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戚炎干脆应下,“来!说好了,愿赌服输,输的人要听赢的人差遣。”
“一言为定。”
张巨上前,拱手一礼,道:“我不想伤人,点到为止。”
“张将军高义。”程寅还礼。
封离与程寅耳语:“第一局必输,你尽量拖延,不必过多正面迎击,引张巨多出招,我先看看他的路数。”
程寅对封离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他心性豁达,听封离说必输也能接受,点了点头。
两方对战,程寅选了长枪,张巨用的还是他的双锤。其实程寅的刀法和枪法都不错,但应对张巨,使刀更难占到优势,枪长锤短,倒是有些余地。
程寅别看年纪小,苦功是下了的,一出手便如游龙惊凤,挥洒意气。军中尚武,见他枪出如虹,当即纷纷叫起好来。可很快,喝倒彩的人便多了起来。
张巨的双锤威猛,有劈山裂海之势,袭来的带起的罡风都令人难以招架。程寅记着封离的交待,且战且退,不断迂回,场面上自然就不好看了起来。有人笑他怂,他倒是不骄不躁,目光都未变半点,全神贯注在这场比试里。
兵卒中有人嘲笑,将领们倒是看出了些门道,戚飞虎看了看自己在一旁吆喝得厉害的儿子,又看看场中沉稳有度的程寅,恨不得一声长叹。
“程文骥养了个好儿子,这才十六岁,竟如此沉得住气,将来必是一员大将!”
旁边的将领接话道:“虎父无犬子。”
戚飞虎瞥他一眼,怀疑他是在故意嘲讽,他这个柱国大将军,不就生了个咋咋呼呼的狗儿子?!
饶是程寅心性沉稳,亦是难掩颓势,终究败下阵来。败了他亦不气馁,一双眼晶亮,带着蓬勃战意跑回了封离身边。
“殿下,我尽力了,您说,接下来要怎么赢?”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让你赢?”封离笑着反问。
“那是当然!”
封离正要与他细讲,对面戚炎就先上前说:“别说我欺负人,张巨的厉害你们也见识了,接下来我不出手,七殿下你随意。”
骄矜自傲,掉以轻心。
封离答道:“好,你不出手,我却是要助阵的,毕竟张将军如此剽悍,程寅一人难以致胜。”
“致胜?”戚炎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兀自笑了会说,“好好好,我敬殿下你直率!”可那轻蔑的语调,却仍是没把封离放在眼里。
封离懒得理他,和程寅说起正事来。
“张巨下盘极稳,又力大无穷,所谓一力降十会,看起来难于攻破,但方才我观他对战,发觉她有几个小习惯可以做文章。”封离以手示意,点给程寅看,“一是他旋身出击时习惯向右,你若也向右,正可避开并反击。二是他使双锤主要靠臂肘发力,手腕不够灵活,这是他一处弱点,接下来我会配合你出击。”
“他受身形所限,移动不够灵活,过分依赖力气。可这力气没有使不完的,你用长枪,是以小搏大,以近搏远,对付他,一要使快枪,令他应接不暇,二要多用拨、搭、刺法,少拦、缠,他双锤袭来时,以身法躲避,尽快耗空他的力气。”
程寅听完,那双晶亮的眼睛更是闪出了光来,他连连点头,不停应是。
封离环顾四周,说:“天色已暗,点起了火把,把你那枪上红缨拆了。”
“这是为何?”程寅不解。
“你这柄枪的枪刃乃玄铁所制,枪身的白蜡木又上了黑漆,做出这通体漆黑的模样难道只有好看一途?”封离令他看四周,“火把照亮怎比得上白昼,你这黑枪使快了,令人难以捕捉,拖着红缨那就是给人指路。”
“殿下所言极是!”
程寅说着,吭哧吭哧便把那红缨扯了下来,扯完问封离:“殿下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你不必想着配合我,我亦不会上场要你保护,你打你的就是。”
“啊?”程寅没明白,这要怎么助战?但他想不明白的并不纠缠,应了声是,便上去开打这第二场。
方才他扯枪上红缨,已令围观将士不解,如今看他输了一场反而越发精神,更是迷惑。算了,比武,看就是了,打了就有结果!
第一场比试开始,这回程寅一上场便大为不同。他一手长枪劲力饱满,步活身灵,出枪时迅疾如风、锐不可当,一改之前且战且退的打法。张巨的出招时而被他预判,好几次落了空。
戚炎看得有些着急,在旁边又喊又叫。就在这时,封离动了。
他身形未动,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便是这样,也引得众人竞相观看,都要看他拿出了什么武器。
“不会是袖箭吧?那可是会伤人的。”戚飞虎旁边的将领说,眉头都蹙了起来。
这时,封离抬起手,他那“武器”顿时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不是什么袖箭,那是一柄弹弓。在场的大概只有程寅认得,只有他知道这弹弓的厉害,毕竟当初,殿下可是拿这弹弓打过北梁吴王赫连重锦。
当初他显得奢靡无度,以宝珠为弹丸,如今却提前命人磨好了石子,他亲自挑选的石材,软硬皆由,且看他要用来打谁。
封离弹弓一拉,全场哗然,就连戚飞虎的眉毛也弹个不停。封离自是不在意,他连瞄准都显得那般随意,就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手中石子已飞旋而出,砰一声正中张巨颈侧。
那是一条麻筋,击中的刹那,张巨右手一松,铁锤轰然落地,程寅瞅准时机,长枪一挑,正中他的手腕,打得他身形歪斜,往一边侧去。
“好!”戚飞虎叫好的声音很是突兀,没办法,很多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场上战局已逆转。
戚飞虎发现只有他自己喝彩,硬着头皮呵斥旁边人:“不会看你还不会叫好?!”
“好!”
“厉害!”
一时场中热闹起来,好歹缓解了大将军的尴尬。
场上比斗还在继续,封离又出手两次,张巨明显落了下风,很快输了这第二场。
戚炎已是面红耳赤,那双脚都要控制不住冲上场去。
就在这时,封离施施然拱手,道:“小将军可不要耍赖,你已说过今日不出手。”
戚炎气结,恨恨跺脚又无奈,拉着张巨开小会去了。
他的声音半点不知收敛,封离远远听见他说:“巨哥,你可不能输啊,不然我要给他当孙子了!”
程寅顺着封离的眼神看过去,狡黠笑道:“殿下的眼光总是这么老辣,戚家这小子还知道叫哥,确实还有救。”
封离随口答他:“见的人多了,自然就会看人,你学着点吧。”
程寅方才还因为赢了一场兴冲冲,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殿下见的人多了,自然是在北梁见的,为何会看人,还不是迫于生存不得不察言观色。
“殿下!第三场我一定赢下来!”程寅突然大声,一把握住了封离的小臂,把他吓了一跳。
就在程寅以为七殿下也一定会感动于他的忠心时,封离满脑子都是周昭宁走前那番“深刻”的交待,不要和其他人太过亲近……
封离下意识反应,赶紧把程寅的手甩了下来。
“别闹,别碰我。”
程寅受伤了,很难过,殿下竟然嫌弃他,该不会是想收新小弟,所以觉得他不重要了吧!
带着这个心思,程寅第三场打得更加卖力,一杆玄铁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封离和他配合无间,不过是一柄弹弓,应是让他凭借独到精深的眼力,数次扰敌、助攻,直至帮程寅取得胜利。
戚飞虎在一旁看得唏嘘不已,这哪里是小辈之间的斗气,其中七殿下对他那傻儿子的心理博弈,进退得宜的战术,对战局精准无匹的掌控,都令人叹为观止。听说七殿下自身武功不济,可他的眼光如此独到,比武功本身要更为有用,正是将帅必备的才能。
“戚炎,你可服气?”封离的声音依旧平稳,胜不骄败不馁,只是最后上挑的语气,还带着些少年意气。
戚炎梗着脖子,驳道:“我不服!”
“那你是愿赌不服输?”封离反问,“挺没风度,不像个男人。”
“你才不像个男人,你拿个弹弓耍赖!”
“拿个弹弓就耍赖,那我要是开弓搭箭呢?”
戚炎还待说什么逞口舌之快,哪知道封离突然喊道:“程寅,把这个耍无赖的小霸王吊起来,好好教训!”
戚炎哪知道封离这人先礼后兵的耐性已到了限度,顿时被追得满场乱跑,每跑到一圈,便被他爹伸脚一绊,一个狗吃屎就摔趴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
看热闹的看完了,士兵们自觉回营,戚飞虎上前和封离打招呼。他想道谢,感谢封离替他管教逆子,却又不愿矮了身段,想来想去说出来一句:“王爷今日来信,托我问您,您寄给他的信呢?”
封离转头,一双眼眨巴眨巴,目瞪口呆。这无耻贼王,怎还真跟戚飞虎说这种事,他到底要脸不要?!
第84章 融入(2)
那天晚上, 程寅把戚炎捆了,声称要教训他不守承诺。封离就着戚炎的求饶声,在大帐中写信, 笔杆子都要咬成絮,却没有下笔一个字,焦头烂额。
他也不是真就不愿意给周昭宁写点只言片语,关键是他不知道写什么。军中往来信报, 足以知道他的近况,自己无非是养伤,没甚好说的。说点任何其他的, 他都觉得怪怪的。
想来想去,最后封离整张纸就写了一行字:见字如晤, 闭嘴吧你。
他想象了一下周昭宁见到这行字时候的表情, 自言自语:“让你不要脸, 气不死你。”
嘴上这么说,可他眼前浮现的画面,却是周昭宁无奈又纵容的笑。
封离赶紧把信封装, 免得再乱想出些什么来。
这封信送出之后,封离便也忙碌了起来,因着他和戚炎比武之事, 戚飞虎对他刮目相看, 议事时若他未到,会主动叫他, 也会不时问他的意见。
他身体恢复状况较好,能骑马后, 便时常带着程寅和护卫出营察看周边地形。每每这时,他会将戚炎也带上, 戚炎迫于他爹和程寅的双重压力不敢反抗,只得跟着。
有天他们跑出大营足有百里,封离令大家原地整队,自己在山坡上远眺。戚炎很不理解,翻着白眼问他:“你跑马非要跑这么远?在大营附近不能跑?”
封离不答,反而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山吗?”
戚炎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
“你看过舆图、沙盘,方才行进的方向也知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山?”封离蹙眉,说,“你昨日和张巨说,以后让他做你的副将……就这个水平,还想要副将?”
“你!”戚炎无法反驳,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看着封离干瞪眼。
封离说完便不再理他,而是和程寅指点其地形来。戚炎在一旁想听不见都不行,听着听着便听了进去。封离就这么站在山顶上看一看,就连何处埋伏、如何布防都说得清清楚楚。
那天回营路上戚炎便不怎么说话了,还偷偷问亲兵那山到底叫什么,然后他就记住了,那是建州和滁州交界的溪春山。
当晚,封离私下面见戚飞虎,两人密谈近一个时辰。
戚飞虎当场写了密折,两人共同用印,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
而他寄给周昭宁的信,过了不少日子才有回音,是跟随最新的军报一起来的。这一次滁州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戚飞虎将写着“七殿下亲启”的信件送到封离手中,同时和他通了消息:“那五万大军是一石二鸟,不仅准备扶江会师再南下,还是为了阻挡大军进程。王爷到滁州州府时,府城已被梁军攻占。”
封离手里拿着周昭宁给他的信,一时未语。他们不在前方,除了配合,只能相信周昭宁。
半晌,戚飞虎说:“您高瞻远瞩,此番定能占得先机。”
两人没有深谈,戚飞虎告辞,封离这才拆信。
他写给周昭宁的信简短,周昭宁的回信也没长到哪去。那信明显是匆匆写就,下笔时略微潦草,收笔时笔锋才平和下来。
【阿离,见字如晤,然如今见面亦无暇多顾。听闻伤已大好,但滁州局势复杂,望暂留在大营以作策应。思君,念君,盼君复信。】
周昭宁的字铁画银钩,可写到“思君,念君”,却圆融柔韧,封离看着那几个字,似能瞥见他下笔时的满腔柔情。这人真是妖孽,无处不撩拨。之前他那一院子的“二十八星宿”姬妾,定不是摆设,若不是拿谁练过,哪能这般熟稔?
征战在外的摄政王还不知道自己天降一口大锅,阿尔哈图的三十万大军陈兵滁州府城,他和阿尔哈图正打得十分焦灼。
滁州州府是大禹北境最重要的堡垒之一,易守难攻。阿尔哈图不惜代价,先一步拿下城池,便是为了逆转攻守之势,如今啃硬骨头的成了周昭宁。而且城中官吏、兵将、百姓,皆成了他要挟的筹码,那城墙上日日有俘虏被押上去,在禹军攻城时斩首。
州府战况僵持,北军大营立刻向扶江城增兵,原本是调兵六万,如今增兵两万,加大攻势,誓要夺回扶江城。
就在这时,阿尔哈图化整为零,派赫连重锦的偏师往西南攻打望城。待禹军斥候发现时,赫连重锦已整军完毕,十万人马往望城奔袭。
周昭宁命贺蠡率军追击,做好回援北军大营的准备。
赫连重锦带走的都是精骑,行动迅疾,在贺蠡追上之前,他已兵至望城。望城并非军事重镇,防守能力有效,再加上前有大军在州府拦阻,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突袭,没有抵抗多久便被梁军攻占。
贺蠡赶到时,赫连重锦屠城一日夜,只留给他一座空城。望着满目疮痍、尸山血海,贺蠡留了一部分人手搜寻幸存的百姓和驻军,自己则率军南下,回援大营。
“还真被王爷猜中了,梁军便是瞄准了要打我北军大营。”
他的副将忧思重重,说:“如今大营怕是只剩五六万人,危险得很。”
“是啊,过了溪春山,便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
而这时,北军大营中已得到赫连重锦屠城的消息,戚飞虎立刻召集众将商议。
不待其他人说什么,封离当先起身道:“赫连重锦必会突袭大营,若不先发制人,届时我们将陷入被动。他领偏师十万,现在至少还有九万大军,我们大营不过六万人不到。”
“殿下莫要纸上谈兵,怎知他定会来攻?”一人反驳道。
“望城乃是东西通商之地,尤为富庶,若不是有更大的目标,赫连重锦怎会弃城而走?而这最近的大目标,可不就是北军大营?若是擒拿下北军统帅柱国大将军,是何等功业,必震慑整个大禹。”
“大将军可是他想擒拿就擒拿的?”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封离目光一寒,他后颈发凉,话都堵了回去。曾统领镇北军的武安侯封离,收拾过的军中刺头不知凡几,过去是他收敛,一旦放开来,那身气势比之周昭宁亦不遑多让。
戚飞虎看向封离,问:“殿下有何良策?”
“溪春山前设伏,奇袭梁军。”封离拱手一礼,“此战,封离请命前往。请大将军调拨两万人马,我定叫赫连重锦有来无回。”
“两万人?”
“殿下去?”
“殿下带过兵吗?”
大帐中一时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封离岿然而立,目色坚毅,稳如磐石。
“殿下可知,若殿下失手被擒,那便比抓了一个柱国将军还要危险。”戚飞虎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他眉头紧蹙,问道。
“知道。所以我只是请命前往,统军者另有其人,我从旁协助即可。”
戚飞虎神色不见半点放松,只要上了战场,便不是统帅,一样危险。若七殿下出了什么事,以他这些时日的见闻,摄政王只怕要活剥了他的皮……
大将军沉思片刻,想到更多的却是封离的才略。这些时日多番议事,数次献策,皆能看出其熟知军事,用兵奇诡,绝非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
想到这,他还是冒着风险问出了口:“统军者你有何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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