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不是钰珠!”
“她到底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江前辈,快说啊!”
所有人都在催促,江陌寻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不是。”
一时间,全场鸦*无声,只听江陌寻又说:“她不是钰珠,我不认得她。”
段月白震惊得怒目而视:“江陌寻,你在说什么鬼话!”
一旁,钰珠微微笑了,转而对各派修士说道:“大家都听到了,江前辈亲口承认,钰珠与我无关。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已显而易见!”
“序临师兄好不容易才得以重生,各位还不同心协力,将这群满嘴谎言的宵小就地正法?!”
如此鼓动,使得修士们揭竿而起,同仇敌忾。刀枪棍棒一股脑全向序临几人砍来!
再与这些人分说,也将真相分说不清楚了,序临心中涌起些许无力感。
他之所以等云夙鸢将来龙去脉说完,还等待江陌寻指认钰珠,是因为他尚且抱有一丝期待。
宋序临仍期待着,时隔二百年,修真界能够擦亮双眼,真的与他站在一边,面对世间之恶。
可如今,这仅存的一丝期待也破灭了。
算上序临,他们所有人虽走上修仙之路,但说到底都是凡人。
凡人天生愚钝,看不清世事,而言语蛊惑,易迷人眼。
他将玄黓抛出,注入一丝元神,那在水底呆了百年的法器,如同中秋之夜的明月,散发出皎洁的光来。
说时迟,那时快,玄黓在空中打开,钰珠与那假“序临”便被吸入其中!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楚天阔抱着墨玉垂珠,也跟了上去;沈翳紧随其后,段月白喊道:“他拖着那双手还要跟去干嘛?找死吗?”
云夙鸢心中疑问颇多,尤其是对太一门灭门惨案,到底是不是对方做的,她还要亲口问问钰珠,得到个确切的答案。
不是为了沈翳,不是为了序临,而是为了她死去的师父,和太一门中惨死的同门,云夙鸢纵身一跃,进入玄黓之中。
序临与段月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一点头,并肩进入玄黓。
而在序临进入之后,这方玉匣“啪”地一声合上了,自顾自在周遭结起了一层球状结界,结界颜色清亮如玉,有不信邪的修士以棍棒去打、用刀剑去砍,那结界分毫未动。
方才还因身份而争个你死我活的一群人,刹那之间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一个说不清、道不明,进不去、更打不开的玉匣,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被邀请到紫霄派“合力剿杀”恶修罗的各派修士都傻了眼,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解连笙心中甚是担忧,可眼下,玄黓中情况并不分明,当下正需要一个主事之人,他上前一步,用法术放大了声音:“诸位听我一言。”
“我与方才入阵之人都打过交道,我们都先冷静一下,不要先评判孰是孰非。在下也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但我想越是此时,我们越是应该保持本心,修真界人才济济,被指为恶修罗的楚天阔和钰珠也都在我们眼前。”
“只要同心协力,不论谁是恶人,我们都能将他捉住。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擦亮眼睛,不要被轻易蛊惑,难道大家忘了二百年前序临掌门身死的惨状吗?当年大家真的是要序临去死吗?”
“不如静观其变,等待他们从这玉匣中出来,届时,天道定会给我们凡人一个答复。”
话音刚落,四下寂静无声,有的修士已静坐下来,有的开始默念清心咒,不过众人时刻关注结界中的玄黓的动态,以便立即做出反应。
二百年前,青城剑派出了个顾云真人,带着各大派围攻紫霄;
二百年后,顾云的弟子,却在紫霄风雨飘摇之时帮忙稳住了局面。
解连笙为自己捏了把汗,多日以来,他一直假装自己是解云楼,多少次都以为要露馅了,他甚至觉得莫予从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掌门。
可这么长时间了,他的身份没有败露,所有人都将他当成青城剑派掌门。
解连笙为兄长感到一点悲哀,也知道今日过后,他将永远失去“解连笙”这个名字。
他见江陌寻正在打坐,便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搭话道:“江前辈,您还好吗?”
江陌寻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解连笙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问:“她真不是钰珠吗?”
江陌寻猛地看向他,有话要破口而出,可他终究忍下了,又将目光移到玄黓上:“只有天知道。”
玄黓的结界依旧闪着流光,那法器静悄悄的,看不出内里是什么光景——
序临猛地睁开眼睛,观察四周,周遭寂静无比,一个人也没有,跟他一起进来的段月白不知去了哪里。
他站起身,顺着脚下的路往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怔住,自言自语道:“这是迷惘山……”
枯枝挂到他的衣服,将袍子扯出一道口子,在他正慢慢解开缠在枯枝上的衣服时,草丛中的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猫叫。
序临在枯树丛中找到雪盏,将它抱在怀里。
猫儿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体温很低,起初让人不知怎么抱才好,不过没一会儿,序临便想起楚天阔抱猫时的姿势,学着三师弟的样子将雪盏抱好,还很善解人意地给她输了些许灵力。
没过多久,雪盏的叫声变得有力了许多,身体也暖和起来。
她躺在序临怀里懒洋洋地翻着肚皮,用前爪抓序临时不时飘到胸前的头发。
序临沿着脚下这条路缓缓往前走着,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幸亏你没事,否则我那三师弟心疼起来,说不上会不会真的引发一场修罗噬天。”
雪盏没忍住,口中不再是猫叫,而是发出一声少女的娇笑,道:“那可说不准。那人虽是个死脑筋,可胆小得很,说不定要躲在归树峰哭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她的笑声隐去了:“玄黓到底是什么法器,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我们为什么走散了,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玄黓啊……”序临想了想,道:“起初是用来修炼的法器,听说进入玄黓便相当于进入仙境,里头有无数个空间,每个空间都灵力充沛,可以无限汲取,传言能够日进三境。据说,若是修为高到玄黓认可的程度,这法器便可以实现入境者一个愿望。”
雪盏抖了抖耳朵,眼睛盯着道路尽头唯一的山洞,问道:“但是呢?我从没见过哪家的法器光顾着给好处,却不索取代价的。就像奇木岛的半册禁术,难道那些换了好命的人就一定会善终吗?说不定会惨死街头呢。”
听了她的话,序临点头道:“确有但是。虽然这法器有千好万好,可它就像汉麻,让人沾了一次,便戒不掉。”
“什么意思?”进入山洞,雪盏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
“你想啊,没入玄黓之前,凡人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突破一个进境,可进入玄黓,一天便可以突破三个进境。一个资质平庸之人进入玄黓修炼三天,待出关之时,他兴许都已经成为这世间最厉害的人了。”序临的食指和拇指微微一捏,又张开时,指尖出现了一种淡蓝色的火苗:“庸才变成奇才,谁不心动?”
“可出关之后,突然回到现实,此人又要数十年才能突破一个境界,谁会甘心?谁会耐烦?有了捷径,谁还想走这条蜿蜒崎岖、动不动就可能粉身碎骨的修仙之路?于是……进入玄黓一次的人,便想进入第二次,进入了第二次,便想进入十次、百次、千次……”
蓝色火苗将山洞中映得更加幽深,可也多亏有它,使人能够视物——这山洞空荡荡的,深不见底,可有没有旁的路可走,序临往后看了看,他们已经进入山洞很久了,洞口已然变成一个豆大的小点儿,回去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他便略微沉吟,继续往前走了。
“我懂了,确实像汉麻。若是能够轻易成仙成神,谁会在现世中浪费时间。”雪盏赞同道。
“更何况,还有一个愿望可以实现呢?”序临说道:“别忘了,‘若是修为高到玄黓认可的程度’,就能实现一个愿望,这愿望既可以是敛尽天下之财,又可以是成为凡世主宰;既可以帮人杀掉此生都无法战败之敌,又可以助人救回已死之人的命。如此诱惑,谁不想要?”
雪盏怔愣了一下,浑身绷得很紧:“有人在玄黓里许愿了吗?他的愿望实现了吗?”
空气静默了良久,久到整个山洞中只能听见序临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没听说进入玄黓修炼的人……能够出来。”
作者有话说:
汉麻da ma
我mua~
第135章 他与万民
“你说什么?”雪盏的身体几乎可称得上僵硬,她口中喃喃地问着,重复了十几遍,像是要把这问题碾碎了塞进序临的耳朵。
“雪盏,玄黓不会承认任何人的修为,它本质上就是一个不会承认任何人的法器。”序临的声音很轻。
猫儿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可她给人感觉却不是单纯的放松,而是失去黑暗中救命蛛丝后的无力与绝望。
序临低头看了看她,发现猫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我看到了你手上的符咒,有好些我都不认得,是……”
不等他说完,雪盏闭着眼睛接道:“保命的。虽说猫有九条命,可被偷了命格以后,我这身体也不行了,如今若是不在定渊阁,我连化形成人都无法做到。可能大限将至,身上这些鬼东西也不管用了。”
她顿了顿,道:“这符咒有些是我自己寻得的,不过大部分都是楚天阔弄来的,画的,偷的,抢的,甚至是在墓里……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很卑鄙吧?无论是人、是妖,还是修罗,只要是为了活命,什么龌龊事情都能做。刚刚你说玄黓能实现一个愿望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找到能活下去的办法了。我甚至想,若是能实现这个愿望,我可以一辈子待在玄黓里头。”
“序临师兄,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序临一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可他只做了很短暂的停顿,道:“没有。若是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呢?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我都明白的。”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雪盏突然问:“序临师兄,你方才说没见人从玄黓中出去过,那我们呢?我们如今进了玄黓,还有机会出去吗?”
“我们此行不是为了修炼,所以我也不确定。我从没听说玄黓还能用来惩治修罗,也没听说过一次可以进入这么多人。”序临突然停下脚步,山洞中就只剩下一人一猫的呼吸声了:“我想,这里就是山洞的尽头吧。”
雪盏睁开了眼睛,瞬间瞳孔骤缩——这洞中竟然沉睡着一条龙!
此龙通体玄青,盘踞成一团,鳞片在序临手中蓝色火焰的映照下反射着幽幽的光,它呼吸均匀,轻轻喷着鼻息。
序临怀里突然空了,雪盏一跃便落在他肩膀,猫爪猛抓了一下他的左肩,疼得序临差点叫出声来,抬头一看,雪盏正用尾巴指着那龙的后方。
眯起眼睛越过那条龙,往它身后看去,序临终于看到一点光亮。
原来是这条龙睡在洞口,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看来想要出去,就必须要过它这关了。”序临在心中想道。
还不等他做什么,甚至不等他再多想一个字,那条龙猛地睁开了眼睛,从盘踞的身体中抬起头,露出整张脸来!
它双眼犹如一双玄珠,在暗夜中也不能消耗其威严之万一,可再细细观察,这条龙只有一只角。
它的右角状若精妙珊瑚,可左角几乎从根部断裂,断裂支出像被风雨拦腰截断的槐树裸露的树桩。
雪盏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在序临肩上发出嘶吼。
饶是序临已经死过一次,可面前这位可是条龙。
他捏紧拳头,强迫自己表现得超然一些,并不断告诫自己:“玄黓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和梦境一样的幻境……”
那条龙缓缓靠近他们,温热的鼻息直接喷到序临与雪盏身上,它离得越近,这两人就越不敢动,渐渐得身体都僵直了。
当他们以为黑龙要将他们一口吞下的时候,龙的鼻息离开了他们。
雪盏以为没事了,叽里咕噜地滚到序临怀里,身体止不住地抖着,这时,黑龙猛地回头,盯着序临的双眼,不由分说降下一道天雷来,登时将山洞劈了个粉碎!
危急关头,序临将猫儿护在怀里,一边招来柔兆格挡那道天雷,一边结了一道结界。
可就算是他思虑如此周全,这两道防护在凡世可算得上固若金汤,这道天雷还是异常精准地降到序临身上,元神之痛非比寻常,序临嘴角沁出一丝血来。
待序临带着雪盏从废墟中爬起来,雪盏才看到他胸口一片血红,血液已经打湿了衣裳:“序临师兄!你伤到何处?”
“心脉有损,这道天雷威力不小,饮过风华露的云夙鸢当时引来的天雷怕是也没有这道威力之十一……”他闷哼一声,却不敢放松警惕——因为黑龙就在他们面前。
“修为不错,灵力精纯,若是你的心中有一点私心杂念,这道雷就会直接将你劈得外焦里嫩。”黑龙的声音与想象中有些差距,听起来是个青年之声,虽口吻中不乏轻蔑鄙视,可因太过于真诚,反倒不那么令人讨厌。
“多谢夸奖。”序临捂着胸口,虽没听出对方的赞美之意,也还是维持着一点礼貌。
黑龙眨了眨眼,瞳孔不经意间微微一缩,里头似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我认得你。”
不等序临反应,黑龙又说道:“有人经常提起你。他还说……若是有朝一日遇到你,请我对你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谁?是谁请你手下留请?”序临心中有一个名字,是他想说却又不敢说的。
他迫切地想从黑龙口中听到答案,好印证他心中猜想的那个人是正确的。
可黑龙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能够扛下方才那道天雷,其实已经算过关,可以去往下一处空间了,可我这人最烦别人走后门,我须得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回答若是能让我满意,我才能让你从这儿过去。”
“前辈请问。”序临说道。
“天地俱变,修罗噬天,恶修罗想聚万民之魂以炼丹,抑或只取你一人之魂炼丹,万民之魂与你一人之魂,你当如何?”黑龙突然俯冲下来,离他们很近,他的头有两丈高,人与猫在他面前格外渺小。
序临摇摇头,道:“我都不选。万民死,只留我一人独活,生而无趣,我也不屑苟且偷生;我死,而留万民于世,恶修罗丹药一成,他难道还真能留下万民么?唯有聚民心,杀修罗,还世间太平。”
“你没试图聚民心吗?就凭你,能聚的起来吗?”它冷冷地问了几句,蓦地起身,倨傲地看向序临,它似乎并不是想得到他的答案,只是为讽刺序临:“道貌岸然。”
不等序临说话,它又问道:“若是死你一人,便可救万民……”
“那我便去死。”序临接道。
黑龙凉飕飕地笑了两声,说:“我知道,你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可我还没说完呢。
“若是死你一人,便可救万民于水火,可如此一来,你便会让你心爱之人痛不欲生。辜负万民与辜负一人,你当如何?”
作者有话说:
雪盏内心os:当如何,当如何,当你奶奶,臭龙,别问了,再问咬死你个丑八怪
——嗡的一声,序临脑海中有如鸣钟,段月白痛彻心扉的样子似乎已经在他脑海中定格成影像,仿佛在一瞬间之内闪过无数遍。
这正是序临之前想过、却没想出答案的问题!
序临心神大震,二百年前各派齐聚紫霄时的喧嚣声好像又在耳边回响。
黑龙不依不饶:“选啊,你不是很会选吗?方才不还正气凛然地想要聚民心吗?怎么现在没有主意了?你是不是也知道,民心根本无法聚,如今的人世已经腐烂不堪?”
“我,我……”序临答不上来,雪盏眼巴巴地在他怀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条黑龙明显是挑衅,可若是它动了怒,再降下一道天雷,雪盏不确定他们俩还有没有命活。
“小黑!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人了!”两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替序临解了围。
一粉一蓝两个娇小的身影从云端下来,四只小脚正好踩在黑龙脑门上。黑龙的龙头往下一沉,仿佛这两个小姑娘有多重似的。
“哥哥,我们好久没见啦,你找到瘸腿伯伯了吧?宁宁没有骗你吧?”宁宁仍穿着与上次相同的粉色衣裙,站在龙头上对序临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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