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一般人家用不起,光是身上的一件配饰,都够咱家两个月的嚼用了。”
听自己发妻这么说,宋希仁颇为沾沾自喜。“是的吧,我就说我还是有点儿眼力的。不过,你怎么知道人家身上的配饰那么值钱,刚才见着了?”
闻言,宋兰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都找到咱们家了,可不就是见到了嘛。”
宋希仁被宋兰氏的话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看向一旁笑意盈盈的陆政安和宋淮书,忙问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宋淮书便把认识季月贤以及季月贤为何上门的来龙去脉尽数跟宋希仁讲了一遍。
待宋希仁听到对方竟然姓季的,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怔,随即一把拉住宋淮书的手腕,问道:“那他可是来自江安镇?”
“是来自江安镇,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确认季月贤正是来自江安镇后,宋希仁一时间惊喜万分。
“季家乃是咱们整个林州城首富之家,便是放眼整个大熙朝也是数得着的。当今宫里那位风头无两的云贵妃,便是出身季家。你们能与季家结交,倒是一桩善缘。”
听宋希仁这般说,陆政安虽然心里惊讶,可更多的却是疑惑。季家当是商贾出身,而商贾乃是贱籍,那季家出身的女子又怎么能够入宫为妃的呢?
许是看出了陆政安的疑惑,宋希仁感叹一声说道:“传言当今圣上年轻时出游,曾遇上风浪意外落水。恰好遇上季家两位小姐走亲,便把圣上救了起来。圣上感念季家之恩,破例纳了季家大小姐入宫。”
众人也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个大概,仰头看了看当空的烈阳,结伴往家走去。
季月贤带着季元宝回到酒楼的时候,季老太太正要打发人出去寻找。听到下人禀报说,两人已经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
季元宝得了一大袋子的桃干,整个人正开心的不行。听到老祖宗请他过去,忙抱着牛皮纸袋颠儿颠儿的往季老太太所在的院子跑去。
当季元宝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进入房间的时候,季老太太正吩咐身边的下人准备摆饭。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忙转头朝门外看去。
见来人是她的宝贝曾孙,季老太太立时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张开手将季元宝给搂紧了怀里。
“唉哟,老祖的心肝宝贝儿,今儿跟你小叔儿跑哪儿去玩了。”
季老太太已经年近古稀,但保养得当,人却并不怎么显老。虽说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配上锦绣坊的月华纱料显得整个人极是贵气。
“回老祖的话,去街上买桃干吃了。”说着,季元宝用那胖乎乎的小手从纸袋里掏了一块桃干出来,扬着手就往季老太太的嘴巴里塞。
季老太太笑呵呵的张嘴含住,一边嚼,一边赞道:“我们元宝给的桃干酸酸甜甜的就是好吃,老祖喜欢极了。”
恰时,季月贤也提着两封点心走了进来。看到季元宝又赖在季老太太身上撒欢儿,忙招呼季元宝赶紧下来。
“季元宝,赶紧从老祖身上下来,你自己有多胖,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仔细老祖抱不住把你摔在地上。”
季月贤此话一出,只觉得眼前一黑。季月贤下意识接在手里,定睛一看竟然是季老太太罗汉床上的荞麦皮枕头。
“你这死小子不会说话就闭嘴!我们小元宝这么讨人喜欢,我便是自己倒在地上,也断不会扔了我们小元宝。”
闻言,季月贤讪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挪到季老太太身边,将手里抱着的枕头又重新放回到了罗汉床上。
“哎呀,祖母怎么生气了,我这不就是吓唬他一下嘛,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季老太太如何听不出季月贤话里的意思,见他一脸讨好也不想再搭理他。搂着怀里肉嘟嘟的曾孙,继续逗弄着他。
“小元宝还没跟老祖说去哪儿玩呢,这桃干就是你上次要吃的,你小叔没买到的那个么?”
闻言,季元宝抱着纸袋子点了点头。
“小叔带我去看了很多姐姐,她们给我好吃的我没要。这桃干是那两个大哥哥给的,他们给的桃干好吃,跟我娘亲做的很像,元宝最喜欢了。”
季老太太听到前半段本想拿鸡毛掸子教训那个不争气的孙子,然而,在听到季元宝说这个桃干的味道跟他娘亲做得有些像时,季老太太忍不住心里一酸。
“元宝乖,既然喜欢,那我们让小叔给我们多买一点儿带回去。等我们元宝什么时候想吃了都成,你看成么?”
听季老太太这么说,季元宝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的一般。“好,小叔带元宝去那个哥哥家了,元宝想吃,让小叔再带元宝去买。”
季老太太搂着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季元宝,抬眸看了眼季月贤,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季月贤便把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事,尽数跟季老太太讲了一遍。
“寻常人家日子不易,咱们也不能白占人家便宜。待这几日你有空,就备上些礼再去一趟,莫要失了礼数。”
季月贤见老太太吩咐了下来,立时起身迎了一声。见下人已经把饭菜送上来了,忙招呼季元宝从季老太太身上下来。
待三人用完饭,跑了一上午的季元宝已经开始打起了瞌睡。见状,季老太太便让身边的侍女抱着季元宝回房间午睡去了。
看着季元宝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软软的跟她挥手。季老太太面上虽然带着笑,可心里却很是心酸。
知道季元宝彻底消失在了门口,这才叹道:“明贤两口子这么一去,倒是可怜了元宝这么小的孩子。”
与此同时,想起四十年前自己落水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幺女,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因为九月就要结契了,地里灭茬一干完暂时也没什么活儿了。
陆政安叉着腰在房前屋后转悠了两天,敲定了房屋和院子怎么修缮,便自己进屋用毛笔草草画了个大概后,揣在兜里就去了镇上。
因为铺子里隔壁邻居家要办喜事,宋希仁和宋兰氏都去帮忙了,宋家只有宋淮书一个人在。看到陆政安兴致冲冲的过来,宋淮书不由一阵疑惑。
“什么事这么开心?”
宋淮书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见陆政安额头上都是汗水,忙去打了盆水给他洗脸。同时又从柜子里拿出之前切开的西瓜给他解渴。
“给你看个东西,看了你指定也开心。”
陆政安草草的抹了把脸,就着宋淮书手里拿着的手巾胡乱的擦了一把,见头顶的天空太阳正大。陆政安害怕晒到宋淮书,便拉着他的手将他引到了屋檐下。
宋淮书被陆政安弄的一头雾水,见他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一时之间也来了兴趣。顺着陆政安来到屋檐下,还没等他开口继续追问,便见陆政安从胸口摸出了一张纸。
看着陆政安慢慢的将纸头展开,待他第一眼看到图上的画后,愣是半天都没看懂图上画的是什么。
宋淮书一脸迷茫的看向陆政安,只见对方拿着图纸,挠了挠脸颊后猛地一拍脑门儿,笑道:“我说怎么看不懂了,原来是我拿颠倒了。”
说着,陆政安笑呵呵的将纸头调转了个方向。然后侧头一脸开心的问宋淮书道:“你说我们的院子改造成这样还可以不?”
闻言,宋淮书顺着陆政安的手再次看向图纸。
这一次,宋淮书倒是看懂了,只是图上四个格子代表的房子前尽是些圈圈叉叉的,他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宋淮书也终于确信这人读书是真的没有天分。不然的话被桃李满天下的陆老爷子熏陶了这么久,怎么还能画出连小儿涂鸦都比不上图纸来……
宋淮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伸手将图纸从陆政安手里接了过来,葱白的手指指着图上的几个格子,问道:“这几个格子代表了房子,我大致看懂了。但是这旁边又是圈儿,又是叉的代表什么意思?”
见宋淮书竟然没看懂,陆政安又往纸上瞥了一眼,而后讪笑一声,说道:“刚才画的急了,忘了在一旁标注了。”
说罢,陆政安修长的手指指着画圆的地方解释道:“这里,我想放两口缸。里面养上睡莲,还可以放上几尾小鱼。旁边一排叉代表了院墙,旁边移栽上几株竹子,院子里的月季什么的都还留着。就是蔷薇可能得先砍掉,等到明年春天再种上。等养个一两年,竹子长大了,蔷薇差不多也能爬满整面墙了。我们没事的时候坐在院子里,喝喝茶聊聊天,既凉快,风景也好看。”
宋淮书顺着陆政安的思路幻想了一下他说的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不过,人家都愿意在院子里种几棵果子树,我们不种上一些么?”
听到宋淮书的话,陆政安抬手在他脑门上磕了一下。
“忘记咱们门口就是果园么?想吃什么,我们在场地边儿栽上几棵就行了。院子里就算了,不光招虫鸟,到了秋天就等着见天儿的扫叶子了。”
宋淮书在说出这话时,便已经反应过来了。没等他开口解释,陆政安的手指便敲了下来。
刚准备抬手摸一摸被敲的脑门,陆政安立时握住了他的手,双手捧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下,有些担心的问道:“我看看敲红了没有?”
待陆政安仔细看了一下后,发现被没有红肿这才松了口气。“真是对不住,我手劲儿大了,还好没有红肿,不然伯父伯母回来估计要拿大棒子打我了。”
陆政安捧着宋淮书的脸,低头在他刚才敲过的地方亲了一口。“行了。”
宋淮书被陆政安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去看屋后的房间。待想起自家双亲都在隔壁给邻居帮忙时,这才放下心来。
“你,你以后可别这样了,若是让人看到了不好。”
见宋淮书羞的有些面红耳赤,就连眼睛都有些发红了,陆政安连声哄道:“好好好,我下次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听陆政安一叠声的道歉,宋淮书心里不禁有些忐忑。抬眸觑了眼陆政安的表情,低声解释道:“我没有生气,就是,就是怕我爹娘突然回来撞见了不好。我没有不喜欢……”
宋淮书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极小,但陆政安仍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中。伸手捏了捏宋淮书的手,陆政安说道:“明白了,我知道伯父伯母没在家才敢偷个香,他们若是在家我哪儿敢啊。”
听陆政安这话说得可怜兮兮的,宋淮书一时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见宋淮书又开心起来,陆政安便松了口气。抖了抖手里的图纸,问宋淮书道:“你要是也觉得可以,那我明后日就去找人动工了?你后面若是有空也一起去跟着参详参详。”
闻言,宋淮书点头应了下来。抬眸见陆政安正把那张图纸重新叠好准备装起来,宋淮书忙问道:“你不会就拿这个图纸给修园子的师傅们看吧?”
陆政安看着宋淮书,一脸理所当然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我画的虽然丑了一点,但也不是说看不懂吧?”
宋淮书哪里好意思打击陆政安的自信心,听他这么说便也就顺势点了点头。“是还可以,不过,你那张纸有些地方沾上墨有些花了,咱们再重新画一张吧。”
陆政安因为着急来找宋淮书,没等图纸上的墨迹全干就收了起来。有些边角的地方,确实沾了不少墨迹。
知道宋淮书画工不错,听他说想重画一张,陆政安也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跟着宋淮书一起进了他的卧房。
宋淮书依着方才陆政安所说,一笔一笔落到纸上。不过片刻功夫,与陆政安所说分毫不差的草图便清晰且写实的呈现在了他面前。
陆政安瞥了眼先前如宝一般的草纸,难得有些脸皮发烫。砸吧了一下嘴吧,趁着宋淮书没有注意将手里的草图团成一团,扔到了桌旁的纸篓里。
等宋淮书将毛笔搁下,待纸上的墨迹晾干之后,这才从桌上拿过来递给陆政安。
“你再看看,哪里可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陆政安接过宋淮书手里的图纸,仔细的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遗漏和改动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把图纸折好放进胸前。
“行了,我明天就去村儿里找匠人过来。趁着地里还不需要除草,赶紧把院子收拾好。等再过几个月,院子里的花草什么的,刚好也都长起来了。”
宋淮书笑着点了点头,帮陆政安将肩上的褶皱拉好,转回头看了眼窗外的晚霞,劝道:“好,我明日有空就过去。马上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了,你回去还得自己做,不如我早做一会儿,你吃完再回去吧?”
“不了,这几天山里的黄皮子天一黑就往鸡圈里摸。我还是回去看这些好。”
宋淮书听陆政安这么说,也不好再挽留。想起来早上的时候,父亲在街上买回来的小香瓜,忙拿了几个给陆政安带上。
见状,陆政安也不同他客气,嘱咐了宋淮书几句,接了香瓜便转回家去了。
因为惦记着去找修房子的匠人,翌日天刚刚放亮,陆政安便从床上坐起了身。利索的把院子里的活计收拾停当,草草的弄了点儿早饭吃完便下了山。
早先定下结契的日子后,陆政安便托人打听了修房子的匠人。听说隔壁岭南道有一位姓曹的匠人手艺不错,陆政安这次下山也没往别处走,在山下接到已经赶过来的宋淮书,两人一道直奔岭南道而去。
“院子草草休整一下不就行了么?怎么还要跑这么远请专门的将人来弄?这样一弄,怕是要花不少钱吧?实在不行,咱们自己弄也行。”
“有句话叫术业有专攻,咱们还是别自己折腾了,万一到时候弄得不好看。又搭功夫,又费钱。还不如请人来弄,一步到位算了。”
宋淮书一琢磨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们虽然有时间可以自己弄。但是这修房子到底是个力气活儿,他算不得手无缚鸡之力,但到底干力气活儿并不怎么在行。家是需要两个人来维持的,也不能事事都指望陆政安一个人来做。便是现在花些钱财,以后他们也轻松省心一些。
这样想来,宋淮书也不再反对。
岭南道距离陆家村有八里多地,陆政安和宋淮书一边走,一边说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因为不知道曹匠人家在哪儿,在村口的时候,陆政安找了个人问了问。那人一听两人竟然是来找曹匠人的,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撇着嘴摇了摇头。
见对方竟然如此表情,陆政安不禁有些奇怪,笑着问道:“大叔怎么这么看我,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对方闻言摆了摆手,“倒是没有说错什么话,只是小哥儿听谁介绍的曹德邦?一般人可不敢用他?”
一听对方这么说,宋淮书和陆政安顿时一愣。“听我们村儿里的一位长辈,说是曹师傅的手艺好,所以我也就过来问问。”
听陆政安这么说,对方呵呵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话了,你自己去找吧。”随即,对方指着岭南道的东北方向,继续说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最后一户房子最破的人家就是曹德邦家了。”
见对方给自己指了路,陆政安道了声谢,侧头对宋淮书点了下头,两人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赶过去了。
岭南道这个村子并不大,拢共不过百十户人家。许是人少,村子里的路并不复杂,顺着方才那人指的路线,陆政安和宋淮书很快便找到了对方口中的那个破烂小院儿。
只是,当两人站在曹德邦院子外,仔细打量了整个院子,不由得心里打鼓,心中暗暗怀疑对方是不是给他们指错了人家。
按照陆长根所说,曹德邦修房子的手艺远近闻名。这等手艺好的匠人,不说能赚多少钱,可也不至于会住这么旧的房子。就眼前这个小院儿的院墙,怕是宋淮书用一下力,都能把墙给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