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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悍老板和他的漂亮小作精(禾花)


他语气低沉,只有尾音带着几不可闻的上扬。
然后,如愿地看到,那人的瞳孔几乎都在震颤。
佟怀青退无可退。
一只白皙的手抵在了坚实的胸膛上。
在抗拒。
池野低头,对方手指修长,关节发白,小指微微弯曲。
眼眸的颜色有点浅,清亮亮的,好像他童年时玩过的玻璃珠子。
不知是羞还是恼,睫毛还湿着,仿佛憋着泪。
算了,别逗人家了。
池野再怎么不讲理,也不会跟客人动手,自家人犯错关起门,他可以不留情地吵一顿,可这个佟怀青是外地来的,还有点别别扭扭的想走极端,怎么可能真用棍子抽人家屁股。
尤其是这样怔忪着的神情,看起来还挺乖。
池野刚想站直身子,就感觉胸口的衣服被人猛地拉住。
佟怀青咬牙切齿地做出口型:“你敢——”
池野挑眉:“嗯?”
还想再上嘴咬一口吗。
佟怀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就在这个瞬间,以惊人的力气把池野往后扯了一把。
池野没防备,还真被他拽得往侧面动了半步。
“啪!”
清脆嘹亮的一声响。
佟怀青漫不经心地收回手。
别说,还真紧实。
不管之后怎么样,先下手为强就是爽。
陈向阳和池一诺正在旁边打打闹闹,都被这声音惊得回头来看,只见他大哥沉默地站在那里,而佟怀青则淡然地转身走向水龙头。
开始洗手。
连翘起来的一缕头毛都透露着嚣张。
池野瞅着那纤细的后颈,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
他真的没挨过打吗?
水流冰凉,佟怀青刚擦干手,感觉被人拦腰一揽,来不及反应就天旋地转,直接被池野扛在了肩上,大步走向客厅。
再次被扔到沙发上,气氛却不是之前的剑拔弩张,池野胳膊上的伤疤还新鲜着,这会是带着笑意跟人打闹,兄弟间随意惯了,喝醉了抬着人吆喝,有摩擦后打场架就一笑泯恩仇,此刻直接去挠佟怀青:“打我屁股,你挺行啊,嗯?”
佟怀青一身痒痒肉,最受不了这样的咯吱,使劲儿去踹池野,却被抓住脚腕,动弹不得。
他终于生出点惊慌。
孩子们还在外面,池野不会真的在这里对自己做什么吧。
那也太禽兽了。
腿被摁得往下,折在胸口,佟怀青的心砰砰直跳,这几日的居家几乎使他忘了,池野那粗狠的痞气,和有很多茧子的手掌。
擦过微烫的耳侧,按在了沙发上。
佟怀青剧烈挣扎着,胸口起伏,却只是徒劳。
池野的表情看起来,似乎终于满意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佟怀青,那白瓷似的脸颊上,浮现的酡红。
“叫哥。”
佟怀青愣住,张开嘴。
“还是说不出话?”池野松开对方的脚腕,像模像样地板着脸,“那也不成,得叫哥,不然继续收拾你。”
佟怀青咬住嘴,发不出声。
如果眼神有实质,他能把这白痴烧死。
池野也就是闹着玩,见佟怀青已经满脸通红,就不再继续欺负人家,收回手:“行了,主要今天那几个街溜子……”
话说一半噤了声。
佟怀青喘着气坐直身子,拉了下散开的领口。
刚刚打闹的时候,衣服也跟着往上皱,露出一小截盈盈的腰。
“这是什么?”
池野陡然严肃起来。
佟怀青刚整理好上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池野直接撩起了他的衣服下摆。
佟怀青生得漂亮,腰部的线条也好看,正好挂得住一条缀着玉珠的腰链。
红绳游蛇似的绕在腰上。
刚刚洗澡的时候,顺手戴的。
没怎么戴过首饰,好奇是第一方面,其次则是因为佟怀青腰侧,有一小块鲜红的胎记,他不太喜欢这艳丽的颜色,而那垂下来的铜钱,正好可以遮挡。
可池野的眼神尖刀一般剜过来。
又问了一遍。
“这是什么?”
声音冷硬。
“脱了。”

那是一种近似于审视犯人般的眼神。
腰链其实没什么重量感,用的玉珠和铜钱也不会是真品,松松荡荡地垂着,但此刻却把佟怀青的心脏也拉得往下坠。
什么意思。
只是一个首饰,一个廉价的小玩意而已呀。
池野不知是在做怎样艰难的思考,喉结滚动,有些凝涩地看着对方:“诺诺说他们骂你,骂的……是什么?”
素不相识的人拦住他的去路,大笑着问是不是卖屁股的。
佟怀青的头发翘得更厉害了,桃心小脸上,是一种天真的迷茫。
他真的不太明白。
可池野的手臂绷紧,脑海里浮现了一种,他不愿意想的可能性。
其实他也是听人说的。
自己初中时的同桌。
扎着粗辫子的女孩,脸蛋很圆,呱呱坠地时就为了躲避计划生育送去农村,有了弟弟才给接回来,好容易落了户口能上学,年龄要比他们都大三四岁。
班里的半大孩子还在集干脆面里的卡,她就已经长成大姑娘模样,笑起来很温柔,老师看她安静,就给安排最淘气的男生坐一块,为着个息事宁人的省心。
毕竟女孩老实,吃亏了也不会回家说。
会被欺负,或者在当时的男生眼里看来,不认为这是种“欺负”,虽然没正式进入青春期,但早有了性别的意识,会开她那已经发育了的胸部的玩笑。
怎么开的呢,围着哄笑,然后把人往她身上推。
会故意叫她“班花”。
真说是恶劣地霸凌,也不尽然。
因为他们只觉得是有趣。
池野当时看不下去,主动搬了桌子跟她坐,下课的时候男生过来,不敢开池野的玩笑,眼睛就望女孩身上瞥。
“班花魅力好大呀,连野哥都勾搭上了。”
池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右手转着笔:“那是,不仅勾搭我,还勾搭你爸呢,这样你就有妈了。”
男生愣住,班里嗷地一声炸了。
那天晚上就轮到他了。
她不再被叫做班花。
别人遇见那个男生,会故意笑:“哎,你妈妈坐在后面,你咋不过去打个招呼呢。”
男生紧握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梗着跳。
“不会吧阿Sir,”有人学着港片里的对白,“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吵吵闹闹中,她也被慢慢遗忘,不再成为被盯着的对象。
一粒橘子软糖递过来。
“谢谢你啊。”
池野没接,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后来,女孩就不上学了。
池野当时家里正出了事,自顾不暇,顾不上关心旁边那个空荡荡的桌子。
还是很久以后才遇到的。
池野甚至都没认出她。
他那时在南方一个城市里,市场经济如火如荼,遍地黄金,有梳着油头的老板请他们去按摩城洗脚,小轿车在金碧辉煌的楼宇前停下,按着喇叭,嘎嘎气派。
池野没来过这地方,半是好奇地跟着进去,椅子还没坐热,一溜排的女孩顺着墙根站好了,紧身旗袍,开叉到大腿根,都是年轻面孔。
被指到池野跟前的那个,开始时还是熟练到有些疲惫的微笑,却在走近时,突然红了脸。
乡音不会骗人。
她小声地唤了句:“池野。”
第二句就是。
“你别来这里,有点脏,很多人都不做检查的……”
池野立马反应过来。
找了个抽烟的借口出去,顺手叫上女孩,一块去旁边的楼梯间。
劲歌舞曲中,那张圆脸已然变尖,粗硬的假睫毛下,眸子还是很黑,笑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你别跟老家人说。”
烟没点燃,被他捏在手里。
“别看不起我,”她拢了下有点散的头发,“我爸好吃懒赌,人家追债的堵着门泼油漆……我妈又有病得吃药,没办法啊。”
池野站在门口,沉默着。
“还好,我弟弟明年就大学毕业了,他可争气了,我再给他存点钱,要娶媳妇的……”
打火机点燃烟头。
“你弟弟是没长手还是没脚?”池野冷声,“你就这样被扒着吸血?”
她顿了顿:“就辛苦这两年,来钱快。”
又跟了句:“你千万别跟老家人说啊,他们不知道的。”
池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扭头走了。
回到包间,正好看到小老板搂着个姑娘,隔壁沙发上还坐着个描眉画眼的男人,泡沫顺着啤酒瓶往下淌,声音喧闹。
“看这家店多洋气,连小鸭子都有,这叫与国际接轨啊!”
“瞅见这腰上戴的链子没,”他笑呵呵地冲池野招手,“来,兄弟今儿教你,有这玩意的都是将来还想着上岸嫁人的,毕竟戴了这个,就不算一丝/不挂,这叫啥,最后的体面!”
那小鸭子立刻撩起自己的上衣,声音娇滴滴的:“老板,您真懂。”
赫然的腰链。
后来,她有没有回安川县,池野不知道。
留了联系方式,也试图看能不能拉一把,但人拒绝了。
只记得当他提前离开按摩城时,回眸看到的女孩。
正趴在二楼栏杆上冲他挥手,上衣抬起点,露出的那根红绳。
像一缕细细的血。
颜色和上学时,在纠错本上写下的字迹一样。
那是她还抱有的最后希望,能嫁人,能把命运再次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般冰雪似的相貌,却去做皮肉生意,应该是遇见了什么事,才一时想不开走进月光下的河水,难怪无人来寻,他只当是哪位离家出走的小少年!
是没脸回去,还是被逼流浪?
居然被打击到连话也说不出来。
还敢这样懵懂地看着自己。
池野沉下脸:“滚出去。”
佟怀青的睫毛颤了下。
他之前也被池野吓到过,觉得这男人粗蛮得狠,可莫名其妙的是,他不怕这个人。
虽然池野凶神恶煞,但他只会因为行为而倏然一惊,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畏惧。
但此刻,他心里顿生冷意。
佟怀青没什么表情地站起来,扭头就走。
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起了风,院子中花枝簌簌抖动,轮胎里栽下的那棵月季顽强地开着小朵,粉粉嘟嘟地攒在枝头。
秋老虎说走就走,天色也变得快。
他此次出来压根没带太多东西,只有个黑色的单肩包,挎在肩膀上走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下,哗啦啦地掉出些零散。
陈向阳跑过来帮他捡,池一诺还在花坛里扑蝴蝶,凉意的秋风袭来,乍一看,还蛮温馨。
拉链怎么就忘记拉上呢。
一个钢琴谱夹弹得很远,陈向阳捡起来抓手里,小心地觑着对方:“你们生气了吗?”
“大哥有时候脾气不好,佟佟哥哥你……”
门被从外面反拽上了。
很轻一声。
陈向阳愣愣地眨着眼,半晌没说话。
千禧年摩托盛行,安川县也不例外,除了保守谨慎的中年人还在骑自行车之外,只要是有点小钱,或者喜欢追潮流的,都要给头发打上摩丝,在轰鸣声中拧紧油门驰骋夜路,收获一连串的沿途叫骂声。
他们称之为“炸街”。
佟怀青迅速地扯上了窗帘。
小县城宾馆本来就少,连着几家一进去就退了出来,佟怀青不要求条件多么高档,最起码得干净整洁,结果连池野家的卧室都比不上,墙角有蛛丝壁上白灰往下掉,一股子的寒酸味。
他还没决定好下一步去哪儿,再加上天黑云重,有隐隐雷声,似是要下雨。
那就不能去火车站碰运气。
路边拉活的三轮车围着和他搭话,佟怀青刚坐上去一辆,就被颠簸得立马下了车。
最后才找到家略微入眼的招待所。
可惜地方是僻静了,楼下却来了批鬼火少年。
应该是有人来了个炫酷的摆尾,响起了疯狂的起哄声。
佟怀青忍了忍,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面,捏着个看不出颜色的兔子玩偶。
陪了他这么多年,太旧了,但没这个,他睡不着。
都不太敢洗,絮絮的,一扯都烂。
随着个碎了的啤酒瓶子,口哨声此起彼伏地爆发。
佟怀青坐了起来,盯着床前的电视看了眼,把上面的粉色防尘罩掀起,按下开关。
没信号,雪花屏。
楼下那伙人还没走。
甚至开始唱歌。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已是深夜,佟怀青开始思考要不要下去找电话报警,扰民。
可为什么别人都没反应,难道这个招待所里只有他住吗。
鬼哭狼嚎的声音越来越大。
“寂寞男孩的悲哀,说出来,谁明白!”
“求求你抛个媚眼过来,哄哄我,逗我乐开怀!”
佟怀青的手背都绷紧了。
他弹了这么多年钢琴,也取得了足够的成就,除了夜以继日的勤勉练习外,相当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的乐感非常好。
基本上听完一首曲子,就能把旋律印在脑海里。
不是说钢琴是阳春白雪,流行音乐是下里巴人,佟怀青虽然崭露头角时就被捧得很高,誉为古典音乐的接班人,但其实他并不认为乐曲有什么高雅低俗之分。
问题是,那群街溜子唱的,十分之难听。
而他,很容易就可以记住旋律。
又是一阵爆发的笑声。
去年有位明星在演唱会上砸了把天价吉他,叛逆不羁的英俊形象引发众人尖叫,这股子的风潮也吹进了小县城,此时楼下也开始砸东西。
不是吉他。
是暖水瓶。
佟怀青拉开窗帘,从招待所的三楼,面无表情看向下面。
大概七八个年轻人,头发全部烫染,赤橙黄绿啥色儿都有,围着几台摩托嗷嗷直叫。
这里没开发没拆迁,地方偏僻,零星地开着几家迪厅,对面则是长满野草的荒郊,怪不得黄昏佟怀青过来的时候,满意于此处的安静。
因为人家火爆的夜生活,此刻才刚刚开始。
乌云继续翻滚,但雨还是没落下来。
佟怀青关上了门,一步步地走下楼梯。
出来的时候,感觉空气中都是湿潮的,使劲儿一攥就能出水。
他穿着烟灰色衬衫,黑色长裤,被夜风吹起额前的发,露出双瞳色有点浅的眼。
睡不着,又突然饿了。
想去买碗鸡汤小馄饨。
虽然即将凌晨,但也有夜班归家的赶路人,走走转转,总会遇见还亮着灯的餐馆。
那群年轻人闹腾着,有人正愁眉苦脸地拿着个摩托罗拉手机,嘴里嘟囔:“咋办啊,咱人手不够。”
“去旁边迪厅再叫个?”
听见脚步声,那人扭头看过来,所有人也都跟着转过脸。
突然噤声。
似乎还同时倒抽了口冷气。
怎么说呢,如果在一群姹紫嫣红的塑料花中,猛然见到朵洁白的茉莉,也会被惊艳到忘记呼吸。
佟怀青垂着睫毛往外走,没什么反应。
这种目不转睛的注视,他见过太多。
“哟,”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小美人。”
“哈哈哈这可是个男的!”
“那又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土,不知道男的也能真爱吗!”
迪厅的大门半开,头顶旋转的彩灯四射出璀璨,佟怀青踩过道转瞬即逝的光,拇指擦过自己的掌心。
冷下来了。
摔掉的暖水瓶在地上散着,佟怀青驻足,盯着那一小片闪着银光的碎片。
前方的男人敞着怀,耳朵上夹着根烟,向后梳的头发条缕分明,起码掺了半瓶摩丝。
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闪亮的门牙。
“朋友,相遇是缘!”
佟怀青顿了顿,往旁边侧身,继续前行。
“哎——等等。”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肩。
佟怀青猛然回头,抬脚就踹。
那人嗷一嗓子后退,有些痛苦地皱起脸。
“别慌啊,听、听老子把话说完!”
佟怀青压根就不给对方搭话的机会。
其余的同伴都看在看好戏,吊儿郎当地抖着腿,而那人居然越挫越勇,继续追了过来。
被吵到睡不着觉,脑海里全是跑调的歌曲,找宾馆时走了那么久的路,以及最后池野看他的眼神。
心脏似乎被灌上胶水,黏得他难受,憋得要大叫。
怎么那小流氓还挡在前方,继续骚扰。
他妈的狗改不了吃屎啊!
这破地方怎么全是神经病!

这辆金杯面包车有点年头,里面的皮革坐垫上有烟头烫坏的洞,还好空气流通可以,味道并不难闻。
即便如此,佟怀青还是摇下车窗,被风吹得头发向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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