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仁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见有些凉了便提着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你赶紧趁热吃吧,我去下面给你提壶热水上来。”
陆政安见自家岳父提着水壶下楼,这才去门后的盆架开始洗漱。等到陆政安把自己收拾妥当,宋希仁提着一壶热水走了上来。看着陆政安把东西吃完之后,两人这才下楼往铺子的方向走去。
宋希仁提的那间铺子也是做杂货生意的,面朝渭水湖,环境还算不错。
陆政安跟在宋希仁身后进了铺子,掌柜的正低头在写着什么,并没有发现两人进门。
见状,宋希仁笑着走到柜台前,伸手在他柜台上敲了敲,而后笑道:“老板,麦芽糖多少钱一斤?”
掌柜的头发已经花白,年岁已然不小了。听到有人询价,老掌柜依旧继续写着字,头也不抬的回道:“十五文一斤。”
见那老掌柜并没有听出自己声音,宋希仁依旧忍着笑,问道:“那买二十斤能不能给算的便宜些?”
听宋希仁这么说,老掌柜终于察觉出异常了。抬头看向宋希仁,挤着花白的眉毛瞅了便可,这才笑着将手里的毛笔放下,疾步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哎呀,我当还是有大客来了呢,原来是宋老弟你啊。”说着,老掌柜牵着宋希仁的手,笑着将他让到内堂。“来来来,快请里面坐。”
待两人走到半路,老掌柜这才想起来跟在后面的陆政安。仰头仔细看了陆政安片刻后,这才晃了下宋希仁的手臂,疑惑的问道:“宋老弟,这位是……”
“这是我儿子,跟着我出来见见世面。”说着,宋希仁笑呵呵的对陆政安说道:“政安呐,快跟你欧阳伯伯见礼。”
闻言,陆政安忙应了一声,对着欧阳立行了个晚辈礼。
见状,欧阳立上前扶住陆政安的手臂,夸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哎哟,老弟这儿子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婚配了?”
听欧阳立这么说,宋希仁立时笑了起来。“哎呀,实不相瞒,这是我儿婿。不光对我孝顺,而且还有上进心,一直想自己开间铺子做个小买卖儿。我听说欧阳老哥的铺子要出手,觉着都是熟人,铺子大小也都合适,这不就带他来看看嘛。”
欧阳立虽然惊讶宋希仁同意自家儿子与人结契,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多打听,笑着将两人往内堂引去。
一番寒暄过后,宋希仁抿了口茶水后,对陆政安笑着说道:“听我们年岁大的人说话是不是没意思?要不政安先去外面逛逛?”
陆政安闻言抬眸看了眼自家岳父的表情,知道他这是给自己暗示,让他出去看看铺子周围环境是否有不满的地方。于是便表情赧然的站起了身,同岳父和欧阳立告了声罪。
“诶,年轻人嘛,都这样。你自去外面逛逛便是,我同你父亲也好久没见了,正想好好说说话。”
陆政安闻听此言,便对两人拱了拱手,这才从铺子里退了出来。
渭水湖湖面宽约数十丈,湖水碧绿,映着金灿灿的阳光,风景很是不错。而且渭水湖周围栽种了一圈儿的杨柳树,随着微风吹拂柳枝条随风轻摆,犹如身姿曼妙的舞姬一般。
在欧阳立的斜对面是一家临湖而建的二层酒楼,虽然现在还未到巳时,酒楼已有不少宾客上门,看上去生意极好。陆政安抬头看了眼酒楼的招牌,便想着晚些时候带自家岳父过去尝尝。
片刻之后,陆政安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儿,这才回到铺子里。此时欧阳立和宋希仁已经出来了,看到陆政安回来,两人皆是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怎么样?这周围的环境是不是要比林州好一些?”
“是,这渭水湖风景确实不错。开酒楼什么的,再合适不过。不过……”
陆政安抬眸看了眼自家岳父和欧阳立,剩下的话便没再说出口。
见他如此,欧阳立倒是有些好奇。本想问个清楚,不过却被一旁的宋希仁给打断了。
“算了,这到了午饭时间了。咱们老哥儿俩许久未见,今儿老弟做东,咱们弟兄俩好好喝一杯。”说着,宋希仁便让欧阳立关了铺子,拖着欧阳立来到了对面的沈记酒楼。
陆政安甫一进沈记酒楼,抬头看了眼柜台处挂着得用竹片雕刻的菜名,只觉得这沈记酒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过,眼下两位长辈已经相携着上楼,陆政安也不顾的多想也忙跟了上去。
欧阳立不是个善酒之人,陆政安看着他被自家岳父劝了两杯酒,脸上便已经起了红晕。
“欧阳老哥,你这铺子不是经营的好好的嘛,为何突然要卖?”
听宋希仁提到这个话题,欧阳立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你那不成才的侄儿不是前几年在上京谋了个小官儿嘛,得上峰照顾就往上提了提。这不,就想把我和贱内接过去。我本来是不愿的,但是架不住贱内思儿心切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欧阳立透过窗户看了眼自家的铺子,脸上满是不舍。“我之前同老弟你通信,一是想说一说心中的苦闷。二则,也是想问问你手上有没有想接手,且靠谱的人选。毕竟这铺子也算是祖产,冷不丁的要卖,我这心里还颇有几分不舍。”
闻言,宋希仁拍了拍欧阳立的肩膀,温声劝道:“侄儿这般孝顺老哥应当高兴,这铺子嘛,虽说是祖产,但也比不得孩子对自己的心意重要。你说是吧?”
“老弟说的是,咱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想找个妥帖的人来接手。”说着,欧阳立看了眼下手一言不发的陆政安,笑呵呵的问道:“你家侄儿看着是个可靠的人,就是不知看没看上。”
见欧阳立看向自己,陆政安欠了欠身,这才回道:“伯父这铺子确实不错,环境也好。只是……”
欧阳立见陆政安再次迟疑,立时表情一怔,放下手里的筷子对他说道:“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
听他这么说,陆政安立时垂眸答道:“只是铺子面朝渭水湖,水气太大夏日时节容易滋生蚊虫。而且听父亲说,伯父开的价格对小侄来说属实有些高了。我,我没那么多银子……”
陆政安说完,表情赧然的摸了摸后脑勺。
听得陆政安的话,欧阳立和宋希仁愣了一下后,顿时笑了出来。欧阳立拍着宋希仁的肩膀,调侃道:“说来老弟也不是缺钱的,怎么给孩子为难成这样?”
闻听此言,陆政安脸色一红,忙摆着手帮宋希仁辩解道:“不不不,伯父误会了,父亲已经帮衬我们良多了。如今父亲年岁渐渐大了,断不能让他在因为这些琐事为我们操心受累。”
看陆政安如此,欧阳立立时笑了出来。拍着陆政安的手臂,对宋希仁笑道:“宋老弟,精明如狐狸的你,竟然找了个这般敦厚老实的儿婿。那我这铺子如果要卖给你,你可以出多少银子呢?”
欧阳立此言一出,陆政安心里猛地一跳。竭尽稳住心神,对欧阳立说道:“四百二十两,虽然不是很多,这已经是我们家全部家当了。”
陆政安话音落下,欧阳立默了默后,冲着陆政安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宋希仁看着他的表情,本想说话却被欧阳立给抬手制止了。
宋希仁也是个识趣的人,见状也不再多言,笑呵呵的给欧阳立倒了杯酒水,饭桌上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沈记酒楼的菜色不错,三人吃的很是开心。等到从酒楼出来时,已经快到申时了。
此时的欧阳立已经有几分醉意,宋希仁和陆政安帮他叫了辆马车把人送回家后,两人这才往下榻的客栈走去。
再回去的路上,宋希仁想起席间陆政安说的话,忙问道:“政安,这铺子果真不合适?我瞧着虽然距离渭水湖挺近,但只要夏日勤快一些,蚊虫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陆政安点了点头,“确实,但买铺子嘛,便是百分百满意,也总得挑出点儿毛病出来,否则让人看出心思来,难免不会抬价。”
说着,陆政安继续道:“欧阳伯父这铺子我前前后后也都看了,这条街也溜达了一圈儿,人群来往还可以,更重要的是挨着那家沈记酒楼,若是经营得当日后生意应当不会差了。”
听陆政安这么说,宋希仁便放下了心。“那等明日我们就去找他把铺子接了?”
“再等两日吧,咱们既然来了,就好好逛一逛,也正好试探一下欧阳伯父的底限。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咱们再去找欧阳伯父也不晚。”
见陆政安心里已经打定好主意,宋希仁便也不再说什么。父子两人回到客栈又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便一同在原阳城内逛了起来。
确实如宋希仁所言,原阳城确实要比林州大上不少。而且背靠南北商道,来往的客商极多。不过繁华的地界一般人家的铺子生意不差,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便是有想往外卖的也都要价极高,远超陆政安心里的价位。
两人在转悠了大半个原阳城,最后倒是找到了一家。这人家人也是卖干货的,店家因为没有货源,加上家里人生病,见陆政安问了倒也想转手。但对方开口就要八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对方位置虽好,而且铺子接手之后也不用太大的改动倒也能省下一笔。只是对方要价实在太高,陆政安犹豫了一下便也就放弃了。
宋希仁也觉得这价格有点虚高,听陆政安说放弃,倒也没觉得可惜。“若说六百两,到还能考虑一下。毕竟之前也是卖干货的,装潢什么的基本不用动,到时候可以直接用。但是八百两委实有些高了,买下来实在是不划算。”
说罢,宋希仁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欧阳的铺子合算一些,我原先替你压下来一些。但是听他说是祖产,也不好意思开口了。且再看看吧,说不定能再遇到合适的。”
闻言,陆政安点了点头。父子两人刚刚进屋,便听客栈的小二上前问道:“二位爷,方才有位姓欧阳的大爷留给二位爷留了书信。”
说着,那小二将书信从袖袋里拿了出来,双手奉到了宋希仁面前。
宋希仁一脸狐疑的将书信展开,见书信竟是欧阳立写的,不由得一愣。“父亲,是谁给我们留的信?”
宋希仁一边看,一边回答:“是欧阳,说是让我们去沈记酒楼一叙,我估摸着欧阳这是松口了。”
申时末的时候, 宋希仁和陆政安出现在了沈记酒楼。
此时欧阳立已经到了,看着父子两人欧阳立忙笑着起身将两人迎了过去。
“我去客栈的时候找你们的时候,见你们不在, 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呢,还好问了小二一声。来来来, 快入座,快入座。”
陆政安随着宋希仁一起来到桌前, 待两位长者落了座之后,这才在下手处坐下。
看着态度恭谦的陆政安, 欧阳立满意的点了点头。捋了捋下颌处的山羊胡, 对宋希仁和陆政安说道:“这两日回去我仔细想了想,与其将铺子卖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倒不如便宜一点卖给你们。价格就依贤侄的,四百二十两就四百二十两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闻言, 陆政安表情肃穆,欠身对欧阳立说道:“希望贤侄接下这间铺子之后, 能够好好爱惜。若是后面想转手,还请去信告诉我一声。”
见欧阳立所说并不是什么大事,陆政安立时便答应了下来。“这个还请伯父放心。”
听陆政安这般说,欧阳立便也放心下来,举起酒杯跟宋希仁和陆政安碰了一下后, 说道:“既如此,那明日辰时我在铺子里等你们。待签好字据之后, 咱们就一同去衙门找户房走手续。待后面几日我把铺子里的东西处理完之后, 你们就重新装饰搬进来了。”
“这个先不急,这铺子我们最快明天夏日才用得上, 伯父若不赶着搬去上京,尽可以先用着,待我们准备好再写信给伯父。”
欧阳立没想到陆政安会这般,愣了一下后便点了点头。“不过,这后面几个月的房费……”
“伯父已然是低价卖给我们,那后面几个月的房费就不要提了,伯父安心用着便是。”
两厢既然已经说好,细枝节末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等到第二日天一亮,陆政安便起身了。
而隔壁的宋希仁早已经醒来,听到陆政安房里有了动静后,这才开门出来。
看陆政安已经收拾妥当,父子二人下了楼,找了个早点摊子吃过早饭,两人不急不缓的往铺子方向走去。
深秋时节,天气转凉,天色也亮的晚了。虽然距离辰时还有一刻多钟,但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陆政安原以为两人来的到的算是早了,没想到两人来到铺子,欧阳立已经到了。
此时欧阳立已经泡好了茶水,见两人过来忙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在两人喝茶的空档,拿了笔墨纸砚到了内堂。
“早起眼花,这字据还是宋老弟帮忙代笔吧。”
闻言,宋希仁下意识的想要拒绝。然而在宋希仁看到欧阳立脸上的怅然后,便应了下来。
宋希仁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是有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夫人,这么多年也长进不少。两张简单的转让书,不过片刻便写好了。
宋希仁从桌上将纸张拿起来抖了抖,看着纸上的墨迹干的差不多了,这才交由一旁的欧阳立。
“欧阳老哥,你看这样写可还成?”说着,宋希仁把写好的转让书递给了欧阳立。
都是经商多少年的人了,转让书怎么写欧阳立确信宋希仁还是会的。大致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纰漏,便也点了点头,拿起毛笔痛快的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儿。
陆政安待欧阳立签好之后,便双手接了过来,拿起毛笔正要签字时,想起家中的宋淮书父女,于是想也不想便把宋淮书的名字给提上了。
看到陆政安写下的名字,宋希仁不由一怔。“政安,你,你怎么写的是淮书的名字?”
陆政安将毛笔放下,抬头看着宋希仁诧异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我同淮书既然已经结契,那这契书写谁的名字都一样。”说着,陆政安便在两人的注视下,在宋淮书名字的地方也按上了手印儿。
因为欧阳立在衙门有熟人,手续不到半个时辰也就走完了。在走出衙门的时候,欧阳立看着宋希仁一脸羡慕的说道:“宋老弟找了个好儿婿啊。”
闻言,宋希仁看了陆政安一眼,同样笑道:“嗯,政安确实很好,不过欧阳老哥,你家那侄儿也不差啊。”
宋希仁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便并肩往回走去。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办妥,陆政安和宋希仁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两人辞别欧阳立,在街上买了些特产和吃食后,便租了辆马车往化龙镇赶去。
两人一起出去那么多日,家里的宋淮书都已经等急了。
看到两人平安归来,这才放下心来。“怎么样?铺子看的如何?”
陆政安看着宋淮书那张急切的脸,笑嘻嘻的将那张契书从怀里拿了出来。
“由父亲和我出马,哪有办不妥的事情。喏,给你看看。”
听着陆政安的话,宋淮书不由笑了出来。接过契书后,一目十行的看完,待看到右下角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宋淮书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怎么写了我的名字?”
“咱家你说了算,不写你名字写谁名字?”说罢,陆政安突然狡黠一笑,对着宋淮书拱了拱手,“以后还得请宋老板多多提携,我和闺女可全靠宋老板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