睡觉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玄渚又一次把叶悬止拉近了梦里,梦里的叶悬止手脚还是被绑着,雪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
玄渚指尖在那细腻的肌肤上轻轻地滑动,复习自己睡前学到的字。
叶悬止怕痒,蝴蝶骨一颤一颤,总是逃脱不掉。
雪白的肩背,皱起的眼眉,还有濡湿的鬓发,这是玄渚今晚的梦境。
天将明的时候叶悬止醒了,他出了一身的汗,脖颈黏腻腻的,贴着几缕头发。玄渚伸手给他拨弄开了。
叶悬止吓了一跳,“你醒了。”
玄渚点点头,道:“你怎么不睡了?”
“做了个梦,”叶悬止摸了摸后背,“前几天老是梦见被人打,还挺疼的。这两天又变了,变成......”
“变成什么?”玄渚问。
叶悬止不说了,只是捶了捶腰,他梦里都紧绷着,腰酸死了。
玄渚见他不说话,也不追问,探头亲了亲叶悬止,像个无师自通的浪荡子,“亲一亲就不疼了。”
叶悬止看他一眼,转过头埋进被子里,“你怎么又亲我。”
飞舟行了两天,不过偶尔停下修整。屏妃越发肯定慈悲知道前方有什么,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地赶路。
第三天的下午,飞舟停了下来,他们走出了森林,停在了一处断崖边。外面传来喧哗的声音,叶悬止和玄渚走出门,走上飞舟的甲板。
断崖对面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谷,山谷里种满了辛夷花,粉粉白白,交织成连绵不绝的锦绣。雾气萦绕在其间,烟云笼罩,美如梦境。
“这就是凤尾辛夷吗?”有人喃喃。
随着山谷中雾气流转,凤尾辛夷次第开花,原本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瞬间全部绽放,果如凤凰尾羽,华美灿烂。
一阵风吹过,开到盛极的花瓣纷纷飞落枝头,白色的花瓣落到地上,如同下了一场雪;红色的花瓣落在地上,便如大火绵延,燃烧不绝。
众人都被这情形震撼到了,久久无语。
“花落了,”慈悲喃喃道:“什么时候再开呢?”
玄渚想了想,道:“大概要一千年吧。”
慈悲猛地看向玄渚,他在玄渚清亮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衰败的神色。命运就是这样弄人,最远最近都在这一刻。
慈悲忽觉万念俱灰,他喉口一甜,一口血呕了出来。

众人沉浸在眼前花开花落的景象中,没有注意慈悲因何吐血。等到他摇摇晃晃站不稳时,大家才反应过来。
“慈悲大师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天悲寺的弟子拥上来查看慈悲的情况,玄渚也被挤到了方舟角落。
他大概是嫌弃那边吵闹,于是转身去找叶悬止。
就在此时,忽然有个蒙面人从飞舟后面掠过来,在方舟边沿俯冲下来,直接掳走了玄渚。
刚刚走出来的叶悬止面色一变,手中的长剑出鞘,反射出一道冷光,寒意凌人。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屏妃袖中飞出丈余长的紫绸,直冲蒙面人而去。
绸缎缠绕在玄渚腰间,猛地绊住了蒙面人。
蒙面人低头一看,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冲着绸缎割去。
叶悬止的长剑撞上那把匕首,匕首如玻璃般寸寸碎掉,连带蒙面人的手震得鲜血直流。
他在空中翻了几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了下来。
“玄渚——”叶悬止跑过去。
玄渚倒是没有受伤,被屏妃的绸缎卷着,落地时托了他一把。
“玄渚,你没事吧。”叶悬止拉住玄渚,玄渚摇摇头,好奇地看向蒙面人。
蒙面人从空中砸落在地上,好半晌没有起身。待到他踉跄的爬起来,周围已围满了修士。
江白之上前扯开这人的面巾,一股黑气直冲而来。江白之抬手躲避,再看时,蒙面人已经死了。
“是魔修。”江白之道。
众人面色微变。
周围乱糟糟的,慈悲无缘无故受了伤,又有魔修混在其中作乱,屏妃当机立断,命众人回到飞舟之上,稍作修整。
叶悬止带着玄渚回了房间,刚问过他的身体没有受伤,那边江白之就过来,说屏妃请叶悬止议事。
叶悬止让玄渚留在房间,临走时,给房间套了一层又一层的禁制。
“慈悲伤势如何?”叶悬止问道。
“说是忧思过度,悲喜交加以致灵台不稳,甚至修为都有些倒退。”江白之道。
叶悬止皱眉,“这么严重。”
江白之只道:“他修无情道的,本就不宜大悲大喜。”
两人说着,走进正堂。厅堂中已经做了很多人,屏妃与燕则坐在上首,下首做了天悲寺的人,叶悬止与众人见礼了坐在了对面,余下各门各派都派了人来。
“魔修一事,诸位有什么看法?”屏妃问道。
叶悬止看了眼江白之,江白之开口道:“魔修多半是冲着钟离行来的,只要看住钟离行,余下不过见招拆招。”
屏妃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眼下最要紧的是神遗之地的事情。凤尾辛夷已经找到,神遗之地应该就在对面的山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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